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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既然可以貼創作 這兩只才子畢竟是中國文學史上彗星般的交會 聞一多先生直接說如同太陽與月亮了 那我就不客氣地將我這篇嘔心瀝血之作貼過來 由於是李白與杜甫的配對,不喜歡男男的人請速離 封面圖: http://i.imgur.com/bydEa0K.jpg
  有那麼一天,對李白而言,是值得喜悅的日子;對杜甫而言,則是影響一生的分水嶺 。   『子美,快請進來吧。』   從李白攬著他的肩膀,將他迎入房間的那一刻起,那人的詩酒江湖,那人的豪情萬丈 ,那人的任俠快意,註定要一幕幕使杜甫夢迴不已。   杜甫想念李白已然許久,太久太久了,都要成為習慣。李白到底懂不懂?汪倫的潭水 千尺,怎麼比得過杜甫的曾經滄海……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在搖曳的燭光下,顫抖著,那書寫的枯槁的手,斑駁數行,噴濺點點墨跡,彷彿血沫 子般怵目驚心。他杜子美,已不復作當年與李白相識的那名小夥子,那麼青蓮兄呢?在杜 甫的記憶中,他永遠還是那白衣仙靈,紅衣艷麗,不落凡塵的天上謫仙。   恨無兮羽翼,高飛兮相追。   面泛悽惻笑容,杜甫俯伏在案,逐漸闔上疲累而沉重的眼瞼。今晚,青蓮兄是否再度 入夢?   天寶三年,李白身穿紫紅袍,手搖折柄扇,他的駕臨名動京華。東昇客店前冠蓋如雲 ,街道摩頂放踵。大家都聽聞那「高力士脫靴」的李大學士光臨東都洛陽了。   李白一對綠瑩瑩的明亮大眼,飛著一抹俊麗的神采,溫潤面容美似羊脂玉,笑盈盈的 薄唇紅如塗朱,儀表非凡,相貌堂堂,青絲如霧,長鬢飛揚的他生得非常俊俏,長身玉立 ,風盈滿袖,一雙長腿踏著靴子大步流星地走到路上,任誰都無法掩蓋他的丰采。   李白三日未曾見客,然而東昇客店前的車馬沒有散去,密集的車蓋幾乎要把天色都給 遮去。   「嘶--」   「喀噠」一聲,一對馬靴蹬下地來,一個身著青布衫的頎長身影翻身下馬,他牽的馬 不似李白那匹又高又大的龍馬,不過是一匹配著普通鞍轡的棗紅馬罷了,他手持的鞭子也 不是官人愛用的珊瑚白玉鞭。   那人迎風走來,不似李白長鬢飄飄如神,一頭黑髮髻紮得結實整齊,覷得這人的個性 一絲不茍,清俊的白皙面容有些病厭厭的,一對眼倒是明亮有神;身著青衫,繫著腰帶的 腰枝看上去頗為清瘦,文質彬彬的他一路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街頭有姑娘悄聲議論:「你看那位小哥,生得還滿俊的!」另一位姑娘答道:「這人 文弱似柳扶風,怎麼比得上李大人的超然不群呢?」   然而一靠近東昇客店,在這冠蓋雲集、穿金服紫的人群中,青年立刻變得毫不起眼。 在這裡,隨便一位都是東都有名的人物,李白卻是率性任真,說不想與俗人接近,就真的 一個也不接見,一點都不怕得罪人,真是有幾分嵇康的風流在。   青年將馬托付給店小二以後,直直往店內走去。掌櫃立在櫃檯,這些日子以來為了招 呼這些官大人們,弄得頭痛,此刻又怎麼在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   青年分明知道這一點,他面帶堅決,立在櫃檯前動也不動。店老闆知道這位客人大概 也是來拜訪李大人,也不秤秤自己幾兩重,卻也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只得搓著手戰戰兢兢 前去招呼:「這位客倌,是住店嗎?還是有要拜訪的人呢?」   掌櫃一招呼,青年的態度就軟化下來,好聲好氣道:「掌櫃大人,煩您向李大人稟報 ,說是杜甫求見。」   掌櫃見多識廣,心想這少年人是來試下運氣,攀攀關係,只可惜想走這終南捷徑,要 靠李白恐怕是押錯寶了,見這少年心意堅決,也不便壞人興致,又想起李白曾三番兩次交 代別讓俗人攪擾,只有虛與委蛇道:「好的,這就幫你向李大人稟報。」入內過後再出來 ,竟然告訴他:「那個…李大人在休息…不便接待客人。」   大白天的,李白怎麼在休息呢?杜甫雖然吃了一驚,卻也沒有出聲怪罪掌櫃,大概是 早就猜到會如此,他也不喪氣,頷首道:「好罷,掌櫃大人,請替我安排住房,李大人何 時見我,我就何時走。」在這之前也有遠自外地要來拜見李白的,但是無一人做到這種地 步,眾人聞聲都嗤之以鼻,心想你是怎樣的角色,如何能博得李大人的青睞呢,居然說出 這種玩笑話。   一日早晨,李白反常地叫小二別送食物進房,他想自己下來飯館跟尋常客人一樣用餐 。   精神都還沒完全醒來,隱隱約約地,李白卻敏銳地聽見有人低聲在朗誦著什麼詩句, 「……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好,好啊!李侯的詩,如此 豪情萬千,今世豈能有人匹敵乎!屢次讀此句,總是心潮洶湧,不能止也。 」   李白聽著,整個人都抖擻起來,心道這幾句亦是他自認的佳作。過去在他尚得聖心時 ,還不知有多少人恭迎諂媚過他的詩句,卻是難得有人如此發自內心品評他的詩,能看出 他詩作氣度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李白當下決定必然要結識這位兄台,作為他東行之旅的戰 果!   李白才到那人面前坐下,對方卻讀他的詩讀得出神,泡在粥裡的油條都泡爛了,還沒 記得吃幾口,整個人沉浸在對李白的仰慕中不能自己。他讀到後來,不住喃喃:「李侯真 是人中龍鳳,若是我有幸一睹他之尊容,真是朝聞道夕可死矣……」   「你想見的人,不正在你面前嗎?」   「…啊?」   猛然抬起頭來,只見一人長長的鬢髮垂落胸前,一張清俊姣好的瓜子臉上,燦如星點 的寶石眼正直勾勾望著他,挺拔的鼻下銜著笑勾了的粉唇。   見那人反應不過來,李白主動告訴他:「我就是你想見的李白啊。」   他頓時六神無主,剛剛的口才全沒了,只是恍如隔世般,怔怔望著李白出神。   掌櫃路經,見情形有些奇怪,猛然一看,幾日前的青衫客現在就坐在李白的對面,掌 櫃生怕怠慢李白,連忙過去賠罪,「李大人,真是對不住!讓閒雜人壞了你的清靜!」   「…這個人的房錢算我的。」   「啊?」掌櫃還在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然而李白說的時候,嚴肅神情中透著難掩的 興奮,顯得光彩鑑人,他一字字清晰道:「這個人的房錢算我的。我要他過來跟我住同一 間房。」   忽然換了一間房,杜甫坐立難安,卻是因為他現在坐的,是李白這幾日也曾坐過的胡 床,等等就是要就寢,這間房裡也沒有第二張床了,他該如何是好?在李白的要求下,他 那間房早給退掉了,如今可謂進退兩難。當初籌劃洛陽之行時,杜甫從未想過接下來會有 這麼出人意料的發展。   杜甫自小身體就不好,往後經歷諸多波折,更使他病痛纏身。這一回他的東行本來就 已經驚動家中許多人,尤其疼惜他的姑媽更是不願應允,若非杜甫以仿效太史公「壯遊」 的理由,來掩蓋自己只是想來見李白一面的事實,恐怕姑媽不願意讓他出來這麼折騰。   待李白回房,只見杜甫坐在几前跼促不安,這讓李白忍不住在門邊哈哈大笑,杜甫一 聽見,整個人都自椅子上彈起來,走到門邊才發現李白一手提一壺酒,提來整整兩大壺, 也真虧他扛得回來。   杜甫立刻接過其中一壺,把酒缸抱到桌邊以後,本就體弱的他一陣氣喘吁吁,累得彎 下腰來頻頻喘氣,初夏天氣逐漸燠熱,更是讓他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浸透貼在身子上,顯 得他骨架纖細,身形清癯。杜甫一邊以袖子抹額上沁出的汗珠,一邊迴身問道:「李侯… 為何親自拿酒過來呢?可以請小二幫忙啊。」   李白平素有鍛鍊,十五歲開始研習劍術,再加上母親是胡族酋長之女,自小他便跟著 母親學習騎射,要不是母親後來死於鄰近部落的突襲,也許他一生都不會跟著作寶石商人 的父親一起回到中原也不一定……不論如何李白的體力好得不得了,別說扛兩壺酒,就是 一整年下來大江南北地走,爬山涉水都不容易覺得累。   