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enandm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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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轉載] 哪吒by ranana 6-11
時間Sat Jul 16 23:38:34 2011
6、第六章 ...
江墨卿看季清和赫連夏從樓上一前一後下來,對兩人招了招手,季清先是一愣,卻還
是走來坐下。江墨卿對他道:「給你買了匹馬,客房的錢也給你結了,吃了早點便可以走
。」
季清點了點頭,跑堂地過來問兩人要吃些什麼,他要了碗白粥和碟搾菜。赫連夏沒點
吃的,他看四下冷清,壓低聲音問江墨卿,「昨晚你說的染血硃砂是什麼意思?外頭也有
人能弄到那毒?」
江墨卿搖頭,「千歲宮特產,你來千歲宮一日游我就送你一盒。」
季清笑了聲,看江墨卿沒個正經,對他道:「別人和你說正經事呢。」
江墨卿一臉無辜,「我也正經回答啊,我確實不知道那人在玉簪上抹了染血硃砂是怎
麼回事,也不知道那人從何處弄來的 染血硃砂。」
季清撇撇嘴,白粥上了桌,他就著搾菜大口喝了起來。赫連夏摸著下巴,似有疑慮,
幾番欲言又止,才對江墨卿道:「這事一出,我看此番江南行必定不太平。」
江墨卿同意地頷首,詢問起昨日赫連夏在樑柱上可有發現。赫連夏也是搖頭,沉聲道
:「沒有任何可疑痕跡,那人定是個高手,來得無聲,去得無息,只看能不能從尹雲繡那
兒得來些消息了。」
季清抹了把嘴,咧嘴笑,讓兩人都放寬心,「我們又不貪心要拿祁門什麼圖的,別人
也找不著我們麻煩。」
江墨卿拿手指戳他腦門,「就你聰明,我們是對祁門七圖沒興趣,經過昨晚那事別人
還這麼想嗎?到時候上了路你便知道有多少人以為我手上有祁門七圖了。」
季清想要反駁什麼又沒敢說,縮著脖子捧起粥碗喝了個底朝天。江墨卿說是要去向花
老闆辭行,順道問問他到底準不準備給訂金。赫連夏看他走遠了,對季清勾了勾手指,季
清湊過去聽他說道:「對我倒是牙尖嘴利,怎麼碰上這個江墨卿,一下就沒話說了呢?」
季清雙手叉腰,臉上尷尬,眼珠滴溜溜地轉,張口道:「他這人性子不好,不知道什
麼時候就惹惱了他,你也知道千歲宮那是什麼地方,我可珍惜我這條小命了。」
赫連夏哈哈笑,對他道:「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什麼心狠手辣的角色呢?」
季清對著他笑彎了眼,托腮玩著茶杯,輕聲細語地,不像是在回赫連夏的話,倒更似
自言自語,道:「我第一眼看到你便知道。」
赫連夏沒聽清他說什麼,看江墨卿朝這兒回來,起身說要走。三人到了外面,策馬出
了洛城,赫連夏和江墨卿似乎都沒什麼心思留意週遭風景,季清看什麼都是新鮮,不一會
兒就落到了最末。赫連夏勒了勒韁繩,回身對他道:「你還真是什麼都沒看過。」
季清笑著敷衍,才算是和他們走到一塊兒。江墨卿揶揄他,「這些個花花草草的,千
歲宮裡不也有嗎,怎麼會沒見過呢?」
季清辯道:「千歲宮裡那些花草一個個都張牙舞爪地,不是會吃蠅蟲咬人就是有毒。
」
赫連夏哈哈笑,看了眼江墨卿,說改日定去他們千歲宮來個一日游,也好開開眼,見
識見識。江墨卿冷哼一聲,白季清一眼,說他不懂,「那些花草都是花了好大力氣從關外
弄來的,你懂什麼。」
季清扭頭不搭理他,行到路中一個茶攤,三人下馬歇腳,長凳還沒坐熱,茶攤上一下
聚了不少人。季清低聲說他們幫人招財,赫連夏臉上帶笑,輕念了句,「來者不善。」
江墨卿兀自飲下碗茶,道這一眾人方纔已跟了他們一路,輕功再好,也該累了。季清
渾然不覺,有些吃驚,「真以為你身上有藏寶圖呢?」
江墨卿屈起手指敲他腦袋,挑眉冷笑道:「你以為呢?」
季清捂著腦袋小聲嘟囔,「該不會要一路跟到白家吧?」
赫連夏搖頭,握著茶碗輕聲道:「跟不了多久就要散。」
季清看他說得篤定,八成是有了什麼主意,當晚他們進到西山鎮悅來客棧歇腳,三人
要了三間客房。季清睡下沒多久便聽隔壁傳來打鬥聲,他翻身下床去看,赫連夏和江墨卿
不知怎麼打了起來,似是在搶奪江墨卿手中一紙畫卷。數招下來,江墨卿落了下風,飛身
躍出窗戶,在月下很快閃沒了身影。季清才要問什麼,赫連夏對他使個眼色,道:「方纔
與他發生爭執,他當我要搶他手上的祁門七圖。 既然他 已走了,你也去睡吧,明日繼續
往白家去。」
季清半知半解地點了點頭,待到翌日早上他見了赫連夏便去扯他衣袖,攀在他脖子旁
對他道:「我想了一晚上,你們這是玩得兵分二路是不是?」
赫連夏默認般點了點頭,季清琢磨著兩人昨晚那一出就是想引開那些跟蹤之人,不過
這又是為何,反正那些人他們想跟著由著他們跟便是了,祁門七圖他們又沒有,這麼做豈
不是默認了江墨卿手上有祁門七圖?
赫連夏也沒與他細說,只道:「千里迢迢去到白家,身後跟了這麼多人,我想你哥應
該不會喜歡這份大禮吧。」
季清頷首,道:「這倒是,我哥從前便喜歡安靜,最怕吵,貼身僕人都是個啞的。」
赫連夏笑了笑,「有趣,和從前卻是不同了。」
「從前?」季清聽得一愣,問赫連夏,他卻將話題轉到他身上,道:「你和你哥性子
差得真遠。」
季清呵呵笑,承認得乾脆,「我小時候就鬧騰,老纏著我哥,他那時候煩我,還凶過
我。」
「那你還繼續纏著他?」
季清撓著鼻尖,垂下眼,「他雖煩我,待我卻很好。我娘帶我去白家的時候,別人都
不理我,是他最先和我說話。我娘說他外冷內熱,是個好人。」
赫連夏聽他提及他娘親,便隨口問了句,「你娘親現在何處?你下了山有去看她嗎?
」
季清眨眨眼,回道:「娘親在我十歲那年過世了,大師傅說了,人總有一死,」他抓
了抓頭髮,微笑著說道,「等再過幾十年,我也死了,就又能見到她,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赫連夏說他說話不吉利,別總把死不死的掛嘴邊。季清沒應他,只是笑。兩人出了西
山鎮,快馬加鞭,三日後行至曲城,一路皆無事端,也再沒人尾隨其後。
他二人進城那日,正逢曲城一年一度花燈節,日頭稍偏西,便有許多姑娘家聚在城中
那灣曲池邊放下花燈。季清從沒見過這些玩意兒,央著赫連夏去到池邊的酒樓看熱鬧。赫
連夏應了他,兩人在客棧安頓好,便選了家明月酒樓,要了三樓一個雅間。
花燈節這日,沿岸酒樓全都張燈結綵,一派爭奇鬥艷。入了夜,花燈在池水中兀自飄
蕩,造型各異,明明暗暗,好不漂亮。
季清靠在窗欞邊伸長脖子朝底下望,看到個樣式別緻地就要咋呼半天,孩子似地。他
問赫連夏那些花燈放到水池裡,過了這晚,又有誰去收。赫連夏走到他身旁,瞥了眼樓下
的熱鬧,說道:「自有有緣人拿起花燈。」
「有緣人?」季清沒聽明白,問他,「有緣人長什麼模樣?」
赫連夏回到桌邊,斟上杯酒,「每個人的有緣人都長得不一樣。」
季清來了興致,問他,「那你的有緣人長什麼樣?」
赫連夏卻反問他,「你哥什麼樣?」
季清撇嘴想了會兒,回憶道:「長得好看,總是板著臉,不常笑,手很涼。」
赫連夏聞言,停頓許久才說:「那就是他這樣了吧。」
季清看著他,又去望那些在池水上搖搖晃晃的亮眼花燈。月光隱在烏雲中,許多花燈
的光芒聚到一起,點亮了天地間這深沉的夜。季清想要下去看個真切,赫連夏也由著他,
讓他別跑遠了。季清得了准許,興高采烈出了門,此時的曲城街上不論是商舖還是民居,
屋簷下都掛著各色花燈,將街道裝點地如同白晝般明亮。街上多行人,季清擠了半天才擠
到前頭。他看許多年輕男子隨意撈起游到岸旁的花燈,拿在手中 玩賞,便好奇問身旁個
青衣男子,「這些花燈隨便都能拿走帶回家嗎?」
青衣男子回他道:「看到自己喜歡地拿了便是,尋到那作花燈的姑娘,說不定能結下
番好姻緣。」
季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忽地吹來一陣晚風,一盞花燈被吹出了燈群,兀自朝著遠
方漂去。季清一路跟著它跑,鑽進了一片小樹林,那花燈也有靈性,漂到此處,竟朝著岸
邊慢慢游來。季清俯身撈起它,原來是盞蓮花形狀的花燈,做工不算精巧,甚至有些粗糙
,一瓣蓮花花瓣上綁著條紅繩。此時燈中的燭火閃閃爍爍,似是要滅了。
「撿到花燈了?」
季清正看得出神,聽有人與他說話,抬眼去看,藉著花燈中即將消散地微光才看清來
得是赫連夏。他解下花瓣上的紅繩,朝赫連夏晃了晃,「撿到了,是蓮花。」
赫連夏走近過來,火光中,他的身形與樣貌越來越清晰。季清將花燈遞給他,他看到
他雙眼被燭光點亮,他還對他笑,低聲說,「還是朵紅蓮。」
季清牢牢看著他,蠟燭最終還是熄滅了,週遭萬物皆陷入濃厚的黑暗中。月亮適時地
出現,皎白的光芒穿過葉與枝椏,落到林間。赫連夏將花燈放下,對他看了看,「可別走
丟了。」
季清在他身後笑,「那也得把你先送到白家再丟啊。」
作者有話要說:lz又自擺烏龍了阿阿阿 阿所以才會看上去怪怪的!!對不起!!!現在
問題已修復!!
