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ilouros (Ailou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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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小說] 龍朝梵歌 招親比試篇 第三十五章
時間Wed Nov 5 01:25:19 2025
第三十五章 招親比試第十三日(中)
甬道狹長,兩側旗影來回掠動,像並肩奔跑的影子。白象的鈴聲被風拉長,斷續飄在
身後。天青與山竹並肩立於象背高座,正趕往第三座比試場。前兩戰的餘悸尚未退去,他
卻忽然想起昨日的情景,一個聲音在心底輕輕敲門。
「山竹。」天青開口,聲音低而平,「昨日我問如意神牛願不願意追隨我,她們問我
如何看待她們。我回答是工具。可烏頂說,他把她們視為神。既然敬為神,他又怎麼能讓
她們替他拖曳戰車呢?」
山竹笑了一下,那笑不是打趣,而是把一口藏著的氣輕輕吐開:「殿下,你是不是也
曾向神明祈求心想事成?」
「自然有。」
「那你禱告時,是吩咐神明去做事,還是把心願托付過去?」山竹側頭看他,「如果
你不是用命令口氣,那你就懂了。敬為神,並不妨礙求助於神。差別只在於你是把一頭生
靈當作能被指使的器具,還是把她當作能聽見你請託的存在。烏頂的『神』,不是你的『
工具』。他向神請,神願意,便同行;你對工具命,工具不願,便折斷。」
天青靜了片刻,忽然道:「讓雄偉停一停。」
山竹以腿側輕觸,白象緩緩止步。天青自高座躍下,走到白象面前,雙掌合十,閉上
眼睛。時間像被收進掌心,四周的喧囂在一瞬裡遠了。天青在心裡把話說得很慢:我不是
你的主人,也不是你的主子。若你願意,請陪我走過今日。若不願,我也不逼你。
他睜開眼。白象抖了抖鼻端,輕輕搖頭。不是抗拒,只像是把某個任性的孩子輕輕按
住。天青點了點頭,重新攀回象背,對山竹道:「走,進場。」
第三座比試場的土色比前兩場更深,觀眾席的陰影像一圈暗潮。天青與山竹馭象入場
時,對面華蓮國王達聽已在場中等候。他的戰象一踏出甬道,場邊便低低吸了一口氣。
那是一頭龐然大象,比雄偉足足高出一名成年男子的身量,生得異常奇絕:象皮通體
殷紅,如新淬的銅,光下微微泛出油潤的亮;兩根象牙黑如鐵,表面暗紋深陷,像火燒後
凝住的木炭;全身披掛的護甲厚重得驚人,縫合處的鉚釘一圈圈往外擴,像城牆上的垛口
。若把雄偉比作劍,那頭紅象便像城,在視感上幾乎把天青的戰象一口吞沒。
達聽雙掌合十,向天青恭敬致意:「我華蓮國王達聽。這是我的戰象,名叫微渺。請
問您也為您的戰象取名了嗎?」
天青亦合十回禮:「名叫雄偉。我曾以為牠是天下最大的戰象,方知所見甚淺。即便
如此,我也會全力以赴。」
達聽眼裡亮了一下:「太好了,我一直期待與你一戰。」
天青側身對山竹道:「他的微渺比雄偉大太多,近身吃虧。試著拉開距離,讓牠空放
幾次力。」
戰鼓落下。山竹先引雄偉走斜線,步法像在田埂上躍過一列列水窪;微渺卻絕不笨重
,紅皮在日光下閃著潮濕的亮,四足落地如擊鼓,速度快得出奇,只兩三步便把距離吃回
去。天青心下一驚,拉弓就是一箭,羽矢破風,直取達聽肩際。達聽身體略沉,箭擦著鎧
甲飛過。他同時也取弓還擊,兩人一遠一近,箭影在場中交錯,像兩條冷光相撞後立刻折
返。
天青的弓弦頻頻震動,節奏像鼓點連珠。他從不求一箭制勝,而是用密集的箭勢壓住
對方的選擇,逼得達聽不得不專注於避讓。達聽的箭法亦不凡,幾次幾乎從縫隙裡穿入,
卻總被天青用下一箭把軌跡擠開。兩象在場地上畫出兩道弧,時聚時散,塵沙被卷成一層
薄霧。
「靠近。」達聽終於低喝,象夫應聲催動,微渺猛地貼進,黑鐵象牙如雙戟前探。天
青立刻改變節奏,讓箭勢從胸口線往下壓,迫使達聽抬臂護住要害。達聽忽地換手,收弓
