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學武 第一天晚上，甘斯在晚飯後前來，這是甘瑞第一次沒發現他身上有酒味──或者應該說 ，是第二次，因為第一次他們在集市上見面的時候，他的身上也沒有酒味。換句話說， 甘斯這次來，態度是很認真的。 甘斯看見他，劈頭就說：「小子，在我肚子打一拳！」 甘瑞愣了一下。 甘斯用手指指自己的小腹，說：「我叫你打，你就打嘛！擔心什麼？」 甘瑞遲疑了一下，接著一拳揮出。當他的拳頭第一次接觸到甘斯的腹部，心想：「果然 跟我預估的差不多一樣硬。」 甘斯卻有點不太滿意，他說：「你他媽的給老子搔癢啊？再來一拳，儘量出力！」 甘瑞說：「甘斯，這樣不好吧？」 甘斯說：「他媽的，老子叫你用全力打，你就他媽的給老子用全力打！打呀！」 甘瑞點了點頭，他收起右拳，然後使盡全力的一拳打出！ ＊＊＊ 一個多禮拜後，甘克用手拿起甘瑞的右手，那隻手上面正打著石膏。在甘克仔細詳端許 久之後，這才開口說：「你的手指骨折，還需要兩個禮拜才會好。」 甘瑞問：「那麼甘斯他還好吧？」 「笨蛋不會那麼容易死的。」甘克說：「可是你現在左手不方便用力，右手也因為打在 甘斯的肚子上而造成輕微的骨折，你的雙手都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在這種情況下，你就 從腿練起吧。」 說完，甘克轉過身，先慢慢提起右腳，再迅速向右下方一個側踢。在踢的時候，足弓向 外，而足尖水平地往內收縮，使得足部跟腿部形成直角，但足踝那裡卻跟腳部呈四十五 度角。接著甘克慢慢抽回並抬起右腳，再次向右下方迅速一踢。他這次踢完之後，並不 把腳收起來站好，而是轉頭對甘瑞說：「看到我的動作沒有？」 甘瑞說：「看到了！」 甘克說：「很好，你照做一次這個動作給我看看。」 甘瑞依言照做，他本來以為這個動作很簡單，但一踢之下，發現他的整條腿的肌肉都緊 繃到了極點，而這一踢也用力的超過他的預料之外。 「很好，這個動作雖然簡單，一般人要兩三天才學會，但你馬上就學會了。從今天起， 一個禮拜之內，你每天要這樣踢，先從左右各五十下開始。」甘克說：「不過你也得馬 上學拉筋。」 「拉筋？」 甘克慢慢地把右腿整個往前向上抬起，一直到腿部正面與他的胸腹接觸，連腳尖都已經 能夠碰到後腦杓之處為止。這個動作讓甘瑞目瞪口呆。 「這就是你要慢慢練習到的成果之一。」甘克說：「等到你拉筋到了一定的程度，想學 武就簡單多了。」 ＊＊＊ 又過了一個多月之後，這次輪到甘傑。甘瑞第一次注意到甘傑的長相，他的樣貌極為普 通，身高跟一般東北人比起來，算是個矮子，而且幾乎看不出來他身上有什麼肌肉。他 不僅看起來不像是個會打架的人，就連說話的時候也是用很和緩的語氣。儘管看起來這 般毫無威脅感的模樣，可是甘瑞卻覺得這個人渾身上下發揮著一股陰森森的殺氣。 甘傑說：「甘斯現在還躺在床上，雖然我相信他只是想要裝病偷懶，但我更相信是因為 你那一拳把他打到讓他怕了你的程度。據甘克說，你是鐵匠的兒子，從小幫父親打鐵， 所以肌肉很結實，骨頭也比一般人硬。而且只從你左手不方便了以後，過去將近一年來 都在用右手，所以右手的力氣變成了兩隻手的力氣。因此我相信你的臂力絕對不錯，而 且也很期待你的左手完全康復，然後鍛鍊的跟右手差不多一樣有力！