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nlong (葫蘆提醉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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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Re: [文摘] 王玉蓉:《四郎探母》中的公主和太后的 …
時間Mon May 30 16:28:22 2005
我訂正一些錯字,有的字,時代國粹討論區上就是錯的,想了一下暫時無法推測
本字為何,那就姑且存之吧。
演《四郎探母》要以情動人
──談《四郎探母》中的公主與太后的表演
王玉蓉
當年,我到北京來拜王瑤卿先生為師,頭一齣戲學唱的就是《四
郎探母》。這齣戲本是師父的拿手戲。他當初陪譚鑫培老先生唱這齣
戲,成了他們有名的對兒戲。師父早年在宮中演戲,接觸過不少旗人
貴婦,對他們的行動.坐臥,有過仔細的觀察。我向師父學《四郎探
母》鐵鏡公主的時候,師父首先就告誡我:旗人規矩大,禮數多,梳
上旗頭可不能來回晃,回身看東西的時候,頭跟身子要一塊兒轉。,
這樣才透著端莊、有身分。
公主出場唱四句〔西皮搖板〕:「芍藥開牡丹放花紅一片,豔陽
天春光好百鳥聲喧……」師父教的與一般唱的不大一樣,「丹」字要
高,「豔陽天」不能太長,唱得乾淨利落,「好」字耍腔,「百」短
促,「鳥」和「喧」放出去。這兩句唱來有跳躍性,表現了她此時心
情上的輕鬆愉快,和她上場時輕盈的步法是一致的。唱完第三句「我
本當與駙馬消遣遊玩」,要從門外住房裡看一下四郎。看的時候腦袋
不要單轉,而要整身子轉,成側立。兩隻手都在前面,不背手,手也
不扶腮,只把手一抬,眼往四郎坐的地方(中間小座)斜瞟一下;頭
側一下,給觀眾看個側臉。唱完末句「怎奈他終日裡愁鎖眉間」後,
進門。進門時不能低頭,只把腳抬一下,走出門檻兒來。腳整抬,不
要欠腳。這幾個動作做得要「帥」,要不失身分。旗裝穿的是花盆底
鞋,走起來步於是很有講究的,既不是小生步,也不是八字步。小生
步是亮靴底,旗裝可不能亮靴底,而是大步走。公主走時腰是直的,
收腹,挺腰,脖子梗著,主要是腰上的勁兒,腰上沒勁就走不好看。
夫妻見面之後,公主看出四郎有心事,要猜一猜他的心事。四句
「莫不是」,在唱腔上,與其它的〔西皮慢板〕的唱腔區別不大,但
是師父教時,要求特別注重唱時的情緒。尤其是那一句「莫不是懷抱
琵琶你就另向別彈」,結尾時加一個「哪」,急促地煞住,加以做出
不高興的神情,就把公主埋怨的心情唱出來了。這才能引起四郎因為
委屈而哭,公主才又安慰他:「猜不著,你別哭哇!我跟你鬧著玩兒
呢!」這裡自-然地表現出夫妻之間的感情,是需要注意的地方。後
面,公主看到四郎是在思親拭淚,心裡有數了,接過孩子,打發丫鬟
下場,才叫四郎:「駙馬,你這兒來。我這一猜,就猜著了。」然後
唱末一句「莫不是思骨肉意馬心猿」,其中「骨肉」唱時拔高,突出
這是問題的中心。
這本是一齣寫情的戲,既表現骨肉情,又表現夫妻情,整個戲都
要抓住一個「情」字。唱出情來,才能感人。這一段戲的「四猜」既
