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雍─約塞‧戴維‧田柏克生平第一次趕集 雍─約塞‧戴維‧田柏克滿十歲的那一天，天色還沒亮的時候，就被父親喚醒，他朦朦 朧朧的看到母親正在廚房裡面生火，但父親卻要吼著叫他趕快去上個廁所，穿好衣服。 「趕集啦，動作快點！」 騾車在昨晚就已經備妥，雍─尤塞‧戴維‧田柏克的父親雍─賈古‧戴維‧田柏克，正 在將騾子的頭部套上韁繩。他連連催促兒子趕快過來，一面對他說：「這可是你第一次 趕集，千萬別遲到了。如果遲到了，就得再等兩個禮拜，到時候你的褲子如果又破了， 你娘就沒針線幫你補了。」 「爹，今天不是禮拜四嗎？」雍─尤塞‧戴維問：「你說過集市只有在禮拜五跟禮拜六 ，除非是遇到節慶，可是現在才不過剛剛入秋啊。」 「村長前天來，說今年多了一個節慶，所以集市就在禮拜四開始。」 「什麼節慶啊？」 「慶祝國王陛下登基滿五十年，照例每過十年就會在登基日前十三個禮拜日舉行節慶。 」父親說：「所以這次還得要買半匹花布，給你娘改改衣服，禮拜日去教堂的時候，我 們就有新衣服穿──雖然都是用舊衣服臨時修改的。這你可得幫我記得，免得我忘了， 最近爹年紀已經超過三十歲啦，人只要一老，記性就不靈光了。」 「沒問題的，爹。」 父子兩人走在騾車的旁邊，父親抓住籠頭牽引著騾子，兒子手上拿著蒼蠅拍，隨時準備 打在騾子身上吸血的金頭蠅。 雍─尤塞‧戴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爹，國王已經做了五十年，今天是我十歲的 生日，所以國王恰好是在我出生前四十年登基的囉？」 「當然不是，因為嚴格說起來，他在你出生前四十一年的時候登基的，只不過當時沒人 承認他是國王，於是打了好幾個月的仗。等仗打完了之後，他宣布會跟前任幾位國王一 樣，在聖誕節那天登基繼位，然後老百姓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算他在位的年數。」 「五十年耶，好難想像那位國王幾歲了耶？」 「如果你爺爺還在世的話，就是六十歲了。國王還比你爺爺大十歲，而且搞不好他還能 活到你帶著兒子第一次去趕集的時候。差不多就在二十年前這個時候，我也跟著老爸第 一次去趕集。十年後，我為了要娶你娘，也為此去趕集。現在，我則是帶著你去趕集。 」父親說：「這些事情啊，就像車馬燈在轉一樣，同樣的事情一直不斷的出現，好像永 遠都沒有什麼變化，直到油燈熄滅了為止。」 「爹，這次集市裡面會不會有你常常講的那個車馬燈？」 「一定會有的。」父親說：「還有布袋戲、木偶戲、甚至可能還有野台戲，不過先說好 ，你可沒時間去給我看這些五四三！你得幫爹打鐵跟顧攤，尤其是從現在起，還要記住 兩件事：一、如果有人跟你講話，不准給我開口。二、在我開口之前，你不准給我講話 。外面不比家裡面，否則我會用鞭子抽你一頓，聽到了沒？」 雍─尤塞‧戴維點點頭。 父親滿意的說：「非常好！」同時他心想：「至少這點我比我老子強，因為我兒子比他 兒子聽話而且聰明。」 二十年前，他的父親也說過同樣的話，他應聲回答之後，臉上馬上被父親抽了一鞭。 ＊＊＊ 等到他們抵達鎮上教堂前廣場的時候，天色才剛剛明亮了起來，但已經有二三十個攤位 已經擺好了。田柏克父子兩人選擇了廣場旁邊靠水溝的角落擺攤，並把騾車上面的打鐵 爐、風箱、鐵鉆、與車床搬下來。擺好攤位後，兒子開始用打火石敲打生鐵片，生了一 盆火。父親則鼓足了勁，吆喝道：「補鍋子、補茶壺、補車輪、補鐵桶、修犁頭、修鋤 頭、修桶箍頭喂！修舊的沒問題，打新的更便宜欸！一塊馬蹄鐵十個銅板、四個馬蹄鐵 三十個銅板欸！