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ilouros (Ailou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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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小說] 龍朝梵歌 招親比試篇 第二十九章
時間Sat Nov 1 20:31:14 2025
第二十九章 招親比試第十一日(上)
深夜的風在旅店的長廊裡游走,像看不見的水,貼著牆角與門縫輕輕流動。天青方才
入睡不久,一陣急促又沉重的敲門聲,像槌子落在心坎上,將他驟然驚醒。他翻身坐起,
披上外衣,摸到門栓,才一拉開,便見銅鐺立在門外,額上有細汗,身旁站著一名全身披
甲的高大戰士。燈火映著那人面甲邊緣的磨痕,冷光一閃即逝。
單車也從隔壁探出頭來,披著單薄的披巾,睡意未消,卻已警醒,「出了什麼事?」
銅鐺舉手合十,將身旁戰士往前一讓,「這位有急事求見。」
天青認出了對方,心頭一緊:「象山?你們怎會在此?發生了什麼?」
象山面甲微抬,露出被風霜啃過的眉眼,聲音低而急,「殿下,末將來遲。原是三天
前……不,實是四天前,無腿把殿下的戰車開走,自此失蹤。我等追查無果,連夜趕來。
」
天青聽到「四天前」,心裡面馬上想到天誓的那句摸不著頭腦的話:「你已經沒時間
了。」天青心想:「他一定知道了什麼?但現在重點不在這裡。」於是他面色不動的反問
道:「有沒有稟報本地官府?」
象山沉聲道:「原以為那奴隸不過仗著會些馭車本事趁機逃亡,我等先報了本地官府
,要求會見殿下。誰知官府推三阻四,口稱比試期間,求婚者皆不得與外界聯絡。一聽便
知是卸責之詞。我等怒不可遏,闖入衙署,聲明再敢拖延,便一日燒死一個當官的。他們
這才慌忙找了個宦官,帶末將來見。」
銅鐺微微蹙眉。
象山已從腰間取下一管紅玉髓信筒,雙手奉上,「另有一事更急。昨夜國中飛雁傳書
而至。我等不識內文,只認得此等紅玉髓信筒乃最急件,萬不敢耽擱,遂趕來面呈王子。
」
天青接過信筒,紅玉髓在燈下泛著溫潤的血色。他指尖一沉,心裡莫名一沉,拔出信
卷,視線掠過首行,臉色瞬息變得陰沉。但他很快將所有情緒壓回眼底,將信收好,硬把
聲線拉平,「不過是說父王身體微恙,盼我早日奪冠,莫要真等新娘生下兒子才肯回國。
除此無他。」
象山長吐一口氣,拱手道,「願陛下早日康復,也願王子旗開得勝。」
天青點了點頭,轉向銅鐺,「銅鐺先生,我的侍衛們今夜可否暫居城內?食宿若能從
公家報銷,最好。不瞞你說,我的戰車上還有些錢財,如今戰車失蹤,他們恐怕快要斷炊
。」
銅鐺眼神一黯,搖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會去安排。不過照例,我得先把大會的
規則說清楚,好讓你不致誤了正事。」他壓低聲音:「其一,比試期間,求婚者不得與外
界聯絡。此乃為讓諸位專心比武,不生枝節。然以你此時情況,主審商議後允許破例。其
二,戰車與戰象須自備。這兩物價重且需長年訓練馱獸,非一朝可成,故大會不供應。其
三,今日起,正式進入戰車比試環節。若你在今日開賽前仍無戰車入場,將視同棄權。」
單車忍不住插話,「我還在敗部復活戰。我可以把我的戰車借給天青——」
銅鐺苦笑:「恕難從命。敗部復活戰今日同時啟動戰車賽,亦取八人晉級,明日再與
勝部八人合流決出決賽八強。不論規則還是時間,你都沒有餘裕。你若借車,等同自行棄
權。」
單車張了張口,無話可說,只抬眼看天青。天青沉吟片刻,道,「昨日各比試場皆有
行刺未遂,刺客至今未獲,這事鬧得不小。幕後主使,我心中已有幾分把握。」他轉向銅
鐺,「可否煩請你轉呈一封信給墨凰王?若陛下看了信,覺得我所供線索有助破案,我能
否藉此邀功,暫借一部戰車與所需馱獸?」
銅鐺猶豫了一下,旋即點頭,「我無法承諾結果,但我可以保證立刻呈報。你請速寫
,我便速送。」
天青頷首,「勞煩。」他當場回身入內,只片刻又出,手裡已多了一管翠玉信筒,色
如春水,溫潤無瑕。他雙手遞給銅鐺,「煩請。」
銅鐺收好信筒,向象山點了點頭,「你先隨我去安排住處。」說完轉身就走,腳步帶
起長廊微微的風。門扉再度闔上,屋內霎時安靜下來,只餘燭焰在銅臺上輕微噼啪。
單車看著天青,眼裡是掩不住的焦灼,「我們到你房裡說吧,我有太多問題。」
天青沒多說,推門讓他進,隨手反鎖,將插銷壓下。他背靠門扉,聲音壓得很輕:「
事態比你所想更糟。那封紅玉髓中的信件是母后的筆跡。第一句話寫著:『當你看到這封
信時,我已不在世。你父王亦然。』」
單車怔在當場,像被什麼無形之物兜頭一擊,呼吸一窒,「……怎麼會?」
「信裡說有人推舉無腿,有人推舉伏行,雪象國內戰。」天青說著,眼底像有一片結
冰的湖,平靜得讓人不安。「若我此刻回國,能帶回什麼?是七十二人,還是一抔骨灰?