7、第七章 ...
話雖如此,只是之後這一路上,季清沒少讓赫連夏操心。江墨卿不在身旁,他特別自
在,平日裡說話沒少和赫連夏抬槓,上躥下跳,調皮本性暴露無遺。赫連夏看他精力旺盛
,怎麼都不累,就問他,「你平時在山上沒那麼多東西給你玩,你不悶?」
季清叉腰笑他沒見識,說道:「崑崙山上可多好玩的東西了,別看它一年四季只有七
月天時才稍微化些雪,不過山上地方大,好多稀奇古怪的洞穴。」
赫連夏斂色打量他,季清被他看得渾身一激靈,脖子向後一縮,便將話題轉開,說起
山上鳥鳴清脆。赫連夏再問他崑崙云云,他也是裝聾作啞,沒再說漏嘴。
崑崙這地方,赫連夏卻是聽過,旁人只道那處是極寒之地,滿目所及皆是皚皚白雪。
就是這麼一片荒無人煙的地方,卻有個江湖人人聞之色變的魔教立於山巔。說這崑崙邪教
第一任教主原是當時武林盟主,一招行錯,墮入魔道,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那會兒
江湖六大名派合力圍剿,與他戰於崑崙之巔,卻是兩敗俱傷。自此之後再沒人敢踏近崑崙
半步,魔教之名也是不脛而走。
赫連夏看季清倒也不像是什麼魔教中人,脾氣個性全都寫在臉上,簡單好懂。兩人在
豐城客棧歇息時,赫連夏還說他,「看你樣子也不像是什麼魔教子弟。」
季清還挺不服氣,逞強說魔教不魔教哪是隨便能給人看出來的。赫連夏看他這樣實在
好笑,雙眼乾淨透亮,還偏要裝個邪教惡人。
兩人翌日起了個大早,出了豐城,再往南行半日便能瞧見白家所在的盛洲城城門了。
兩人走得是官道,路面寬闊,行人頗多,到了城門口還有兩個黑臉壯漢手持長棍檢查來往
路人的包裹行李。赫連夏和季清從馬背上下來,兩人前面排著幾個頭戴斗笠的黑衫人,腰
間佩劍,檢查時頗為麻煩。守城的大漢讓那一行人脫去斗笠,其中像是個領頭的高個上前
和兩名大漢耳語一番,季清瞇著眼去看,那人似乎是往兩人手上塞了不少銀兩,草草檢查
了這一行人的包裹便放了行。
輪到季清上前,他和兩名大漢套起近乎,問起盛洲城怎麼也弄起邊關那一套。兩人都
沒回答他,關照他別多管閒事放他進了城,還是赫連夏到他身旁對他說道:「官府在捉人
呢,懸賞統計通天大盜楊偷天。」
季清問他如何得知,赫連夏朝著路邊貼著的懸賞告示努努下巴。季清好奇,牽著馬走
過去,湊近一看才知道這楊偷天犯了什麼大逆不道的罪,原來他是偷了皇宮裡的寶貝,至
於是什麼寶貝也沒細說。告示上的畫像畫得亂七八糟,歪鼻子,麻子臉,大小眼,頭髮蓬
亂,一口齙牙,這不知怎麼就給畫師湊成了一個人樣。
「偷天換日楊偷天你可聽說過?」赫連夏拉著季清走回大路上,季清反問他,「有楊
偷天,那有沒有牛換日?」
赫連夏聞言笑了,遂道:「牛換日倒沒聽說過,你以後行走江湖要是覺得自己名字不
霸氣,換上這個名字倒成。」
季清昂著下巴,哼了聲,自信滿滿地,「我這名字我可喜歡了,我娘給起的,清清白
白,多好聽。」
「那叫季清白豈不是更好。」
季清說他不懂,撇嘴解釋道:「我娘說了名字不能和白家沾邊,越讓人瞧不出越好。
」
赫連夏倒是沒料到還有這麼層意思,一時沒再開腔,季清也不甚介意,問了路上行人
白家所在,哼起小曲慢悠悠閒逛過去。赫連夏聽這曲子耳熟,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問
季清哪裡學來的,他也是傻眼,道:「不知怎麼就會了,大約是小時候總聽大哥撫琴聽來
的吧。」
說到白家大哥,兩人恰好到了白家。白府門前一切從簡,和普通人家無異,乍一眼還
真看不出這便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江南白家。季清走到門前一尊石獅子旁,伸手到它頭頂
摸了又摸,笑著說,「從前都要讓大哥抱我爬到上頭,現在伸手就能摸到。」
赫連夏將兩人坐騎拴到近旁樹幹上,走到緊閉著的漆黑大門前輕叩門上銅環。季清也
走過去,他沒幫著敲門,反而是端詳起了咬著門環的銅獅子。不多時便有家丁來開門,見
到兩人先將二人從上至下打量了遍才開口問道:「二位若是來求醫,白家在城中設有藥房
,名醫問診,包您滿意。」
季清看那家丁相貌年輕,思量了番才道:「我們來找人,找白家當家的。」
家丁推說當家的今日外出,不在府中。赫連夏看了眼季清,他也似乎有些為難,家丁
看二人無言,便要關門,季清攔下他,這才表明身份,道:「既然當家的不在,煩勞您替
我帶個話,就說季清下山來尋他。」
家丁聽他姓名,讓二人候在此處,轉身匆匆離開。季清透過門縫朝府內看,一大塊影
壁擋在眼前,也看不通透。等那家丁回來,身旁多了個駝背老翁,這駝背老翁看到季清便
握住他手拉他進門,喊了他聲,「小少爺。」
季清又是一哆嗦,撇開手尷尬得要命,對著那駝背老人拜了兩拜,無奈道:「方伯您
可別這麼叫我,您這麼叫我我就怕,大哥以往衝我發脾氣時總這麼喊我,我聽了就犯怵。
」
方伯張老臉上樂開了花,說季清出門在外大半年還帶了個朋友回來。季清這才想起向
他介紹赫連夏。
「這位赫連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特意帶他來見大哥。」
方伯眼神不好,瞇著眼打量赫連夏許久才說,「果然是在外面闖禍了,當家的整天念
叨你,說你啊,一定得等闖了大禍才能想到回家。」
季清腆著臉應下,還道,「還是大哥瞭解我。」
方伯與他道:「當家的在書房裡頭,過會兒你先在外頭院子裡候著,我先進去支會他
一聲。」
赫連夏便問季清,「既然你大哥也是日日盼你回家,怎麼不直接去見他。」
季清連忙擺手,一臉驚恐,「可不能這樣,我要直接就這麼進了書房, 他非要了我
的命。」
「他會武功?」
季清搖頭,還沒等他說話,方伯卻開口了,他笑瞇瞇看著赫連夏,道:「當家的自幼
修習醫術,武功心法一概不會,卻有手下毒的好本事。」
赫連夏便笑季清沒出息,「他是你哥,還能拿你怎麼樣,頂多毒你幾天,看你生不如
死了,便拿藥來救你。」
季清聞言咂舌,對赫連夏道:「沒想到你也是歹毒心腸,還想得出這種餿主意。」
方伯聽了哈哈笑,赫連夏想起那日在醉夢居裡遇到沈玉盤,聽那口氣,他與白家這當
家似是故交,既然遇到了季清,怎麼也沒和白家交代一句?