老字號有保障，大家都說讚欸！」 他如此叫喊了三遍之後，就不再喊了，並且對兒子說：「剛才我講的內容，你聽到了吧 ？記得裡面的台詞沒有？記得了就好，等教堂敲鐘之後，你就學著我剛才那樣喊一次。 」 雍─尤塞‧戴維點點頭。 「你現在回答我，可以開口說話了。」 「是的，爹。」 「非常好！」 這時兩名身穿黑袍，要繫綿繩的僧侶走了過來，脫下連衣帽，露出剃光的禿頭，但頭頂 上都抹了五六道專門止血用的白藥粉。 其中一名僧侶問道：「鐵匠雍─賈古，這小子是你兒子啊？」 父親馬上轉身，回答：「是的，阿柏神父、亞米神父。」 阿柏神父說：「你有幾個兒子啊？」 父親說：「只有一個。」 「是啊，真可惜，如果你有兩個兒子的話，他看起來那麼聰明，應該把另外一個送進修 道院才對。」 父親笑了起來，說：「謝謝神父們的誇讚，可是我兒子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聰明，實際上 他笨得要死，又不聽話，絕對絕對不是當一輩子伺候老天爺的料子。」 阿柏神父說：「別那麼說，我主持修道院二十年了，學生的資質，我用看的都看的出來 。不過話說回來，能不能幫我磨磨剃刀？就像你所見的，它們都鈍了。」 亞米神父從袖子中拿出一捆皮包，把它放在車床上抖開，皮包上面掛著一排剃刀，少說 有十幾把。 父親說：「原來今天是輪到亞米神父守沉默戒律啊！」 阿柏神父說：「不是，是他昨天喝茶的時候，燙傷了舌頭。」 父親抽起其中的一把剃刀，說：「啊，其他的還可以磨，這把就不行了，都已經用來直 接磨針了。」 阿柏神父說：「那麼您就收下來吧！如果我還要你幫我多打兩把剃刀，這樣總共要花多 少錢？」 父親算了一下，說：「磨一把刀是兩個銅板，打一把是五個銅板，總共要……四十五個 銅板。」 阿柏神父說：「看在上帝的份上吧！數量那麼多，算便宜一點吧！二十個銅板行不行？ 」 「阿柏神父，我還有老婆和兒子要養，而且這太傷本錢了。何況聖經上面說天主會掉麵 包下來，可從來沒說會掉木炭跟鐵砂下來。而且我家那座山已經快要挖不到鐵砂了，這 點您也是知道的。」 「我還賠你那把刀呢！」 「這哪叫刀？都只能用來磨針了。」 「啊呀，咱們都是老顧客了嘛！給點便宜好不好？好吧，既然您肯幫忙，那麼我就這樣 說好啦！三十個銅板，好不好？」 「看在聖母的慈悲上，阿柏神父，我最少只能省你五個銅板，也就是四十個銅板。」 「三十個銅板啦！好啦，好啦，我讓你啦，三十五個銅板。怎麼樣？看在咱們是老朋友 的份上，這樣夠給你講義氣了吧？」 「講義氣是吧？好！就衝著你這句話，我就給你講義氣，再減你一個銅板，算你三十九 個銅板。」 「啊呀！認識你怎麼多年，難道我們的義氣就這麼點程度嗎？好！男子漢說了算話，而 且我還是個上帝的僕人，雖然手頭上沒什麼錢，但是我絕對不會虧待朋友的！那就三十 六個銅板，亞米，把銅板給我放下去！」 「啊呀！這不是強人所難嗎？真是的，好吧，看在你那麼慷慨的面子上，我要再減你兩 個銅板──三十七個銅板！」 「說得好！」阿柏神父非常豪邁的從袖子中再拿出一枚銅板，放在車床上。「就三十七 個銅板！中午過後，我就來拿！C'ertua?」 「C'ertoa!」 兩位僧侶滿意地點了點頭，戴上帽子，告辭而去。 雍─尤塞‧戴維問道：「爸，剛才您說的是什麼？」 「那是聖言，也是教會或貴族階級的通用語。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的分布很廣大，過了河 ，講話就不見得能通了。而貴族與僧侶分散到各地，久而久之，他們也都在地化了。如 果沒有一個通用語出現，否則就算是表親也沒辦法溝通。所以才有這種語言的出現，但 一般人得進入修道院才能學。」 