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是我爸 從他發病到過世 大約半年 陸續住院四次 他年齡79歲 沒有一般人的那種治癒機會 從他第一次住院到他離開 除在加護病房之外 我每天都在醫院照顧他 這種病太可怕了 除了發高燒之外 最可怕的是幾乎每天打針 因為有時候要抽血 有時候要on IV 他全血球都低 也不能做人工血管 怕感染 更何況住院臥床久了 血管全縮進去 也變脆弱 有時候一針打不上 戳了三四針才行 這實在太折磨人了 每次打針 雖然不是我被戳 可是我不比我爸好過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怕 當我爸被榮總診斷為急性骨髓性白血病時 我也還是一直覺得可以治癒 我爸還是可以回家繼續他的生活 看我畢業看我結婚生子 後來他的病情上上下下 我姐是護士他告訴我 不要抱太大期望也就不會太過失望 雖然他總是未雨綢繆但是我還是不相信他的講法 因為我爸剛作化療的起初兩天 人就不發燒有精神了 更是加深了我的信念 可是誰想得到後來就越來越糟 他連續發高燒了好幾天 退燒藥藥效一過馬上又燒起來 人每天都昏昏沉沉 沒精神 但是意識很清楚 在普通病房的最後幾天 醫生來巡房都說他們很擔心我爸 最後一個晚上 值夜醫師找我去談 他說我爸可能會半夜大出血一口氣喘不過來就離開了 因為我一值都陪伴我爸住院 他的病情我很清楚 雖然我能接受 但我還是忍不住得直發抖 那個晚上我睡不太著 到了早上五點 我爸要小便 我拿尿壺幫他接 他跟我說 好幾天沒起來了 明天早上一定要起來刷牙洗臉 還跟我說鼠谿部腫了一塊明天可能要開刀喔 (其實那是昨晚抽動脈血後因血小板低難以凝固所產生的腫塊) 我沒說什麼 靜靜的聽他說話 最後給了他一個微笑 我爸又入睡了 早上到了 我心理暗自慶幸沒事發生時 我爸說他想大便 我跟我媽拿了便盆幫他接了兩次 但是第三次他突然脫糞了 我還沒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我爸突然狂發抖喊好冷好冷 我們趕緊叫護士來後來又叫醫生來 打了止抖針給被子烘烤燈 過了一個小時 我爸不太抖了 突然之間他又說喘不過氣來 叫我拿之前他有使用經驗的氧氣面罩給他吸 又趕緊叫護士來 發現他血氧低血壓降 這時候我媽已經口裡念念有詞不支昏倒了 而我忍住悲傷難過緊張焦慮趕緊打電話給所有家人 後來醫生護士一大堆人推著許多儀器全都進來了 醫生說這是開始急救的程序 我只看到我爸被一群護士狂on iv 好多人扎不到血管 猛搖頭 我爸吸了麻醉吧 毫無反應 我媽嘴裡念念有詞昏倒一旁 最後醫生出來告訴我目前補充體液給予藥物穩住血壓心跳暫時穩定 我爸後來稍稍甦醒 我看他全身插滿iv 嘴上罩著氧氣 到此時他的意識還是極為清楚 我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 因為他覺得喘不過氣一直想把氧氣罩拿下來 我還可以教他看監視血氧的儀器 動態使用氧氣罩 後來醫生又來了 說要進行插管 我又被請了出去 等我再進 我爸已經被打了安眠藥 嘴裡多了一根管子接著呼吸器 深深睡著 然後總醫師說要把我爸轉進加護病房 我到此已經身不由己了 一切都只能這樣走下去了 我們是下午轉進加護病房的 到了晚上有一次探視的機會 我爸已經醒來了 我看著他疲憊 不能說話的模樣 心裡好痛 後來時間到了我跟他說我要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他 他躺在床上點頭 告訴我他知道了 那種用盡全身力氣的搖動讓我看了好心酸好心酸好心酸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對話 此後三天 再見他都是沉睡著的了 最後我爸帶著一身紫斑死於敗血症引發多重器官衰竭 打字到這裡 我已經淚流滿面 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 我常常看電視好多人都說是抗癌勇士 好多人罹患急性骨髓性白血病都可以治癒 不管是化療還是骨髓移植 但是為什麼我爸不行 他是一個愛吃新鮮蔬菜水果的人 年輕時工作量很大身體很強壯 即便他已七十多歲 家裡一切工作從來都不假他人手 為什麼他還是會得到這種惡疾 這種對老年人毫無治療方法的病症 我好想再跟他說一句話見一面 好想 真的好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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