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分班是大問題，但更大的問題在即使你這樣或那樣分了，學生的學習和 生活品質有沒有比較好。這個學習是五育都要包括的，目前許多魔鬼式能力分班 ，可能都只是偏重智育，而偏到最後人讀死書也都讀笨了。 　　不過，以經驗和相關研究、知識可能都不足的我們來說，與其遽然發表意見 ，不如先說說自己國中是怎麼過的，好給往後的討論打底。 　　我國中是從１９９５年８月讀到１９９８年６月，台北市立仁愛國中第三十 三屆。學校位於仁愛路園環旁，很接近市中心，地段相當好。 　　學校採常態編班，當然其中總還得考量家長人情。一個年級３３班，一班約 ３５至４５人，男女合班。除學區內子弟，有不少跨區來就讀－－以遷戶籍為手 段。我班上就有幾個住台北縣的，其中一位住深坑，阿美族與漢族混血的我記得 最清楚。我爸媽的同事也有幾個把子女戶籍寄過我家。 　　我讀的２１班是個「半人情班」，或許一開始我們是照常態分的，或許有家 長打聽到哪個老師好，而有教到我們班，就經請託把子女安插到我們班。這是一 開始的情況，而那些家長運氣不好，因為我們班不久就成為全年級（也許還是全 校）最吵的班級。 　　國一時班上４２人，國二走了幾個又來幾個，此後人總數約為３７、３８人 ，而來的兩三個，都是轉過很多學校，再轉來我們學校，沒有班要收，而丟到我 們班的，其中有一個長得很像後來唐靉漫畫《滾球王》的雷小鐵，品性也像的混 腳，國二下一轉進來就成為本班作亂的主力，還有一個也是轉戰過多方，身高高 達１９０但籃球也不太強的，因為好像有親戚是本校警衛才轉進來，也是渾渾噩 噩的混腳。走的呢，有轉學的，有搬家的，有出國的，還有出國一年再回來的。 其中有一位功課、書法、籃球都很強的歐彥楷，忘了是什麼原因轉走了，好像出 國了？也不知現在在哪裡，知道的人不妨聯絡一下。 　　常態編班是照入學時智力測驗成果分的，本班座號，１至２０號就是女生的 一至二十名，２１至４２號是男生的一至二十幾名。這種排法很壞，你看一個人 幾號大概就知道他的水準了，根本就是幫人建立成見，對學生的自我感覺也不好 。不過後面幾號較不準，因為可能他來不及參加智力測驗，如本班從日本回來的 ２０號；或者是轉入生頂轉出者的缺，如那位１９０的頂了歐彥楷的２４號。 　　當然智力測驗和人後來的成績表現不一定完全相關，雖然它也至少是高度正 相關；本班的１號和２１號，就是會把相關係數拉低的那種。１號後來在班上成 績只排七、八名，２１號是生性散漫的在下，國三時在全年級大概只排得到一百 多名吧，在班上最高也只考過第三。其他同學，除了２號（本班只她考上北一女 ，現在在台大法律系），成績也不突出。 　　比前幾名的成績很無聊，不過總得略提一下，現在讓我們看看本班的後段人 士吧。 　　先講女生。我所觀察到成績不好的女生約有兩種，一種是比較乖的，認命的 無聊與無可無不可型，她們或許努力用功過，但後來覺得還是不行，就認了，對 學校、師長和家庭的一切她們也逆來順受，或者她們也不知道或不想怎麼反抗吧 。補充一點，這種女生之中我沒見過一個漂亮的。我想，美麗能讓人有自信，也 能讓人不安於室，尤其當那樣的自信，沒辦法在學業上得到滿足與回饋的時候。 　　另外一種比較不安份的，就會往混的路線走，如在別班或補習班認識別的朋 友，然後或抽煙或交男友或化妝染髮穿泡泡襪（國二國三時的流行），或成為「 廁所幫」的一員。 　　這裡介紹一下「廁所幫」，這個名是胡立志給起的，原因是他們常常聚廁所 抽煙，也可以有別的稱呼。廁所幫的活躍份子常在各班走來走去，大家都認識那 幾個面孔。