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ilouros (Ailou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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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小說] 盲劍客荷馬 第97章
時間Sun Aug 31 00:18:19 2025
第九十七章
晚霞尚未完全褪去,山林間的天色卻已迅速暗沉。落日餘暉沿著山脊灑下,斜斜地映
在一處空曠坡地上。斷樹與岩石之間,有一輛停妥的馬車,四周已圍起數根木樁與繩索,
營帳雛形逐漸成形。希羅多德與赫羅泰利斯正合力搭建營帳,兩人不發一語,只以手勢與
眼神配合撐起骨架、固定布篷。山風吹得帳布獵獵作響,他們得不時將腰繩纏緊,防止半
成品被風捲走。
不遠處,啞女荷馬與小克羅伊斯蹲在山徑邊,一邊翻找落枝枯柴,一邊避開還帶濕氣
的腐木。小克羅伊斯背上背著麻繩網袋,眼神認真地將木柴依長短分類。啞女荷馬則動作
敏捷,每拾起一支,便用指節輕敲聽聲辨質。
另一側,哈妲莎與阿絲克樂庇婭蹲在火堆邊,手法純熟地架起三腳鐵架,石鍋已放上
些許泉水與野菜,偶爾加入乾肉與鹽巴。火苗剛起,煙霧隨風飄散,帶著野地氣息的溫暖
。
馬車內,盲人荷馬靜坐於車後緣的皮墊上,懷中抱著包裹妥當的嬰兒,身體微微前傾
,嘴中哼唱低柔的旋律。啞女荷馬回到馬車旁,從柴堆中挑出一支極筆直的枯枝,蹲下身
開始細細削整。她先削去外皮,再修整彎曲的節處與突刺,將一端削尖,另一端削出凹槽
,接著靜靜地將其橫放在盲人荷馬膝上,緊貼著那張黑漆的羚羊角弓。
希羅多德目睹這一幕,低聲說道:「這麼好的弓,卻只能配這樣子的箭,不太好吧?
」
盲人荷馬輕聲道:「箭是消耗品,這支只是用來試射的。」
說罷,他將懷中的嬰兒輕輕抱起,交回給站在車側的赫羅泰利斯。嬰兒已入睡,只是
在轉手之際哼了一聲,又沉沉歸於寧靜。盲人荷馬摸索著取起那張羚羊角弓與剛削好的臨
時箭,側身跳下馬車,步伐穩健,直往帳篷外走去。他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身形微傾
,頭略微側轉,像是在聆聽風聲中藏著的蛛絲馬跡。下一瞬,他一個流暢俐落的動作張弓
搭箭,無預警地朝林邊一株老松樹的枝頭隨手射出。箭矢破空而去,隨即傳來「噗」的一
聲悶響,一隻羽翼斑斕的雉雞跌落枝頭,撲棱幾下摔在地上。啞女荷馬像一道黑影般奔了
出去,幾步撿起獵物,捧在懷中轉回火堆邊,臉上寫滿得意與驕傲。她將雉雞遞給哈妲莎
,嘴角揚起,像是在邀功,卻什麼也沒說。
哈妲莎一看,那隻雉雞還在扇動翅膀、發出斷續尖鳴。「居然還活著!」
盲人荷馬微笑道:「對,這樣方便妳處理了。總算可以讓妳吃點肉了吧?」
「謝啦!」哈妲莎乾脆地接過雉雞,一手扣住雉雞脖子,另一手抽出腰間小刀,俐落
地在咽喉處劃開。血如線般噴出,滴落在地上的碎葉與石頭上。
阿絲克樂庇婭皺起眉:「為什麼不把血流到鍋裡面啊?妳很浪費欸!」
哈妲莎翻了個白眼:「我不喜歡吃血,抱歉。」
希羅多德這時仍站在帳邊,滿臉錯愕:「你真的是盲人嗎?」
盲人荷馬淡淡答道:「如果我有眼睛的話,不會只有一隻雉雞中箭。」他微微轉頭,
語氣仍無波瀾:「因為那隻雉雞是公的,剛才正壓著母雉雞交尾。若我能看見的話,這一
公一母就該串在一起了。」
哈妲莎聽了,嘴角抽了一下,乾笑著低頭處理雉雞;阿絲克樂庇婭則不知是真驚還是
