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aterlis ( )
看板Film-Club
標題[金馬]十分狂想
時間Sat Nov 9 17:07:57 2002
1.郭利斯馬基 Aki Kaurismaki
流雲世事中的女主角與男廚師主演。
也許時間太短,所以無法累積出東西來。或者說他不善於掌握短片。
突然覺得有北野武的風格。像是簡短卻黑色的幽默對話,無聲凝視的時刻,
以及四格漫畫般的平穩正面構圖(尤其是正反切的對話戲)。
那樂團大概就是「列寧格勒牛仔」樂團吧? 郭利斯馬基在流雲世事中
以電影的眼睛去凝視、"紀錄"音樂的演出(歌者、樂器、樂手、樂手的手),
以電影語言呈現音樂的手法這裡又出現了。只是流雲世事中的運用更出色完整過癮。
這種電影-音樂關係是不是在其他電影中也出現過呢?
溫德斯呢? 該再看一次樂事浮生錄。
2.維多‧艾里斯 Victor Erice
一瞬間的時間,加上一小段對那一瞬間的回應(reaction)
如詩般的鏡頭(shots)、剪接、韻律、及意象。
若蔡明亮的與神對話以詩去冷眼探問生死人神,那麼lifeline可以說是對生命的詩歌。
容我引述幾行詩句。(既繁碎又主觀囉唆而且八成會使人不耐煩。)
片首幾個鏡頭:熟睡的baby → 熟睡的mother → 桌上的聖母慟子塑像 →熟睡baby→
熟睡mother → 覆在baby腹部的絲質白布冒出一點血,血圈開始逐漸擴大。
(這些鏡頭都是無聲的,只隱約可以聽見遠處的晨起雞鳴聲點點。)
(由於是黑白片,那血是黑色的,和最後那隻攀上搖籃毛皮黑亮眼神明燦的貓咪有種呼應)
每個鏡頭都是特寫,我們可以看見熟睡表情的細部,但無法分辨鏡頭內對象的彼此空間
關係。這造成一種緊張感:母親到底離嬰兒多遠? 母親何時才會醒覺? 熟睡的嬰兒是否會
察覺自己的生命正開始流失,被那逐漸擴染的黑洞吞噬?
拍攝的對象(baby,mother)重複,但鏡頭卻不單調地重複:
第二次以更近的距離去看他們,緊張感也隨之擴大加深。
男孩在手腕上畫上手錶,側耳傾聽。滴滴答答的聲音出現,
那是水龍頭在滴水進水盆,(這水盆以俯角拍攝,最後被用以清洗染血的布巾)
那是麥田裡一老勞動者刈草時發出的規律聲(後來變成兩位刈草者,他們一致的規律動作
在構圖上很美)那是婦女刷皮鞋時的沙沙聲。時間無所不在。
有一男子正在編草繩,手法熟練且規律,他手指運動的線條弧度像那交纏的繩一樣美麗。
第二次再攝此鏡頭時,要是我我會刻意與第一次拍時不同,我會從繩子一端所縛的腳指
往另一端的手指攀爬般地移拍。
刷鞋婦女的臉,她們工作的手,她們腳上的鞋與一地待刷的鞋。鏡頭由上向下移動。
鳥叼啄樹上的果,果實落地,草叢中匍伏而來一條蛇,就要盤捲一地的果。
小女孩盪著秋千。男孩喉嚨模擬引擎聲,在一輛靜止的車內幻想著急速的行駛。
狗慵懶地躺著一動也不動。
這似乎是一個鄉間情景。寧謐卻已經有了不安。
所有這些鏡頭,以詩的韻律被水流般的時間節奏串連在一起(用了不少溶接)。
剪接的邏輯是詩的(poetic),音樂性的。
看似重複的鏡頭卻從不相同,以(cenematic、narrative、slight、significant)不同的
方式呈現同樣被攝物,(「同一條河你不能涉足兩次。」雖然老掉牙
卻是十分狂想的序言和七部小短片的過場。)
以最簡單(而最省錢的)方式,在相同中變化出不同,製造意義與影像的豐富。
這是我所喜愛並且最先想要嘗試的方式。
黑白片的質感真好,光與影是那麼的純粹乾淨又豐富。
silence的使用需要謹慎和智慧。詩的表現(力)求於直覺和靈光。
這部片的時間意涵也最精采。一瞬間與對於一瞬間的回應,又有對於恆常的指涉。
3.韋納‧荷索 Werner Herzog
也許是荷索意識到納粹製造的無力(以及國際影展獎項的過譽)
才讓(大師老矣的)荷索刻意模擬著要拍出"標準荷索式"電影的感覺。
真的非常荷索,有種把荷索以往一向為人稱道的風格"濃縮"起來
拍成"認識荷索教材"的微微怪異感。
我想起以布希亞擬像觀點看銀翼殺手的一個說法:
「人類不安於人性的喪失,所以複製人的製造目的在於保存即將消逝的人性。」因此
複製人比人更像人、比人更有"人性"。而這部片比荷索更荷索。
(不過這部片到底是什麼時候拍的呢? 不過不管是何時拍攝了那些畫面,
總之剪接與推出都是在納粹製造之後的。)
紀錄片形式,但在時間限制下的擇取、剪接,則透露了劇情片的質感。
巴西蠻荒雨林(終於在大螢幕上看見荷索對於景觀spectacle的呈現了!)
(我記得在電影社第一次看天譴時我說好像在看discovery啊)、
與世隔絕的原始部落、族人與白人的正面衝突(原始vs文明,理性vs非理性)、
頭腦簡單充滿熱情的瘋狂英雄人物(那部落二兄弟以及本片的攝影師和導演)、
以及神秘主義傾向都可以在這部片中發現。
時間在這部片中以其實不太創新的原始和文明之間的時差來呈現,
一只時鐘被拿給那二兄弟的安排與取鏡(他把玩著凝視著那時鐘)是稍嫌過於明顯與刻意。
但那原始文明之間的、二十年前後的"時差",還是影射了一些關於時間的神秘。
時差本身就是很難以言說,無以名狀的神聖而神秘的體驗。
若是試圖以輪廓太鮮明簡單的事物去言說去名狀,反而減弱了原本無限的可能。
曾任部族領袖的兄弟接力進行再現當年的獵殺(白人)儀式對我來說是神秘和神聖的,
但那神聖是有些悲劇性的。(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嗤笑出來唉。)
而二十年前入鏡的其餘族人,尤其是前半段隱藏鏡頭似乎在試圖聚焦的那幾個裸身女子,
二十年後則並沒有出現。荷索的鏡頭總是給我很男性的感受。他的鏡頭有時就像他抵住
天譴男主角(Klause Kinski)的那支槍管一樣暴力且瘋狂。
還是有些鏡頭很棒。比如一開頭鏡頭掃過而收入的叢林中的一處一處鮮紅明亮的戰火。
旁白口述著二十年後而鏡頭真的也在"回溯",似乎腹部平貼河面般地飛行穿梭過雨林,
速度很快很流暢。和天譴最後那幕半空環繞那艘只剩klaus linski的小船的鏡頭一樣
我至今還是搞不清楚是怎麼拍成的。還有,口白是荷索自己配上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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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0.203.73.61
※ 編輯: waterlis 來自: 210.203.73.61 (11/09 17:08)
※ 編輯: waterlis 來自: 210.203.73.61 (11/09 1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