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談拼貼 光看阿里布達年代記，我們可以看見羅森對於符碼的拼貼， 幾乎已經到了興之所至，任意為之的境界。 紐約、芝加哥、白起、加藤鷹、雷曼、葛林斯、柏南克， 等無數或有關或無關的符號，就被羅森近乎肆無忌憚地加入 了作品的脈絡中。 這似乎是有爭議的，至少我看前面的文章，認為這是「不尊 重XX」，可能不尊重歷史、或是不尊重其他人的作品等等的 意見。 甚至，最誇張的是，動輒有人對於類似的概念，冠上「抄襲 」的帽子。 但，小說應當去「尊重」什麼東西嗎？小說作為一個最純然 最無孔不入的幻想媒介，有「尊重」的義務和道德責任嗎？ 有人認為有，如尚市長等人。但小說應該有什麼，或不應該 有什麼道德義務，是某些敏感的讀者說了算嗎？還是在動輒 給予小說「強姦歷史」的沈重罪名時，能夠同時尊重小說的 傳統？ 小說的傳統就是顛覆，這就是這個文體的意義。幻想亦即非 真實，但幻想也不能脫離真實，所以任何小說中的幻想成份 ，都會成為對現實的顛覆－－我們稱之為創造的過程。 金庸的小說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被譏諷為不真實，因為具有 不寫實的成份存在，而不登大雅之堂。才只是國小國中的時 期，就不只一個國文老師跟我說過，金庸的小說不真實，因 而沒有價值。 這不過才十幾年前的事。 甚至有人認為，金庸小說不尊重歷史，尤其是鹿鼎記對歷史 的胡鬧，是對歷史的極端不尊重，是「強姦歷史」。 我要說，說出這句話的人，根本就否定了小說的存在意義。 歷史要是真被強姦，也不是被小說家強姦。小說家只是很紳 士地盯著歷史打手槍而已，還很謹慎地用衛生紙將精液擦乾 淨。 要批強姦歷史，我想應該從孔丘開始批起。他可是直接大放 厥詞，說歷史是我的女人，永遠都是，你們沒有人可以碰她 一個指頭，只有我可以在上面任意塗抹我的體液。 小說家是誠實的，他從未說自己是真實。他只是對真實，做 了一個輕挑的戲弄。沒有一個小說可以避免這個過程，至少 在「non-fiction」這個文類出現以前，小說本身存在的意義 ，就是對於歷史的拆解和拼貼，對於最低層次的真實的輕挑 戲弄，進而創造更進一步的歷史。 說羅森對於這些名詞的刻意拼貼，是褻瀆小說傳統的人，我想 都忘記或是刻意忽視小說傳統是什麼。 莊子，這個最優秀的上古中國小說家，他在未尊重孔家後人（ 好笑，為什麼孔子這個符碼屬於特定的人，而非整個文化的公 共財？）的情況下，創作了許多以孔丘為主角的小說。 奧維德的變形記也同樣恣意地褻瀆了蘇格拉底，同樣地是強姦 歷史，而且還是西方文明史最神聖的一刻：蘇格拉底之死。 除了十八、十九世紀少數極端的學派以外，誰告訴過你，小說 必須反應真實？小說有「責任」尊重歷史？近代小說這個文類 的誕生，一般會推到唐吉訶德。很抱歉，小說這個傢伙他從呱 呱墜地的那刻起，他就宣示了他的不安分，他要將褻瀆的手， 伸到人類知識的每個角落。 有興趣的話，你可以向整個西方小說史宣戰。但懂小說的人會 告訴你，比起「政治」那個傢伙，我們只不過意淫了一下而已 ，最多打幾個手槍，「歷史」還在「政治」的房間裡嬌弱地哭 泣，你想拯救她，找我是不是找錯人了？ 後現代不是現代才創造出來的，是現代才被歸納為一個學派。 歐威爾的豬，也紛紛冠上歷史人物的名字，如拿破崙，你會因 此而憤怒嗎？ 達利在蒙娜麗莎上面畫了兩撇鬍子，他是不是也強姦了達文西 ？ 小說發展的進程，就是小說褻瀆的觸手的延伸。我們如今認為 是正統的、合乎一定法則的「尊重」，天知道不過十幾年前， 還被認為是一種不可容忍的荒誕胡言－－如金庸。 