李白抱著另一缸過來,走到杜甫的對面坐下時,猶臉不紅不喘,他懸開了泥封,新酒 清冽的香氣立刻在房中溢散開來。李白一聞,更展歡顏,欣喜道:「是春泥的香氣啊,泉 是好泉,酒是好酒。」他拿起桌上的酒觴,斟滿一杯碧如翡翠的液體,盛在杯中,宛如深 不見底。「子美,那些客店的人居然把你當成一般人,沒有告訴我你來拜訪之事,這讓我 太憤怒了,我不要他們再見到你。」   杜甫一聽,才想相勸,李白卻早就明白杜甫想說什麼,在杜甫眼前晃了晃酒杯,有點 強勢地說:「別替那些人說情!把這杯酒喝了,作為我為你接風洗塵之禮吧,自這杯以後 ,你就是我的好弟弟了,別再李侯李侯地叫,叫我青蓮吧!」酒香醇厚,隨著李白輕輕晃 動酒液,這濃鬱的氣息竟是中人欲醉,使杜甫意亂情迷。   恭敬地接過李白遞來的酒杯,明明只是客店用的一般杯子罷了,經李白一握,竟也變 得熠熠生輝,讓杜甫愛不釋手。「青蓮嗎……」細細思量,仙氣十足,果然非常符合李白 的形象,可是這樣稱呼又好似太過親密,讓他不大習慣。   「或是你要叫我一口青蓮哥哥呢,子美賢弟?」   「!」   曾幾何時,李白扶著桌子,傾身向前,把臉都湊到杜甫眼前,差點就要鼻子碰鼻子。   除了親人以外,杜甫從來沒有離一個人這麼近過。「呃!」他手忙腳亂,差點往後跌 倒。   「哈哈哈…」李白坐回去以後,忍不住又大笑出來,也許是杜甫的樣子真的太笨拙了 ,他不懂,杜甫怎麼會緊張成這樣呢?   按理而言,被取笑是人都會不高興才對,偏偏面對著氣質高潔,神氣飄然的李白,杜 甫完全無法生氣。杜甫忍不住臆想道,哪怕李白拿刀想殺了他,自己是不是也會安然受之 ?只因能死在李白手下也是種幸福呢。   杜甫按著地板坐了起來,摸摸差點碰地的後腦勺,也跟著笑了開來。   在李白的吩咐下,小二除了定時過來上酒菜、收碗盤以外,並不時常來打擾。   他們就這樣談了一整天的詩,從早上談到中午,又從中午談到晚上,杜甫直覺李白的 學問如滔滔江水,他非得多問多討論,直到李白將腹中學問全都傾倒出來不可;而李白也 從未藏私,面對初出茅廬、年方而立的杜甫,李白這位早已名動四海的大詩人,竟是手把 手地述說起自己寫詩的情感,又論自己不好作律詩,太多的束縛從來就不適合他。   李白十指修長,拿起剪子,細手剪去燭淚,蠟燭燒得更旺了。   歲夜高堂列明燭,主人有酒歡今夕,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紅燭映耀之下,光華盈室,蓬蓽生輝。李白那比起中原人要來得更加深遂的細緻五官 ,在杜甫眼中更顯迷離,麗若朝霞一般,幽幽的帶種不可名狀的誘惑。他沒了上午的闊達 與任性,低低地傾訴:「子美,你…以後別作官也就罷了。宦海浮沉終是夢,不如咱倆一 同詩酒山河,好不快活呢。」   杜甫此時正當壯年,心懷濟世救國之志,他胸臆滿是熱血,當然不可能料到爾後這條 官場之路竟如此多舛,怎麼懂得李白這一番語重心長?他語帶同情地說:「當今聖上竟然 只把青蓮視作倡優之人,明明青蓮兄你身負行人之術,劍術也是一絕……唉。」   不說則已,一說到「倡優之人」,朝廷間早就有人這麼恥笑他,這簡直是李白最大的 痛楚,當初他會自請歸去便是因為作那宋玉、司馬相如一般的御用文人,摧眉折腰使他不 得開心顏,這令他拍案而起,「好了!別說了!」   「……青蓮…兄?」   李白向來笑臉迎人,何曾發過這麼大的脾氣?這一拍案,著實把杜甫嚇了一跳,燭光 映照下,甚至能看見杜甫嚇出一身冷汗來。見杜甫如此萎頓,李白才驚覺自己把不如意全 都發在杜甫身上了。   他還在等杜甫同樣發起脾氣來,杜甫卻只是不發一語地頹坐著。兩人之間良久無話, 氣氛尷尬生疏,李白無端端揪心起來,不明白這個人為何要忍受這一口氣,要是杜甫現在 也起身發怒,李白還會覺得比較釋懷。   「青蓮兄,真…對不住,是我不會說話,惹得你不能歡顏。」   李白見杜甫低著頭,終於忍不住走過去扶著他,一接觸到他溫暖的肢體,更覺他的子 美賢弟摸起來比看起來要更乾瘦,真令人心疼,不知道如何的人身上才會沒肉成這樣?頓 時覺得自己這個作大哥的怎麼能欺負人家,伸手端起他的下頷,不讓他再垂頭,卻在剎那 間,看見杜甫眼中恍若有點點水光。   再眨眼定睛,杜甫眼中的瀲灩水光已經沒了,這讓李白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畢竟男 兒有淚不輕彈,杜甫怎麼可能為了自己這個相識不過一日的人流淚?只是看錯了吧!   李白望著杜甫秀眉俊目的容顏,張著嘴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只得拍拍他的肩,低聲 道:「…沒事,別多想了。」   然而在他說話前,閃過的一絲遲疑,竟是李白第一次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想抱 一個人。   他想抱抱杜子美。   那天夜晚,兩人喝醉以後,和衣睡作一團都不自覺。   等到李白率先醒來,床邊的蠟燭早就熄滅不知多久。   杜甫就算酒醉睡著了,睡態還是規規矩矩,被子也因此幾乎都被李白搶走了,杜甫根 本沒蓋到。李白下床以後,頗感歉意,欠身替杜甫把被子實實地蓋好。看著杜甫睡得香甜 ,李白不解--以往他與賀知章同樣一見如故,但是杜子美給他的感覺,怎麼跟賀知章完 全不同?   才相識不過一日,已經酒醉共被,這是交友廣闊的他不曾出現的特例,杜子美的出現 有些亂了李白的心。李白打定主意,他不會讓自己真的被杜子美打亂腳步,他會保持著自 我,否則他就不是那睥睨天下的謫仙李白。   趁著杜甫還沒醒來,李白忍不住傾身把杜甫抱了個滿懷。   昨晚兩人都喝得東倒西歪,直到東方天空浮現魚肚白才雙雙睡去,然而杜甫身上非但 沒有酒臭味,反而還有種很好聞的花草香氣。李白暗自在想,遊渡江畔的屈原,該不會就 是這樣骨瘦嶙峋,香氣滿懷的一個人。只可惜子美抱起來一身骨頭,非常硌人,應當吃多 一點。   杜甫身上異香縈繞,讓李白忍不住抱得久了些,直到杜甫在他懷裡舒舒服服翻了個身 ,叫了聲「青蓮--」,李白一驚,趕忙把杜甫放回床上蓋著被子。   只見杜甫一對眼皮安穩地闔著,嘴角還在上揚,只是說夢話罷了,怎麼連作夢都跟他 在一塊兒?真是的。   「唉。」李白苦笑,「子美啊子美,你的青蓮哥哥要給你打敗了。」   杜甫年輕時曾在洛陽遊歷,原本想給李白作嚮導,兩人此番同遊洛陽,好不快活,杜 甫卻只覺物是人非。   猶記杜甫的祖父是奠定律詩格律的大詩人杜審言,有名句「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光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杜甫已經沾光不少,加上他七歲作詩〈詠鳳凰〉,神童的封 號讓他大出風頭,才十七八歲,他便風靡洛陽大街小巷,一時洛陽紙貴。只可惜成年以後 ,賊相李林甫聲稱「野無遺賢」,在科舉大動手腳,杜甫光是名落孫山就已經掉了一層行 情,重新回到洛陽這紙醉金迷之地,早就無人再識得他了。   李白看得出杜甫的憂愁,溫言寬慰道:「子美何必憂愁?像你這樣的英雄才俊,不可 能寂寞於世間,距你飛黃騰達之日,只怕來早與來遲罷了。」   「……謝謝青蓮兄。」李白一番肺腑之言令杜甫為之心折,杜甫真覺得,只要能繼續 看到李白的笑顏,世間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李白向來喜愛留連酒肆,喝三杯就臉紅,卻是千杯不醉,一醉反而有了詩興。杜甫每 天都隨身攜帶筆硯,當李白喝得暈頭轉向,他便開始為李白磨墨,並吩咐店家送來宣紙。   一天在梨園看完戲以後,李白又到酒店貪喝幾杯,已經走不動了,兩人索性在酒店過 夜。   女侍將李白扶進房間以後,正要領杜甫到另外一間房,房內的李白忽然喊了聲「別走 !」,杜甫腳步一滯,女侍也驚了一下。   杜甫想了想,還是不能放心:「姑娘,請妳通知掌櫃,把我原本要住的那間房留用給 他人吧。」女侍點點頭:「好的。」又瞥眼去看房內的情形,問道:「客人需要臉盆毛巾 嗎?」杜甫才突然想起來,連連頷首:「要的,要的,謝謝妳。」女侍低聲應了,轉身離 去。   杜甫一進房,房裡燃著白檀香,陣陣甜甜幽香恍若踏入仙境般,卻還是遮不住李白滿 身的酒氣。