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GIDT 看板] 作者: magenta (光風轉蕙) 看板: GIDT 標題: [轉錄] 北投 施舜晟 時間: Fri Jun 25 21:37:21 2004 北投 【施舜晟／文】 今年榮獲台大優良教師獎的戲劇系老師施舜晟，日前帶學生到福隆海水浴場露營，下海救 人，不幸罹難。 施舜晟曾長期參與劇場工作，能畫畫，也能寫文章，在台大教課，深受學生愛戴。本文由 他的好友黃健和提供，是施舜晟近兩年以中山北路、士林、北投等地街道氣味為題材的創 作小說。本省籍（台南）的施舜晟由於父親早年曾至青島念海軍官校，因此他成了很特別 的長於眷村的本省人。據悉他另一個展開的寫作計畫，講的就是這故事。（編者） 味道 聞過嗎？當硫磺味碰上咖啡香。對溫泉的印象是慢慢地，享受從溫泉池爬出後，站在一棵 玉蘭花樹下，將手臂放在鼻孔下輕輕地吸一口空氣，皮膚的呼吸與這溫泉的氣味混在一起 。 爸爸曾到過我就讀大學時的宿舍。午後，約他去洗溫泉。澡堂中幫他擦背時，看著他背上 記憶深刻的八二三砲戰所留下的疤痕。兩人在溫泉池中混了一個下午。回到宿舍後，我用 濾紙泡了一杯咖啡給他喝，熱水沿濾紙而下，香味隨煙飄起，香味與身上的硫磺味混在一 起。 人的溫泉咖啡 公園靜得像一個放暑假中的校園午後。咖啡館就坐落在公園旁的大排水溝邊，大水溝時常 漫著附近溫泉旅館排放的溫泉水味。 這家老咖啡館曾經有一位少年，少年長得像中日混血兒，工作時總穿著圍裙，臉上少有笑 容。這家咖啡館是少年的媽媽開的，平常時並沒太多客人。只有少年的祖母天天坐在咖啡 廳的吧台椅上不說一句話，像是忘了記憶的老人。 少年的祖母自小生長在這溫泉鄉，老婦人年輕時在公園旁的兒童樂園與一位來溫泉區療傷 的日本士兵相戀，大戰後，傷兵返鄉後從此未回來。老婦人剛懷著身孕嫁給了一位社子島 附近的菜販。後來離婚帶著少年的媽媽再嫁給紗帽山附近的一位採竹筍的農人。 有天，一個日本人出現在北投，尋找一位女人的記憶，一位他父親去世前說出的女人。氣 氛相似好多年前的午後，作家剛洗完溫泉到這家咖啡館休息，身上依然有著溫泉味到了這 家咖啡屋。少年愛上了這個日本人。在當時，這樣的事情怎能說出來。少年跟著日本人回 到日本，沒多久，就聽說少年在日本自殺了。 新的咖啡館經營者不曾聽說這故事。咖啡館的味道和大水溝溫泉旅社排出的溫泉味混在一 起，卻一直散著故事的味道。 專車接送 青春的DT車聲與新北投附近巷道的寧靜似乎劃不上等號…… 新北投附近有家戲院，戲院就在當時所謂住商兩用的大建築中。這種大樓不時地總是電玩 聲四起。吵雜的戲院入口旁，坐落著靜靜的一家咖啡廳。 咖啡廳牆上掛滿了一些外銷的假藤蔓吊籃，聖誕擺設。門一開啟，總撞著掛在門後的鈴鐺 ，混著門外的呱呱電玩聲。 作家進了這家咖啡廳，只見咖啡廳內桌上擺著一杯杯彎著吸管的退冰咖啡，不見客人坐著 ，只見四處倒著一些睡著的少年。少年們是做著「限時專送」的職業，通常忙了一夜，在 此休息。 作家前幾天才搬來這附近，因為發現這家安靜的咖啡廳，決定來此寫作。 咖啡廳一角落突然傳來投幣聲，一陣蜜蜂電玩引擎開動大軍壓境的聲音。 「幹，怎麼會，這麼安靜。」作家狠狠地朝聲音瞪去…… 男孩瞇著浮腫的雙眼，狠狠地搖著桿子，右手發洩式地擊發…… 作家不再發一語，靜靜地聽著男孩發洩的聲音。這就是作家跟那男孩遇上的那個下午。 作家喜歡從背後環抱著男孩坐著DT與他在山間奔馳，作家會告訴他有一棟獨門獨院的房子 ，有著張愛玲小說中的陽台。 作家喜歡在做愛完後，抓住男孩的手臂環住自己聞著身上的硫磺味許久，然後起身沖一壺 南洋咖啡。某一天，男孩醒來，輕輕地撥開作家的手臂，到廚房正準備煮一杯咖啡，「逼 逼扣」一響，男孩穿上褲子出門，出門怕吵到作家，少年，就這麼靜靜地將車滑下了山。 就這樣，瓦斯爐上，嘶嘶地，還放著正煮著的咖啡，伴著作家吁吁的睡聲，巧巧地。 DT的引擎聲，不久劃過那一夜的星空。 男孩從來沒跟人提過這件事。那夜男孩工作後折回公寓時，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剛運上 救護車。他，遠遠地站在看熱鬧的人群外。 將太壽司 故事是這樣的，一位年輕日本料理師傅在中山北路的條通工作，男主角長的英俊無比，看 過他操刀手藝的人都對其特殊的技能讚嘆無比，聽說還有日本料理師傅遠從日本到台北看 他的功夫呢。 「絕對是天賦。」 「怎麼可能完全沒受過正統日本廚藝的他可以將日本廚刀這樣地把玩。」老日本料理師傅 看完後說。 年輕人愛上了一位在條通上班的小姐，兩人見到面的第一次就如宿命般瘋狂地愛上對方， 不久就結了婚。這位小姐本來就有點積蓄，加上年輕人對廚藝的熱愛，遂一起在新北投開 了家日本料理店，展開了他們的新生活。小小的餐廳僅有吧台的位子，生意好得不得了。 小夫妻就這樣充滿著人生希望為這個家打拚著。不料小姐一場重病將這個家拖垮，小姐在 煎熬不了半年，在一個夜晚自殺了，留下一個小孩。老闆受到不小的打擊，從此不振。 老闆長得真的一副很不振的樣子，但故事是編的。只要看到老闆就會覺得，這種故事會發 生在他身上。我沒一次走進料理店，老闆不是喝得醉醺醺的。老闆帶個小孩，年齡約國中 生的樣子，從煮湯到蛋包飯、熱炒都是小男孩的工作。老闆就只負責切生魚片，喝酒。他 很少開口，不像其他吧台的老闆，因為大多時候都在醉，醒的時候就是他切生魚片的時候 。 一次老闆突然自夢中醒來倒了杯酒，看著我問： 「吃不吃河豚？」…… 地理 該從哪個角度去看北投？溫泉、咖啡是種味道的遐思，有點牽強但又常發生，緊靠著山腳 ，但又這麼接近塵世，由一條支線繫著，舊得可以但又叫「新」，矛盾、無奈。 從關渡山陵上遠看以往不夜的北投泛出的燈光，已經比不上寬大的關渡平原外台北市的繁 星霓虹。 從作家住的公寓，逸仙國小附近的那條長坡往下滑，到捷運站所處的新北投公園左轉，那 家靠水溝旁的咖啡廳就在那。長坡下往右轉，戲院也不遠了。壽司店早就收了。 慢慢地是適合北投的。 細細地洗個溫泉，靜靜地有杯咖啡在身邊，輕輕地聞吧。 【2004/06/25 聯合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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