「沈家少爺已經有些日子沒來了,不過每月十五他都要來和當家的飲茶,再過三天便
能見到他了。」方伯掰著手指算,帶著兩人踏進間名為「水華」的小院,從院門口便能瞧
見粉牆灰瓦褐紅雕花窗的書房了。季清站在拱門下張望,看到書房窗邊半 條人影,又往
後退了兩步,只等方伯來帶他進去。
赫連夏也不客氣,逕直行到院中,邁到那正對書房大門的池塘邊。他傾身朝裡看,碧
綠池水中浮著許多蓮葉,待到夏日,定是個賞蓮的好地方。
季清怯生生喊他,指指書房,書房裡沒大動靜,方伯還未出來。赫連夏也不便靠近,
他看那窗邊的背影動了動,忽地閃沒了身影,方伯這時也推開`房門出來了。季清問他大
哥生不生氣,方伯領到他屋門口,對他說了句,「小少爺,自求多福吧。」
季清忙喊赫連夏過去,「有外人在,大哥還得給我點面子。」
方伯拍拍他肩,道:「當家的這幾年脾氣漸長,有外人沒外人都一樣,我這把老骨頭
就不跟著摻合了,先走一步。」
季清眼睜睜看方伯出了院子,搓著手掌,正猶豫著要用幾分力道來叩門,門裡突然響
起個聲音,不冷不熱地,「還敲什麼門,進來便是,別在外面傻站著。」
這番話說得不急不緩,一時間也辨不出說話人到底是在壓抑怒氣還是確實心平氣和。
季清推門進去,一進門卻沒看到人,迎面是個高大書櫃,擺滿醫書。待他環視一圈才看到
個青衣男子手握書卷坐在窗邊,身旁矮桌上擺著只紫砂茶壺,配了個小巧茶杯。他走過去
喊了聲「哥」,男子沒理睬他,將書頁翻過一張才拿正眼看他,張口便問,「長兄為父這
句話聽沒聽說過?」
季清攥著衣角用力點頭,男子臉如霜凍,落在他肩頭的日光也無法融化他週身散發出
的寒氣。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問季清,「說吧,在外頭闖了什麼禍?」
季清低頭著,連眼神都不敢與他相接,輕聲道:「惹了千歲宮的人,被困在千歲宮半
年,上月才逃出來,差點死在路上,多虧這位赫連大哥救我一命……」
他越說越輕,越說越細,赫連夏再聽不到他聲音時,接下他話茬,與青衣男子道:「
千歲宮從來是有進無出,能活著出來已是不易……」
青衣男子卻不吃他這套,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他,看都沒看他一眼,面朝季清道:「既
然已經回來了,那就給我在家好好待著,書房裡這些醫書都看到了嗎?」
季清點頭,他又問,「你那些個師傅有教你讀書寫字吧?」
「有。」
「那怎麼還是這般不知輕重?」男子撐著腦袋指著一屋子的書,「也罷,回來收收性
子,明日之前全都抄錄一遍送來給我看。」
季清默默應下,男子的眼神越過他肩,這才看到赫連夏似地同他頷首致意,「在下白
霜涵,這不知輕重地搗蛋鬼的大哥,還要謝過這位赫連大俠撿回他一條命。」
赫連夏回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是應該的。」
他說這話時,一雙眼都沒離開過白霜涵的臉,就這麼直勾勾看著,白霜涵也不惱,對
他道:「赫連大俠好心將他送回白家,我也沒什麼好報答你,你若不嫌棄,到可以上我們
藥房找個大夫把把脈。你們這些江湖中人,難免有些內傷外傷,要是真看出什麼毛病,抓
藥開方子都不算你錢。」
季清抬起頭往白霜涵身旁挪了兩步,小心翼翼說,「大哥最近都會開玩笑了。」
白霜涵瞥到他走近了,伸手扯著他耳朵就朝外扯。季清疼得哭爹喊娘,白霜涵也沒停
下,反而加大力道,恨恨罵他,「還知道喊娘,你娘地下有知看你現在這副德興也要跳腳
。你說你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自己都不好好珍惜,還有誰會來幫你珍惜?」
季清一個勁說是,白霜涵這才鬆手,他看赫連夏還站著不動,挑眉問他,「這位赫連
大俠還有事?」
季清捂著耳朵說,「大哥,他是來找你的。」
白霜涵冷笑一聲,「江湖上來找我的都沒好事,看在你救了白家這個小少爺一命的份
上,你想讓我治誰我都答應。」
季清嘟囔,「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自己受了傷……」
白霜涵笑得得意,「他有沒有傷我要是還看不出來,白家當家這個位子給你來坐好不
好?」
赫連夏對季清使個眼色,他也識相,說是去問方伯討紙墨筆硯,一溜煙就跑了。
8、第八章 ...
月上樹梢,季清已在屋中歇下,屋子還是從前他來白家時睡過得那間。現如今,床鋪
變大,傢俱翻新,牆上掛著名人字畫,還放著兩三盆他叫不上名的綠草。季清看這又綠又
白得物事長得茂盛,掐了片細長葉片湊在月光下看。自打下午赫連夏進了他大哥書房,兩
人都沒再出來,晚飯都沒吃上一口,也不知在屋裡作些什麼。
季清住的這院,屋外邊便是白家那棵從不開花的桃樹,每逢春日,深深淺淺的綠爬滿
枝椏,讓人忍不住盼它開出粉艷艷的花。季清看著那桃樹,乍暖還寒時它便抽出新芽,待
到別人家的桃花開得轟轟烈烈,它卻依舊是這麼副綠油油的模樣,不管別人怎麼埋怨它不
爭氣,對它失望,它都頂天立地站在那兒,自顧自綠著。入了秋,葉片萎黃,逐漸凋零,
唯有冬日飛雪時才能在它枝頭看到些許亮白。積雪沉沉壓在樹枝上,乍一眼還當它是開出
了白雲一樣的花。
聽說這樹是白家從前那任當家聽了個雲遊道士的話才種下,說是用來擋劫,桃樹死去
之時便是劫數化解之日。季清那時不明白,纏著白霜涵讓他講到底擋地是什麼劫。白霜涵
被他弄煩了,冷著臉拿桃樹枝戳他臉蛋,對他說,桃樹,桃樹,桃樹還能擋什麼劫,自然
是桃花劫。
倘若它開花,又會是怎樣番光景?
季清扯了扯披在肩上地外袍,晚風漸涼,萬籟俱寂時,卻看月夜下走出一道人影。季
清探身到窗外,來人再向前邁近幾步他才看清。
「赫連大哥,你…………」季清看赫連夏並沒要進屋地意思,靠在窗邊和他說起了話
。赫連夏臉上還是那副悠閒表情,帶淡淡笑意。他來向季清辭行,季清一愣,忙問他,「
你不是來找我哥的嗎,怎麼已經要走了?」
赫連夏道:「我既已見到你哥,也再沒留下來的理由。」
季清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挽留的言辭,抓耳撓腮地說不上話。赫連夏問他怎麼還
不睡,季清摸著鼻子,抬了下眼皮匆匆看了赫連夏一眼,隨即垂頭,問話地聲音也變得極
細極輕,他問他,「赫連大哥,我哥…………是你要找得人嗎?」
赫連夏偏過頭,湊近了,才把他耳語一般的話聽清楚。他也沒細想,便告訴季清道:
「他是我要找得人。」
「你為何要找他呢?你從前與他見過?」
「我找他是因為我虧欠他太多,從前錯失許多機會,如今想要重頭在來,好好彌補。
」赫連夏看季清頭低得越發厲害,伸手摸了摸他腦袋,露出溫和笑容,「現在和你說這些
,你也不懂,等你以後遇到你的有緣人,你就明白了。」
季清撇嘴,別過臉,有些不服氣地抬頭瞪著赫連夏,「我哪裡不懂,你不過長我幾歲
,你懂的就算現在我不懂,以後也會明白。」
赫連夏看著他笑,「是是是,你會懂,你聰明。」言罷,他轉身離開,季清喊住他,
問他這是要去哪裡。
「你哥說我滿嘴胡言亂語,不可信。要是我能找道祁門七圖奉上給他,他便信我是誠
心誠意,並非訛他詐他,拿他逗樂。」赫連夏背著手,仰頭望著庭院中枝繁葉茂地桃樹,
感慨道:「開花時一定十分漂亮。」
「你等等,」季清看他要走,套上布鞋急忙從屋裡跑出來,「我和你一道去。」
赫連夏謝過他,「還是別了,這又不是鬧著玩,要是你跟著我出了事,我哪裡還有臉
回來見你哥。」
季清不依,拽著他袖子急紅了臉,「赫連大哥,你信我這次,我一定能幫上忙。」
赫連夏催他進屋,季清又道:「我大哥這分明是故意刁難你,我和你同行,要是你真
空手而歸,我到時到大哥身旁替你美言幾句,說你多拚命用心這事不也就成了嗎?」
赫連夏沒料到他還挺拗,怎麼說也說不聽,嘴上同意下來,讓他先行休息,明日一早
與他在城門口見。季清卻不肯,硬是現在就要隨他走,赫連夏道:「你才回來沒多久,轉
眼又跑了,這算怎麼回事。」
「這好辦阿,就說我被千歲宮劫走,之後路上又被你救下,再後來便隨你一起去找祁
門七圖不就得了。」季清編起謊來眼都不眨,赫連夏正想再勸他,涼風忽起,吹來陣血腥
味,季清也是聞到這味道,捏著鼻子皺起眉,嘴裡還嘟囔,「說曹操曹操就倒。」
赫連夏定睛在看他身後,江墨卿一身紅衣不知何時已立在季清身後。季清轉身看到他
,沒被他突然出現嚇到,反而是被他這身打扮給驚得合不攏嘴,伸出手胡亂比劃,「你…
…怎麼全染了血??」
江墨卿對兩人比個噤聲的手勢,抓起季清衣領施展輕功,飛身上了屋簷。赫連夏緊隨
其後,只見江墨卿回頭,面色凝重對他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已給白大當家得留下書信
,借你二人一用。」
但瞧他衣角飛舞,確是白衫沾滿了鮮血,季清被他抓著胳膊跑,不舒服地直嘀咕,「
江墨卿你是剛去宰了豬嗎?」
三人飛簷走壁眼穿過大半個盛洲城,到了城裡的百花街,江墨卿才停下,拽著季清下
