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onse Daudet〈仙女──一個幻想的故事〉 原名：Les Fées de France -- conte fantastique (The Fairies of France) 原刊：Les Contes du lundi (The Monday Tales, 1880) 作者：Alphonse Daudet 譯者：思明 原載：《大學生活》月刊第三卷第十二期（民國四十七年四月一日） 網誌：https://www.lucifer.tw/fantasy/author/trans/1958_fees.htm 　　「被告，站起來！」法官喊道。 　　在那些因企圖縱火而被捕的女人們所坐着的簡陋的長櫈上，起了一陣騷動；有一堆 奇形怪狀的、顫動着的東西剛壓在鐵欄干上：總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包袱，包着些破布、 雜物、繩子、殘花木、舊羽毛等東西，下面是一副可憐的、失去了光澤的、滿劃着皺紋 茶褐色的臉孔。兩顆精靈小巧的黑眼珠子鑲在皺褶的瞼孔之間，就像一條壁虎爬在一塊 古舊的牆上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 　　「美納仙娜。」（按：Mélusine是法國古時神話及俠義小說中一個著名仙女的名字 ）。 　　「甚麼？」 　　「美納仙娜。」她大聲地囘答。 　　那長着兩撇大鬍子，身爲龍騎兵上校的主審官不覺微笑了一下。但他馬上繼續問： 　　「年齡？」 　　「已經記不淸楚了。」 　　「職業？」 　　「我是一個仙女……」 　　聽了這句答話，全堂的旁聽者、庭上的審判官們甚至政府派來的陪審員都不約而同 的哄然大笑起來。但這樣並沒有使她感到難為情。她反而更以她那淸晰的响亮的聲音在 審判廳裏繼續說： 　　「唉，法國的仙女，她們現在往那兒去了？先生們啊！她們都死光了，我就是最後 的一個。現在只剩下我這一個了。……這實在是很可惜的，因為法國在還有仙女時是比 現在美麗可愛得多了。那個時候，我們是鄕村地方的詩章，誠摯、靑春和信仰。在我們 出現的地方，那些長滿了荆棘的園子，那些泉源的石頭，古堡的尖塔，池塘的烟霧，以 及那廣大的沼澤地都因而像着了魔似的充滿了生氣，我也不明白是為了什麽。藉着一般 神話故事的影響，人們到處都會看到我們在月光下曳着長裙，或在原野裏的靑草上走動 。鄕下人愛我們，也尊敬我們。 　　「在他們那天眞的想像中，我們是戴着珠冠的皇后。我們的棒子，那所謂魔杖，使 他們又崇敬又畏懼。因此我們所用的泉水常是淸澈的。農夫們的犁停在我們所看守着的 路上。老人是被尊重的：而我們則是世界上最老的人。所以在整個法國，人們都尊重我 們的意思，讓森林自然地長成，讓石塊自由的滾動。 　　「然而，時代是不斷進歩的。鐵路來了，於是人們開挖隧道、填塞池塘，又大量的 砍伐樹木，使我們漸漸的變成無地容身，而鄕下人也慢慢的不相信我們了。晚上，當我 們敲敲他們的窗戶時，他們醒過來，說道：『這是風在吹着窗戶罷了』，這樣便又繼續 睡去了。婦人們跑到我們的池塘來洗滌不潔的東西，於是我們又得搬家了。我們實在只 靠人們的信仰而生存；失去了這種信仰，我們便完蛋了，我們的魔杖失靈，而我們也由 萬能的皇后一變而爲醜陋兇惡的老婦了。雖然如此，我們還是要生活的；但我們的雙手 卻什麼都不曉得做。有一個時期，人們看到我們在樹林裏，抱着大把的枯枝，或是在路 旁檢拾散落的禾穂。於是看管樹林的人對我們很不友善，而農夫們又會拿石頭來擲我們 。這樣，我們便只有像那些無法在鄉下謀生的人一般，動到都市來碰運氣了。 　　「我們之中有的進了紡織廠工作，有的則在橋邊或敎堂門口擺賣零食；有的推着小 車賣橙子，還有的在路旁向行人賣那沒有入要買的一分錢一束的鮮花。小孩子嘲弄我們 那低垂着的下巴；警察驅逐我們；而那些汽車又會把我們的攤檔打翻。此外，還有疾病 ，貧困……歩歩緊迫；法國就這樣子讓她的仙女們一個個死光了。她們已受到了懲戒。 　　「是呀，是呀，你們笑吧！我們已知道一個沒有仙女的國家是甚麼樣子的了。我們 看見那些吃得飽飽的農人們冷笑着把糧食供給普魯士人（按：普魯士人是法國的强鄰及 傳統敵人）。並且給他們指示路徑。現在他們不相信魔術了，但他們更不信仰國家…… 唉：要是我們當時在那兒的話：哼，這些侵入法國的德國人儘沒有一個能活着走出去。 我們的馬車：我們的燐火將把他們引進泥濘的歧路去；我們會在泉源裏放進魔術的水， 使他們喝了都變成瘋狂。還有，在我們於月夜舉行的集會中，我們可以唸動符咒，使他 們把道路與河流混亂，在森林裏迷失方向。有了我們，鄕下人都過得很好，我們的池沼 長出巨大的花朶，可以用來製進止血的油膏；在戰塲上，正在彌留的戰士可以得到他家 鄕的守護仙女俯身在他那半閉的雙眼上，温柔地指示他看到一角樹林，一個道路的拐彎 ，以及一些可使他囘憶起故鄕的東西。這樣，他們才樂於參與保衞國家的神聖戰事。可 是，唉！在一個沒有信心的地方，在一個沒有仙女的地方，這種戰爭是不可能進行的」。 　　說到這裏，那柔弱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於是法官開口了： 　　「所有這些話，都不足以解釋爲什麽當兵士們逮捕你時你身上帶有汽油。」 　　「這是我爲着要燒掉巴黎啊，好先生。老婦很鎭定地說。我要燒毁這個我所恨透了 的巴黎，因爲他使我們陷入絕境。而且巴黎派出科學家來探測我們那些可愛的神妙的泉 源，他們竟說裏面藏有鐵或琉璜等東西。巴黎也在戲劇上嘲笑我們，把我們的魔術說是 弄花巧，把我們的美妙當作兒嬉。有那麽多的壞蛋面孔在我們的玫瑰色衣裙及有翅膀的 馬車裏出現。在月色下，在野火旁，人們每想起我們，便免不了要失笑。有些小孩子還 記得我們的名字，愛我們但又有點畏懼我們。因為巴黎給與他們許多兒童科學書籍，來 取代了以前那些記載着我們的充滿了美麗插圖的故害書。他們的厭煩像一陣灰色的塵埃 般從這些巨大的書本中昇起，在他們的小小眼睛前遮蓋了我們的神奇宮殿及魔術鏡子… …是的，你們這個巴黎，我眞願看到它焚燒起來……不錯，是我把汽油倒進這些縱火者 的罐中的；我並且帶她們到合適放火的地點去。啊，起來吧，我的女兒們，把一切都燒 光！燒吧！燒吧！……」 　　「這個老婦一定是瘋狂了，」法官說：「把她帶下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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