不過話說回來，你 跟甘克到底學了些什麼東西？他的武藝程度可比我還高，為什麼你還是會被人揍得跟龜 孫子一樣？」 甘瑞回答：「因為甘米斯的個頭比我大很多啊！而且他也經常打架，樣子很兇──」 甘傑打斷他的話，說：「你需要的是另外一種訓練！明天早上四點起床，就到大門口等 我，我準備帶你去一個地方。」 到了次日凌晨四點，甘傑來了，手上還提了一盞玻璃油燈。他甩了甩頭，要甘瑞跟著他 ，然後把他帶出城外南郊，那裡有一座豬圈，此時當地燈火通明，豬群發出高昂而尖銳 的吼叫聲。甘傑帶著甘瑞走進豬圈之後，一名混身黑色油垢、滿面油光、腰上繫著一條 白圍裙的大胖子走了過來，滿面堆笑的說：「甘傑先生，您今天要採買什麼樣的豬啊？ 」 「我要兩頭兩百磅的黑豬，你早上就送進郡主宮的廚房去。」 「是，是，是！」大胖子說：「我馬上去殺！」 「郡主有令，以後都不准你殺郡主要的豬。」甘傑說：「往後郡主要的豬，全都由這位 先生負責宰殺。」說完，他把手往甘瑞一指。 甘瑞這下真的被嚇到了。「我？」他看見甘傑點了點頭，連忙問：「為什麼？」 甘傑說：「因為你沒有保護自己時應有的膽量。有力氣沒膽量，注定一輩子是個窩囊廢 。」 「可……可是，我不會殺豬啊！」 「不會殺豬？殺豬有什麼難的？」甘傑說：「你有沒有捏死臭蟲過？有沒有用蒼蠅拍打 過蒼蠅、蚊子、甚至蟑螂？而且你原本從鄉下來，你應該有過把捕鼠籠裡面的老鼠用水 淹死、或用火烤死的經驗吧？甚至你有沒有在家裡附近打獵，把一條松鼠用彈弓打死後 帶回家加菜，甚至還要幫你娘給松鼠剝皮去骨？這些事情你都有沒有做過？」 甘瑞點點頭。 「既然你都做過，那麼你自然也會殺豬。」甘傑說：「反正等會殺豬的時候，豬都會綁 得死死的，讓你怎麼殺就怎麼殺。最簡單的作法是：你拿起殺豬刀，戳進豬的心窩，牠 頂多叫一聲就死，很簡單的！至少不會像捕鼠籠裡面的老鼠在水裡面還會掙扎個老半天 才會死。而且你有沒有想起來那些小老鼠的掙扎與尖叫，你還記得牠們把頭儘量往上伸 ，希望能伸出籠子外，但最後在窒息之前，那種絕望無助的眼神嗎？你還記得嗎？」 甘瑞回想了一下，發現他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但等到甘傑一提，他馬上就想起來他 把小安抓到的老鼠都拿去溺死的時候，甚至當他找到地窖之前，用木鞋砸死的那隻老鼠 …… 光是想到那些小動物的慘死過程，他就覺得好可怕！ 「怕什麼！」甘傑似乎一眼看穿了甘瑞的想法，他的聲音有如當頭棒喝。「我問你，這 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麼事情？」 「我……我不知道？毒蛇嗎？」 「是『死亡』！」甘傑說：「這個世界上無論再怎麼勇敢的人，只要他們沒有死過一次 ，就會怕死。只不過他們對於害怕的表現方式分成兩種：一種是消極躲避、另一種是積 極預防。消極躲避的人，他們遇到危險就會退縮起來，連反抗都不敢反抗。積極預防的 人，他們會先預估可能發生危險的地方，然後想辦法避開或是加以規劃改善。實際上這 兩種都不是正確對抗死亡的態度，真正正確死亡的態度，就是知道死亡並不痛苦，痛苦 的反而是『快要死以前』。我想，你都已經歷過了，不是嗎？你還記得你在樹林內中箭 以後的感受嗎？」 甘瑞愣了一下，他想起來了，而且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來了。