廁所幫成員來自各年級各班，與學長姊、學弟妹的互動遠多於一般學 生（因為本校沒幾個社團），並且跟外面的幫派關係密切。台北市「東南西北」 四大名校之中的東方工商，就在本校附近，而有一群人是在仁愛國中讀不好書， 最後跟學長到東方工商去混，再回來帶學弟妹的。 　　廁所幫的女生特別惹眼，長相不一定好看，但會打扮，其氣質，囂張點的是 飛揚跋扈、善撒潑耍賴，低調點的則人云亦云，有反叛性但是又無主見。這幾年 大家給了這種人一個稱呼「台妹」，我不喜歡這種帶族群、地域或文化歧視的字 眼，但它實在合適。一個生在台灣的人，如若無教養或教養失敗，而平日浸染本 地較庸俗、下流的流行、次文化等等，那麼他們所反映出來的，也就是台灣壞的 一面，稱之台客台妹，倒是實至名歸，只是他們會把「台」字的品格拉下來而已 ，就像我們稱「港仔」想到的也是「古惑仔」一類人。這種詞語或許貼切，但是 並不健康，因為它會加深人的成見與種種標籤化的印象，畢竟把跟「台」有關的 都連到庸俗、卑鄙的層次，那會唱衰自己，或被反過來貼標籤指責族群、地域或 文化歧視。 　　男生的情況差不多，只是男生比較開朗，書讀不好會自己找別的出路，班上 幾個人也就能玩開，不一定會去混廁所幫。本班就有過自稱「九人幫」或「雙龍 會」的小團體，有關他們的事蹟，可以參閱我國三時的筆記簿： 　　http://homepage.ntu.edu.tw/~b90103016/a05.txt 　　現在來談有趣的吧：這幾類人怎樣看彼此？老師又怎麼分別對待？ 　　我的回憶裡，大家並不至於看不起彼此，也很少有「成績好就自以為了不起 」的表現，有無此心態則不知。我曾經很白目的自以為見多識廣、高人一等，而 在言語上輕視過他們，覺得這群人實在就是「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 ，我因此成為被他們整的對象，勞動老師出面好幾次。但後來我發現他們儘管整 我，卻也有些羨慕我，有些問題，還會來問我。 　　如某一次，好像是一位老師稱讚我勇於表達吧，我就聽到我筆記中的「壬」 （一個叛逆角色，有一雙滴溜溜的賊眼，喜歡挑逗、破壞，是個危險人物，但在 表面之下，看來卻有點孤寂），在我左後方，很低落地輕輕自言自語了一句：「 真好。我都不敢表達。」 　　另一次是畢旅時，在溪頭，晚上大家夜遊，那位像雷小鐵的主力作亂人物（ 我筆記中的「乙」），問我：「你最聰明，你來記路好不好？」 　　還有一次是馬英九來活動中心三樓演講，那天我們給了他很大的面子－－場 面異常安靜，注意力異常集中。他講完，到了發問時間，我後面的同學拉拉我， 叫我的名字，說：「你上去問他，他贊不贊成聯考？」他旁邊的人也附和。 　　從他們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徬徨與焦慮，茫然而想有所適從。他們看上我的 大概是我確實很敢表達。那時我對他們有些愛莫能助的同情和憐憫，但後來，到 最近我不這麼想了，我轉而開始敬重他們，敬重這些得不到成就感的人，因為他 們活得遠比我們這種體制內的成功者辛苦，他們掙扎，他們成群結黨，他們打工 、找出路，他們的社會經驗遠比我多，就算談見識，他們看事情搞不好也比我實 在，而他們將來會有一大部份是社會的基層－－勞工、職員、作小生意的...... 我們能不重視嗎？ 　　胡立志曾說：「那些廁所幫，你如果願意和他們聊一聊，會學到很多東西。 」他當時是這麼做了，我則沒有，但畢竟有和這一類人打過交道，也有一些心得 ，此常態編班之功。 　　我把國中生分兩類：在學的和在混的。