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惜唐美雲 （《胭脂紅——唐美雲的美麗與哀愁》序文） ◎陳豔秋 台灣日報 2005-08-13 00:00 小時候愛看戲，從叔公的「中華興」看到叔叔的「牡丹桂」歌仔戲團 。那時看戲是我們家族女人最大的消遣、娛樂，我們常看到半夜才摸 黑回家挑燈夜戰，唸書寫作業、洗衣忙家務。記憶中，一位嬸婆常說 ：「戲好看，蚵仔出漿。」意思是揶揄大家忙看戲誤了正事。其實嬸 婆是命好，家有佣人代勞，她一天連趕日夜兩場，最早入座，最晚出 場（散戲後她總意猶未盡溜到後台看演員卸妝）。有一次，她的偶像 小生演行乞的戲，我看她淚水直流情緒高到極點，拚力拔出手指上的 金戒指往舞台上丟。 兒時，小鎮佳里舊戲院門口排隊爭購戲票的盛況猶歷歷在目，那濃妝 艷抹小生小旦的一顰一笑，那大襟水袖、繡花飄帶、釵光鬢影仍是那 麼清晰映在眼前。我常想，至今我仍那麼愛看歌仔戲，也許是跟小時 「周圍」有關，兒時的「經歷」導引我對歌仔戲的趣味，要說的是我 對歌仔戲還停留在「欣賞的趣味」，本書《胭脂紅唐美雲的美麗與哀 愁》有關戲齣的說法，只是我看戲所感所思真情的道白，還望專家們 不吝指正。 六○年代後台灣歌仔戲一蹶不振，家家上演歌仔戲的戲院一一關門大 吉，歌仔戲流為民間慶典、廟會的野台戲，這是歌仔戲的大劫難，遙 想當年產生蘭陽的什錦小調，融會多少大自然及本土悅耳的音樂，它 是一種本地特殊風格色彩的藝術，可是我們看看六○年代後，歌仔戲 在廟會、慶典演出時，演員無精打采，虛應故事，錄音放送，演員嘴 不張開，更沒有「腳步手路」，胡亂比手劃腳，更甭說劇情、布景、 音樂，當然歌仔戲的沒落原因多多，不是三言兩語能道其詳。我想本 書要告訴讀者有一重點，在歌仔戲那樣淒涼可憐的時代，唐美雲仍是 堅守野台戲的崗位，沒絲毫含糊敷衍，有板有眼深切真情地演出，她 頑強抵抗這陣瀟瀟而來的狂風暴雨，這就是一個藝人的「勇氣」，也 唯有具備這種勇氣的特質，唐美雲今日才能再走入群眾。 後來電視歌仔戲給奄奄一息的歌仔戲注入了一劑強心劑，歌仔戲活潑 生動演出，歌仔戲彷彿一片美景在目，好像要來個「大地春回」，曾 幾何時，它仍是曇花一現，有人說製作成本高電視台商業氣息濃而喊 卡。 其實歌仔戲長期停留在舊戲碼的窠臼，不求新求變，低估觀眾欣賞的 腦力也是它生存困境原因。一九八二年三月二日在國父紀念館，我看 過楊麗花、許秀年的《漁孃》一齣二小時十八場的戲，演來可圈可點 ，算是歌仔戲一大進步，然而它仍像一陣旋風呼嘯而過，之後，台灣 歌仔戲仍是一片淒涼孤寂。 一九九九年三月十二日台北今「城市舞台」上演《梨園天神》散戲時 ，台下掌聲雷動，人人一臉感動亢奮，這也讓台灣藝文界看傻了眼， 劇本、演技、音樂、布景皆大異於前的歌仔戲，是創新的、是藝術的 。那天，我和母親從城市舞台走出門口時，母親說：「卡好滾水泡冰 糖」「看了會生尾」（想再看）。 《梨園天神》成功的演出證明唐美雲靠的不只是「勇氣」，重要的是 她的「眼光」。 之後，唐美雲年度做大戲未曾間斷，至今已上演六齣大戲，今年邁入 第七齣戲，齣齣皆給歌仔戲新生命，她精湛的演技，成功塑造了「似 曾相識的陌生人」的典型人物，再不是永遠的薛丁山、陸文龍、梁山 伯……的歷史人物。 《梨園天神》唐美雲唱腔醇厚，拳掌手勢節奏分明，揮舞水袖妙到毫 端，來演繹烏俊才因人世間不公平一顆悒鬱憤恨的心，塑造令人憐愛 的「醜面小生」。 《龍鳳情緣》她單腳表演拉馬索、跪地而走，驍勇踢腳縱身一跳，身 段美妙，身手矯健，你看到「俊俏武生」歐靖龍的英挺勁拔。 《榮華富貴》她由丑角演到生角，小丑顛腔，巧勁揮舞水袖，演出小 丑蹩腳功夫詼諧逗趣，演神了「悲劇小生」趙安。 《添燈記》連續五曲調唱來將自責、懊悔心境描述透澈沁心，水袖蹉 步巧妙變化，看到她細膩的腳步手路，演出「飄逸小生」郭志寬令人 神魂顛倒。 《大漠胭脂》她唱腔豪放氣勢中帶有深沈韻味，舞刀耍槍灑脫俐落的 長孫晟俊逸雄武，是「唐美雲式武小生」典型傑作，京劇大師張慧川 曾說當今歌仔戲小生唐美雲身段最美。 《無情遊》那黯然背影，斗篷輕輕一揮，留下「永遠的情人」瀟灑自 茲去、「攝魂小生」唐美雲經典畫面。 我說：「不看唐美雲歌仔戲，不知歌仔戲；不看唐美雲年度大戲，不 知唐美雲。」 唐美雲在六齣大戲中演得活靈活現，提升主要人物成為典型的，這些 典型的影像也永遠深刻觀眾腦海，當然這是靠她的才情，舞台上一顰 眉一蹙額，一舉手一投足已完美主角的塑造，而一齣好戲是要團隊的 努力才能貫串全劇的脈絡，唐美雲歌仔戲團有頂尖的劇作家施如芳， 她將古典、現實的活材料，做最情理的鋪排，最生動的敘事、描態， 這也鮮活了劇中的唐美雲。國內一流戲曲家劉文亮，更為每齣戲注入 了新鮮悅耳的新調，悠揚的節奏烘染了每一齣戲的情調氣氛，這樣巧 妙「金三角」的組合創造出台灣歌仔戲的新生命新藝術。 有人說「天才是長久的耐苦」，這句話應是適於用在唐美雲身上，在 演藝路上她是天才也是傻蛋，作家吳念真說唐美雲是「可愛的傻蛋」 ，她為歌仔戲義無反顧「勇猛」地埋頭衝撞，而我們看到她已撞得頭 破血流，我說在台灣藝術文化這條路，她是「最值得我們關心的受傷 者」，每一次年度大戲後，她掌聲多賠錢也多，她總是到處演戲、演 講來彌補經費的不足，名歌手蔡振南更說，知道這樣的唐美雲你會「 更加疼惜這個女人」。 在台灣歌仔戲這條被人漠視的「藝術小路」上，唐美雲走得夠喘夠苦 了，願所有「台灣良心」一齊來疼惜唐美雲吧！ -- 戲曲板 看板《ChineseOpera》在哪？ 國家研究院 政治, 文學, 學術 WritingRes 研究 Σ文學研究院 ChineseOpera 戲曲 ◎戲曲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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