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唐》是本很出色的章回小說﹐但遺憾的是﹐也像許多中國的著名小說一樣﹐都遭受 了作者不明的厄運。《說唐》處境則比其它的小說更加凄慘﹐因為《說唐》不像其它的 小說至少有一個明確的作者﹐而明顯是一部由無數人心血結晶雜交的混合體。 正因為此﹐從來沒有人去考據《說唐》最初的作者是誰﹐演變的脈絡又是如何﹐隻是籠 統的說一句﹕“從林氏改編本到清褚人獲的《通俗隋唐演義》﹐以及今本《說唐全傳》 ﹐中間不知道經過多少有名和無名作家的篡修和書坊店老板無數次的增刪修訂。” 考古大家顯然不屑於這等枝節末事﹐隻需推給“不知多少有名和無名的作家”即可完事 。但我更感興趣的是﹐《說唐全傳》顯然並非無源之水﹐甚至不僅僅一個源頭﹐那它最 初的作者是誰呢﹖今不自量力﹐對此聊作一番考証。但有一事不可不知﹕我本身手頭並 無任何珍藏的初稿本、絕密本﹐因此隻能依噙⅞L碩願美嗾洳匕吒鏡拿枋觶□約啊端堤? 》一書中的本身文字脈絡來加以論証。凡有引用之處﹐尚請見諒。 《說唐全傳》明顯是繼承《隋唐演義》（即﹕《通俗隋唐演義》）而來。這一點勿庸置 疑﹐也一直被公眾認可。但既是考據﹐自然不能不詳細陳及。 《說唐演義全傳》（簡稱《說唐》）六十八回﹐或以為產生於雍正年間﹐但今所見以乾 隆年間的刊本為最早﹐題“鴛湖漁叟較訂”。因曾與後出的《說唐後傳》合刻為《說唐 全傳》﹐故又改名《說唐前傳》。 換句話說﹐《說唐全傳》是《說唐前傳》和《說唐後傳》合並而成。我們現在看到的《 說唐》一書﹐指的是《說唐前傳》﹐是《說唐全傳》的上半部﹐內容起於隋文帝平陳﹐ 終於唐太宗登基。因為《說唐》獲得了極大的成功﹐才出現了《說唐後傳》、《說唐三 傳》、《後唐演義》等續書﹐但都寫得很粗糙。 至於將《說唐前傳》和《說唐後傳》合並為《說唐全傳》一書﹐實在是多事人的無聊之 舉。二者的藝術性實在不能相提並論﹐所幸現在出版的《說唐》﹐已經去掉了後傳﹐而 單獨保留原書《說唐前傳》的基本面貌。 《說唐》一書不僅與《隋唐演義》內容相近﹐而且本來出現於《隋唐演義》中的秦瓊、 單雄信、程咬金、羅成等人的形象﹐在《說唐》中變得更為豐滿了。最重要的一點﹕羅 成是個虛構的人物﹐既然由《隋唐演義》進入《說唐》﹐自然也就毫無疑問的証明了二 者的關聯。 我們現在再來看看導致《說唐》誕生演變的《隋唐演義》﹕ 《隋唐演義》﹕清褚人獲著﹐約成書於康熙年間﹐計一百回。以隋主伐陳開篇﹐次為周 禪於隋﹐隋亡於唐﹐武後稱尊﹐明皇幸蜀﹐楊妃縊於馬嵬﹐既復兩京﹐明皇退居西內﹐ 令道士求楊妃魂﹐得見張果﹐因知明皇楊妃為隋煬帝朱貴兒後身﹐而全書隨畢。凡隋唐 間英倬驉撚糸攮冈嗾洽遌岷插暱珊麩跡R□薄18蕹傻仁錄＃□雜誶捌呤□□寫╓宄鮒□? 不能不說﹐《隋唐演義》是部大雜燴。把隋煬帝與朱貴兒、唐玄宗與楊貴妃處理為“兩 世姻緣”﹐成為貫穿全書的一條線索﹐但整本書的重點卻放在了隋煬帝的宮闈生活和隋 末英雄造反的故事。《說唐》顯然直接繼承了“英雄造反”的這一部分﹐而刪去了無關 的瑣碎枝節﹐如﹕兩世姻緣等等。 褚人獲此人文筆浮艷在膚﹐沉著不足﹐而附會雜糅眾家之言卻旁有一功。他本身不像羅 貫中寫《三國演義》那樣是種純粹的再創作﹐而是喜歡把各家的小說之言分別截取﹐然 後合並而成一幢根基不牢的摩天大廈。褚人獲的胃口極大﹐然而消化能力卻不強﹐他吸 收別人的章節在《隋唐演義》一書中仍然是塊狀存在﹐也給《說唐》剔其多余提供了方 便。 