「那麼為什麼你不讓我進修道院呢？」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必須繼承我的家業。就算我有兩個兒子，我也養得起。再說 一般人除非是他們的小孩多到養不起，他們才會把小孩送去修道院。」 「為什麼會有人的小孩多到他養不起呢？」 「因為他們只憑著一股衝動，所以就生了太多的小孩。但有的時候是他們的運氣不好。 比如說你舅媽前年一次生了七胞胎，雖然其中有六個能活得下來，但你舅舅可就累慘了 。而且話說會來，他的地只能讓其中一個繼承。可惜我已經有了你這個兒子，不然我會 認養其中一個當義子，或是讓其中一個到我家當女婿。」 「如果我是女孩子，我才不要嫁給表弟咧！」雍─尤塞‧戴維光用想的就覺得很噁心。 因為他只要一想到那六個表弟，就馬上在眼前看到那六隻成天啼哭個沒完，渾身上下都 是汙垢跟鼻涕，沒事還亂拉屎拉尿，根本像六隻小豬，而不像是六個小孩的怪異生物。 「如果你是女的，要跟誰結婚，可由不得你。因為婚姻這種東西，一半由雙方父母同意 ，另一半由天主同意。當然，天主對我不錯，所以我才娶到你娘，生了你這個兔崽子。 」 「怎麼說？」 「我本來是要娶你舅舅的姐姐，她年紀不但比我大五歲，而且在村子裡面根本是個小霸 王。我小時候天天被她像在打棉被一樣的被她打，對她怕得要死，每天晚上睡覺前一定 都向天主禱告。結果她還沒長大，就生病死掉了，因此就換成了她的妹妹，也就是你娘 。」 「可是你也天天被我娘打呀！」 「你娘至少只是用手，不會用其他東西。而且你看過有人光用手打棉被的嗎？」 「那差別的確是很大。」 「總之，廢話不多說了，你先乖乖給我磨刀去吧！我要準備升火去熔鐵砂了。」說完， 他將那把已經快要磨成針的剃刀丟入爐中，喃喃自語道：「這樣夠用半把了吧？」 ＊＊＊ 接下來到了教堂敲午鐘之前，田柏克父子兩人又接了幾個生意。大部分是幫人家磨刀， 有一個人則是要把從河裡打撈上來的刀叉上面的繡給除掉，另外還幫人給幾匹牲畜換上 蹄鐵。幾乎每個人走過來都會討價還價個半天，而雍─尤塞‧戴維則默默的在一旁看著 ，或是低頭磨刀與照顧爐中的火苗。 過了中午之後，父親說：「木炭快沒了，我去買個十磅回來，你幫我顧攤。要是有人來 ，就跟他說我去上廁所了，片刻就會回來。還有，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把工作接下來 ，但不准接需要打鐵的。」說完，他就拿著錢離開了。 父親走了之後不久，一名扛著兩把長矛的高大壯漢走了過來，他先開口問了一句話：「 Bent'ud iserabakt?」 少年當然是一臉困惑的看著對方。此外，那名男子的身高也嚇到他了，因為他比已經不 算矮的父親，還要在高上兩個半頭。而那兩把長矛還要更高，大概有這名壯漢的身高的 一倍半長度。 那名壯漢笑了笑，說：「Iserabakt, ho sal ik seken? 啊，鐵匠！請問你是鐵匠嗎？ 不，我想你不是。」 「對不起，我爹去上廁所了。」 「沒關係，我只是想要讓這把csaricsa的sberbund打rekt，然後再klan一下。你看，它 都buken了。」說著，那名壯漢手指著那兩把長矛頂端的矛頭，其中一個已經彎曲了。 雖然對方的口音很濃，而且夾雜了一些沒聽過的怪詞，但雍─尤塞‧戴維卻猜出了大概 的意思。不過這個工作說難也不難，但說簡單也不簡單，因為他對自己的臂力沒什麼把 握。 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打斷了那名少年的思緒，兩名身穿鍊甲、頭帶寬邊帽盔、手持長 柄斧的士兵出現。