李白剛才喝酒搖搖晃晃,濺了滿身,杜甫把李白扶到床邊,開始除他的外衣, 心道明早得回東昇客店拿行李,才有衣服給青蓮替換了,兩人都沒想到會喝得在外頭過夜 。   那女侍敲門,杜甫應聲:「請進」,她謹慎端著水盆入內,端放到床邊的桌上,似是 頗為關心杜甫,貼心地問:「李大人的臉好紅,需不需要為他泡點醒酒茶?」   杜甫想了也對,眼見房內有備燒好的熱水,卻想親自為李白泡茶,不想假手他人,也 就搖搖頭,「不煩姑娘了,妳早點歇息吧。」   女侍面現寂寥,也只得告退:「大人也請早些歇息。」恭恭謹謹地帶上門離去。   房內又只剩下李杜二人。   李白沉沉睡著,兩頰暈紅似霞映白雲,就像服食過五石散似的。他只著單衣,身材線 條一清二楚,尤其結實的胸膛正隨著熟睡而條理地起伏著,打開的襟子露出大塊肌里細膩 ,骨肉勻稱的胸膛。   杜甫忘了去泡茶,看了好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期間吞口水數次。   後來他實在有些坐不住,只好去泡茶。煮茶的炭火有煙霧裊裊繚升,淡淡的茶香混著 檀香甘味,杜甫聞著總覺心情平復許多。   才要倒茶,卻聽李白恍恍惚惚地叫了幾聲:「子美、子美--」   杜甫拿著大茶壺準備要分茶,險些拿得不穩,趕緊坐到床畔照看他最要緊的李白。他 低下身子,盡量靠得離李白近些,殷殷切切地輕聲應道:「青蓮兄,我在這裡。」   「子美,我快熱死了……」   李白糊裡糊塗間,用手拉了拉胸前,竟然把衣服全都扯開了。暈黃的燈光下,曝露出 半塊胴體,兩點殷紅的蓓蕾在白皙的胸膛上妝點得份外惹人注目。李白果然熱得緊,肌膚 上都是晶瑩的汗珠,皮膚還因為喝酒的緣故,淋漓泛紅著。   「……」   杜甫咬著下唇,不能克制地抖著嘴皮。他緊咬牙關痛苦了一會兒,奔出房間,風風火 火地去櫃檯借來一把芭蕉扇,上頭還有月下美人的蘇繡在。他坐在床邊給李白搧風,比小 廝還賣力,又不敢搧得太大力,就怕李白流汗著涼,但是李白正在發熱,好像搔不到癢似 地一直哼哼卿唧唧:「呀……這天氣,喝酒很是折騰……」   杜甫心裡都要掉滿地的淚了,我杜子美好說歹說在家裡也是少爺般給人供著,怎麼出 門在外做到流汗就算了,還給你李大侯爺嫌得不得了?才在腹誹,李白就一把抓住他的手 ,竟然逸出一絲舒服的嘆息:「哈啊……子美,你的手好涼啊。」   杜甫才想回答,這是由於他體質偏寒的緣故,李白就已經執著他的手,一把往前胸放 ,「呼……舒服多了。」   「……!」   碰到李白裸露皮膚的瞬間,杜甫整個人好像有電流通過似的,全身雞皮疙瘩都舉起來 ;李白渾然不覺,還按著杜甫的手,從自己的額頭、頸子到胸前,都給娑過一遍,懶洋洋 地呼著氣:「子美--有你在真好,我覺得好多了--」   「青、青蓮兄舒服,那便是了……!」   杜甫如坐針氈,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狂吞口水,想喝杯茶鎮靜,李白卻一直握著 他的手不放。   望向廂房的花格窗外,清夜沉沉,更深漏殘,這一晚依舊漫長。   有家書遠道而來,杜甫一讀,滿面的緊張。   從未見過杜甫如此悲傷,李白放柔了聲調,關心地問:「子美,發生何事?瞧你滿面 的驚惶。」   杜甫拿著書信,良久不能自己。李白按了按他的肩膀,杜甫還是沒能好轉,他遂將杜 甫摁進懷裡,用寬實的兩臂擁著他發顫的身體。   相擁良久,杜甫稍微鎮靜了點,才回覆:「姑媽…姑媽她病危了。」   李白聞言,陷入沉默。見到杜甫泫然欲泣的模樣,他也不禁想起自己的母親,那時若 非母親騎著馬帶他逃亡,還替他擋住敵人射來的一箭,今日早就沒有他李太白這個人。從 小他就窩在母親的懷裡,母親駕馬帶他在草原上奔馳,入夜以後,母子倆躺在游牧帳裡, 頂上是星漢燦爛,流夜未央。母親伸出纖纖指尖,遙遙高指天上一顆通體生白的明星,和 藹地說:「兒啊,這顆就是太白金星,知道嗎?」   ……   「姑媽已經病重如此,我卻……在這外頭逍遙……」   杜甫之言更讓李白心生痛楚。是啊,杜甫的姑媽對他有養育之恩,自己卻在她最需要 杜甫陪伴的時候,帶他在胡樓酒肆中遊蕩,聽胡女彈琵琶唱後庭花……   當晚,杜甫馬鞭一執,立刻動身趕回家鄉。   李白見杜甫身無長物,十分不放心,出手向來闊綽的他,立刻將一包錢袋交給他,沉 甸甸的,讓杜甫拿不稱手。   「青蓮兄,這實在……」打開口袋一看,裡頭這麼多的錢,怎麼好意思?李白盯著他 的眼神卻讓人無法拒絕。他把杜甫遞回的錢袋推了過去,「子美,別讓為兄太掛心你了。 」杜甫才訕訕地把錢袋收入兜中,臉上滿是不好意思。   杜甫上馬以後,李白提著燈火,自馬廄開始一路護著杜甫,直到杜甫騎上馬路了,李 白還站在客店門口,直勾勾地望著杜甫不放。   還記得,上一次自己的眼神完全無法自一個人身上移開,是在廣陵目送孟浩然的船離 開之時,這次對著杜甫,心中的惆悵實在不會更少。   杜甫也許久都未曾動身,明明是十萬火急之事,讓他多留一個晚上都不行,他卻沒有 力氣動手揚鞭,只有坐在馬背上頹著身子。   「子美。」   「!」   李白忽然就要抱上來,杜甫只好回身就郎抱,卻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幸虧李白人高 馬大,把杜甫支撐住。李白把杜甫抱得很緊,雙手死死地扣在杜甫削瘦的背脊上,杜甫簡 直不能喘氣。   李白一邊抱著杜甫,一邊在杜甫耳邊親親熱熱地說:「子美,我……我會很想你。」 仔細想想,通常都是別人想他,很少有李白想念別人的,但是這十幾日來相處得如此親密 ,杜甫離開以後,自己斷然會想念他的子美賢弟,誰叫子美待他如此好、如此真誠。   離別氣氛催化之下,杜甫差點就要哭出來,但是他始終沒有。他拍拍李白的背,「青 蓮兄,只要家中的事情辦好,我立刻去找你,你等我。」   杜甫這一句承諾,哪怕不知道他家中之事要辦得多久,還是增添李白不少信心。   「好,我等你!」   放開杜甫以後,李白重展笑顏,「接下來我要往齊魯一行,我們約好秋天於汶上同遊 可好?」   杜甫一聽,還沒到那個時節,已然心生嚮往,忙不迭應道:「當然好,青蓮兄,你真 的要等我。」   約好再會之期以後,杜甫這才騎著馬,緩緩離去。馬兒達達的步伐緩慢,杜甫忍不住 頻頻回首,一身紅衣、仙氣十足的美男子還是站在客店門口,沒有回屋裡的意思。   夜裡寒冷,杜甫怎麼捨得李白在外頭站這麼久,但是他又忍不住一直回頭看,就怕再 也不見李白的人影;李白也彷彿很有信心杜甫還會再回頭看他,直直地盯著杜甫的背影不 放。   「青蓮兄,請回吧--!」   遠遠地,直到李白的身影在杜甫的視線內成了鮮豔火紅的一點,杜甫才朝著李白的方 向大喊道。而後,他狠下心來不再轉頭,就怕李白又看到自己回首,就不離開了。     孰知這一回,就是料理姑媽的身後事。   杜甫忙得不可開交,儘管對姑媽的事萬分悲慟,心中思思念念的卻是與李白的約期。   處理好一切繁務,他快馬加鞭趕至汶上。這時已是入秋,遍地的黃葉,滿山滿谷楓紅 怒放,蒼涼的天際有孤寂的大雁盤桓,空氣也變得寒冷稀薄,呼吸時噴吐出來的都是白霧 。     急急入了客店,遍尋不著李白的身影,卻見一名偉岸男子,在全店的客人中顯得尤是 突出,另有一名男子,只能看見他的背影,穿著舉止很是儒雅。杜甫回想起李白對自己總 是親親熱熱、勾肩搭背,本來直覺這名白衣男子不會是他的青蓮兄,然而當那男子一撇頭 ,杜甫立刻認出他的容貌,想不到李白也有斯文的時候!   一想到李白只有對自己才有這麼多的手腳,又摟又抱又摸的,杜甫不由得心生暗喜。 他整整衣衫,作好準備,才鼓起勇氣往那桌走去。   那一桌,李白與那偉岸英俊的男人,正在把盞言歡,氣氛酣熱。杜甫才不好意思自己 要打擾他們,然而他方走近,李白就已經察覺到,他立刻起身,面露驚喜,一把抱住杜甫 ,「子美啊--子美--你可知我等你等了多久嗎--」   一位身長九尺的男兒抱著另一名少說有七八尺的男人,在客店裡顯得非常突兀,這使 得眾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他倆身上彙集,李白卻毫不避諱,彷彿擁抱不足以發洩這些日子 以來的相思,還想將杜甫揉進身上似的,抱在杜甫腰上的手也不由得收得更緊,在他的腰 下臀上之際撫娑著。   