假笑,轉頭去檢查鍋裡的鹽份是否足夠。火堆邊,雉雞的血已經流盡,哈妲莎將其去毛開
膛,動作乾淨俐落。鍋中湯水翻騰,夜色漸深,林中傳來遠處野鳥歸巢的細響。
希羅多德坐在一塊石頭上,仍對剛才那一箭念念不忘,忍不住問道:「對了,既然你
都帶了一張弓在身邊,那為什麼不弄幾支箭呢?」
盲人荷馬坐在營帳邊的木墊上,手指正撫著那張已重新收起的羚羊角弓,頭也不抬地
說:「我能把弓轉化成里拉琴,將兩把劍藏在拐杖裡,可是箭能藏在什麼樣的器具裡面,
我就不知道了。再說,公然帶著箭到處行動,不又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希羅多德一聽,頓時搔了搔頭。「嗯……也對。」
赫羅泰利斯一邊繫妥帳幕繩索,一邊側過頭問:「荷馬師傅,那麼你們每次需要用到
弓的時候,箭都要臨時製作囉?」
盲人荷馬笑了笑:「不盡然。通常是對方送給我的。他用弓箭射我,我就把他射出來
的箭抓過來,立即用我的弓射還給他。這對我來說也很方便。」
赫羅泰利斯睜大眼睛:「你這樣說得太誇張了,我很難相信有這種事。」
盲人荷馬聳了聳肩,語氣仍然平靜:「如果可能,我也不想要在接下來的三天之中,
在你面前表演這個方法。」
「接下來三天?」
「是的,」盲人荷馬說,「目前到喀耳村,還需要趕三天的路。」
這句話一說出口,火光忽然一跳,四周似乎都靜了下來,眾人不語,彷彿誰都明白這
三天路上,絕不會是太平之行。
天光甫明,群山尚未甦醒,霧氣繞行林間,帶著露水氣息如輕紗裹林。希羅多德一行
人已整裝待發,帳棚折收、營火澆熄,馬匹重新繫繩,木輪壓過濕葉,發出細微摩擦聲。
希羅多德坐上駕位,手握韁繩,前方山道蜿蜒通往西北。他雙目依舊銳利,雖然知道真正
的眼睛並不在他,而在樹冠之上。
啞女荷馬早已縱身躍上林間樹梢,如同前日一般,在樹頂之間騰躍前行,腳步輕如夜
鳥,身形穩如雲影。她時而停下,側耳傾聽,時而縱身一躍,換一棵高枝遠眺。直至日近
中天,陽光已曬乾松針之間的霧氣,她忽然在一棵枯槐之頂止步,東南方地平線浮現出騎
兵塵煙。來者約四百人之數。衣甲閃動,馬蹄掀起一層斜風煙色。她不慌不忙地取出腰間
雙笛,吹奏數聲。清越短促的聲音隨風傳入後方林中,不久便聽見遠處傳來弓弦彈響,應
答其節。啞女荷馬以笛再吹一段回訊,隨即收笛,身影自樹上掠起,無聲落在希羅多德駕
駛座上方。馬車未曾減速,盲人荷馬卻已舉起弓與一束箭,朝她遞來。那是她昨夜所削的
十支羽箭,此時每支箭尾皆插上雉雞的羽毛。啞女荷馬接過弓與箭,微一點頭,再次躍起
,重返樹梢。
她凝望東南,見那騎兵隊已分為兩股:一支正沿車轍直追而來,另一支則沿著她兩日
前放出馬匹所造的蹄印追蹤而行。她嘴角一翹,心中已有盤算。下一刻,她猛然一蹬腳尖
,整個人飛上高空。她在空中拉弓搭箭,瞄準約四十五度仰角,順風放箭。羽箭破空而去
,發出微弱一響,在林間高空盤旋而下,借風勢滑翔,拋物線般劃出一道孤影。頃刻之間
,前方那支追兵中一匹戰馬中箭狂嘶,前腿斷折,將騎手掀落地面,塵沙驟起。
驟然襲來的遠距無聲箭矢,讓追兵頓時警覺,全隊立即勒馬止步,紛紛下馬警戒。他
們在原地搜尋伏兵,氣氛陷入緊張而不安的停滯。
高處的啞女荷馬靜靜看著這一切,十支箭只用了第一支,就足以讓這支隊伍停滯不前
。若計算得準,今日應可再拖延他們一整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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