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電影評論的美感品味 在台灣，為什麼電影評論會「失效」？ 這裡所說的，不是那些最為個人的觀影感想，而是質問為什麼台灣影評無法形成一種與西 方電影評論相對獨立的「態勢」？ 上述命題可以舉法國電影與電影評論的關係作為對照，那就是：法國的電影評論（或理論 ）消費法國自己的電影。（我們可以舉出多數知名且重要的電影批評：巴贊、當內、德勒 茲…他們重要的電影書寫多數都以法國影片為對象。當然，其中有電影史觀的原因，但這 並非題旨重點） 於是相對來看，問題就浮現：台灣的電影評論為什麼不消費台片？甚至實際上不管是學院 語言或者業餘影評，多數只去談論「外國的影片」。對台片本身的評論，究竟說出了什麼 ？又有哪些是被評論所遺落的，或是正在遺漏中的台灣電影史事？ ●電影書寫與觀影環境的政治問題 觀影環境當中有一種現實：外國片比台片產量多（當然外片又以歐、美為著），並連帶影 響到戲院生態的配片比例。另一方面，電影評論也可區分為書寫外國片的電影評論，或書 寫台片的電影評論。 提出上述問題與區分，不是要說書寫或譯介外國電影是不重要的，也不是說現存的外國電 影理論是不重要的，並一廂情願地召喚一種封閉的台片視野。而是相對來說，整個台灣的 觀影環境已然被某種電影評論的美學口味所牽引，「不會去看見」或者根本「看不見」台 片的價值。 我們可以深入台灣（尤以台北）觀影環境的口味調配進行分析。在目前台灣電影所謂的「 後-新電影」時期──尤其是《海角七号》以後──台片中的「草根」元素可以在許多商 業片或者學生製作中看見，甚至近日的院線新片中，如《第四張畫》、《茱麗葉》…等等 ，都有大量的草根文化符碼操作。事實上，「草根台灣想像」已在後-海角七号時期成為 商業票房的某種保證，甚至國際影展中台片的辨識性指標。 然而就是對於這些新近台片的評論，知識份子或觀影大眾間雖然時有嚴肅的評論（某些流 於社論的操作、某些處於個人情感的舒張、某些只專注於美學的提升），但是我們所觀察 到更為隱微的的普遍現象是：年輕的影迷被一種外來的鄉愁攫去──那所謂「藝術電影」 的原鄉就指向歐陸或美國各個大師的「經典」電影。 我們可以在商業院線看見好萊塢明星大圖輸出的完美身影，我們也可以在眾多影迷俱樂部 、咖啡店的牆上看見歐洲電影裡的深邃臉孔，但就在這台片相對黯淡的發行環境，卻仍沒 有相稱足夠或深厚的評論面對目前院線上少數的這些台片進行對話。這就是我所說的無效 。 電影評論本身的問題更為複雜：台灣的電影評論不管是學院或業餘，多數只書寫外國影片 ，而學院內部也多被西方理論所殖民，無法（尚未）生產有效的台片關懷。 綜合以上，不是沒有評論、不是評論力度不夠，而是彷彿有一個手勢指引著，這些影迷被 某某片商、影評人、配片比例的手勢牽引著，在一個限定的觀影環境中「看不見」這些台 灣電影。 這裡我無非試圖要召喚對台片本身的關注。 這背後有個抗拒的姿態，那就是去指認觀影環境與電影書寫兩者都仍承受一種文化殖民的 遺緒的這項事實──不只院線被外語片壓境，而電影評論也被外國理論壓境──甚至可以 說，這個遺緒就在現時當刻不斷的發生。 目前的電影愛好者時常將小眾與大眾藝術進行絕對區分，但這個區分通常來自某部影片是 以商業發行商或者獨立發行商作代理，也就隨之影響到該電影將作為商業放映或者在藝術 電影院放映（再下游的宣傳手段就是上映廳數、海報多寡、酷卡、得獎數等等）。 於是可以辨認出一個現象，那就是「影迷」的品味通常直接指向發行商的品味，例如原子 映像、聯影的高單價DVD，這都指向一種可以稱之為「高單價的品味」，即不流俗、「文 青」。（但同時可以發現，這些號稱影史經典往往只以歐洲、美國電影為大宗） 當我們的觀影環境以致於「選什麼片看」被這種高級品味所限定，彷彿遷繫出一種感傷的 回歸，特別是以法國新浪潮的各種圖像：高達、侯麥、楚浮…等人作為藝術電影影迷的鄉 愁彼岸，那永遠到達不了、賦歸不了的彼岸，是一種沉浸於「別人的電影史」的自願性感 傷，彷彿那個已逝的美好年代曾經且永遠只屬於這些影迷。 於是不只電影本身是二手的，連電影的評論都只能二手地追溯那些神話。 換言之，不只電影是史觀決定的外來物，甚至連當下反省電影的能力與去書寫台灣電影的 動力也都在這樣的操作下完全喪失。 不是沒有書寫台片的評論，而是仍有多數影評或業餘評論（部落格寫手）首先不願意正視 台片的價值。這是值得注意的現象，尤其是當這些台片以「草根」符號作為主打賣點時， 對於那些影評而言，似乎也等同宣告了其美感的無力。對他們而言，電影的神話只能發生 在他處，因為他們無法想像台片是一種嚴肅電影。 ●「第三」的觀影位置 如何可能存在一種第三觀影位置？如何去塑造一個相對獨立的製片空間、觀影空間，不只 讓台灣電影能持續「復興」，也使得對於台灣電影的評論書寫不至於淪為無效或者內耗？ 參考第三電影亞洲國家的現狀：我們可以在近日的書市上發現，大陸出版的關於中國電影 研究的書目日益繁多，其中不只有中國電影正史的研究，也還有獨立電影、實驗電影等小 眾的書寫集結。在香港也有影意志舉辦了十年的獨立電影節，或諸如今年十月甫出版的《 尋找香港電影的獨立景觀》。而在波米叔叔的泰國，或許（相對西方來說）只有片段的泰 國電影史觀，但是阿比查邦獲獎，可預期能開啟更多新導演試驗實驗性的可能（這同時也 是非洲、菲律賓、韓國等國家的實況）。 那麼，回頭來看台灣電影現狀，必須要強調的是，台灣也不是沒有好的電影評論*，而是 評論與影迷處在一種雙向的斷裂中，這個斷裂被上述的片商口味所把持，被六七零年代黑 白電影質感所豢養，甚至被大學影視通識的英文教材所限定，總的來說，就是一個觀影環 境的結構性問題。在這種單一品味的觀影環境下，電影評論無法對影迷有效，影迷也不再 去相信台片。 ●結語：宣言 我寧可看朱麗葉也不要看侯麥的任何一部片。 觀影的選擇不只是美感的選擇，還會是一項政治性的選擇。 我們所期待的不僅僅是個人美感的滿足，而是能進一步在當中發展出一股力量，一股維繫 未來台灣電影發展、同時使得電影評論者反省自身的力量。 :::::::::::::::::: 註(*)好的台灣電影評論或訪談對話，今年度出的至少就有四本： 1.台灣電影愛與死（鄭秉泓） 2.一種獨立論述（黃建宏） 3.台灣電影的聲音：放映週報vs台灣影人 4.（12/01甫出版的）愛、理想與淚光：文學電影與土地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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