然後他發現到自己原來一直 想要把這樣恐怖的感覺給忘掉，可是自己並沒有辦法忘掉！ 但也很有趣的是，雖然自己不想去想起來，而且也發現自己忘不掉之後，當中箭那時的 感受與痛苦，現在回憶起來，卻發現並沒有自己所事先想過的那麼可怕了。 「沒錯，『死』並不可怕，」甘瑞心想：「真正可怕的是『痛』！可是最極端的『痛』 ，也不過讓我痛到死，可是死了就不痛了，反而死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甘傑微笑了一下，說：「那時候你有感覺到那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對吧？」 甘瑞抬起頭來看著甘傑，對他幾乎每句話都能猜中他的心事，感到非常的驚訝。而且驚 訝就算了，他居然會馬上回答說：「是的，那時候痛到了最巔峰之後，我就覺得開始舒 服了。」 「那就是了。」 不知不覺間，甘傑已經將甘瑞帶到了兩張桌板的前面，上面有兩頭四肢被繩索綁住然後 向外張開的大黑豬，因為繩索拉得很緊、綁得很牢，所以除了搖頭與吼叫之外，完全無 法動彈。 甘傑遞給甘瑞一把斧頭，說：「你右手的力氣就夠了，只要你速度夠快，砍落的位置夠 準，就可以把豬頭劈成兩半，然後這頭豬就不用繼續受苦了。」 「受苦？」 「你知道嗎？豬原本是森林中的霸王，連最兇殘的黑熊都不是豬的對手。我親眼看過一 頭黑豬才不過半匹馬的大小，就單獨地打倒了兩頭比馬大兩倍的黑熊。」甘傑說：「而 那一場豬熊之戰，讓我從此明白如果要在戰鬥中獲勝，真正的關鍵並不是自己的體型或 對手的數量，而是『別的東西』。而從此以後，我也從來沒有在戰鬥中被打敗過一次。 至於這些『別的東西』，我今天就要從教你如何殺豬開始。」 「從殺豬開始？」 「你先殺這一頭豬，然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甘瑞遲疑了片刻，他看著眼前的那頭正在嚎叫不休的豬，右手緊緊的握著斧頭，心裡面 想起來那隻曾被他用木鞋打死的老鼠。 「喝啊！」 他大吼一聲，一斧揮出，但沒有砍對位置，砍中了那頭豬的左肩，那頭豬發出前所未有 的淒厲哀號。他被這樣的叫聲嚇了一跳，趕緊把斧頭拔出來，結果一道滾熱的鮮血從豬 肩上的傷口噴了出來，把甘瑞全身染成了一片血紅，也讓他滿口鼻都是溫溫黏黏的豬血 。 甘瑞連忙退開，而那頭豬噴血了一個多分鐘，就不再發出叫聲了。 甘傑笑了起來，說：「啊，我本來以為你會把斧頭砍在豬的頭蓋骨上面，結果因為斧頭 劈不開，而讓那頭豬痛的亂叫，卻不會死哩。沒想到你卻砍錯了，而且還錯的不錯，砍 中了牠的大動脈！非常好！你的確有這方面的資質，我喜歡你！現在這就是教你學武的 第一課：要打倒對手，要懂得如何打他最重要的地方！」 渾身豬血的甘瑞呆呆地看著甘傑。 甘傑說：「不要發呆！你還有第二頭豬要殺咧！而且從今天起，你每天早上都要到這裡 殺兩頭豬！」 ＊＊＊ 殺第二頭豬的時候，運氣就沒有那麼好了，甘瑞在甘傑的催促下，至少揮動斧頭十五六 次，才能殺掉第二頭。等到殺完豬之後，甘瑞不可能就這樣混身鮮血淋漓的直接走回甘 林的附堡，於是甘傑先把他帶到豬圈旁邊的一戶農家，對一名老婦人說：「敖克太太！ 敖克太太！方便借用你家的水讓他洗澡嗎？」 