包含著小夫妻之間平日相逗的情趣,又表現了公主想為駙馬解愁的深
情,同時又還帶有一點擔心埋怨的意味,公主的感情是多面的、複雜
的,只有在這裡把情鋪墊足了,後面的盜令、回令才有可能。
公主盟誓唱〔快板〕,必須注意氣口,注意偷氣、換氣,注意抑
揚頓挫。比如這裡的「我若是走漏他的消息半點」一句中的「他」字
,耍個小腔,換氣,然後再接「消息半點」;也可加上個「的」字,
要墊在「他」的小腔後換氣處,然後在開始唱「消」字時,帶著手再
份一口氣。「屍不周全」四個字不能拉勻了唱,師父唱時;把「屍」
字拉長,「不」字是輕輕的,一出字就馬上接「周」字。這樣唱可以
有變化,有起伏,有感情,好聽。
當公主聽四郎說並非姓木名易時,又氣又委屈:和他共同生活了
十五年,連真名實姓都沒有,真是欺人太甚!「今兒個說了真名實姓
還則罷了,如若不然,奏知母後,哈哈!要你的腦袋!」這是真生氣
,她是公主,是蕭銀宗的寵兒,又是北國武將家風,怎能容得下這樣
的欺騙?一怒之下,根本就顧不上剛才起過誓。但十五年來,他們又
的的確確是恩愛夫妻,她十分愛自己的丈夫,因此下面這句「你害苦
了我了!」又是那麼的痛苦,她氣哭了,這句念要帶哭音,念完把臉
一扭,左腿往右腿上一搭。她這時的感情和心理狀態,極其複雜和起
伏不平,這段表演有剛,表現她生氣的一面;同時又還要有點柔,表
現她夫妻感情的一面,人物才不簡單化。
四郎表家園這段戲,公主的感情也是一步步變化的。開頭她把孩
子撒尿,尿完了,把旗袍抖一抖,又稍抬起身,把濺在旗袍上的尿擦
一擦,還回答四郎說:「還管住我孩子不撒尿嗎?」這都是很生活的
,但她在賭氣,並不很注意聽他說,不愛搭理他,這個情緒要貫穿下
來。念的、做的都只能在過門中進行,千萬不能影響人家的唱。直到
聽說「佘太君」,情緒才開始轉變。她知道佘太君這個人,而且非常
景仰她,駙馬是她的兒子,這可不一般。於是,身子挪一下,慢慢轉
向四郎,聽得也就比較仔細了。越聽越聚精會神,才可能在四郎唱出
「我本是楊」的時候,馬上站起來,一伸手去捂他的嘴,要他別說下
去。然後示意到外面看看有人沒有。出門後,公主只看上場門,看的
時候,背向觀眾,還要注意旗頭不晃,脖子依然要梗著,身子往左稍
一搖,右腳一顛,右肩稍高一點;緊接著身子往右稍一搖,左腳一顛
,左肩稍高一點。動作是這個樣子,可是做的時候心裡一定要想著你
是在察看有沒有人。觀眾看見是你的背影,你心裡如果沒有,觀眾不
知道你在於什麼。背上有戲就是要心裡有戲。
看完回到屋裡再念:「楊什麼?」等聽到「我本是楊四郎」一怔
,一下子就傻了,兩眼發直,身子往後遲,不管四郎唱下去;直遲到
「九龍口」,楞在那裡,四郎唱完那段,空一板,才「呀」了一聲。
這「呀」字出口,還是不動,胡琴拉到過門的最後才動,向前走兩步
,唱〔快板〕。這段〔快板〕,感情變化很大,「聽他言嚇得我渾身
是汗,十五載到今日才吐真言」,是說明她驚異的心情,這裡既沒有
敵視,又沒有埋怨。緊接下去就是對文夫的關心。「原來是楊家將把
名姓改換,他思家鄉想骨肉不得團圓。我這裡走向前再把禮見……」
這裡表現出公主對四郎的理解和敬仰,唱時必須要有感情,演員唱不
出感情,只唱出每個字的高低長短,是感動不了觀眾的。「思家鄉」
三個平聲字,一樣的高上去,三個字三板,擺得勻勻的;「想骨肉」
三個仄聲字,低下來,骨、肉兩字都是「雙的」(不是單音,而是每