了別人家的屋頂,穩穩當當落在條窄巷裡,季清看身後道牆,心道:「還是個死胡同。」
巷外頭便是燈火通明的百花街,往來的都是些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嘴裡說得,眼裡瞧得,
全是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赫連夏匆忙瞥了眼,問起江墨卿怎麼帶他們到了這等聲色`場
所。江墨卿沒有踏出巷子半步,翻過左側高牆,季清看他行為神秘,遲疑著沒動身。赫連
夏卻是笑了,道:「看看他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
季清接道:「他藏著掖著的事情可多了。」
臉上雖然百般不情願,最後還是和赫連夏一齊翻過牆頭。卻沒料到牆內即是潭碧池,
眼看季清手忙腳亂就要跌進池裡,虧得赫連夏眼疾手快,拉起他衣領輕點池面到了對岸。
江墨卿這才開腔,戳著季清腦門罵他笨。季清拍著胸口驚魂未定,皺緊眉頭埋怨,「我見
水就暈,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墨卿歎了口氣,指著面前棟三層小樓道:「窗戶開著的那間,看到了沒有?」
赫連夏仰頭去看,點了點頭,江墨卿藉著樓後大樹,三兩下便飛身進了他先前所指的
那屋。季清也不甘人後,上起樹來比翻牆要利索,赫連夏最後一個進屋,腳下才站穩當,
抬眼便看到個輕紗裹身的漂亮女人衝他盈盈一笑,卻不見江墨卿人影。
那女人關照赫連夏和季清坐下,取桌上茶壺給兩人倒上茶水,纖纖玉手伸到季清面前
,勾起他下巴,細細端詳片刻,道:「面相不賴,可惜是個短命相。」
江墨卿自屏風後行出,他已換下身上那件血衫,手裡拿著汗巾抹了把臉,對女人揮
了揮手,「胡說八道什麼。」
女人捏了捏季清下巴,拍拍他臉,「小兄弟,聽姐姐一句勸,古往今來都是男女相好
,兩個男子可行不通。」
季清被她說紅了臉,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低下頭握著茶杯仰頭猛灌。漂亮女人又去看
赫連夏,說他是個貴人相,還去拉他手,要給他看手相。赫連夏也沒拒絕,攤開手掌由著
那漂亮女人來回摸他手心。
江墨卿敲了下季清的腦袋,好笑又好氣地,「你喝慢點,別嗆著。」季清放下茶杯,
抹了下嘴角,問他,「你有什麼事就快說,我才回白家又突然消失,我哥一定得氣死。」
赫連夏挑眉,「剛剛你還不是這番說辭。」
季清撇嘴,「剛剛那不一樣,你和他又不一樣。」說完他捂著腦袋瞪江墨卿,「以後
不要亂敲我腦袋,都要給你敲笨了。」
江墨卿看他回嘴,冷笑一聲坐到他身旁,「到了盛洲,進了白家地界你就囂張了?」
季清別過臉沒回他話,漂亮女人走到他身旁,雙手搭在他肩上,輕按了按,「可別和
他鬥嘴,千歲宮裡啊,還沒人鬥嘴吵架能鬥過掌門人的呢。」
赫連夏聞言,收攏手掌,對那漂亮女人道:「看來這位姑娘也是千歲宮中的人了吧。
」
漂亮女人掩面笑了,手中捏著薄紗,轉著眼珠,脂粉滿面的臉上儘是風塵,道:「這
位大俠要是賞臉,喊我聲許姑娘就行了。」
江墨卿掏掏耳朵,「什麼許姑娘張姑娘的,這是我們在盛洲的眼線許櫻櫻。」
赫連夏道:「這話說給我們這些外人聽有些不太好吧。」
他話音未落,江墨卿便指著他鼻子斥道:「錯!你是外人,他可不是。」他看了眼季
清,季清對他齜牙,寧願當自己是個外人。江墨卿看他這不情願的模樣卻是笑了,又對赫
連夏道:「長話短說,官府在捉楊偷天的事你們已經知道了吧。」
「知道,說是偷了皇宮裡的寶貝。」季清說道。
江墨卿接道:「他偷的是祁門七圖的一張。」
季清凝眉,赫連夏聞言也是收斂溫和臉色,沉聲問他如何得知,江墨卿拿著季清的杯
子喝了口茶,將那日與兩人分開後所發生之事一一道來。卻說他出了悅來客棧,繞著鎮子
跑了兩日,取了小路往白家趕。中途在個客棧歇腳時,收到千歲宮的飛鴿傳書,說是前幾
日宮中一盒染血硃砂被竊。這小偷本領挺大,千歲宮不比客棧酒肆,進出可沒這麼容易,
加之染血硃砂素來保存在機關暗閣中,除了江墨卿和手下三個心腹,無人知曉其所在。失
竊的東西雖小,牽扯出來的事倒挺大,江墨卿便折返,回了趟千歲宮。
千歲宮坐落在封山腳下,遠離城鎮,要去那兒可不簡單,也沒一條顯見的路,荒山野
嶺的極易走失。那日江墨卿取道回宮,行到半路卻看到具殘缺屍體躺在路中央,那人臉上
糊著的人皮面具已被野獸啃咬,撕開大半,也看不出裝扮得是個什麼模樣。男人露出的面
孔普通,看著眼生。男屍斷了左手,缺了右腿,看那傷痕,約是山上野獸所為。他起先還
當這男人是在山中迷路,餓死途中,踢開屍體正欲離去,卻有個木盒從男屍身上滾落,木
盒朱紅,盒蓋上刻著個「千」字,是千歲宮的東西。江墨卿打開木盒一看,裡面是顆渾圓
的夜明珠。這夜明珠江墨卿十分熟悉,原是和染血硃砂一道方在暗閣中的,如今染血硃砂
不在他身,只剩下顆夜明珠,想必是被同夥拋下,棄屍荒野。
他當下便在心裡腹誹門人無能,小偷就這麼直挺挺躺在後山,竟沒人搜到。他一回去
便找來手下大罵一通,手下眾人知他脾性,等他罵完才敢說事。就在他回來前一天,那盒
被偷的染血硃砂又回到原處。
「這事十分古怪,那人偷了染血硃砂卻只用它來殺了匹馬,塗在枚玉簪上。」江墨卿
說到此處,赫連夏卻打斷他,「你說那匹死在官道上的馬,不是你們幹的?」
江墨卿不屑道,「我平白無故殺馬幹什麼,誰來給我酬勞?」
赫連夏奇道:「我還以為那是季清坐騎,他馬受傷他才選了去洛城的小路。」
季清雙手抱在胸前,道:「我要有馬早回到白家了。」
江墨卿掐了一下他的手,橫眉道:「聽我說完。」
聽說染血硃砂又被還了回來,他就在心裡琢磨江湖上誰又那本事,想來想去只想到個
楊偷天,立即派屬下出去查他行蹤。得知楊偷天一天前從皇宮裡偷了寶貝,正被官府通緝
,他找人打聽宮中可有因這起竊案死於劇毒的人。果不其然,真有個管事太監死於毒藥,
這管事太監管得是宮中藏寶閣得鑰匙,楊偷天那日潛入宮中偷了鑰匙進了寶庫,過了重重
機關,卻只偷了一樣東西。
「就算要對人下毒,也沒必要來我千歲宮費盡心機偷我的毒藥,而且,更古怪的是,
就在我準備出身去找楊偷天的時這人竟主動找上了門,給了我這樣東西。」說著,江墨卿
從懷中摸出塊爛糟糟地羊皮。季清翻開羊皮看,上面畫著些彎彎曲曲地線條,還有些古怪
標示,他看不懂,推到赫連夏面前。
「這不會是祁門七圖之一吧?」赫連夏問江墨卿道。
江墨卿點頭,道:「他那日來時已奄奄一息,身中數劍,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楊偷天,
要我替他保管好這東西。」
「他來找你的事還有誰知道?」赫連夏警覺得看了眼窗外,外面一派靜謐,月光輕柔
,涼風習習。
「很多人知道,很多,很多人。」江墨卿讓許櫻櫻關上窗,「有人故意在江湖中放出
風聲,就是要嫁禍到我頭上,把祁門七圖的事往我身上推。」
季清聽得有些擔憂,「你該不會是被人追殺吧?」
江墨卿抬手,「被人追殺事小,這祁門七圖倒是個大問題,一來我不知那人是不是真
是楊偷天,二來這圖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
赫連夏想得卻不是這回事,他看著江墨卿的眼神瞬間犀利,冷冽如刀,「我與你非親
非故,頂多算是有一面之緣,江宮主何必與我說這些。」
這番話徒生出距離感,江墨卿勾起嘴角,收好羊皮,手指在桌上彈弄了會兒,坦然對
他道:「因為交給我圖的這人臨死前讓我來找你,他說,『赫連夏,去找赫連夏幫忙』。
」
季清睜大眼,許櫻櫻坐到床邊發出低低地笑,那笑聲不帶絲毫美感,反倒陰森的讓人
膽寒。江墨卿看赫連夏無言,又道:「我非常好奇你能幫上什麼忙,他需要你幫我什麼忙
?」
赫連夏刮弄著茶杯,忽地笑了,一臉雲淡風輕,道:「不論他是想我幫你什麼忙,總
之現在我也要找祁門七圖。」
許櫻櫻不再笑了,對江墨卿提議道:「既然所有人都以為千歲宮在找祁門七圖,他也
要找祁門七圖,不如就把它找來看看,到底是個什麼好玩東西。」
季清看著江墨卿,不解地問道:「我與這事可沒什麼關係,你把我從白家揪出來幹什
麼?」
江墨卿一板一眼道:「看不到你就心煩,抓你來讓我舒心舒心不行嗎?」
季清被他這歪理噎到說不出話,許櫻櫻哎喲一聲,推了把江墨卿,「說這麼任性的話
,又不是三歲小孩。」
赫連夏尋思片刻,對江墨卿道:「既然一切都從麗澤山莊開始,我看我們還是得回那
裡一趟。」
江墨卿拍了下桌子,算是同意。季清打了個哈欠,許櫻櫻拉扯著他上了自己的床,拍
著她手背,對他道:「要是乏了你先睡便是了。」
季清尷尬地抽出手,「我睡這裡,那你要睡到哪裡去?」
許櫻櫻道:「我自有辦法,實在不行,隨便找個屋和其他姐妹還有客人同床共眠也沒
大礙。」
季清想了那大致光景,立時羞紅了臉,想要起身,卻被許櫻櫻按下,就連赫連夏也對
他道:「你先睡下便是,我們再商量會兒也得歇息了。」他這才躺上那香氣四溢的雕花大
床,扯了條薄衾閉上眼沒多時便睡著了。
9、第九章 ...