老婦人走了過來，由於天色還很昏暗，所以甘瑞在她走近了之後，才認出她是甘莉。 他心想：「原來她姓敖克。」 甘莉一看見甘瑞，就發出唯恐天下人都不知道的聲音說：「我的天啊！你當郡主的僮僕 不好好幹，怎麼改行跑去殺豬啦！」 甘傑說：「以後他的工作就是專門幫郡主殺豬。」 甘莉愣了一下，問：「郡主會吃豬肉？」 「郡主當然還是很挑嘴的，但宮裡面其他人都吃豬肉。」甘傑說：「快點給他洗個澡吧 ！而且順便幫他弄套新的乾淨衣服過來。」 「好的。」甘莉轉身對著屋子大叫：「甘妮過來！幫甘瑞洗澡！」 甘瑞連忙說：「不用啦，我自己洗就好了。」 「幹嘛，有什麼好害羞的？」甘莉說：「你才不過只是個小男生而已。可是你身上那麼 多豬血，不用刷子狠狠地刷是刷不掉的！」 倒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他怕甘妮會一邊幫他洗澡，並且一邊唱那首魔音穿腦歌的習 慣。 ＊＊＊ 就這樣，過了三年左右，甘瑞的個頭長得很快，他跟週遭的同齡少年只差了不到半個頭 的身高，而且左手也逐漸能夠舉起重物了。另外他也能夠毫無困難的看完整部聖經，並 且還會自己寫信回家，不用再找別人代筆了。連甘林老師都說他已經夠資格自己去當個 老師，並且建議他應該去修道院或大學進修，可是郡主卻拒絕了這個要求。 甘林說：「啟稟郡主殿下，甘瑞很適合當一名學者的。」 「我不要他當學者，我要他繼續當我的僕人，並且將來要成為一名武士。」薔省郡主薇 多莉說：「如果他去當學者，就跟你一樣，將來會成為家父的家臣，而不是我的家臣。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啟稟郡主殿下，我明白您的意思。」甘林說：「可是公主殿下，您已經有五千多個武 士了。就算您會嫁給國王或是皇帝，用這些武士來成立屬於您自己的騎士團，甚至用來 征服一個國家，也恰恰有餘，所以您真的那麼缺一個連我那個不成材的兒子都打不過的 懦弱少年嗎？據我在這三年多以來的觀察，甘瑞並不適合去當一名騎士呢！」 郡主說：「不適合？那你就錯了，其實他早就被訓練到隨時可以打的過令公子了，只是 換成我命令他不准出手而已。如果我要他出手，我就要看見血！你希望看見令公子的血 嗎？」 「我……我不希望。」 「那就對了，我也不希望，至少直到目前為止，令公子還沒有真的惹火我。」郡主說： 「任何人惹火我都一定非死不可，你應該很清楚我的個性。」 「是的，我非常清楚郡主殿下的個性。」甘林說：「所以我從來不敢違抗郡主的命令。 」 「你當然不敢違抗……」郡主頓了一下，說：「不過有些話，我得說在前面：甘林老師 ，您要好好約束一下令公子的行為，他已經被整個薔薇城裡面的市民當作小流氓了。至 少他別在以為他可以隨便欺負甘瑞，雖然我現在是叫他不要出手啦，但是呢，我可不敢 保證一個被欺負了三年的人，會那麼容易的聽我的話。」 「是的，郡主殿下，我知道了。」 甘林離開宮外之後，心想：「如果被欺負三年的人都不會聽妳的話，那麼已經被欺負五 十年的人呢？」 -- http://gps.wolflord.com/ 歡迎大家參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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