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icecream (用布拉姆斯治內傷)
看板CGUMHVT
標題夢醒與夢的回歸 雲門舞集'竹夢'
時間Sun Apr 29 07:53:08 2001
昨天跟德鋆還有一些朋友去看雲門舞集的'竹夢'
嗯......真的蠻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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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雲門演出之後,總是刻意由戲劇院慢慢踱步到博愛路搭公車,
試圖在沉澱中留下一些舞台上的吉光片影。
昏黃的二二八和平公園,男子舖著大毛巾在草坪對總統府安詳地睡著,
遠方晃動的人影透露著慾望的流動,也許這是他們的夢幻時刻;
而途經總統府停車場的我,可能是國安局特務的惡夢?
紅色的包包看起來像前幾週縱火犯的工具?
在夢與現實之間,
我彷彿發現「竹夢」與柴可夫斯基的第六號交響曲有些結構上的相似,
在最後卻又截然不同。
「晨霧」的音樂與《家族合唱》裡的「游泳」是一樣的,
在「春風」裡,白衣、紅衣、與黑衣的舞者影喻著情慾的發生與角力。
白衣舞者像極了瘋狂綻開的杜鵑,在安逸的竹林中提示熱情的氣息。
然而任何感情中總免不了權力關係的對比,
我們似乎愛在熱情中遊戲、在回憶中尋覓身影,
也在感嘆中將對方歸類於某個位置。
在白衣翻飛的場景中,
很難避免聯想到《九歌》裡的「劍客」與「青年」。
身著白衣的舞者在做動作時,我們可以發現有許多的「圓圈」,
包括手臂的轉動以及全身的運動,
舞者身體的線條都不是直的、向上的;
而是圓形的、向下的、彎曲的。
說明了舞台上呈現的是一場「夢境」,所以裡頭的人都不會是直的。
(這看起來像是服用LSD迷幻藥物的後果,呵呵!)
在《竹夢》中,其實可以發現不少似曾相識的動作,
例如站立而抽慉的神經質動作、躺在地上翻動手腳掌,
在雲門的其他舞劇中都曾看過。
而不同的地方在於:在《九歌》中富有神秘力量的植物荷花,
在《竹夢》裡換成幽魂穿梭的竹林;
例如「雨霽」中縮著頭部與手腳前進的舞者,就很像一大群鬼魂在竹林裡飄蕩
(那動作其實很像《九歌》裡的「山鬼」!),
而竹林並不只是供他們飄蕩的所在,在他們抱著竹幹上下搓動或左右搖撼的時刻,
竹子更有可能是他們發洩怨恨的對象。
「午夜」中一貫說明了雲門舞劇關照人性中「孤獨」的特質,
人是孤獨的,在有如萬古長夜的夢境中更是孤獨。
我們在劇院中聽見獨舞者的喘息聲,其實更是聽見自己內心的嘆息。
原本在前面象徵熱情的紅色,
在幽暗慘綠的竹林中顯得荒謬與不安;
而竹林不只是竹林,也是阻礙自由的牢籠。
我們在這場夢境中所見到的牢籠,
其實並不是真實的,但卻真實地困住了心靈。
「冬雪」裡落下的雪花,
與紅衣女子飄逸的長髮構成超級夢幻的畫面,但卻是荒謬的,
因為這是靠著男舞者手上的風扇所吹起的,
在前面出現過的權力對立矛盾在此又重新出現,而且時間變得更漫長,
孤獨的簫聲招喚著從古到今深陷於慾望、知識、意識型態、
以及執著的靈魂們,再度燃燒他們的熱情。
這一段時間長得使觀眾有些不耐,
但我相信這是刻意延長焦慮的時間,以增強結尾時「中斷」的效果。
舞劇結束時,舞者拿著掃帚把夢境的殘餘掃淨,
而舞台背景全開令人可以直視後台。
原本困住夢中人的竹子,
被現實生活中舞者連根拔起、左搖右晃。
這是編舞家的幽默,
更深層的意義可能是嘲諷了過去一年多來台灣社會神經質的一面,
有很多我們認為很嚴重、需要力爭不可退讓的事物或意識型態,
其實轉個角度想想,未必那麼誇張。
柴可夫斯基在第六號交響曲中,
回顧了生命中的各個階段,由美好的、雄心壯志的歲月,
描述了屬於人的情慾糾葛,
但是他在第四樂章則是以近乎「死亡」的方式,
悲觀地為生命留下一個句點。
《竹夢》則是把春夏秋冬與早晨到夜晚等不同的時間單位,
壓縮之後在舞台上呈現,
而且也一樣討論到人類情感中的角力與互相牽絆。
但是與柴可夫斯基不同的是:
這是一個「東方式」的、「道家哲學式」的結局,
因為《竹夢》並不主張一個充滿遺憾的結束,
而是呈現人可以在「戲夢人生」的思維中,
重新審視自己,
並且,
以比較幽默的觀點看待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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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帶了一群朋友看二十八日台北場,
在三樓第四排的我們到最後居然看傻了,
舞劇結束後還捨不得離開。
戲劇院的義工老伯過來問我們
“很好看吧?”
我們還楞楞地回答“對呀......”
,他隨候補了一句“樓下都走光了,這裡也要關門了”
我們才意會到他是要清場。
哈哈......真希望劇院可以讓我們待久一點,
大家都不想那麼快結束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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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 春天到了
要下車的旅客 請不要忘記隨身攜帶的感情
本列車下一個停靠站是......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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