季清醒時,天才濛濛亮,他揉開眼,看到江墨卿端端正正坐在床邊,扯著被子就往裡
面挪了挪。江墨卿原是閉著眼,聽到動靜,耳朵一動,隨即睜開眼。
「你不會在這坐了一晚上吧?」季清看他點頭,揉著眉心便說,「怎麼都沒聲,一大
早要嚇死人啊。」
江墨卿有理有據地辯道:「我哪裡沒聲了,昨晚喊了你半天,你睡得死沉,關我什麼
事。」
季清被他說得直哼哼,江墨卿攥著他被角問他,「我問你,去了趟白家,赫連夏怎麼
突然要找祁門七圖了?」
「你要想知道,自己問他去。」季清要趕江墨卿走,「你霸佔這位子,我怎麼下床?
」
「我問他,他總給我繞圈子,你要知道些什麼趕緊告訴我。」江墨卿沒肯動,反而還
逼近過去,掐了把季清的臉,「你說你,已是我千歲宮下門人,門主問你話,怎麼還鬧脾
氣?」
季清拿開他手,往牆邊縮,轉過臉,眼神飄到別處。江墨卿看他是有意隱瞞,語重心
長對他道:「實話和你說吧,現在雖是要和赫連夏同行,不過我信不過他。」
季清搓著臉蛋瞥他一眼,沒好氣道:「你信得過誰?」
江墨卿挑眉微慍道:「你以為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
季清頂了句,「你也不怕我去和他說,說你防著他,信不過他。」
江墨卿朗聲笑了,眼角往上翹著,嘴邊含著抹冷笑,對季清道:「諒你也沒這個膽量
。」
季清真被他唬住,平常他偶爾頂撞江墨卿幾句他倒也不會在意,要是他露出這樣表情
,心裡包準是在想什麼惡毒主意。季清乖乖閉嘴,人說吃一塹長一智,他可在江墨卿身上
吃過不少塹,也該長點智了。
「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江墨卿等他說話等得有些不耐煩,季清咬了咬嘴唇,
道:「反正他不是什麼壞人。」
江墨卿聽了這話,不太舒爽,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季清自顧自洗了把臉,江墨卿走
到他聲旁問他,「你知道赫連夏出身?」
季清道他是從蓬萊來中原尋人,江墨卿遂問他,「尋什麼人?」
季清撇撇嘴,不太情願地回道:「找我大哥。」
「他與你大哥以前就認識?」
季清被他這盤問的架勢惹惱了,擺擺手說不知道。江墨卿拉他到桌邊坐下,對他道:
「赫連夏從蓬萊來是沒錯,不過你可知他父母是誰?」
季清托腮看他,「我可不像你,整天纏著人問東問西的。」
江墨卿作勢要敲他腦袋,季清慌忙抱頭,他手卻停在半空中,好笑地看他,「就你這
膽子,還闖蕩江湖呢,你大師傅三師傅是眼瞎了才會准許你下山。」
季清呸他,「別以為你武功比我高,我就怕了你了,再說我兩個師傅不是,我照樣和
你拚命。」
江墨卿看他氣勢洶洶地,笑得更張狂了,比出自己小指,在季清眼前晃了晃,道:「
你若真想與我拚命,我派出我小指和你決鬥。」
季清自知武功本領和他差了一大截,被他這麼明說出來,又羞又惱,賭氣似地抱著胳
膊瞪他。江墨卿原歸正轉,與他說起赫連夏身世,「他爹乃西域皇族,他娘是當時江湖第
一美人血紅袍,每每現身都是一身紅袍,又因殺人不見血,故此得名。兩人情投意合,卻
因皇族反對,遂私逃至蓬萊隱居。」
季清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反問他,「原來你早就知道他?」
江墨卿拿鄙夷眼神瞧他,道:「血天龍赫連夏,江湖中也只有你不知道他。」
季清咂舌,他原想過赫連夏定不是個無名小卒,卻沒料到是如此出身。兩人對座無言
,江墨卿走去推開窗戶,望著天邊冉冉升起之紅日,道:「罷了,管他是什麼來頭,難不
成還能被他弄死,走吧,準備出發。」
說是出發,也就是許櫻櫻弄來輛馬車將三人送到了渡口,聽是要走水路,季清一下懵
了。江墨卿讓他別擔心,「你上了船我一掌拍暈你,不就沒事了?」
季清呆在渡口磨蹭半天,最後一個跳上了船。艄公正值壯年,見他臉色煞白,安慰他
道:「別慌,這水啊不深。」
江墨卿接了下句,道:「也不淺。」
季清按著胸口沒心思搭理他,赫連夏給他騰出個位子讓他躺會兒,對他說道:「走水
路跟得人少,也就慢了一兩天。」
江墨卿看他側躺下來,捂著胸口愁眉苦臉地,遂道:「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季清露出個難看地笑,有氣無力地回他,「你別又講噁心人的故事。」
赫連夏有些好奇,問他噁心人的故事是什麼樣的故事。江墨卿便對赫連夏掀他老底,
「你別看他膽子挺大,不過是在逞強,以前帶他遊湖他就瞎嚷嚷,我就說千歲宮裡的故事
給他聽,他立馬就安靜了。我們嘛,殺得人多,一到清明,那裡最最熱鬧,去年我還見到
我娘帶了我哥從陰間上來向我討債,」他眼梢瞥到季清已經摀住了耳朵,對赫連夏道,「
你說,人都死了,還惦記著要當千歲宮的掌門,是不是貪心。」
赫連夏附和地笑,江墨卿和他換了個位置,坐到季清邊上,挪開他手,拍了拍自己大
腿,「你躺上來舒服點。」
季清晃得有些迷糊,枕到他腿上,雙手牢牢抓緊他衣服。江墨卿輕撫他頭髮,搖頭歎
道:「真正是怕死。」
赫連夏笑著說,「是人都怕死。」
江墨卿眼珠一轉,反問他,「你也怕死?」
「當然怕,」赫連夏一臉的理所當然,「人生苦短,許多美景還未見過,許多美酒還
未飲過。如此就死了,豈不遺憾。」
「我倒不這麼看,天下美景看多了也不過如此,酒香再濃,飲多了終是要醉。還不如
找一個知心人,天天望著他,縱是人生苦短,美景美酒皆未閱盡嘗遍,此生也過得值當。
」
江墨卿一席話引來赫連夏唏噓感歎,「沒想到臭名昭著的千歲宮掌門倒是個性情中人
。」
江墨卿昂首笑道:「我是人,是人就有性情,自然是性情中人。」
赫連夏面含微笑,道:「都說千歲宮的江墨卿殺人如麻,是個大魔頭,我倒有些不信
了。」
江墨卿立馬拉下臉,對他道:「千萬要信,別不信啊。打開門來做買賣,生意找上門
哪有不做得道理,他們說得都沒錯,我確實殺了很多人,手上全是血腥。我縱是個惡人,
如何生活才是好是完滿,我也還清楚。」
赫連夏笑笑,沒再說話,拍去衣衫上的褶皺,走去艄公邊上看起了湖景。春風拂過,
水波輕漾,船隻也隨著左右搖擺,江墨卿握了握季清發涼的雙手,柔聲說道:「沒事,沒
事,縱是東海龍王來了,我將他扒皮抽筋,他也擾不了你。」
季清迷迷糊糊,他這句話倒聽得真切,半瞇著眼吐出兩個字,「胡扯。」
江墨卿笑了笑,指尖掠過他的臉,看外面水天一色,風平浪靜,對他道:「趁著安穩
多歇會兒,回頭上了岸,不知有什麼在等著。」
季清渾渾噩噩醒來,覺著內衫被汗水濕透,抬手揉開眼。江墨卿見他睜眼,拿來牛皮
水袋遞給他,「喝點水吧。」
季清看外頭天色昏暗,灌了口水,抹著嘴角問江墨卿,「這是到哪裡了?」
江墨卿便叫赫連夏,赫連夏俯身進了船艙,看季清醒了,對他笑笑,道:「過會兒就
到歇腳的地方,明日我們便改行陸路。」
季清一副謝天謝地的表情,鬆了口氣,江墨卿捏了下他手心,笑他沒出息。季清抽出
手,抬袖抹了把額頭,看到手腕上繫著條紅繩,驚訝問道,「這哪裡來的?」
江墨卿朝赫連夏努努嘴,「從你衣服裡掉出來的,他給繫上的。」
赫連夏頷首道:「我小時候住在島上,也有許多小孩怕水,見不得海,家裡人便會給
他們手腕上繫上紅繩。據說是能克制水鬼的東西。」
「又不是法力無邊的混天綾,隨隨便便找來的繩子也就是騙騙小孩兒罷了。」江墨卿
抱著胳膊對季清笑,「你不會真信吧?」
季清摸了摸手腕,再普通不過的繩子,上回在花燈會上拾到的,卻一直隨身帶著。這
繩子約是貼身久了,不知覺間沾染了人身上的溫熱,此時綁縛在手,全然不像什麼能嚇退
水鬼的寶物,暗中湧動著絲絲的暖,倒是能化減水光粼粼泛起的無邊涼意。
江墨卿走到船艙外,立在船頭眺望遠岸。赫連夏對盯著手腕上紅線出神的季清道:「
方纔你總說夢話,又聽不清楚,嗚嗚嗯嗯地,該不會是發什麼噩夢了吧?」
季清腦腫混沌,搖著頭說,「沒啊,要是發了噩夢,現下我也想不起了。」
赫連夏對他笑笑,「要是覺著綁在手上不舒服,取下便是,他說得對,不過是騙小孩
兒得故事罷了。」
季清挪到船艙邊,藉著月光抬高手,轉著手腕道:「我挺喜歡,感覺有股力量從丹田
湧上來。」
赫連夏聞言笑得更厲害了,季清回頭朝他嘿嘿笑,那血紅色得繩線在月光下紅得妖異
,如同綻裂的傷痕。江墨卿探頭進來,對赫連夏使個眼色,「快到了。」
季清勉強朝外看了眼,河道漸窄,兩旁樹叢聚攏,就在那密林深處,有星點火光越來
越亮。
10、第十章 ...
