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世思想史心得報告 《小叮噹Ｘ》的現代人困境與知行問題 B90103016 胡又天 　　身為一個讀文史的學生和一個創作者，我這幾年來念茲在茲的，就是如何推陳出新， 把我所習得的傳統文化精髓運用到創作之中。雖然自己也還沒有多少修為，但每見讀者迴 響說從我的作品裡得到了一點東西，便總能鼓勵我繼續創作下去。 　　這個學期，我的漫畫《小叮噹Ｘ》在數月間得到十餘萬人次造訪，遠超出我先前的所 有作品，這讓我體會到漫畫這一類貼近大眾的東西強大的傳播能力，因此更激勵我將史學 、文學以及在中國近世思想史課堂中所認識的理學融入漫畫裡，重新建構一個我的小叮噹 世界，而以之探討現代人的處境。 　　在《小叮噹Ｘ》之中，二十二世紀的未來世界是一個「資本主義老大哥」操控一切的 社會：從大資本家到小老百姓，每個人都無法逃脫資本主義的遊戲規則，而且大多數人都 已內化了它的價值觀；經典已死，一切的人文思想都只能是資本主義的附庸；任何反抗都 已絕望，當權已經沒有必要打壓反抗者，因為已沒有人會在乎反抗者或什麼左派思想；稍 稍可觀的反抗都將迅速被資本主義的機制消化，時光電視、時光機與時光巡邏隊更能將所 有具威脅性的革命消弭於未發，這就形成了一個不具實體卻無可動搖的「老大哥」。 　　回到二十世記幫助大雄的小叮噹，則是時光電視公司規畫的「真人秀」，他的一切都 是為觀賞、消費而編造出來的。然而，意識到事實真相與自身處境的小叮噹覺醒了。帶有 身為瑕疵品的自卑感的他，開始追尋獨立精神、自由思想、存在的真正意義與價值；但在 此同時，他只看到大雄家人與絕大多數的無聊現代人日復一日地渾噩度日，更意識到這一 切都在觀眾的窺視之中，而他也無法擺脫老闆的操控。在對自身、周遭及社會的無奈與恨 意之下，小叮噹便一方面表現得極度憤世嫉俗，故意用一大堆出格的言行（如罵髒話、抽 煙、自閉在櫥櫃裡狂吃銅鑼燒）去對抗觀眾的期望；另一方面卻也保持著一種掙扎向上的 人文關懷，雖然反社會，但遇到有些希望的人、事時還是願意幫助，而不至於反人類。 　　這樣的設定在第五篇〈宜靜的願望〉時確立，於第七篇〈銅鑼燒〉進一步發展，而完 成於第十篇〈戒煙〉。劇情方面，主要從「知」與「行」的問題來探討現代人的困境；人 物方面，除了小叮噹以外，所有角色的個性與表現都在藤子不二雄原作的基礎上發展，並 且力求真實、豐富而不刻板。下面我想從篇幅最長，用心也最深的〈戒煙〉來談談。 　　原作中，大雄的爸爸葉大山總是戒煙不成，考不到駕照，會畫畫但是出社會後就沒再 習藝，學上流人物打高爾夫但也打不好，常常因為公司有事就放棄和家人出遊，典型的上 班族。在〈戒煙〉裡面，他再次想以戒煙來改變自己的庸懦與一團糟的生活，如同君子所 批評「多在枝節上下功夫」的世人。小叮噹說，關鍵是在「下了決心卻不能貫徹的劣根性 」，而拿出象徵外力、暴力的「電擊蜈蚣」協助他戒煙。 　　下了決心卻不能貫徹，是否屬於「知而不能行」？錯誤，因為葉大山其實連「知」的 層面也沒有做到，只糊里糊塗就下了戒煙的決定，結果，不到一天，人欲又犯了。這時他 就想方設法去規避電擊蜈蚣「碰煙就電」的法律，結果受到了懲罰。 　　這時，原本打算看好戲的小叮噹，真看到了這一幕，卻也不禁泛起了「物傷其類」的 同情──因為，小叮噹也是有人欲（喜歡銅鑼燒），也想改變現狀卻又掙脫不了既存規範 的啊。 　　隨著劇情發展，爸爸又兩次被電，我再藉媽媽的口表示重點不在戒不戒煙，而是在「 日子要怎麼過」──這才是「知」的功夫。之後，在一連串的抑鬱之下，葉大山終於爆發 ：「從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不管我多努力了，也總都得不到……然而，現在終於有了 一樣我想要的東西，只要努力就可得到……只要我不怕電，就可以抽到煙了！」 　　