個字耍小腔),唱的時候,要充滿對丈夫的同情。
接下去就是四郎與公主「對口」〔快板〕了,這是最抓觀眾的地
方,可是很難唱。師父常說:「你把〔慢板〕、〔搖板〕唱好了,才
算好哪!」〔慢板〕有腔,把腔唱好,在一定的地方,觀眾就會叫好
。可是〔快板〕和〔搖板〕(〔搖板〕沒有板)就全憑氣口掌握得好
,快慢有變化,可是都要有尺寸,什麼地方使勁兒,什麼地方一帶而
過,就要練。
到了「盜令」一場,太后的戲很重要。太后走步,與公主就不同
。公主走時腰是直的,腿也是直的;太后老了,要哈一點兒腰(只能
一點兒,過了就顯得太老了),腿也稍微屈一點兒,仍是腰上的勁,
不過腿上要磕膝蓋使勁,邁步要大一點,腳不能招高。太后就要走出
一國之主的氣魄,可是還要注意「帥」。
太后「悶簾」唱一句〔導板〕後上場,師父教的是第二句走到中
間唱,然後走到下場門一邊唱第三句,再走到上場門一邊唱第四句,
再回到中間唱「叫番兒擺駕銀安殿」。無論走,無論站,都是七分臉
朝外,既不能全向觀眾,又不能整個側過身去,這樣可以不太板,感
情又便於和觀眾交流。唱完轉身入座,登寶座要上臺階。我們參觀故
宮,寶座旁至少是三層臺階。沒有扶手,又夠不著桌子,就是自己走
上去。如果要表現她老了,腿腳不利索,招呼一下宮女過來,扶著上
去也行。走得要穩,要慢。坐下唱末一句「拆開兵書仔細觀」,拿起
龍案上的書來翻開看時,公主上。
公主是來盜令箭的,可一上來還沒有辦法,不知道怎麼著才能盜
到手。請安是很吃功夫的,雙腿一齊彎,腰是直的,慢慢蹲下去,就
像坐椅子一樣,不能撅屁股,撅一點兒都不好看。一直蹲到屁股幾乎
挨上腳跟,再起來,不能低頭,仍然要直著腰。整個一齣《探母》前
後有五個安,每個都要一絲不苟地請好。這裡唱「把駕參」時請安,
請完安站在一旁。太后讓她回去,她下殿,回頭一看,攤一下右手,
表示還沒有辦法,唱「舉目回頭四下觀。桌案現有金鈹令箭(用手指
一下龍案上的令箭),不能夠到手也枉然。低下頭來心暗轉」,這幾
句要多用低音,這都是她把心裡的話衝觀眾唱的。低頭,只要略低一
下,是在想,無意中手一動,摸到了左手抱著的孩子,忽然有了主意
,用眼看一下孩子,接著唱「有一巧計在心間,阿哥身上掐一把」;
不用死氣白賴地掐,這個嬌孩子,只要一碰,他就得哭。
太后一聽孩子哭,喊公主回來,問「孫兒啼哭為哪般?」公主答
:「母后!(唱)小奴才生得皮肉賤,他要母后令箭玩。母后就該將
他斬!」唱到「令箭玩」時,右手一指令箭,眼並不看,意思是:不
是我要,我不在乎這個令箭,是孩子想要。在殿外時她只說句「巧計
」,用手掐一下孩子,究竟是什麼計,沒說,到這時才說出了令箭;
我演這戲時,唱到這裡,台下總有反應。太后緊接在「斬」字後喊出
:「慢著!」可不能慢了。公主唱「將他斬」時,向前欺一步,一舉
孩子。不能走到中間去,也不能把孩子舉高了,否則就擋著太后做戲
了,有點意思就行了,這是做給太后看的。太后說出「慢著」,就收
回來。
公主把令箭哄到手,右手拿著,謝恩下殿,唱一句:「母后中了
我的巧機關哪!」把令箭往外一送,轉身,把令箭往身後一背,緩步
下場。這裡要注意演出身分來,令箭不能耍,動作要乾淨利索。
太后下來,仍是三步,走到台口,唱末一句「福壽宮中樂安然」
,唱過「中」字,在胡琴過門中撤半步,側身衝著自己的右前方,然
