玩具之天下(一) 小時候走進百貨公司，總是對大人的衣服和家用品感到百般不解 和不耐，只有玩具部門才能吸引我的目光。一旦看中某個品項，例如 造型酷炫的機器人、超人或模型車，便賴著不想走，直到爸媽掏腰包 買下來－之後就開始吵著要回家。 針對兒童的心智能力和玩耍需求而設計的，供其佔有、操作和收 藏的小玩物，古來皆有之；工業起飛後更發展為一龐大的生產與消費 體系，不斷製造吸引孩子目光的奇妙商品。玩具對一個人靈魂的成長 與塑造，起著至為關鍵的作用，值得深入討論。 本文是一初步的筆記，試圖整理我對玩具的經驗與看法，提出一 系列半學術的概念架構，供大家參考與交流。當然，就像人類一切以 語言所建立的概念一樣，「玩具」這個字的定義和邊界其實相當模糊 。如果只照表面的字義來想，很多東西都可以用來玩，而且不管大人 小孩都不斷在玩著某些東西。但本文為了維持焦點和篇幅考量，將對 象設定在「以兒童和青少年為主要使用者的娛樂性產品」，並且排除 以下事物：棋戲、牌戲、體育器具、裝飾品、精品、藝術品…雖然它 們多少共享了相似的功能。 第一部分 玩具面面觀 玩具的使用方法，因著其本身的物理特性、社會上約定俗成的玩 法，以及使用者個人的偏好與創意等變數而異，大致可分成幾種。其 一是純觀賞，萬物靜觀皆自得，但較沒有「玩」的感覺；其二是動手 操作，以一切可能方式改變其位置、形狀或姿態；其三是遊戲，以特 定目標(破關或積分)和規則為指引，由單人或多人進行之；其四是演 戲，使用者假想某劇情或情境，自己擔任導演和角色，去操作玩具。 當然，一樣玩具可任由使用者和情境賦予兩種以上的用法。 下面我以玩具的設計和使用原理，舉四個群類為例來談談。當然 這些例子只是我較有想法的部分，無法涵蓋全部的玩具。讀者可自行 延伸。 一、古典玩具 許多著名的傳統童玩，其特徵是，造型簡單或較為抽象，不刻意 模仿現實事物或只是簡略揣摩之，供兒童以各種方式耍弄，例如竹蜻 蜓、博浪鼓、不倒翁、萬花筒、彈珠等；後者尤其可用於許多不同玩 法，像是射擊標的、滾動比遠、隨機入洞等。 還有些玩具，以物理形狀或排列組合的原理，設計出某種難題或 有待改變的狀態，考驗使用者的智慧去破解它。這就是所謂的益智玩 具，例如九連環、七巧板、魔術方塊等。這些玩具都有久遠歷史和典 故，且不限於兒童使用。 這類玩具在現代社會中比較難進入文化工業的促銷系統而佔有大 量市場，除非被冠上復古懷舊的形象，成為大人的收藏品。相對的， 以下的類型，則可看到現代化進程在玩具設計、製造與銷售上所能展 現的強大力量。 二、樂高積木 樂高(Lego)是積木玩具的極致，以簡單但種類繁多的積木單元， 排列組合成任何特定事物的形貌。它的「單元」有幾種樣式，最基本 且使用量最大的是長寬不等的磚塊或磚條，其次是平板型、屋頂型、 窗門、車輪、人物等各種具象的特殊單元，最後則是電動馬達和晚近 發明的電腦遙控配備。這個單元以卡榫作為連接，拆組極為方便。只 要材料的數量和種類夠多，樂高可以模擬任何事物，但以建築物和交 通工具最為常見。 樂高的原理可說是科學主義、工業社會的基本精神的表達：用最 簡單明瞭的元素，例如數字、符號或磚塊，來描述、掌握，甚至支配 、佔有(appropriate)這個世界－也就是「化約論」(reductionism) 的邏輯。科學家以數學公式來闡述物理定律，彷彿《駭客任務》中的 尼歐看穿了電腦幻境背後的數碼。