小船駛入繁枝交錯的林中,季清聽到樹枝劃過船頂的聲音,待他探頭出去看時,交錯
的枝葉已被甩到他們身後,眼前豁然開朗,已然進入了一片新天地。
藉著岸邊燈火,季清勉強看到河岸兩旁有三三兩兩的茅草屋子。屋外有人,手執米白
色的燈籠,燈火照亮他們的眼神,他們正定定看著這在深夜中緩緩駛來的小船。季清沒敢
走出船艙,提高了聲音問江墨卿,「這裡是哪裡?」
江墨卿走進來,坐到他身側,對他道:「人有活人死人之分,村子也自然有生死之別
,這裡的村子就是死的。」
季清沒弄明白,又低吟了遍,「死的?」
江墨卿笑著拍他手背,「死掉的村子沒人想靠近,正適合我們歇腳。」
季清摸著脖子,嚥了口口水,「死掉的村子?裡面的人都是死人?」
江墨卿掛起抹冷笑,道:「你以為呢?」
赫連夏看季清被他唬住,笑道:「人當然都是活的,只不過是心死了,不問世事罷了
。」
季清聞言,等著江墨卿,埋怨道:「就知道你說不出什麼好話,誠心嚇唬人是不是?
」
江墨卿這會兒繃不住了,哈哈笑著說道:「你這膽子也真夠小的,這些神神怪怪的,
說什麼你都信。」
季清被他氣鼓了臉,對著他「你……」了半天卻又不敢發脾氣,索性別過臉不去看他
。江墨卿還鬧他,「你要真想去全是死人的村子,下回我帶你去一個,不遠,就在去麗澤
山莊的路上。」
赫連夏看艄公已停好船,起身去拉季清,「該下船了。」
季清晃悠悠站起來,江墨卿從懷裡掏了些碎銀遞給艄公,季清眼尖,看到那碎銀上沾
了些細碎的紅,不由問道,「這銀錢上是沾了血嗎?」
江墨卿輕點船頭,輕鬆躍上岸,拂袖笑道:「我的銀錢哪有不沾血的,都是殺人賺來
的錢。」
季清看艄公調轉船頭漸漸行遠,對江墨卿道:「那上面的不是血吧…………」
江墨卿抓著他胳膊帶他走下碼頭,卻聽兩人身後忽地傳來「噗通」一聲,季清循聲望
去,黑漆漆的江面上唯有一葉扁舟兀自搖擺,船身下蕩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艄公已是
不見蹤影。
「江墨卿,你該不會是在上面下了毒吧?」季清凝眉問江墨卿,「他與我們無冤無仇
的……」
江墨卿沒回他,默認似地點了點頭,季清又低聲嘟囔了句,「殺人成性。」
這話被赫連夏聽了去,與他道:「怪不得他,這村裡的規矩,不放任何一個外人出去
。」
季清聽他為江墨卿辯駁,不知怎地,火氣湧上,惱道:「那我們不也是外人,不也出
不去?」
江墨卿抓著他胳膊的手上微微用力,他看有兩名男子朝他們行來,低聲對季清道:「
別鬧。」
那兩名由遠及近的男子各提一盞方形燈籠,面容肅穆,見到三人,也不說話,只微微
頷首,示意三人隨他們走。天上一輪彎月,光彩暗淡,唯有這兩人手中的燈籠能稍稍照亮
眾人腳下的路。季清被江墨卿拉在身旁,不時聽到野獸嚎叫聲,恍惚間似有什麼雙眼放光
的野獸從幾人身側一晃而過。他打了個哆嗦,心道:「哪裡是去什麼村子,分明是跟在黑
白無常身後走去陰曹地府啊。」
這一對黑白無常引著三人穿過一片幽暗的小樹林,終在個茅草屋前停下。這簡陋民居
前站著個死氣沉沉的老嫗,她身後跟著兩個綁雙團髻的孩兒,這倆小童面貌無異,手提兔
兒造型的燈籠,歪著腦袋看著他們。
領路的兩人上前與老嫗耳語一番便吹滅了燈籠,並肩朝著茅草屋後那大片大片的黑中
行去。季清被兩個小童看得發怵,才想和江墨卿說些什麼,卻看他畢恭畢敬地朝老嫗行了
個禮。
在千歲宮裡,江墨卿地位自不必說,平素在江湖中,他也總仗著自己身高強武藝和駭
人出身在江湖裡橫行霸道,氣焰囂張。眼下在這老嫗面前卻是這番有禮,著實讓季清吃了
一驚。他抬眼看老嫗衝著江墨卿微微頷首,「你們隨我進來。」
老嫗的聲音卻非蒼老沙啞,反倒是清麗脆亮之音。三人跟著她進了屋,季清走在最末
,回身看那兩名小童衝他嘻嘻笑,手中亮眼的兔兒燈在空中一搖一晃,老嫗吩咐二人守在
屋外,切勿亂跑。二人笑著答應,順手給他們關上了門。
屋中起先無光,老嫗燃起火折子,火苗湊到桌上燭台中那半截紅燭上,燃了好一會兒
,蠟燭才算是被點亮。
老嫗指著四方檯面對三人道:「坐。」
三人分座一面,老嫗坐到那空出的朝南位上,瞥了眼赫連夏問江墨卿道:「這就是赫
連夏?」
赫連夏拱手道:「正是在下。」
老嫗聽他回話卻不高興了,臉上皺紋擠成一堆,微慍道:「沒有問你。」
赫連夏也沒生氣,笑了笑,乖乖閉嘴,由著江墨卿道:「就是他,你看和他爹長得像
嗎?」
「像個屁,和那婆娘倒像,男人生得太好看有屁用。」老嫗言辭不善,赫連夏依舊微
笑,面不帶怒。那老嫗眼珠一轉,見了季清,又問江墨卿道:「這孩兒你哪裡找來的?」
「路上撿來的,不太知趣,不過還挺討人喜歡。」
聽江墨卿如是說,老嫗起身行到季清身後,伸手掐了掐他胳膊,季清想要掙開,卻被
她按在座位上動彈不得。老嫗又去捏他臉蛋,屠夫看豬似地左打打右拍拍,評道:「挺好
,就是練的功夫太雜,崑崙的心法,華山的劍,要是能專心練他們崑崙的劍法倒也是個人
才,不過崑崙山上現在還有會崑崙劍法的人嗎?華山這套路太老太舊,沒什麼意思。」
季清可沒赫連夏那麼好脾氣,被這麼品頭論足了一番,不舒爽地皺起眉,嘀咕了句,
「與你何干。」
這話被老嫗聽到,耳朵一動,面上終於露出些別樣的表情,抬起按著季清肩膀的手,
雙手背到身後,斜睨他道:「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去崑崙都學了些什麼?」
江墨卿笑道:「婆婆你莫要動怒,他才下山,沒見過世面,臉皮薄經不得說。」
老嫗哼笑一聲,回道:「去了你千歲宮半年脾氣還不收斂,你可太寵他了。」
季清悶聲不語,一臉不悅,赫連夏適時開口,道:「施婆婆大人有大量,和個小孩計
較什麼,我們此番前來為的是祁門七圖,武功心法這檔子事日後再議也不遲。」
老嫗看他不順眼似地發出不屑地冷笑,對他道:「看來你爹娘還和你提起過我?說說
他們都說我什麼了?」
赫連夏笑道:「施婆婆名滿江湖,不需我爹娘與我提,也有不少江湖好友常與我說起
。」
老嫗揮了揮手,「罷,罷,罷,你娘那毒嘴婆娘提起我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你們要找
祁門七圖我告訴你們去哪裡找就是。」
赫連夏提前與她道謝,老嫗回位坐下,說道:「當年祁門七圖分給當時武林中名望最
盛的七個人家,江南白家,華山,南宮家,青龍堂,百事門,隴西韓家還有大漠孤鷹堡。
這期間武林紛爭,許多門派皆是消亡,據我所知,白家那張被家中女眷帶入宮中保存起來
,楊偷天偷出來的想必是這張了。華山嘛,那幫老東西自詡名門正派,自是將這玩意藏得
好好的。南宮家與青龍堂早已不在,他們手上的祁門七圖也是下落不明,麗澤山莊尹老狐
狸手上的極有可能是這兩張之一。百事門雖是個門派,卻是個一人門派,掌門道通通死時
將手上這張祁門七圖帶進了墳墓裡,至於他墓地所在,也是無人知曉。大漠孤鷹堡那張早
就落入了西域皇族手中。」
老嫗說到此處停下,望著赫連夏道:「你爹沒和你提過這事?」
赫連夏搖頭,老嫗接著對江墨卿道:「你那張拿來給我看看。」