杜甫雖然沉浸在這溫暖的懷抱,甚至懷念起李白身上的酒氣,全場的目光卻讓他好不 習慣,尤其與李白同桌的那名男人,目光更是毫不忌誨地頻頻往他身上招呼。奇怪,為什 麼他都不看李白,卻一直往我身上看……?   李白終於抱爽了,這才放開杜甫。杜甫氣喘吁吁地倚著椅背,那名男人起身過來,替 杜甫拉開了椅子,扶著他坐了下來,還替他倒了杯茶。   「呀,對不住啊,子美賢弟,為兄一不小心把你摟得太緊了!」李白雖然面有歉意, 語氣卻愉快得像是下次還會再抱得更緊似的,他也過來替杜甫抹背順氣。杜甫這一口氣緩 過來了,忍不住往那位高大挺拔的男子瞧,連忙向他行禮,「這位大人是…?」   「子美,我都忘記向你介紹!這位是達夫,他聽說我在這裡等你,一直想與你晤上一 面,索性在這陪我一起等下去,也多虧他在,才沒讓我在這段時間無聊呢!」   杜甫聞言,如雷貫耳,這位竟是「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的高適高大人 !杜甫連忙就想起身,卻被李白按了下來。高適也和顏悅色地說:「子美賢弟別太多禮, 這回就是為了與你結交,我才會留在汶上。你別太生疏,像青蓮一樣,以字相稱即可。」   杜甫才想說「這怎麼好意思?」但是高適這麼真誠,自己要是太過生份,反而像是拒 人於千里之外,於是也欣然應道:「達夫,很高興認識你!」兩人握手。   李白見狀,連幾聲「好啊!」,當下就舉起杯來,「為了慶祝達夫與子美相識,一定 要酒過三巡,不醉不歸!」   「好啊!就為了我跟子美的相遇!」高適也舉杯,先與李白碰杯,再與杜甫碰杯。羽 觴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浪出些微酒水來。   「乾了!」   「子美,長安那裡的情形如何?」   ……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李白與高適儘管人在江湖,遠離廟堂,一顆同樣忠君愛國的心,卻總是高懸著無法放 下。   杜甫此趟趕回長安,也有特意探聽過,面對兩人擔憂的眼神,他搖搖頭,「節度史安 祿山私藏兵器就算了,還在各路招兵買馬,甚至在朝堂上公然對太子不敬,聖上竟然置若 罔聞,唉……」   杜甫這一嘆,李白與高適也都不由自主嗚呼出聲,如今這個國家真是岌岌可危。   「不說這個了。」還是高適率先看開,見李白與杜甫都是深愁鎖眉,便一邊拍一個人 的肩膀,道:「我們這一行來到孟諸大澤,應當行獵飲酒一番,將這些傷心事拋卻一邊! 」   說到行獵,李白頓時有了幹勁,「還是達夫說得是!子美,達夫的技術我是見識過了 ,我就還沒見過你射箭的英姿!要讓我看見了,沒準有靈感。」而高適雖然沒有表明,看 著杜甫的眼神卻也同樣充滿了期待。   杜甫趕緊揮手,「不敢不敢。」李白的箭術一定很好,不知道高適生得高頭大馬的, 射箭又是如何?   李白就像杜甫肚子裡的蛔蟲似的,想什麼全都知道,不過一個眼神,已經看出他的疑 問,笑咧咧回道:「別再看達夫啦,他肯定比不上你!」   「人各有志,我志不在射,確實比不過人。」高適尷尬地抓抓頭,杜甫還當他在謙虛 呢。   一人一匹馬,光是並騎時,高適就已經騎不過李杜,一路上都是兩人在競馬。   李白童心未泯,難得有人騎馬能與自己並駕齊驅,高興過了頭,「駕!」他一邊策馬 狂奔,一邊回過頭對著相距不遠的杜甫大喊:「子美,追上來吧!」   杜甫很怕騎這麼快會出意外,跟得更緊,一路上瞻前顧後,哪有競馬的心情,就怕路 上多出一塊小石子,他最要緊的青蓮便出了什麼亂子。   幸而,三人還是順利到達大澤。一路上秋高氣爽,落葉片片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落紅繽紛,落在一身雪白的李白身上,更襯得他面如桃李,增添幾分艷麗氣質。   李白撥去身上紅葉,調了調背後的箭壺,才持弓,他的神色就嚴肅起來,一點也沒有 剛才的玩興了。   連綿的山巒伏在地平線的另一端,有老鷹身披白雲,清嘯而過。   李白騎在馬上,北望山頭。杜甫騎到李白的身後,他的一顆心此時不在長安,卻全飛 到李白的身上,他凝望著李白端正的背影,心有餘波。   大澤無邊無際,點點桑柘綠霧霧地包籠著整片澤地,飛禽走獸在矮叢中穿梭,不時磨 得樹葉沙沙作響。   那隻雄糾糾氣昂昂的鷹,一時低飛,朝杜甫的方向呼嘯過去。李白忙回過頭,叫道: 「子美!」   杜甫儘管一時不察,反應卻神速,自箭壺抽箭便搭到弦上。想到李白現在正注視著他 、期待著他的表現,杜甫更不容許自己有任何虛發,拉滿了弓,放指,中箭與否僅在須臾 之間。   那隻老鷹悲鳴一聲,在空中栽了個斗,直直落下。杜甫催馬上前,一把接中那只鷹。   「好箭!好箭!」李白看得連連拍手,高適更是大叫痛快。   李白也不是省油的燈,杜甫見他才在張箭搭弓,自己還沒意料到哪裡有獵物,李白就 「嗖--」地一箭射去,轉眼間已經射翻一隻在草叢間隱現的狐狸。   李白馳去,下馬拾起獵物,抓著大紅的狐狸尾巴,向杜甫揮手道:「子美--子美- -看啊,這隻狐狸的毛色好鮮豔!扒下來請人作條圍巾給你吧!」   李白說什麼,杜甫聽不真切,只覺遠遠地,看著李白在那向自己揮手,如夢似幻地, 好不真切。   後來的十年,他們再也沒有像這般靠近過。   到了日暮時分,他們獵到許多野味,就一同生火烤肉,大口喝酒,也為即將出發往楚 地的高適送別。   李白有詩,紀錄與杜甫一同盡興遊獵的此情此景:   駿發跨名駒,雕弓控鳴弦。   鷹豪魯草白,狐兔多肥鮮。   邀遮相馳逐,遂出城東田。   一掃四野空,喧呼鞍馬前。   歸來獻所獲,炮炙宜霜天。   天寶四年,告別高適以後,杜甫也開始思量是否該回鄉,然而李白一句話就攔住了他 :「子美,咱們去齊州吧?」一聽李白熱情邀約,杜甫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這份邀約,卻是出於李白深知這趟旅程有多辛苦,他心想,除了杜甫這位體貼的賢弟 以外,大概不會有第二個人願意陪伴他。   至今,杜甫對李白的傾心,早已到達自己都不能明白的地步,簡直、簡直有點像是中 了法術。杜甫一生以儒家精神為己任,出仕是他的目標,然而若是回到初見那日,讓李白 再對杜甫說一次「宦海浮沉終是夢,不如咱倆一同詩酒山河,好不快活。」杜甫一定連連 點頭稱好,只要能跟李白在一起,不當官也快樂似神仙!   「請北海高天師授道籙於齊州紫極宮」--李白自小有志於道教,少年時期就與多位 道士交遊,賜金放還以後更堅定他成為道士的心願,而陪伴他渡過這椿人生大事的,正是 他最信任的子美。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   余亦東蒙客,憐君如弟兄。   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   更想幽期處,還尋北郭生。   入門高興發,侍立小童清。   落景聞寒杵,屯雲對古城。   向來吟橘頌,誰與討蓴羹?   不願論簪笏,悠悠滄海情。   「青蓮,你還好嗎?」   自從離開道觀,李白受命在這荒涼的山中四處轉悠。   天師高如貴告訴李白,為了替他過去追逐功名利祿之事懺罪,李白必須在山中苦行七 天七日。   今天已經是第七日,怎麼還沒有人來接他?李白吃得很少,體力漸失,這讓杜甫非常 擔心。杜甫慶幸李白有找他一起來,否則他怎麼忍心看李白一個人孤零零地受此酷刑?   每到夜晚,山中寒氣逼人,兩人一同龜縮在山路旁的殘破茅屋中,只求有個遮風避雨 的地方。   杜甫不顧自己身子弱,把僅有的大衣脫下來裹在李白的身上,拉緊了薄被,僅穿單衣 的他與李白睡作一塊兒,用體溫溫暖著彼此。   湖山深處,竹木森森,蒼翠重疊,夜雨清涼沁人,外頭松濤波波作響,在月光下搖曳 片片松浪。   月出皎兮,清輝洩地。儘管疲勞,李白卻夜不能寐,哪怕杜甫陪著他走了一天又一天 ,已經累得昏睡過去,他還是忍不住找杜甫說話。   「子美,子美。」李白推推杜甫的手臂。   「…嗯……」杜甫早就睡翻了,只能迷迷糊糊地回話。   「這幾天,辛苦你陪我受這些折磨。」   「……嗯……」杜甫說話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在回些什麼。   