很有趣的，爸爸之前戒煙是想改變，現在抽煙也是想改變，所異者，縱欲比禁欲的動 力大些，讓他能向規範挑戰；所同者，仍然是在小處作功。但是由於他對目標認識清楚， 途徑明確，方法簡單，加以小叮噹的暗助，所以終能克服。只是克服之後，他「知」的功 夫仍然沒什麼長進；他的勝利似乎改變了現狀，但其實是讓他更安於現狀，根本的問題還 是沒解決，下一次再遇難關，他還是會被打垮。他奮鬥的舉止或能感動人，卻不能帶他真 正地超越困境。這樣的發展，反映著我對凡人的觀察，並與小叮噹作對比。 　　小叮噹的叛逆言行探討著一個問題：他是反社會的，可是當整個社會是反人性的之時 ，你要順從還是反抗？小叮噹反抗，但那是一種經過精密計算的反抗：他算準觀眾會喜歡 他的叛逆，果然，《小叮噹Ｘ》得到觀眾喜愛，重新躍升熱門話題，挽救了節目，讓老闆 不敢動他，讓小叮噹得到了在體制之中肆意批判而無後顧之憂的權位。可是，相對的，他 的批判也就一樣地成了消費品，觀眾對體制的不滿在小叮噹節目中得到發洩之後，也就算 了。這是資本主義社會消解一切批判力量的陰功，也影射今日社會眾聲喧嘩，卻也沒人真 能撼動當道的現象；因此，小叮噹自我宣稱的「勝利」，其實是種更深的悲哀，也是我們 這一代知識份子必須面對的沉重課題。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勉強給小叮噹找了一條出路，就是與他的命運（幫助大雄那個阿 斗）和解，而在當下的平庸生活中見機行道。經過小叮鈴的勸解與葉大山的刺激，小叮噹 開始反思「我到底想要什麼」，最後他想出的答案是「自由」，而其實，他得到的，是「 知」與「行」的協調。 　　王陽明在人生的困阨之下，悟出了依循「良知」而行的道，我想讓小叮噹走的也是這 個路子──雖然憤世，卻也不抗拒他的責任，只是，他要用他的方式，而不是社會價值觀 所期望的方式來幫助人。小叮噹最終明白而且也接受了，他的存在價值還是只能建立在大 雄家以及觀眾身上，先前的叛逆言行，其實都沒能達到他真正想要的「自由」，於是，他 回歸了他的本性、他的良知，而與社會達成了暫時的和解。 　　如果理學家生在當代，他們在這個環境中會如何作為，有志淑世而追求自我價值的我 們，又該如何作為？小叮噹的領悟，是我想出的一條較為務實的道路。大雄一家人都很善 良，但也庸懦、短淺、渾噩；機器貓身負協助大雄自立的使命，如果把小叮噹置換成知識 份子，大雄置換成世人，其實是很沉重的。然而，「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知識份子如 果產生了優越感，或因而將世人簡單化，那是很危險的。所以我安排小叮噹被大雄爸爸「 挑戰電擊」的舉動震驚，因為那超出了他原先的估計，迫使他反省先前對葉大山的輕視； 這除了是劇情需要，也是畫給我自己的警惕。 　　我安排小叮噹在〈王聰明的問題〉中和王聰明大打禪機，且驚訝於王聰明的一點就通 ，最後雖然他被王聰明問倒了，但從此以後，投射了我的性格與關懷的小叮噹，會是很喜 歡王聰明這種既優秀又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學子的；只是，喜歡歸喜歡，我們最初與最後的 使命，還是在帶著世人，一起提升。雖然小叮噹只是一個瑕疵品，雖然我也還有那麼多學 問與修養上的缺陷，但至少，我們有了這個志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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