發明家則運用他所知的定律和知識 ，找尋適當材料、構作巧妙裝置來達成他理想中的任務。最後，實業 家將該發明帶進工廠，設計出最有效率的生產線和分工鏈，來製作與 組裝各個零件。 樂高也是如此。按照說明書來拼裝，絕對不是它的理念。使用者 真正的挑戰，是以上述「單元式」的思考，將現實或想像中的事物－ 其存在通常是綿延、複雜而曖昧的－轉化為零件式甚至數學式的樣態 ，以手邊可及的磚塊和部件把它組合出來。除了玩具本身的特性，樂 高公司同時也是大量生產、不斷創新、全球佈局的跨國企業典型。 當然，組合地再精美的樂高作品，看起來總有點馬賽克的感覺， 終究不是完美的模擬。就如同科學定律或工業發展，不可能完全掌握 、支配大自然中隨處存在的亂度因素。反過來說，因為化約而導致的 不完美，也正洩漏了它霸道、獨斷的特性。 三、擬仿玩具 不同於樂高的單元式或化約式模仿，這類玩具試圖「擬真」地模 仿現實上或想像上的事物樣態(也包括簡化、Q化或惡搞等手法)。 模 仿對象的種類可謂上天下海，毫無限制，從名人偶像、卡漫人物到槍 砲刀劍、交通工具、軍事武器等應有盡有，並分別發展為自成一格的 複雜體系。此類玩具提供的不只是它的物質存在本身，更包含了它背 後所蘊含的意象、敘事、歷史記憶…等脈絡。例如，卡漫玩具乃衍生 自整套卡漫文本；交通玩具(跑車、工程車等)則可引發對某種生活方 式、社會地位與品味的遐想或認同；軍事武器則關聯於對戰爭史和科 技發展史的知性興趣。藉由不太昂貴的消費，使用者在這些玩具中可 獲得，超越其自身之現實生活與社會位置的，想像的快感。不過，擬 仿玩具(即使是使用者自行組合)的擬仿對象與成品樣態是由生產者所 直接給定而難以變更；相反地，樂高積木則是由使用者自行操作。 擬仿玩具的物理屬性非常繁多，試舉三點－ 1.材質 硬塑膠、軟塑膠、金屬(外殼或內部機械構造)、紙類、 2.構成方式 一體成型、 廠商組合完成、 使用者自行組合 → 卡榫組合、膠黏組合、 3.操作方式 不可動、 簡單活動(如手腳擺動)、 複雜活動(如機械人變形)、 電動(如賽車)、 下面我再根據設計和操作原理的異同，提出幾個大宗門類來談 談他們的特性。 公仔 香港話「公仔」，廣義上泛指以人物、動物或各種有趣事物為 擬仿對象的模型，材質從塑膠、橡膠、布料、瓷土等都有，多為不 可活動或簡單活動。不同形象和材質的公仔，還各有其他更具體的 稱呼，如人偶、布偶、洋娃娃等。尺寸不拘，但近來流行拇指到手 掌大小的公仔，由於小巧精美易收藏，蔚為風尚。而根據卡漫或影 視人物所設計的小型公仔，多以成套系列發行，有的還以「扭蛋」 或「食玩」方式包裝出售，適合學生族群以小額多次消費來收集。 芭比娃娃可說是歷史最悠久、種類最豐富的系列性產品。其美 麗的女體形象及細緻的妝扮組合，長久以來扮演女孩們的社會化媒 介。小女生對芭比所做的事，正是她們日後對自己所做的。男生較 不重視衣著，但卡漫公仔《聖鬥士》碰巧地就是以每個角色的金屬 聖衣為賣點，是為特例；然而聖衣畢竟是神話風造型，男生不會真 的穿它。 變形機械 公仔的使用以觀賞或「簡單活動」為主，較沒有「玩」的感覺 。而刀槍玩具只是用來射人砍人，實在不文明。在邁入工業社會、 機械社會的今天，真正能滿足兒童的美感、想像力和操作慾等需求 的，當屬以「複雜活動」為操作原理的變形機械玩具。它的典型是 二三十年來日本卡漫的機械人傳統，例如鋼彈、變形金剛、聖戰士 、雷霆王、五星戰隊、恐龍戰隊等作品。