李白翻過身來,只見杜甫原來對著他側睡。杜甫的面容很憔悴,也很蒼白,這幾天他 一直對李白噓寒問暖,但是最應該受照顧的人,分明是他自己。   回憶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除了父母以外,哪怕是對自己一心仰慕的孟浩然,李白都 未曾與之如此親近。只有杜子美,唯有杜子美……   仗劍江湖載酒行是他的期望,然而,為此若是非得與子美相忘於江湖,李白心道,他 願意為子美放下他手按的佩劍……   近日來只是與子美在一起,已經遠遠不夠,看著子美削瘦的身板,一身樸素青衫,他 總是很想好好抱抱子美,這樣的衝動從在汶上相會之時,就已經持續至今。   李白伸出手,將杜甫拉進懷裡,緊緊攢著,彷彿能藉此佔有他。他把他的頭埋在自己 的胸前,他要杜甫聽他的心跳聲!「子美,我要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啊……你聽見了 嗎?」   杜甫沒有回應。   李白淒然一笑。自己真是膽小鬼,正是因為杜甫現在睡得不省人事,他才敢像現在一 樣胡作非為。   是啊,也許做什麼都不會被發現也不一定,子美不會記得的。   李白望著杜甫的眼神,既含睇兮又宜笑,訴盡無限情思,只可惜杜甫無緣得見。   「……子美。」李白心火燎原,終於忍俊不住衝動,低首就要湊上杜甫的唇畔。這時 ,杜甫竟睡眼惺忪地睜開了眼。   李白硬生怔住,一顆心怦怦怦怦地狂跳,快要跌出胸膛。   子美醒了!子美醒了!他……看見我要對他做的事,還認不認我是他的青蓮兄?   千頭萬緒難以言明,錯錯錯,莫莫莫,可越是心急如焚,李白卻越是果決地低頭吻下 去,含住子美柔軟的唇瓣。   當兩片溫熱的薄唇貼上自己的唇,那濕潤溫熱的觸感,自脣齒間襲來的酒息,震撼了 杜甫。   李白眷戀杜甫唇上的氣息,但他不敢停留得太久。他確信杜甫已經清醒,同時也死了 這條心,杜甫早已為他做了太多,可惜這段友情要就此劃下終止符。   一時間雙方無語,杜甫狀似尚未回神,而李白連別過頭的力氣都沒了,只能繼續與杜 甫四望相對。   杜甫俊眼圓睜,竟是淚眼潸然。李白對這情形慌了不說,安慰女子哭的經驗都極少, 遑論頭一次見到男子掉淚?   杜甫面無憂傷,倒有喜色,但是他哭的樣子還是顯得很委屈,讓李白……想再把他抱 進懷裡揉揉。   杜甫是哭他真的無法再忘記李白了,他手足無措,無處可逃,何必陷自己於囹圄之間 ?可哪怕他有這些自覺,卻也欣然接受。   他愛他的青蓮兄。   「怎麼辦啊……青蓮兄……」他哽咽著,淒冽地笑了出來,臉色蒼白如紙,眼淚一點 一點,把李白的衣襟濕了一大片。「青蓮兄……對不住……我、咳,我止不住眼睛…出汗 ……」   在家鄉,妻子也會靠著他的胸膛,只是杜甫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一個男人, 他的胸膛也能讓自己依偎,只要聽著他安穩的心跳,感受他心口的熱度,就能安心下來, 就能感到由衷的幸福。   「沒事的,子美,子美--」李白知道這件事給杜甫的衝擊有多大,這種世俗不容之 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兩人之間?李白自己都不敢相信,遍採軟玉溫香的他,竟然有一天會 想要抱一個男人,還是個抱起來硌手的男人。   杜甫也應該要推開這個冒失鬼才對,然而他很珍惜這段難得的時光,更往李白厚實的 胸膛靠了靠。這讓李白覺得,他們該是兩情相悅才對,這件事,誰也怪不得誰,要怪就只 能怪蒼天了。   「子美,看著我。」   李白挑起杜甫的下頷。杜甫想移開目光,但他移不開,李白在他的視線裡太過耀眼。   杜甫在他懷中瑟瑟顫抖。李白按住他的背脊,低聲道:「子美,別怕……」   李白聲聲叫喚他的名,可杜甫無法冷靜,他要怎麼冷靜?   李白的手向下游移,按上杜甫清瘦的腰枝,掌心輕揉著他還算是有肉的腰側,「沒事 呢,有我在。」杜甫只覺被摸的地方都要擦出火來,酥麻酥麻的。   李白把臉向前移了移,再次貼上杜甫的唇。杜甫的唇齒透著一股杜若香,風捲殘雲間 頗涉遐思。   肢體摩擦帶出衣物摩娑的聲響,李白身上熱燙的溫度令杜甫退卻,李白卻步步進逼, 再也不容許杜甫抽手。他一手來回撫摸杜甫骨感的背脊,一手緩緩地解他的衣帶。   杜甫的眼神看起來很猶豫,李白卻只當他怕羞,而今他心意纏綿,恨不得兩人的靈魂 都能交作一塊兒。將衣帶抽出來以後,他的右手過去握著杜甫的手,與他十指扣在一起。   而後李白終於翻身過去,壓到杜甫的身上,臉面向下啜吻他的頸頷,直至大開衣襟的 鎖骨,發出濕淋的水聲。   對杜甫而言,李白是天,而這一片天羅地網,自此把他蓋了個天長地久。   杜甫明白廟堂之事,知道長安的種種,也看得出國家的傾頹,他唯一無法理解的就是 李白這個人。越是如此,杜甫越是盲目地一把紮上去,他走不了回頭路。   這一刻如此,一生都如此。   「凡道士者,大道為父,神明為母,虛無為師,自然為友……延爾冰雪之容,延爾金 石之壽……」   翌日,李白與杜甫光榮地被迎回紫極宮。   祭壇前,李白頭戴雲巾,身穿道袍,腰際佩劍,虔誠地跪在高天師面前接受道籙,儼 然一認真接受訓示的道君。   杜甫見證李白受籙,哪怕他對宗教向來沒有太重的執著,如今卻與有榮焉。同時他心 中暗想,若是真有神明,對於他與李白之間的種種,也只能請神暫閉一隻眼了。   有情總為無情傷,多情不似痴情苦。   歡樂趣,離別苦,痴心兒女挽留春,就中更有痴情人。   青蓮是種毒藥,毒苦了杜甫,他的身體依戀他的指溫,他的鼻腔呼吸他身上縈繞的淡 淡酒香,他的眼不可自拔找尋追隨那翩若驚鴻的醉人白衣。   原本他們還可能共度更多美好時光。「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飲乎? 此地有萬家酒店。」--只可惜汪倫的一封信,決定了兩人的分離。   石門送別那日,天氣正好,兩人在戶外宴飲。   李白見杜甫愁眉不展,提議互相題詩贈別。還是李白了解杜甫,為了能拿到李白珍貴 的詩稿,杜甫高興不已,他打定主意,以後那張紙,去哪裡他都非得貼身攜帶不可。回家 以後,他要請妻子在衣服的心口繡一個暗袋,他要把李白的詩時時貼在心上,終食之間不 離。   李白今天似乎神思頗佳,一揮而就,大氣寫道:   醉別復幾日,登臨遍池台。   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   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看得杜甫怦然心動,但是平時品評詩文的佳句,他一 句都說不出來,只有提筆,鬱鬱寡歡地寫道: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   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   兩人珍重地交換信紙。杜甫接住紙以後,緊緊地按住李白的手。李白依舊面帶親熱, 只是涼涼地將那只被緊握的手抽了開來。   杜甫愣了一愣,強自撐住神色。   端詳著杜甫的表情,李白一陣心抽,明知杜甫不可能再跟著他,還是問道:「我要往 涇川去拜訪故人,你要隨我來看看嗎?」   杜甫早在看見汪倫那封信的時候,就覺得不大高興,但是李白的知交在這廣大天下何 其地多,他還有什麼好說的?想來那個夜晚,過去就過去吧,能忘最好,不能忘也就別提 了。   想想還是別去打擾李白與故友相聚,只得搖搖頭,裝作風清雲淡般莞爾一笑,而李白 未曾發現那笑容中的苦澀。   這一日杜甫喝得特別多,也特別猛。想到往日發生的種種,他的青蓮如何笑,如何在 月下飲酒獨舞,有舞劍丰姿,有馬上雄姿英發……李白ㄧ顰一笑深得他心,只可惜李白心 若浮雲,此刻早已遠去。李白什麼都好!只是從來不屬於他。   他無法停下手中杯盞,反而是李白幾次都勸他別喝得太猛,否則等等要如何騎馬上路 。   杜甫反常的樣子李白都看在眼底,本來以為他會哭,畢竟他在自己面前眼現淚光也不 是頭一遭;杜甫卻非常鐵齒,他認為今天要是哭了,也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   離別永無會,執手將何時?