褚人獲編著的《隋唐演義》中“明皇與楊妃”再世姻緣故事﹐得之袁於令所藏《逸史》 一書。在褚人獲所撰的《隋唐演義》序中也提到此事﹕“昔籜庵袁先生曾示予所藏《逸 史》﹐載隋煬帝、朱貴兒、唐明皇、楊玉環再世姻緣事﹐殊新異可喜﹐因與商酌編入本 傳﹐以為一部之始終關目。”這麼大大咧咧的擺明抄襲﹐也實屬屬罕見。——這一部分 在《說唐》一書中﹐已被完全剔除。 除了《逸史》一書﹐褚人獲編著的《隋唐演義》還引用了不少唐宋雜說﹕如隋事則《大 業拾遺記》《海山記》《迷樓記》《開河記》﹔唐事則《隋唐嘉話》《明皇雜錄》《常 侍言旨》《開天傳信記》《次柳氏舊聞》《長恨歌傳》《開元天寶遺事》及《梅妃傳》 《太真外傳》等等﹐旁征博引（或者幹脆說他放開了懷抱肆意抄襲）﹐不一而足。 然而這些唐宋雜說統統都是在主體之上的補綴﹐《隋唐演義》的主體脈絡部分應為《隋 唐志傳》一書﹐其它內容則是在其上進行的增補。而根樸C端逄蒲菀濉返母髦幟諶藎□? 可大致可總結為如下四大塊﹕ 1﹒再世姻緣的故事（取自《逸史》） 2﹒隋煬帝荒淫奢侈的宮闈生活（取自《隋煬帝艷史》）﹔ 3﹒書中的正史部分（取自《隋唐志傳》）﹔ 4﹒寫亂世英雄秦瓊等的事跡（取自《隋史遺文》）﹔ 其中1、2部分﹐在《說唐》一書中則幾乎被完全刪掉﹔3、4部分﹐則較好的融合在一起 ﹐構成了《說唐》的主要脈絡。 值得一提的是﹐袁於令所撰的《隋史遺文》雖然描寫了秦瓊等人事跡的主要脈絡﹐但遠 遠不及《說唐》中的英雄人物眾多、形象豐滿。到《說唐》中最後定型的藝術形象﹐不 知道經過了多少說唱藝人和著名劇作家的加工和再創作。例如“單鞭奪塑”一節﹐就是 元雜劇作家尚仲賢依據《隋史遺文》的再創作。 而《隋唐志傳》一書﹐原作者即為羅貫中﹐原本已不存。現在所流傳的《隋唐兩朝志傳 》﹐則是經林瀚改編過的版本。根據日本尊經閣文庫的明萬歷刊本《隋唐兩朝志傳》﹐ 就題作“東原貫中羅本編輯”字樣﹐而褚人獲在《隋唐演義》的序中﹐也提到過“《隋 唐志傳》創自羅氏﹐纂輯於林氏﹐可謂善矣”的句子。 小結﹕到目前為止﹐總算找到了《說唐》的兩個源頭﹕羅貫中所著的《隋唐志傳》﹔袁 於令所撰的《隋史遺文》。這兩者被褚人獲融合到了《隋唐演義》中﹐然後又經無數人 的增刪修補演變為了後來的《說唐》。 順便插一句話﹕現在的《說唐》之中已經完全看不到羅貫中文筆的影子﹐而徹徹底底地 演變為一本通俗評書演義。但我卻在其中閱讀時﹐發現有很多情節及語言描寫與《水滸 》、《三國演義》類似﹐頗為有趣。比如伍雲召推倒花牆掩蓋夫人的屍身﹐很像趙子龍 在長阪坡的動作﹔焦芳被嘍羅拿到要取心肝做醒酒湯﹐還要先用冷水潑開熱血﹐很類似 宋江的遭遇﹔裴元慶被引進慶墜山被埋下地雷炸死﹐像極了諸葛亮火燒籐甲兵的描述﹐ 而地名“慶墜山”預示裴元慶當亡﹐和“落鳳坡”的龐統之死也很像﹔秦瓊和邱瑞的打 鬥﹐也類似太史慈與孫策的爭鬥。諸如此類﹐不勝枚舉﹐也可以窺見說唱藝人的素材非 常廣泛﹐隨時隨地可以將自己耳聞目睹的情節片斷雜糅在一起﹐來吸引聽眾。 -- 余所記載﹐皆眼前膚淺之事﹐但未使僧人伸腳則可已矣。 ※ 修改:‧baling 於 Apr 11 15:12:48 修改本文‧[FROM: 210.78.74.*] ※ 來源:‧BBS 水木清華站 smth.org‧[FROM: 210.78.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