《鋼彈》(某些系列)和《 變形金剛》中的機械人，可變形為飛機、車輛等交通工具；後面幾 款，則是以多部戰鬥工具(車型或動物型)組成的戰隊，各自變形後 合體為一台大型機械人。美國也有類似的卡漫，1985年的《神龍特 攻隊》(MASK)即為經典，每位角色擁有一台交通工具(多為車輛)， 會變形為戰鬥狀態，車體結構大搬風並露出重裝武器或飛行翼，但 沒有機械人的設定。這套卡漫與玩具典型，孕育自二十世紀風起雲 湧的科幻想像與未來想像，形成戰後世代共享的童年的夢。而模型 玩具的生產與使用，更使得存在於卡漫平面世界中的影像，真正轉 化成可感知、可觸摸的三度空間實在－雖然依舊是虛構出來的事物 。 「變形」或「變身」的概念自古就有，是中外神話故事的重要 成分。在古人的想像中，萬物皆可能互相轉變，即使該物變形前後 的相貌與質感差異極大，例如人獸互變。而新時代的機械式變形， 則是建立在現代科學與機械裝置的原理之上，必須服膺一定的物質 守恆性，可能性非常有限；說得更詳細些，它們的變形只是以轉軸 、伸縮或卡榫將身上的部件位置重組罷了。這兩種變形邏輯的對比 極為有趣。當然，神話式變身仍在今天許多卡漫或影劇作品中繼續 沿用，例如《七龍珠》、《綠巨人》、《星鑑迷航記》等，可惜這 部份無法在實體玩具上表現出來。 組裝模型 除了純粹觀賞和操作的玩具之外，有的是以零組件包裝，由使 用者自行組合。這類玩具多不具有高活動度，但趣味就是在組合的 過程，讓使用者獲得高度參與感和擁有感，彷彿這支模型是自己親 手打造的，是自己的孩子。組裝模型的原理，在軍事武器的領域裡 獲得了極致表現和最高的象徵地位，但也適用於機械人或車輛模型 。 較正式的軍事模型，幾乎是高難度的手工藝。組裝者須以極大 的耐心進行長時間工作：以適當刀具將零件從零件架上割下、將零 件上的不規則突起以挫刀或砂紙磨掉、以模型膠將零件一塊塊黏合 起來、將不夠密合的接縫處以補土修飾、使用專業的模型漆以畫筆 或噴罐來仔細上色。考究的組裝者們必須準備充分的工具和技藝， 並能忍耐模型膠和漆的有毒氣味。 軍事模型作為一種精緻工藝文化，連同戰爭迷對戰爭史的津津 樂道，可說是「戰爭美學化(或中性化)」的典型。武器和戰略本是 險惡的國際鬥爭情境下，為了殺人而研發出來的凶物；卻在商品包 裝與半學術論述中成為一種好像很好玩的東西，成為受讚歎和膜拜 的「物神」，掩蓋了戰爭背後的政經衝突和傷亡毀壞。 軍事模型的使用較趨於靜態。另外還有些兼具組裝專業和刺激 好玩的模型玩具。其一是「軌道車」，約手掌大小的賽車模型，以 電動馬達驅動行駛，放在適當規格的軌道上開動，有同好群相邀進 行競賽。就像真實的賽車一樣，玩家不可能滿足於原裝零件，而會 大費周章蒐集高檔零件，甚至改裝車體。其二是搖控模型，包括賽 車和飛機等，這類玩具我實在不熟，只提一下，由讀者自行考察。 (未完) ---------------- 感謝板大的邀請，在此貼上幾篇選文， 但由於BBS排版不易，"玩具之天下"只貼第一篇， 全文共四篇，附圖附連結，請點 http://www.wretch.cc/blog/amfortasweh&article_id=12611896 後面的內容包括電玩與玩具社會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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