江墨卿拿出那張羊皮地圖遞給老嫗,老嫗湊在燭下,瞇著眼又摸又看地,半晌才道:
「是真的。」
季清嘟囔了句,「難道你見過祁門七圖,怎麼這麼快就能分辨真假?」
老嫗起身,屈起手指敲他額頭,「我分出去的地圖我會不知道真假?」
季清揉著額頭,撇嘴不說話了。老嫗笑道:「還不快叫聲前輩來聽聽,崑崙的小毛孩
兒。」
季清磨磨蹭蹭喊了聲前輩,臉上卻還是不服氣的模樣,老嫗便對江墨卿道:「還真挺
好玩。」
江墨卿哈哈笑,說道:「你看他這樣,這會兒包不准在心裡嘀咕您什麼呢。」
老嫗將羊皮地圖還與江墨卿道:「你們在這睡下,明日一早從地道出去便是。」
江墨卿這時想起什麼似地,又問道:「婆婆,你說,這世上除了楊偷天還有誰能潛進
我千歲宮偷我染血硃砂,之後又還至原位?」
老嫗想了會兒,道:「我還真想不出來現今江湖誰還有這本事。」
「楊偷天可有什麼同夥之類的人物?」
老嫗沉聲道:「聽說最近他和個人物走得很近,不過這人你們一定不想惹,瘋狗一隻
。」
她這一說,赫連夏和江墨卿皆露出了然神色,又只剩季清一人不明所以,抓著頭髮悶
悶問道,「到底是誰啊?」
「時辰不早了,婆婆您先歇息吧。」江墨卿起身將老嫗送到門外,兩名嘻嘻笑著的小
童見了她,扯著她衣角咿咿呀呀像是在說著什麼。
「切記明早一定得離開。」老嫗轉身對江墨卿道,「要是過了正午還沒走,我都保不
了你們。」
江墨卿道句「明白」,闔上屋門,指著屋子一角的草堆,對季清道:「今晚就在這裡
將就一宿了。」
季清扒在窗邊看老嫗走遠了,忍不住問江墨卿道:「這老婆婆到底是什麼人物?」
江墨卿把他拉開,吹滅蠟燭,輕聲道:「活死人村的村長。」
季清認真道:「我說正經的。」
赫連夏在旁幫腔道:「他說得沒錯,活死人施婆婆,沒人知道她年紀有多大,武功多
高,她在江湖中出現時已是老嫗模樣。五十年前淡出江湖,傳聞她早已過世。」
江墨卿接道:「婆婆在這建了個村子,村裡住得都是不想回到江湖的江湖中人,或是
欠下了人命債,或是欠下了人情債,他們都是已死之人。」
季清更覺好奇,問江墨卿道:「那你怎麼識得她?」
江墨卿一屁股坐到乾草上,仰面躺下,說道:「不少人打探這村子的事,我幫她殺人
,幫她將這村子保護起來。江湖上再沒人敢議論它,所有人都忽略它的存在。」
季清望著窗外冷冷清清的河景,道:「原以為是進了個桃花源,沒想到是個活死人村
。」
江墨卿脫下外袍,披在他身上,對他道:「睡吧,明日還要早起。」
赫連夏瞥見季清失落眼神,對他道:「你若想看世外桃源,事成之後帶你去蓬萊,可
好?」
季清點頭應下,江墨卿翻身到他身旁,對他道:「你要看桃花源,我去千歲宮種下片
桃花林不就成了。」
赫連夏笑道:「這倒也是個法子。」
季清說他這法子可行不通,「你從現在開始種,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成片林,才能見到
落英繽紛之景?」
「那就等啊,有朝一日終能開出片花海。」
季清默然,睡意襲來,片刻即入眠。那晚他發夢,夢到粉桃遍開,天地間濃淺夾雜,
美不勝收。但見一紅衫男子立在花林之中,繁花模糊了他的臉,卻看他朝自己伸出手來,
那手腕上爬滿赤色花紋,宛如從他皮膚中生出,盤轉交錯延伸至他指尖,赤得如同滴血一
般,比這滿目的桃花還要艷麗。
11、第十一章 ...
翌日清晨,天才濛濛亮,昨晚那老嫗就敲響了草屋的門,三人醒轉,老嫗卻沒立即帶
三人出門,而是給三人腦袋上都套了個黑布袋子。老嫗牽著江墨卿,隨她來的兩名孩兒分
別拉著季清和赫連夏的手,也不知行了多久,季清有些摸不準方向了,頭上的黑布袋子才
被取下。
他眼前赫然是片陰森墓地,他揉著眼試圖去看來時的路,身後卻起了大片大片的霧,
就連近在眼前的赫連夏也如同墜入雲端,轉瞬便會被四處瀰漫的白霧吞沒似地。
季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赫連夏揚眉瞧他,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季請縮回手,走到他身側,看那老嫗正轉動一塊無名石碑,他四
下掃視一番,所見之處矗立的石碑皆是無名,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根本無從辨識。
石碑應聲轉動,三人面前隆起的土丘漸漸移開,露出一小段石階。江墨卿見了,對老
嫗惋惜道:「這回我們走了,以後可得有段時日見不到了。」
老嫗推他下去,板著臉孔說道:「少和我來這套有的沒的,我們啊,最好不見,要是
見到,準沒好事。」
江墨卿朗聲笑了,他已然行入地下,笑聲激盪起陣陣回聲,讓人不寒而慄。赫連夏看
季清愣住,拉他到自己身前,「你先下去,我走最末。」
季清看下面挺黑,問赫連夏身上可帶火折子。赫連夏沒回答他,跟在他身後,行至地
下。季清仰起脖子,看著頭頂上方那小一片亮光漸漸消失,再照不亮前方的路。
「傻站在這兒幹嗎,還不快跟上?」
江墨卿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聽著卻沒什麼實感,虛得很,像是回聲。季清揉著眼睛
,試圖看穿這濃厚的暗中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路。
「火折子沒帶,不過你看這個行不行?」
赫連夏話中帶笑,密道中隨即亮起火光,季清眼前一亮,隨即看到赫連夏手中燃著團
火苗,他卻一點兒都沒燙著,面含微笑。季清好奇湊近過去,原來那火是從他手中顆石頭
中冒出,離得遠些便看不到那石頭,只道他手中生火,變戲法似地好不奇妙。
「這什麼東西?」
密道寬闊,季清和他並肩走在其中,雖是小團火苗,光亮卻不弱,映在牆壁上,投出
兩人混成一片的影。
「這是我爹給我的東西,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在手心裡來回搓弄便回生火,握在手中
卻不燙手。」赫連夏說著,就將這物事遞到季清面前,「你要不要試試?」
季清眨著眼,小心翼翼接到手心裡,那火苗倏地一抖,暗下不少,卻也沒熄滅,勉強
能照出二人腳下的路。
「看來它不喜歡我,還鬧脾氣。」季清咧嘴笑,將這冰涼石頭還予赫連夏。
兩人轉過一個彎角,看到江墨卿立在陰影處負手抱怨道:「怎麼走得這麼慢,等你們
好久了。」
季清看著他回道:「我們又不像你,眼睛和貓似地,一到暗處就發光。」
江墨卿沒聲響,轉身繼續朝前走,赫連夏看了眼季清,輕聲問他道:「聽說你在千歲
宮住了些日子,那裡如何?」
季清瞥了眼江墨卿,他像沒聽見似地,自顧自朝前走,他道:「沒意思,不好玩。」
赫連夏笑了,「旁人在千歲宮待了那麼久,沒丟性命已是萬幸,你倒好,還有心思去
想好不好玩,有沒有意思。」
江墨卿終是沒忍住,回身看著赫連夏道:「他連江湖是什麼都不知道就下了山,要沒
先去我千歲宮住上半年,恐怕早已經被什麼豺狼虎豹吞吃入腹。」