,手中多了一枚環形飛鏢,指尖輕轉,冷光一閃,環刃便在掌中呼吸。天青心知不好,再
連發三箭,把他手腕的空位封死。
微渺的速度再上了一線。達聽用環刃格開一箭,第二箭擦過他的臂鎧,第三箭貼著他
掌心飛過。下一息,天青忽然斷了連發,弓弦沉寂如溝壑,達聽以為他換氣,手肘一鬆,
正要甩出環刃。天青的第四箭這才不緩不急地來到,角度古怪,羽尾貼著弦影掠過,像是
從前三箭的陰影裡長出來的一朵冷花。
達聽雙掌同時一震。箭羽乾脆利落穿過他的掌心,環刃失手落地,在土面上滾出一圈
圈灰痕。達聽皺了皺眉,沒有逞強,立刻揚聲:「停戰!」
裁判登高,宣判:「天青勝。」
達聽合十,目裡仍有戰意:「痛快。待我包紮過後,還想與你再試一回。」
天青笑意溫和,亦合十:「但願。」
達聽匆匆去治傷,帶著微渺奔赴下一座比試場。天青跳下象背,心裡忽然一陣開闊。
他轉身面對雄偉,雙掌合十,連拜了幾拜。
白象側頭看他,鼻端微動,忽然有一個聲音清清楚楚傳進他的心裡:「別謝我。你該
謝你的弓與教你射箭的人。」
天青先是一怔,隨即心底生出一股熱。他合十仰望,閉目默禱片刻,將那句話悄悄放
進胸腔最深處。正要翻身上象,銅鐺不知從哪裡鑽出來,跑得氣喘吁吁,手指還指著場邊
的大門:「殿下你先別走。這場你贏了,贏的一方留下來等對手,下一位會自己過來的!
」
天青點頭,重新登上高座。山竹調整了下韁繩與象钩,讓雄偉在場邊沿著外圍踏步,
保持體溫與呼吸的節奏。觀眾席上有人去買飲水,有人換座位,有人乾脆半躺在席背上,
看起來對一切都見怪不怪。
大閘門在鼓點間緩緩開啟。陰影裡先是浮出一道紅,像剝開的磚。接著,一整座龐然
巨物從門內「飄」了進來。那不是行走的巨象,也不是鋼鐵怪獸,而是一座以紅磚砌成的
象形堡壘。它有象的輪廓,有塔的層台,腹部像一座小城,身上垛口密布,角樓從肩脊上
生出,四角掛著鐵鐘,微微晃就嗡然作響。下方不是腿,而是一圈又一圈緩慢滾動的圓筒
,像把城牆鋪成了履帶。城磚間隙噴出白煙,似蒸汽又似霧。與雄偉相比,它至少高出九
倍有餘,仿佛一整片城塞從山坡上醒來。
即使先前見過大繼的黑鐵巨象,天青與雪象國侍衛仍舊看得嘴角抽動。有人忍不住低
聲嘀咕:「這也能算戰象嗎?」
天青雙掌合十向裁判致意:「大會裁定的戰象標準,是否太寬了些?」
裁判們相視一笑,不語。
戰鼓敲下第一聲,答案便已清楚。雄偉的每一步都像在浪頭上搏命,而那座紅磚象形
堡壘只是微微一震,整個場地的空氣就像被人按住。它的塔角垛口打開,飛出一串像蜂群
般的鐵丸;肩頭的角樓探出長臂,落下的不是矛,也不是鉤,而是一面面會轉的石盾,沿
著地面碾壓過來。雄偉躍起、轉身、退讓,山竹把能用的每一絲角度都用上,天青的箭也
試圖在那座活動城塞的縫隙裡尋找罅隙,可一切都像往牆上丟礫石。不到盞茶工夫,雄偉
便被迫連連後退,後腿踩到散落的石盾邊,終於失衡。天青立刻示意止戰,免得白象被白
白碾碎。
「判天青敗。」裁判的聲音平靜。
天青的臉色鐵青。他知道這一場毫無懸念,卻仍像被人當胸推了一掌。他深吸一口氣
,輕拍雄偉的頸甲:「走。」
輸家要離場,贏家留下等待下一位挑戰者。天青與山竹馭象出門,轉向通往第四座比
試場的甬道。銅鐺快步追上,想說點什麼,見天青沉著臉,便把話吞回去,只在後頭跟著
,腳步反而更快了幾分。
甬道外的光更白,旗面被風吹得直抖。天青在心裡冷冷盤算:今日他已經輸了三場,
只贏了一場;按照賽程,他今日要連戰七場。這個數字像一塊石頭被丟進井裡,他聽見它
往下落,又聽見回聲一圈圈往外擴。可他沒有回頭的路。雄偉的呼吸穩定,山竹的手很穩
,他自己的弓也還在掌中。那就往前,一場一場把賬算完。
前方第四座比試場的門樓漸漸高起,他沒有再多想,打了個節拍:「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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