侍衛們一旦得知真相,有幾個願意跟我赴死?所以我必須贏到最後,從墨凰國借兵,才能
夠打回去。」
單車的喉頭滾動了一下:「那你寫給墨凰王的信……你寫了什麼?」
天青轉身往窗邊走,掀起一角窗簾,看了看外頭深得像墨的夜色。「我寫:『刺客就
是你派來的。』」
單車睜大眼,「就這樣?」
「就這樣。」天青放下簾角,轉回身,目光平靜,「若我猜對,他就會答應借我一輛
戰車。若我猜錯,明日我沒戰車上場,我回去也是送命。」
單車咬了咬牙:「我跟你回去。」
天青點頭:「你的父王不會同意,你也不會違背他的命令。我不會逼你在父命與義間
選邊,因為那樣做的,是我錯。」
單車沉默了很久,像在咽下一杯極苦的藥,終於低聲道:「若我真違背呢?」
「那我便看錯了人,你也不再是我的結拜兄弟。」天青說得很輕,卻沉得像錘進石裡
。
單車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氣,「你是對的。」
兩人沉默片刻,窗外傳來一聲悠長低啞的貓頭鷹鳴叫,像是在無月的夜裡劃開一道隱
秘的裂縫,夜色又似乎往下沉了一寸。
忽然,外頭又響起敲門聲,這次比先前輕一些,卻帶著急促。天青上前開門,銅鐺站
在門外,眉梢仍帶著驚色,話語幾乎是衝出口來,「國王陛下准了!同意暫借你一輛戰車
與四匹宮廄裡的好馬!」
單車一怔,隨即喜色上臉,「太好了——」
銅鐺立刻伸出手,將他後半句打住,眉峰往下一壓,「別急著歡喜,陛下說,車夫自
理。」
喜色被一盆冷水澆滅。單車攤開手:「這時候上哪找車夫?」
天青也皺起眉。
銅鐺身後傳來一聲刻意壓低的咳嗽。走廊暗影裡,走出一名年輕男子,衣著樸素,眼
神卻沉穩。他在門前停下,雙手合十,向三人行了一禮:「若不嫌棄,在下願為王子效力
,充當車夫。」
天青訝異的說:「你是誰啊?」
單車失聲道:「山竹?你怎麼在這裡?」
天青也挑起眉:「啊?你是山竹?不穿女裝還真認不出來。」
山竹有些靦腆地笑了笑:「平日我在這家旅店打工,或該說下班時在這裡兼差。我本
行便是車夫,還曾駕馭過戰車。只是原本主人亡故後,我不想為他的兒子駕車,逃到此處
落腳。」
天青直接一步上前:「你曾駕戰車?」
「上過陣,進過場。」山竹答得不緊不慢,「戰車沉重,馱獸脾性各異,轉轅、收韁
、控輪、點鞭,都要看天、看地、看人。我手上有些薄藝,不敢說出神入化,卻還使得。
」他停了一下,又道,「若說真本事,還在於對主人的手令與呼吸。戰車之上,主客一體
,不然便是兩條命在車上爭道。」
天青與單車對望一眼,天青點了點頭,神情終於鬆了些,「好,那便請你來當我的車
夫。銅鐺,他的薪水能否列入公帳?」
銅鐺攤手苦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今天得在城裡連跑幾個地方,恐怕要跑斷腿
了。」
安排既定,眾人散到各自要做的事上。銅鐺要去香屋與大會處奔波,象山要安置弟兄
們,山竹要去馬廄熟悉那四匹宮馬,單車則回房更衣,準備清晨的復活戰。天青立在窗前
,掀簾向外望。夜裡的街,遠遠亮著幾點油燈,偶有巡夜人影掠過,腳步聲在青石板上顫
顫地散開,像是落雪前的風聲,冷冽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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