季清臉上不滿,又不敢當面頂撞他,只得小聲嘀咕,「你不就是頭狼。」
江墨卿耳朵尖,聽到他這話,退到他面前對他道:「你拿我和頭畜生比,它是武功和
我一樣高還是長得和我一樣風流倜儻?」
季清悶聲回道:「都會殺人。」
江墨卿噗嗤笑出來,還點頭稱是,「說得對,殺人於我和他都是天性。」
赫連夏抿然,道:「江湖中能如此磊落說出這番話的,除了江宮主,再無第二人。」
江墨卿哼笑一聲,抬腳向前,行得瀟灑,「我殺人為錢,正大光明,不像有些人殺個
人還要尋番歪理,號稱正義。」
季清聞言笑了,說是想起他瘋師傅的話,江墨卿轉身看他,「你那瘋師傅說過些什麼
?」
「他說,正邪都是狗屁。」
這話引得赫連夏和江墨卿笑出聲,江墨卿還道:「改天上崑崙去見見你瘋師傅,我看
他沒瘋,清醒得很。」
不知覺間,三人眼前出現光亮,伴隨潺潺水聲。赫連夏收起石頭,看向這密道出口。
季清走上前幾步,心中驚奇,道:「原本走得是地下,怎麼這會兒成了在山上?」
這密道外頭青山連綿,綠意叢叢,他傾身看了看,三人所處原是個山壁上的洞穴,離
地頗高。底下是條清流,一路蜿蜒向北,他見著河水,臉色一白,瞬時倒退回來。
「沿著這河再行兩日就能到洛城了。」江墨卿朝北面遙遙一指,季清問他,「這要怎
麼下去?」
江墨卿勾起嘴角,對他道:「我有騰雲駕霧的本事,你信不信?」
季清哪裡肯信他,看著赫連夏,問他可有法子。赫連夏才想說話,卻看江墨卿拽著季
清衣領,與他縱身朝下一躍。聽得山野間驚呼連連,赫連夏苦笑自語道:「哪裡有人能騰
雲駕霧,也就這一個法子了。」
季清當晚便發熱,閉著眼睛直罵江墨卿不是東西,明知他怕水怕得要命,連個醒都沒
提就抓著他一頭扎進了水裡。
赫連夏和江墨卿湊在火堆旁烘衣服,兩人披著已經乾透了的外袍,合計著要去山林裡
獵點野味來吃。商量半晌終於決定派江墨卿出馬,江墨卿把季清往火堆邊挪了挪,摸了摸
他額頭,給他裹緊了已經烘乾的衣服,關照赫連夏道:「好好看著他,一會兒他罵夠了就
餵他點水喝,我去去就回。」
江墨卿離開許久,赫連夏聽季清還在胡言亂語,笑道:「哪有這麼多力氣罵人。」
季清睡得迷糊,哪裡聽得到他說話,自顧自越罵越來勁,從千歲宮的廚子罵到花匠,
什麼廚子把他撿來的狗殺了,煮了一大鍋狗肉煲騙他吃了個精光,花匠悶死了一隻外頭飛
進來的喜鵲,還拿他養的蚯蚓去餵魚云云,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虧他還記那麼清楚。赫
連夏看他半個腦袋都埋進了衣服裡,說話聲還挺大,伸手按上他額頭,熱度並未消減,燙
得灼人。他順手輕拍了拍他,道:「好好睡會兒,再睜眼就全好了。」
季清睡得不舒坦似地哼哼兩聲,皺著眉翻了個身,原先披蓋在身上的衣衫滑落,露出
一小片後背,黑髮之下那血紅色烙印隱約可見。赫連夏早先便瞧見過他這烙印,並不覺得
新鮮。他伸手拉著側滑到旁的衣衫想幫季清捂嚴實些,卻看橙紅火光映照在他身,與這烙
印的點點血紅相得益彰,妖冶異常。他輕輕撥開季清頸間墨色髮絲,眼神落在他右肩那圓
形烙印上。怒放的牡丹花下是個娟秀的「墨」字,花枝上才能見到細細小小的「千歲宮」
三字。這奴隸似地象徵霸道的佔據了季清右側肩胛骨的大半,字與花全是鮮紅,濃艷精緻
。那花下彷彿還有什麼其他紋路,此時光線昏暗,赫連夏俯身湊近了卻也看不清楚。
「你幹什麼?」
赫連夏正看得出神,聽江墨卿得聲音不期而至,他回身看,只見江墨卿手裡拎著兩隻
野兔冷著臉站在他面前。火光拉長他的影,與遠處的暗相接,從那暗中傳來野獸的鳴喊,
將林中的夜襯托的愈發危險。
「衣服掉下來了,幫他蓋上。」赫連夏對江墨卿笑道,「千歲宮的烙印還真特別。」
江墨卿把兩隻兔子遞到他面前,冷聲道:「逮是我去逮了,殺總該輪到你了吧?」
赫連夏接過兔子,在地上撿了顆尖利的石子利索地劃開兔子胸膛,掏出五官扔進火裡
。江墨卿盯著他看了許久才走到季清身邊坐下,對赫連夏道:「我哪有功夫給每個人身上
都弄上我名字。」
赫連夏收拾完兔子,找來兩根樹枝將兔子架在火上烤,問他道:「他一下山便認識了
你?」
江墨卿終是展露笑顏,這笑裡帶著些譏誚,不帶絲毫友善,他道:「沒想到赫連公子
也愛瞎打聽。」
赫連夏笑著答是,「江湖中人嘛,都愛聽牆角。」
江墨卿捲了季清一縷頭發來玩,道:「都說崑崙的雪最白最淨,現在看來,果然沒錯
。」
赫連夏仰臉望月,這圓盤低低,掛在樹梢搖搖欲墜,風一吹便要落入凡間似地。
「赫連夏,我問你,你找祁門七圖是要幹什麼?」江墨卿往火裡加了幾根樹枝,火堆
辟啪作響,火星四濺。
赫連夏也是回答得大方,「為表誠心。」
「為誰?」
「心儀之人。」
「就算死了也值得?」
赫連夏搖頭,正色道:「可不能死,我還沒與他策馬凡塵,逍遙一世怎麼能死?」
江墨卿笑了,「有趣,此番要是尋到祁門七圖你就拿去,俗話說得好,千金難買佳人
笑,這破爛玩意兒反正我也不稀罕。」
赫連夏提前謝過他,說,到底還是千歲宮財大氣粗,江墨卿自得一笑,道:「我這血
汗錢,他們現在都嫌臭,待我死後也留張藏寶圖下來,看他們還不爭個你死我活。」
赫連夏稱這是個好主意,提議江墨卿到時造一個地宮,弄些千奇百怪的機關,到最後
留個金玉匣子給他們,裡面塞張紙條,就寫:寶藏今日不在,明日請早。
兩人說得興起時,季清被兔肉香味熏醒了,睜開眼伸手指著火上那兩隻黑乎乎的東西
問江墨卿是什麼。
「兔子,剛逮的。」
季清聽了立馬把手縮了回去,「就不能獵點正常點的東西麼……」
江墨卿扯了塊兔肉下來,塞進嘴裡吧唧吧唧嚼著,對季清道:「矯情,這兔子活到今
時今日能有幸被我吃了那是它的福分。」
季清辯不過他,就一動不動盯著他,江墨卿被他盯得沒法子了,甩著衣袖,不耐煩道
:「荒郊野外哪裡去找吃的,你要明天能好,一早就找牛肉麵給你吃。」
赫連夏在旁道:「那現在豈不是餓著了,魚肉你吃不吃?」
季清點頭如搗蒜,赫連夏笑了笑,起身離開,見他走遠,江墨卿掐了把季清的胳膊,
「你這人真是麻煩,大晚上的還麻煩人給你捉魚去。」
季清撇開他手,說他缺德,殺人還不夠還殺兔子。江墨卿靠過去,一手抓著他頭髮,
埋到他頸間,戲謔道:「我要積德幹什麼,又不要去見佛祖。」
季清掙不開他,怯怯喊他別再靠近。江墨卿吸了吸鼻子,說是嗅到香氣,季清臉一紅
,又聽他道:「還挺燙手。」江墨卿親了口他頸子,熱乎乎的氣息撲在他耳邊,細癢難耐
。季清歪過腦袋,說是暈得厲害,江墨卿也不鬧他了,坐直了吃起兔肉。赫連夏回來時見
他滿面歡喜,還一把搶了他手上的魚,哼著小曲烤的高興。季清半睜著眼,伸手摸了摸脖
子,抓著身上衣物,慢慢轉過身。
之後這一路上都沒再生事端,許是連日趕路未曾修養好,季清看了大夫服了藥還是沒
見好轉。一進洛城,三人熟門熟路住進了醉夢居,江墨卿又給他找來大夫看病,抓了藥材
煎了藥湯看他喝下,見他睡著才和赫連夏趕去麗澤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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