他的青蓮兄終究要離他而去,而他杜子美什麼都不能改變 。   碧雲天,黃花地。秋風吹過絲緞般的草皮,颳在杜甫的身上,令他周身寒冷。   兩人在涼亭下握手。杜甫從來沒有主動抱過李白,但是還沒等他踏出這一步,李白已 經與他分了手。杜甫咋然,兩人只能各自往不同的道標前進。   杜甫前一刻還維持著笑容,苦撐到李白終於走遠,還沒來得及踏上馬,他就摀著陣陣 作疼的胸口,蹲在路邊吐個不停。   什麼也吐不出來,頂多是一些酒水,混著絲絲腥紅,他卻何其地肝膽俱焦,柔腸寸斷 。   「嘔」了好幾下,一邊吐,兩行清淚無聲爬滿他兩頰,杜甫真怕連心肝都給吐出來, 驀然發現,自己老早把一顆心忘在李白身上,難怪吐得再兇,依然什麼都沒有。   昨夜西風凋碧樹,望斷天涯路。   落紅永歲飄零,寂寞朝朝暮暮。   石門傷別,一曲一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   只見無可奈何花落去,從未似曾相識燕歸來。   杜甫回到長安以後,食不下嚥,夜不能寐。眾人包括他的妻子都以為杜甫是姑媽過世 以後,心情不能平復,再加上政局炎涼,總是不能一展抱負,才鬱鬱不得志。   別日何易會日難,山川悠遠路漫漫。   鬱陶思君未敢言,寄書浮雲往不還。   想到李白還是在浪跡天涯,而自己怕是再也沒這個錢有這麼大規模的旅行了,就是要 養活一家老小都成問題,杜甫不由得惆悵不已。   他想他的青蓮,做什麼都想他。他怨青蓮當時諸多承諾,如今薄情不已。   當他在長安一切塵埃落定,已經是冬日。杜甫想再有往日的詩興,可當時替李白磨墨 、捧硯,都是多美好愜意的日子啊!今時早已不能與昨日相提並論。   在遇見李白之前滴酒不沾的他,也曾經想借酒澆愁,但是一口濁酒入喉,他總是憶起 李白這麼說:「泉是好泉,酒是好酒。」頓時放著李白題詩的胸口變得沉甸甸的,彷彿有 千鈞重在壓著。   書齋一角,是眾人都不願進來打擾杜甫的僻靜之處。   杜甫獨自埋首,又油然升起淚意。在齊州,哪怕山上寒冷,只要有李白溫暖著他,平 生足矣,哪像現在燒再多的炭火,家裡也有妻有兒,感覺卻依然說不出的難過。   杜甫之妻楊氏大概不會知道,此時丈夫雖然已經返家,他卻遠遠地思念著外地的一個 男人。   「寂寞書齋裡,終朝獨爾思。   更尋嘉樹傳,不忘角弓詩。   短褐風霜入,還丹日月遲。   未因乘興去,空有鹿門期。」   「空有鹿門期」字字撞擊著他,杜甫也不想這麼詛咒自己,可他想讓李白看到這句話 ,他想李白一定會懂得,他是多麼渴望能再見面,一眼就好,再不能看見青蓮,杜甫真覺 得長安都失了光采。   絞盡腦汁將腦海中的糾結思念題作詩以後,杜甫的胸口緊得快要不能呼吸,一口血差 點又要吐出來。   寂寞書齋裡,終朝獨爾思。--杜甫無法再思考別的,他忍不住從早到晚,不論什麼 時候想的都是李白。   真的好苦。   李白的行蹤飄忽成謎,有時在某地引起騷動,有時或是隱匿下去。   曾經有好友孔巢父自長安歸遊江東,即將往禹穴一地探訪,杜甫聽聞李白也在該處, 真是欣喜若狂,幾日幾夜不曾闔眼,心道上天終於憐憫他,給他得到李白音信的機會,作 詩「罷琴惆悵月照席,幾歲寄我空中書。南尋禹穴見李白,道甫問信今何如。 」道盡刻 骨相思,只願李白有回覆,他想,李白一定會懂他文中感情。   然而巢父還未動身,李白的書信已經千里而至:   「我來竟何事?高臥沙丘城。   城邊有古樹,日夕連秋聲。   魯酒不可醉,齊歌空復情。   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   杜甫讀信時,嘴巴一開一闔顫抖不已,尤其當他讀到「思君若汶水」一句,心想那汶 水永流,李白對自己的感情,必然也是貨真價實,隨著泉水長流不已,頓時百感交雜,心 潮翻湧,一陣頭暈,膝蓋都要軟下來。   杜甫有兩小兒在家,宗文體貼懂事,宗武好動活潑。杜甫讀信時,把宗文、宗武都嚇 了一跳。宗武前去攙扶爹親,緊緊地抱住爹親的腰:「父親--不要難過!」宗文見杜甫 涕淚滿衣裳,從小到大何曾見過父親這樣?趕忙入內叫母親過來安慰父親。   杜甫不斷搖頭,心想李白為何如此絕情?兩人分別多時,李白就這麼一封書信,寥寥 四十字,多麼令人痛心啊!   他只得一讀再讀,讀了又讀,直到淚水暈開李白龍飛鳳舞的手筆,他才慌忙地以衣袖 拭乾,一首小詩卻早已被暈化一半。   杜甫怎麼看都不夠,只好將信紙按在胸口,好生安慰自己:「不是的,不是的,青蓮 人在齊魯,多遙遠的距離啊,送信著實不便,定是耽誤了時程……放心,定有下一封信! 」   誰知道,杜甫日夜期盼,等得堂前的花都謝了,信使卻是終其一生,再也沒有捎來一 封來自李白的信,哪怕杜甫寄得再多都杳無回音。   就在杜甫思念至緊之時,李白在金陵下揚子江,於石頭城尋訪故友崔侍御史,這位崔 御史曾與李白同遊鳳凰台,兩人相會非常暢快,令李白銘記在心。   李白迫不及待要見到崔御史,作詩形容自己尋友時的焦急與渴慕:「我憶君到此,不 知狂與羞」,他思念催御史竟然已經狂烈到不會怕羞的地步。   他也的確順利見到崔御史。崔御史對他很是熱情,正事都不幹了,成天與李白「捨舟 共連袂,行上南渡橋」……   李白似乎忘記了一切,忘記國家大事,忘記尋仙求道,也……忘記了杜甫。   轉眼間十年過去,杜甫依舊默默無聞,倒是李白闖出許多名號,為眾人所稱道。   李白受江南山水吸引,毅然南行。在扶風結識了一名壯士,不過幾日,兩人便成了意 氣相投的好友,食共桌,寢同席,一點也不輸當年與杜甫的熱絡。尤其那壯士同為習武之 人,與李白時有切磋,刀光劍影下,輝映兩人肝膽相照,兩顆心更形貼近。   李白非常喜歡這位扶風壯士,雖然這豪士之所以會與李白相遇,是由於洛陽淪陷於安 祿山之手,南下避難的緣故,然而與李白相處的這段時間,不但一點也不似避難,反而攜 手遍覽美景,登覽大好山河,成了平生第一快事。   梧桐楊柳拂金井,來醉扶風豪士家。   扶風豪士天下奇,意氣相傾山可移。   撫長劍,一揚眉,清水白石何離離。   脫吾帽,向君笑。飲君酒,為君吟。   別人戰火的戰火,逃生的逃生,杜甫也在這些人的行列中;至於李白,這一行往東吳 進發,身旁有才子相陪,意氣相傾山可移,足見扶風壯士令李白為之心折,想必這段日子 過得愜意之至,不愧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拜別扶風壯士,李白先是與前宰相李林甫之女道士李騰空有了曖昧關係,而後於梁園 結識宗宰相之女宗氏,一首〈梁園吟〉締結金玉良緣,使兩人結為夫妻。   「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這時的杜甫,也正在四處流亡,攜家帶子的同時,並沒忘了給李白寫信,李白是他的 空氣,這十年來,寫信給李白成了他不可或缺的習慣。   寫完這首《寄李十二白二十韻》以後,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其實杜甫早就對李 白的回信死了心,有的沒寄出還算好的,多的是一封封乞人送過去,卻半點音信也無。   杜甫惓惓繫念,相思纏綿,對李白那份刻骨磨人的閒愁,怕是李白本人不知道罷。   在戰亂中顛沛流離,杜甫本來以為如此一來,終朝難忘李白的窘境能稍微紓解一些, 卻是越見戰事浮誇,越是在意李白,就怕他受了風寒,或是為奸人所累,還是旅程中出了 什麼差池。   音信飄緲間,經過杜甫不懈打探,終能聞得關於李白的隻字片語,聽聞他尚且安好, 四海為家,杜甫總算放下高懸的一顆心,換得一夜好眠。   --沒關係,你好,我就好。   杜甫戚然一笑。   聽聞李白在流放夜郎途中乘舟失墜,生死未卜,杜甫終於崩潰。   他不能接受!李白作了什麼,何以蒼天如此待他?   青蓮,青蓮……!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叫杜甫情何以堪!   認識杜甫的人,都知道杜甫關心李白得出奇,李白的噩耗一傳出,隨即有許多人來向 杜甫報信。   向來不信蒼天鬼神的杜甫,這一聽,連日來燒香祭祀,花果供養,道觀古剎一一尋訪 ,不求長樂未央,只盼修得今生薄福再與李白相會,否則…否則…李白就這麼死了,自己 也會死不瞑目。   