其中一人大喝一聲，說：「Ey! Ow der yu Zviz in ere? Et ut o ie!」 少年心想：「靠，這麼會有哪麼多外地人來趕集啊？」 那名壯漢轉身過來，笑道：「哈，想要我的命？來啊！」語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 度，將手上其中一把長矛投擲出去，立刻戳死那名首先開口威嚇他的士兵。接著在另外 那名士兵還在發楞的時候，他大步向前一躍，手上長矛揮出一個半圈，矛頭已經把另外 那名士兵的頭砍掉了一半，鮮血四濺，讓廣場上的群眾嚇得一哄而散。 就在此時，那名壯漢忽然一個轉身，用手接住一把不知從哪射出來的箭矢，他大笑了起 來，高聲道：「茉莉堂男爵閣下，你只會放冷箭嗎？」 一名身穿淺黃色寬鬆上衣與紅色絲質緊身褲的中年人從巷口走出，他手上拿著的是一把 毫不起眼的長劍，而腰帶上則掛了一把象牙柄的短劍。他說：「那箭不是我放的，只是 個意外而已。如果是我刻意要放箭的話，你早就死了。」 「我想也是，但這不pelankrik，我只是想要把我的csaricsa修好而已。」 茉莉堂男爵笑了一下，說：「修好？它哪裡壞了？你一出手就殺了我兩個人，我看它一 點也沒有壞。反倒是你從外地來的，雖然我是中立派啦，但你也他媽的應該知道些規矩 吧？」 「真是抱歉啊！」 「抱歉有個屁用？如果抱歉有用的話，國王陛下就不用發行王大頭了。」 「嘖，你們西南人真是愛錢啊！」 「當然愛錢，我們又不像你們東北人，老是說什麼『講到錢就傷感情了』。至少我們西 南人這邊從來不吃這一套。咱們挑明了說好了：第一、你不是宮廷騎士階級以上的人物 ，所以你從外地經過這裡，照例是要繳人頭稅跟過路費的。第二、你只是個傭兵，你得 繳保安稅跟安境費。第三，你終究是被通緝的逃犯，我這邊雖然不會管那位葵省公爵死 豬頭的命令，但你這樣進來，肯定會給我不少困擾，所以你起碼不應該帶著武器滿街跑 ，起碼你該付個持械執照費。第四，你他媽的殺了我兩個從西北外島請來的傭兵，雖然 他們跟你是仇家，但打狗也要看主人嘛！你殺了我兩條狗，我都要你賠錢了。你殺了我 兩個人，我是不是更應該向你要錢？」 「Baarshot!」那名壯漢罵了一聲，說：「哪來那麼多規矩？你就直接說你要多少錢， 不就得了？」 「總共四個王大頭。」 「那麼你乾脆殺了我好了！」 茉莉堂男爵只是微微一笑。「我殺了你幹嘛？反正你不在我這惹事生非就好，但只要你 惹事生非，我就不能不管啦！而且葵省公爵至少願意會給我五十個王大頭的賞金，只不 過我以前不想拼老命賺這筆小錢，這可是你逼我的啊！」 壯漢說：「好吧，那麼請你儘量放馬過來，反正你都已經在四邊設下一排強弩手了不是 ？」 「箭頭很貴的欸！」茉莉堂男爵轉頭問正在打鐵舖裡面發呆的那名少年，說：「嘿！小 鬼，一支箭頭多少錢啊？」 雍─尤塞‧戴維馬上回過神來，回答：「三個銅板！」 茉莉堂男爵一驚。「哇啦！又漲價啦？」接著再轉過頭來，說：「聽到了沒有，甘斯？ 你想我會浪費一個王大頭的價格在你身上嗎？」 那名叫做甘斯的壯漢這時已經撿起另外一把長矛，笑道：「那麼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請 儘管來吧！我早就想要討教一下你們西南茉莉堂家族有名的雙劍術了！」 說著，他把兩把長矛尾端接在一起，使勁一扭，兩把長矛變成了一把長矛，長度是變成 了他身高的三倍以上！ 這樣長的長矛該怎麼用？呆在攤位裡面的少年雍─約塞‧戴維‧田柏克實在無法想像！ -- ※ 編輯: MRZ 來自: 218.170.3.61 (11/04 1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