我們班在混的雖多，但導師盯得緊也 有在關心，所以倒沒幾人有參加廁所幫，頂多和其中人士有來往，再混也頂多混 到小條；胡立志那班有一個中條，畢業典禮後在外面騎一輛重型機車從我等行人 身旁呼嘯而過；我隔壁的隔壁班則有一個真正的大條，我上高中後和班上有在混 的以其名問之，答曰：「那個混木柵的喔？」想來頗為知名。 　　在學者和在混者的互動是很重要的。胡立志在8A版有文道： 當初要不是我在常態班的話，也不會對撞球之類， 非專業知識非上流社會的東西（主要是娛樂....）有所了解，人生會少掉許多樂趣。 但多學了些什麼還是細微末節。 在越多元的環境裡，看了越多人生百態，越容易有豐富的人文關懷。 在國中為了學科學習效率或常規管理方便而分班（隔離？）， 不是有點像會把成績好的孩子養在「深宮後院」嗎？ （尤其目前家長的社經地位，在中高收入以下又和子弟成績成高度正相關....） 　　許多老師都說過，國中交到的朋友是最真誠、最沒有心機的。在常態教學的 常態班，我們可以交到各個階層的朋友，在那種地獄型的能力分班裡，可能連朋 友都沒時間交，遑論開拓視野。然則我們若因此反能力分班，還要保障我們提出 的方案裡能夠滿足「群育」這一項，該討論的還很多。 　　再談我們的老師吧。我們導師是女的，四十幾歲，教國文，教學不算頂尖， 教法也一般，但是對學生很用心，也因此常常拿國文課來訓話。數學課，國一國 二時是一位王牌女老師，後來她忘了是退休還是轉走，國三換了一位更王牌的女 老師。本班是數一數二的爛班，卻能拗到數一數二的好老師來救，其中自也有懇 切的家長之力。其他主科不太記得，但水準也都不差。 　　國三時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學校在壓力之下把我們班的教室和七班對調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班實在太吵了，又在三樓的正中央，吵能到隔壁的隔壁和 樓上樓下，打「板擦大戰」也能打到導師辦公室之外的走廊。當時我們班那一群 會吵會鬧的深覺被侮辱了，反彈了好幾天，晚上還有同學打電話給我問我能不能 幫忙把這件事弄上報紙（我苦笑置之），還鬧到教師會長出來解釋。鬧著鬧著， 後來就不鬧了。為什麼？因為，七班的教室在一樓，就在操場旁邊，霸籃極為方 便，所以老師再問他們意見，那個先前打電話問我的就說：「我們已經愛上這裡 了。」新地方還接近垃圾場後門，後門外有一家「阿國肉羹店」，此後他們上課 就常常上廁所，回來多了一碗麵。不知道這裡有沒有當年和我們對調的七班的同 學，我一直都不知道七班有什麼意見，那麼好的地方，就換給最吵的二十一班了 。 　　總的來說，國中生活是很灰暗、苦悶的，但是公立的、常態編班的仁愛國中 並沒管太多，學生還有一些自己生活、苦中作樂的空間。在學的除了上課常常被 在混的吵鬧干擾外，一般不會有什麼齟齬。大家都很無聊，有些人用功讀書想撐 過去，有些人無可奈何混下去，或許不瞭解彼此，但是年歲大了以後回想一下， 會有些滋味的。拉雜扯這一堆，就拿我下面那個簽名檔作結吧。 -- 　　「－－仁愛國中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學校，它的校規不太嚴，讓我們有自己的空間， 發展屬於自己的專長與興趣，以及各式各樣的觀念。」這段話可以有很多種解釋。 摘自〈宇宙光明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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