精神緊繃之下,杜甫已經許久沒有睡好,他的眼皮沉重,精神疲憊,但是每當他躺在 榻上,思緒就飛快穿回十年前齊州的秋夜,他與李白單衣共被,體溫相互傳遞,心向彼此 靠近,沒有哪個時候是比當時更緊密結合的。   年輕的自己太過天真,總以為天下沒有難成的事,孰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 滄桑,能不能再會李白,已是他生平夙願,連這都無法達成,又談什麼「安得廣廈千萬間 」?   夜色朦朧中,天街小雨潤如蘇,雨聲淅淅瀝瀝,如此惆悵。自從聽聞李白的噩耗,已 經過了幾日,杜甫無法數算。   杜甫總是在夜半驚醒,胸口陣陣緊痛,唯有握緊李白在石門贈他的詩,才稍有舒緩。 他不想再驚擾妻子,於是在書房獨坐。   同樣的紅燭,曾經他與李白在西窗下相視而坐,杜甫靜靜凝視李白用剪子剪下燭淚, 那時的李白一定就與自己同樣,不怕夜晚漫長,只怕蠟燭有熄滅的時候。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而今物是人非事事休,獨對紅燭,眼前沒了李白 溫潤的容顏,李白的一顰一笑只能追憶,幾分若有似無的寒意在書齋中飄蕩,更覷得杜甫 的寂寞。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早從去尋李白那時,杜甫就知道,自己與李白合 該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對一個人訴盡衷腸,深深的感情燒灼著靈魂,使 他痛苦輾轉,這鏤刻的思念要生生世世隨他輪迴,無計可除。   恍惚間,杜甫伏在案上入夢。   夢境迷離,如初見的紫紅袍,李白足蹬長靴,腰繫寶劍,長鬢飄飄,一雙眸子琉璃火 似的瑩瑩燒著,清鬱奪人,杜甫才看一眼,魂已被懾走大半。   他心情激動,如夢似幻的情境好不真切,他日思夜夢,魂牽夢縈的李白,亦真亦幻, 觸手可及。   琥珀光搖金燦爛,葡萄香泛碧琉璃。   他與李白共飲,期間杜甫著急地問了很多事,包括李白有沒有收到他的信、這些日子 來他過得好不好,以及最重要的,乘舟失墜一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李白笑而不答,等到杜甫問得嘴都痠了,李白才兩手捧觴,微開唇齒,恭恭敬敬地說 :『子美,陪為兄喝一杯。』   杜甫在夢裡喝得混沌,自從當年與李白一別以後,直到現在,他再也沒有喝得這麼多 過。即使身子昏昏欲墜,然而對面李白依舊老神在在,他心想,不行,要陪青蓮喝足三巡 才是,硬是撐住。   但是他喝得好睏,真的不行了。杜甫怨自己這麼沒用,不能讓李白盡興,難怪這十年 ,李白對他不聞不問,就是喜歡找別人,怎樣都不來找他。   意識渙散之際,杜甫已經連握在手中的酒杯都覺得沉,手一鬆,酒水便隨著傾倒的酒 觴潑灑一桌。   李白好整以暇扶正杜甫的手中杯,引著他的手,讓手肘放鬆地頂著桌面,將杯湊到自 己的嘴前,而他持著羽觴的手,也繞過杜甫的手臂,與杜甫交臂而勾。   他飲杜甫的酒杯,杜甫飲他的酒杯。行了大義以後,哪怕人鬼殊途,他們都不再只是 朋友,生生世世,苦隨君行。   李白問道,子美,你願意嗎?   李白才問完,杜甫已經把李白的杯仰頭一飲而盡。   不論輪迴幾遍,這就是杜甫的回答。   隔日一早,杜甫醒來,發現自己的身上披著一件衣服,大概是妻子替他披上的。   他已經記不得夢的內容,只依稀感覺到李白入了他的夢,青蓮終於來找他了。   杜甫日日消沉,未曾如此振奮過,他立刻研墨,提筆寫下〈夢李白〉: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   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   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   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   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   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越想,越是不安。   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人有山川阻擋,杜甫實在恨無兮羽翼,高飛兮相 追;既然如此,李白又怎麼可能過來找他?難不成……     這時杜甫反而希望昨天那情親意切的李白別是真的,否則李白本人該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然他的魂魄怎麼會……   杜甫九曲迴腸,挖空的心,絲絲地痛楚著。   書齋的碧紗窗沒有闔起,窗外月輪光轉,明光閃閃爍爍,自窗外灑進室內,房內全鍍 上一層銀暉。   幾日來頻頻夢見李白,有時在晝寢,大多是夜晚,李白總是一語不發,笑吟吟看著他 。   杜甫在夢中有哭有笑,對著李白,他總是不能自己。   這日,他真的太苦了,忍不住對著李白破口大罵:『青蓮,你何以如此狠心哪!你日 日與我相聚,卻連一個字都吝惜於我嗎?』   李白始展愁顏,搖搖頭,好像是在告訴杜甫,因為某些原因,他不能與他交談,同時 ,他卻微微展開臂膀。杜甫見狀一怔,不由分說地擁了上去,淚濕李白的衣襟。   這一晚很漫長,杜甫絮絮叨叨地向李白說了好多好多,這十年來發生的事、他對國家 的抱負,更多的,是對他的刻骨銘心,離別李白以後,杜甫總覺得日子渾渾噩噩的,過得 不是滋味。他想讓李白知道,但他好像不必多說一個字,李白都已經知道。   他真的很想跟李白說話,口舌成瘡也必須說完,他不掩飾悲喜,淚都已經流乾了,還 是有想哭的衝動。   李白是耐心的傾聽者,他的目光始終定準在杜甫身上,隨著杜甫的情緒而起伏。杜甫 說得開心時,他眉飛色舞;杜甫沮喪時,李白同感哀淒,總是伸手攬攬他的肩膀,彷彿他 們之間,從來沒有改變過。   夢中不見時光流逝,一股不安與緊張卻在杜甫心中油然而生,他問:『青蓮,你還會 來看我嗎?』他已經連實際見面都不奢求,只奢望能在夢中一窺李白面貌。   李白依然不答。   倏然,天光刺痛杜甫的眼瞼。杜甫自夢中驚醒。   幾日間,他盼望李白再度翩然而至,李白卻再也沒有入夢。   杜甫失落不已,題下第二首〈夢李白〉:   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侷促,苦道來不易。   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云網恢恢,將老身反累。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銀河垂地,月華如練,有江水溶溶,斜月簾櫳。        當塗的江畔流光瀲灩,銀光點點,映射江面上的霧氣。   一葉蘭舟在江面橫駛,一紅衣人斜臥於舟楫中,襲人晚風,驚殘他酒中濃睡。   那人喝得不省人事,身上衣帶散亂,他毫不在意,臥看天上流雲悠悠。   可能是喝多了,他一陣欲嘔,立刻伏到船邊,卻見水波上映著一輪玉壺光轉,好不奪 目。   他怔怔看痴了,伸手就想搆到水中,撈起那圓圓的白玉盤,手卻怎麼也碰不著。   「…呃!」   「嘩啦--」   揚起一大片透白水花,四濺水珠落入舟中,舟內之人竟爾消失。   再次睜眼,自己在江畔平躺,全身溼透了,衣料緊貼在肌膚上,有些膩人。   有個人坐在他的身旁,靜靜守著他。風從容吹來,他竟不覺身上寒冷,原來是那人除 下外衣,披在他身上,自己甘受冷風吹拂。   李白揉揉眼,自地上吃力地坐起身來,傾身去看那護在自己身側之人。   「……子美。」   原道是,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 【完】 曹丕〈燕歌行〉 涕零雨面毀形顏,誰能懷憂獨不嘆。 耿耿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戶步東西。 