小說沒有對誰有責任。藝術品只為了美而存在，為了拓展我們 的生活世界不被政治語言捆綁和強暴而存在。小說守護著我們 的生活世界，理應是站在政治的對立面，而非歷史的對立面的 。 批評小說的缺失，請說它不美。畢卡索畫得不像，更褻瀆了透 視法這個傳統，但你請不要用道德標準和奇怪的「傳統」譏評 ，你要說它不好，可以說它情感是虛假的、技巧是拙劣的、文 字是粗疏的、情節是無趣－－這才是真正的批評。 這才是小說真正的罩門，如果無法理解的話，請再把金庸小說 的前言看一次。 如果你真的無法容忍小說的囂張，你大可不看，或是徹底揚棄 或否定小說存在的意義，一如歷史上絕大部分的人一樣。我們 不欠這幾個誤以為小說是歷史，走錯教室的遲到學生。 再談抄襲 說抄襲，太沈重。孫曉的聖山怒蒼山，不也處處充滿抄襲的痕 跡？ 看怒蒼山的「設定」： 內三堂，外五關，馬水步三軍，居中樞機之地稱為忠義堂 兩位 軍師，五位馬軍上將領，一位水軍教頭，外加一軍情處 頭把交 椅。 有沒有很熟悉？這段編制根本就是把梁山泊整個抄過來，而且 「忠義堂」、馬步水的編制、軍情處和兩個軍師，全部的設定 名稱都一樣，只是縮水了，變得小家子氣了。但他文中，似乎 也沒有對於水滸的「創意」加以說明，直接拼貼到小說中。 天哪，「忠義堂」是我心目中不可褻瀆的殿堂，是屬於宋江、 魯智深、林沖的，孫曉怎麼可以單單因為作者死了，就說也不 說，整套抄過去呢？ 更有甚者，孫曉還強姦了施耐庵的創作，整篇潯陽樓記，也沒 有在任何地方註記說明，大剌剌地反覆出現「恰如猛虎臥荒丘 ，潛伏爪牙忍受」，和宋江反詩「他日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 不丈夫」。 卓凌昭的角色詩也直接把吳佩孚的「龍泉劍出血汪洋」抄過來 ，如果羅森對於符碼的任意引用是抄襲，這不也是抄襲嗎？ 劍芒的設定、智劍的設定，門派的形象，無處不是金庸的影子 ，孫曉「抄」的程度，真的比較可以容忍嗎？更不用說秦霸先 這個人物，在朝抄于謙，在野則抄宋江，連招安情節都照搬過 來了。為什麼孫曉抄過來，換個名詞，就ok了呢？因為施耐庵 死了，金庸不和他計較嗎？ 還是其實我們可以說，每個作家都在一個龐大世界裡，創造一 個互相補足的互文系統？除非是對整個橋段的照搬，不然這樣 互文而生新意的過程，是一個創作的必然－－畢竟每個作者， 都是先成為讀者，被某些作品感動之後，才成為作者的。 我不認為孫曉是抄襲，但指責羅森抄襲的人，我想也必須承認 ，在同樣的標準之下，孫曉不能避免抄襲的指責。 動輒說抄襲，太沈重。至今哪個商業作品沒有莎士比亞的影子 ？文學作品又有哪個是原創的呢？相較之下，羅森只是玩名詞 的翻轉罷了，裡中的創意，大多還是自己的。 除非是整段情節、手法照抄，細節處稍稍改幾個字，不然單單 是個名詞或是設定有點雷同，實在是不用大驚小怪。 畢竟，當批評者拿著傳統的帽子扣人時，創作者也正沿襲另一 個傳統致敬。 僅僅是爬文，看見有不少人譏評羅森「抄襲」，感到不甘，因 有此文。 另外，我可以很坦然地說我說英雄志書迷。英雄志也是我心中 某個座標，怒蒼山對我而言也是某種程度的聖山。因此不需要 說我批評了「你的」什麼偉大東西，因為它也是「我的」。 -- http://nightlight.pixnet.net/blog 乃賴的部落格，懇切盼望您的賞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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