後唱完「樂安然」,向前走,一步,兩步,三步,轉身,面向下場門
,一直走下去。走得要穩,頭上的挑,只能稍微有一點擺動,可不能
過火。公主有公主的身分,太后有太后的身分,可不能只為了討觀眾
好,就不管不顧。
公主盜令回來,要和四郎「耍笑玩」,讓他著一下急,這也是寫
人物性格的地方。這位嬌生慣養、處處順心的公主,天真、幼稚,她
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她認為四郎去探母是人之常情。這
和後面「回令」時聽說太后竟要把駙馬問斬感到出乎意料的情景是相
呼應的。
最後一場「回令」。四郎過關探母,已被發現,太后升殿,就為
處理這樁公案,因此用〔急急風〕〔五鑼〕上場。步法要比「盜令」
上場時快些。步子雖快,但氣魄仍舊,而且還要上那三層臺階。這一
段太后審問四郎節奏都是很快的、聽到四郎說出自己是楊延輝,太后
一拍桌子:「……推出銀安問斬刑!」然後略側身坐在那裡生氣。
四郎問斬,國舅把公主請來,她從來沒把問題看得多麼嚴重,想
著在母后面前求情,一求一個准。看到太后真發火了,她才感到問題
不那麼簡單。但是她還想著太后疼她,母女之間總還有轉變的餘地,
因此地以笑嘻嘻的感情唱出「看在兒臣饒他身」,這是她在母后面前
撒嬌,她想一撒嬌母后就會饒了駙馬,過去許多事情都是這樣的。沒
想到母后還是「定斬不赦!」她急了,把四郎叫來一同哀告,也不成
,這就火了,和太后對頂起來。公主的感情一層層變化,必須通過唱
做表現出來,不能唱得一道湯,而要唱出思想變化。這裡還有一層,
就是當公主唱「駙馬犯罪理當斬」時,當初師父就要求兩位國舅做出
聽到一驚的表情。師父認為:臺上什麼時候都得有表情,不能你唱的
時候我沒表情,我唱的時候你沒表情。國舅把公主請來就為的救駙馬
,聽到公主唱「理當斬」,他們怎能不驚啊,只有臺上所有的演員都
在戲中,都在情理之中,都演出感情來,戲才好看。
太后不赦四郎,兩位國舅出主意,讓公主把孩子扔給太后,假裝
自則來嚇唬太后,公主照辦了。孩子不能真扔,而是遞到太后懷裡;
寶劍是掛在大帳子上的,公主拔出來假裝要抹脖子。抹脖子是假的,
但要把聲勢造起來。公主把劍往左一伸,喊一句「我可要死了」,這
邊國舅說:「您可別死!」公主再把劍往右一橫,喊一聲「我可不活
著了」,那邊國舅說:「您可不能死!」弄得一陣大亂,下不來台,
太后就在亂中一拍桌子:「嘿!赦了!」師父那會兒安排的場上就是
要亂;你也哭,我也喊,才能造成迫使太后准情的聲勢。然後太后一
拍桌子,全鎮住了。師父說:「拍這一下桌子很要緊,要不然沒個交
代。」
四郎被赦後,謝公主請三個安,每請一個安往前一步,公主退一
步,接一個安。接著公主給四郎賠禮,請兩個安,都是單腿一屈,右
手按膝頭,(左手抱著孩子呢)。最後太后吩咐四郎去把守北天門,
公主只說一句:「你可好好的當差啊!」有人演的還有什麼「可別忘
了回令」之類逗哏的話,誠然,插科打諢、抓哏逗笑是我們京劇常有
的手法,但是那也要看具體人物和環境。宮殿那兒是嚴肅的地方,這
樣就有點不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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