展詩清歌聊自寬,樂往哀來摧心肝。 悲風清厲秋氣寒,羅帷徐動經秦軒。 推薦BGM:南合文鬥-讓淚化作相思雨      蕭人鳳-牽絆 滾被被那段的推薦BGM:胡楊林-香水有毒 (靠腰) 我要老實說,某一個晚上,我真的有想過兩個人滾被被的情景,但是檢查的時候我怎麼想 都想不出來要怎麼滾下去,嗯嗯啊啊的真心破壞情調,想再多一分都沒辦法,只能不了了 之。 我自己寫那段的時候都很糾結\(⊙皿⊙)/ 我覺得發很多地方會雷死很多人啊啊~ 〈燕歌行〉一詩最符合杜甫等待的焦急不安(曹丕你有多怨婦啊?) 這篇文章以兩萬出頭,多了兩千字作結,主要增加部分就是滾被被(你奏凱) 寫這篇文章時,內心感慨良多,睽違一年多,總算能再重寫這一對。 進入大學以後,第一篇寫的是阮修與王弼的人鬼情未了;第二對則是鮮有人知但萌到炸的 范雎主僕(如果在現實有發現秦昭王這種男人,請二話不說快點嫁給他,這種男人絕對是 絕種的!) 回憶李杜是常有的事情,文筆隨著馬齒徒長,也有進步,但我頻頻重看的往往是〈落花時 節又逢君〉,這次也算是因緣際會,讓我在圖書館三樓(←完全不文學,都在放史地的樓 層)借到兩本李白。 →我必須說,放人物傳記那一架,有一層完全被李白跟杜甫佔據,李白與杜甫各據一方, 中間則是兩人的書混雜一塊兒,纏綿十分,你儂我儂ㄧ本一本交替著擺,撲朔迷離分不出 攻受來。 可惜我逛圖書館從來沒看過專門介紹李白X杜甫的書,網路上這種文章(尤其是教學用的 ,高中國文老師你們都在用什麼樣的方式殘害國家幼苗啊?)倒是多不勝多,靠不靠譜不 一定。 還是李白傳後面的時間表牛逼,只是看著一年一年李白遇到各式各樣不同的人,為了他們 寫出一首一首充滿JQ的詩,我就杯桑灰常,白哥哥你還可以再NP一點嗎?! 咳,我只是想強調--李白跟杜甫,這對是我進中文系的初衷,這點我真的沒騙人。 直到現在我一點李白跟杜甫都還沒學到,我也沒有後悔過XD (最近學〈與山巨源絕交書〉嵇康跟鍾會是在虐戀情深什麼噫噫噫,還有漢文帝我拜託你 不要再往前了你快要把賈誼給壓倒啦~~ 子路跟孔子的文已經寫了一萬字目前放置play,大綱寫好的有魯桓公X魯隱公年下兄弟鬼 畜虐戀=_= 怎麼中國古人的文章每一篇都活像攪基攪出來的?拜託有抱負的小腐女們全都來讀中文系 啊\^q^/) 對於李杜這對,仍舊心痛不已,總是覺得虐虐的,這一次已經盡力給他們一個好的結局。 結局有點開放式,其實我不喜歡走開放式,也討厭意識流,所以結局答案在納蘭性德那闋 詞裡了。 →這裡給大家破點滅,詩仙哥哥正史上是病死的,但是野史裡為了給大家一點偶像劇想像 ,有說是醉死的,也有說是抓月亮溺死的,我就多多益善來個2in1這樣(毆死) 從星期一(3/18)開始,到今天(3/20)才寫完,期間靈感不少,第一天的情形不錯,第 二天最好,昨晚寫到凌晨五點,前天則是凌晨四點,感覺詩仙哥哥有在庇蔭我,不然我大 概會像杜哥哥一樣寫到一口老血吐出來。 回頭修改的時候,我又酌添一些詩詞上去,把語句盡量改得更為工麗,畢竟有了這份文心 ,還要懂得雕龍。(不過掉書袋太嚴重,還有我不想要李白跟扶風壯士真的過得很爽的模 樣,我就把柳永的〈望海潮〉拿掉了) 我很少看網路上的歷史文,因為感覺很難符合,尤其是戰國時代的人說話比較古樸,網路 上不三不四雷人的文章忒多,小朋友有愛是好事但是越喜歡歷史文就要愛讀書(此話純鼓 勵,絕無貶意) 我自己是覺得既然要寫古代文,一定質量的文筆還有美好的修辭都是必須的,如此一來方 能悅人耳目。 杜甫寫給李白的詩多不勝多。 《贈李白》一說是杜甫對李白的規勸,以前我看書也是這樣寫,但是其實不無可能是李杜 兩人交遊時的紀念; 《春日憶李白》並不是石門贈別時,杜甫寫給李白的詩,但是我用在當時。另有春日暮雲 為JQ成語; 《夢李白二首》落月滿屋樑、故人入我夢,落月屋樑、青林黑塞什麼的,都變成語了,實 用性跟「微之微之,不見足下面已三年矣」一樣高,不由分說; 《冬日有懷李白》、《天末懷李白》,人家說後者藝術價值高,我說前者赤裸裸的感情比 較合我胃口(杜甫不愧為史上第一抒情詩人,就是專寫他對詩仙哥哥的愛,人家專業化生 產賽高); 《寄李十二白二十韻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推波助瀾地奠定了李白在詩壇 的高地位; 其餘還有〈不見〉、〈飲中八仙歌〉(表面上寫八個人其實精神全在李白身上)、〈贈李 白〉、〈 送孔巢父謝病歸游江東兼呈李白〉、〈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今夕行 〉……共十五首。 至於李白酬答杜甫的詩,只有〈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秋日魯郡堯祠亭上宴別杜補闕 范侍御〉、〈沙丘城下寄杜甫〉、〈戲贈杜甫〉。 第一首是當場作給杜甫,第二首算是兩人分別以後,李白有在思念杜甫,第三首則是寄給 杜甫的書信無誤,第四首也是與杜甫同遊時,在袞(ㄧㄢˇ)州寫給杜甫的,有人說可能 是偽作,但是私以為從那100%PLAYBOY的語氣足以斷定是李白寫的無誤。 第二首一次懷念兩個人李白你可以再低質量一點,所以文中寫得無誤,李白的信,從頭到 尾,給杜甫的也就一首。 誰叫李白比較博愛比較高貴冷艷,文裡有寫的牆頭很多了,文裡沒寫的牆頭還可以更多, 以下簡單列舉,還有遺漏的不補了(怒) 唐玄宗(君臣配,真的有JQ)、賀知章(《人間李白》JQ↑↑↑)、孟浩然(「吾愛孟夫 子」還說嗎?)、汪倫(桃花潭水三千尺)這些是大家耳熟能詳的。 晁衡(日人,阿倍仲麻呂)送外套給李白,李白在他翻船時寫的〈哭晁卿衡〉那一個哀悼 ! 李白對朋友很親熱,時有酬答(杜甫除外),朋友有任華、王主簿(可能就是王大?), 岑參也可能是李白朋友(或是指另外一位不出仕的岑某)。道士元丹丘、吳筠都跟李白同 居過。 李白除了有杜甫這號迷妹以外,還有二號迷妹叫魏萬,為了千里追愛(人家子美就沒這勇 氣or旅費or靈通的消息?),從山東跑到開封,又南下到江蘇、浙江,跑了小半個神州, 直到廣陵才與李白相遇成功,替李白編了他最早的詩集,這愛有多深啊! →想體會這個煩度的話,可以玩一個共四區每一區有五個地點的戀愛模擬遊戲,只為了跟 一個角色有一場短短的對話,就必須S/L十數次不等……玩過馬上體會到,李白你腿可以 再長一點>>>>> 侍御崔宗之陪伴他創作〈登金陵鳳凰台〉,後來也與他一起划船喝酒走木橋,各種愉悅, 江南遇見的扶風壯士就更不必說了。 女子(李白ㄧ整個萬能插頭,可以插USB也能幫手機充電)則有妻子許夫人(算是青梅竹 馬)、宗夫人、李騰空以及玉真公主(我看王維傳記《山色有無中》的時候,裡頭有寫到 王維跟李白為了她爭風吃醋=___=到底是野史嗎?) 還有胡姬於酒肆相陪呢,李白喝酒找妹陪也是常有之事,宋代人快看!李白是不是你們找 官妓喝酒助興的祖師爺! 我把「醉眠秋共被」用在齊州那裡,其實那段是發生在尋訪范十的時候,去人家家睡覺就 算了,還公然如此,范十你的接受度也真大。 杜甫一定有與李白相會於袞州,那裡也是李白安置家人的地方(李白一共有三任太太,多 到《李白傳》的作者都捨不得寫出來了囧),但是說到齊州,李杜兩人有沒有相會並不一 定,有一說李白是與外叔一起到齊州,而且比較可信的證據是李白先受籙,後來才與杜甫 相遇。 此外李杜高三人曾同遊吹台,但是我看高適滿喜歡子美的(OTL|||)怕他居心叵測(?), 不敢讓他跟子美相處得太久XDDD 還記得以前看《落花時節又逢君》,是杜甫傳記,李杜相會卻佔了全書一半有,而且後來 還是不時提起李白,誰叫杜甫作了一堆思念詩仙哥哥的詩,年年月月也就想再去找詩仙哥 哥玩; 看《人間李白》的時候,厚厚一本,杜甫在裡頭無足輕重,像個過客; 這次看《李白傳》、《飄逸詩人李白》,發現《落花時節又逢君》裡頭一定有借鑑《李白 傳》,不然怎麼事件時序啊、說話的語氣什麼的都長得一樣(誤) 後記寫太長了,最後謝謝大家的賞文^_^ --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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