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仁安医院。 全身上下都是伤，左手打着石膏，头上缠着绷带，连呼吸都会痛。 护理师发现我醒了，马上去叫医生。 「林小姐，你还记得发生什麽事吗？」 我想了想，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记得。」 「这很正常，你头部有受到撞击，可能会有短期失忆的情况。」 「我怎麽了？」 「车祸，」医生说，「你的车从山路上摔下去，还好有人发现报警，不然後果不堪设想。 」 「我为什麽会在山上？」 「这个我们不清楚，你要自己慢慢想。」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试着回想任何事情。 我叫林雨彤，二十八岁，在一间广告公司当企划。 这些基本资料我记得。 但那天晚上发生什麽事，我完全没有印象。 － 我老公来了。 他叫张哲凯，三十二岁，是个建筑师。 我们结婚三年，没有小孩，感情一直很好。 至少我是这样记得的。 他冲进病房的时候眼眶是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 「雨彤！你终於醒了！」他握着我的手，「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麽要道歉，但这句话就这样说出口了。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事就好。」 「我不记得发生什麽事了。」 「没关系，慢慢来。」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说不上来。 就是一种直觉。 － 出院之後我回到家里。 一切都很熟悉，客厅、厨房、卧室，都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但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开始试着回想那天晚上的事。 医生说我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出的车祸，地点在一条偏僻的山路上。 那条路我认识，是通往山上露营区的路。 但我为什麽会在那里？ 我不喜欢露营。 我连开山路都会怕。 「哲凯，」我问老公，「那天晚上你知道我去哪里吗？」 他的表情顿了一下，很短，但我注意到了。 「不知道，」他说，「你只是说要出去一下，然後就没回来了。」 「我没说去哪里？」 「没有。」 「你没问？」 「我问了，你说是公司的事。」 我看着他，总觉得他在隐瞒什麽。 但我没有证据，所以没有追问。 － 我开始调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首先，我查了我的手机。 车祸的时候手机摔坏了，但资料还在。 我找了一间手机维修店，把资料恢复出来。 那天晚上的通话纪录只有一通。 是我打出去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七分，对象是一个没存过的号码。 通话时长三分钟。 我试着打过去，是空号。 讯息纪录也没什麽特别的，最後一则讯息是下午五点传给同事的工作讯息。 但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我的照片资料夹里少了很多照片。 从车祸前一个礼拜开始，几乎每天都有被删除的纪录。 谁删的？ 是我自己删的，还是别人删的？ 我不记得了。 － 我决定去那条山路看看。 也许到了现场，会想起什麽。 我没告诉哲凯，自己开车去了。 那条路确实很偏僻，弯弯曲曲的，两边都是树林。 我开得很慢，一边开一边看。 到了一个发夹弯，我停下车。 这里就是我出事的地方。 路边的护栏有被撞坏的痕迹，已经用临时的警示带围起来了。 我站在路边，往下看。 很深。 我能活下来真的是奇蹟。 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旁边的树上有什麽东西在反光。 我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小小的摄影机。 行车纪录器？ 不对，这是固定在树上的。 有人在这里装了监视器。 我把它拆下来，发现这是一个很小的针孔摄影机，有记忆卡插槽。 我把记忆卡取出来，放进自己的手机。 里面只有一个影片档案，日期是车祸那天。 我按下播放。 画面很暗，但可以看到那条山路。 时间戳显示是晚上十点五十三分。 一辆车开过来，是我的车。 车子开得很快，到了那个发夹弯的时候突然失控，撞破护栏，摔下山坡。 我盯着画面，心跳加速。 然後我看到一个细节。 我的车後面，还有另一辆车。 那辆车在我摔下去之後停了下来，停了大概三十秒，然後倒车离开。 没有下车查看。 没有报警。 就这样走了。 有人在追我。 而且那个人看着我摔下山，却没有救我。 － 我试着看清楚那辆车的车牌，但画面太暗了，看不清楚。 只能看出那是一辆深色的轿车，看起来像是双B的车款。 我想起一件事。 哲凯的车是黑色的BMW。 不可能吧。 我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但那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怎麽也甩不掉。 － 我开始调查我老公。 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我没有别的线索。 首先，我查了他那天晚上的行踪。 他说他那天在家等我。 但我没办法确认。 我查了他的车的行车纪录器，结果发现那天的纪录被删除了。 「哲凯，你的行车纪录器那天的纪录呢？」 「什麽？」他的表情又顿了一下。 「我想看你那天有没有出门。」 「我没有出门。」 「那纪录为什麽被删了？」 「可能是自动覆盖了吧，我的记忆卡只有32G。」 「你确定你那天没有出门？」 「确定。」 他看着我，表情很镇定。 太镇定了。 － 我继续调查。 我查了他的手机，但他的手机有密码，我不知道。 我趁他睡着的时候试了几次，都不对。 然後我想起他习惯用生日当密码。 他的生日，我的生日，结婚纪念日，都不对。 最後我试了一个日期。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开了。 我翻了他的讯息纪录，发现了一个不认识的名字。 「陈诗涵」。 他们的对话从三个月前开始，很频繁。 内容一开始很正常，像是朋友在聊天。 但越往後越暧昧。 「今天很开心。」 「我也是，下次再约。」 「好，期待。」 然後是更露骨的。 「想你。」 「我也想你。」 「什麽时候可以见面？」 「等我处理好。」 处理好什麽？ 我继续往下翻。 最後一则讯息是车祸那天下午。 「今晚可以吗？」 「可以，老地方见。」 我盯着萤幕，手在发抖。 他有外遇。 而且车祸那天晚上，他说他在家等我。 他在说谎。 － 我没有打草惊蛇。 我把手机放回去，假装什麽都没发现。 然後我开始查那个女人。 陈诗涵。 我在社群上找到了她。 她很漂亮，二十五岁，是个室内设计师。 照片里的她笑得很灿烂，看起来很阳光。 我看了她的交友名单，没有哲凯。 但我在她的照片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有几张照片的背景是一间餐厅，我认得那间餐厅，是我和哲凯常去的地方。 有一张照片的背景是一个饭店的泳池，我也认得，是我们上次去的那间。 她和哲凯去过同样的地方。 这不是巧合。 － 我决定去找她。 我假装是客户，约她在一间咖啡厅见面谈设计案。 她准时到了，笑着跟我打招呼。 「林小姐吗？我是陈诗涵。」 「你好。」我握了握她的手。 我们坐下来，开始聊设计的事。 她很专业，讲话很有条理。 我一边听，一边观察她。 她的手腕上有一条细细的手链，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字母吊饰。 是「K」。 哲凯的英文名字是Kevin。 「你的手链很漂亮。」我说。 「谢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男朋友送的。」 「你有男朋友？」 「嗯，交往三个月了。」 「他是做什麽的？」 「建筑师。」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叫什麽名字？」 她看着我，表情有点奇怪。 「你怎麽问这个？」 「没什麽，就好奇。」 「他叫......」她犹豫了一下，「Kevin。」 「Kevin什麽？」 「你为什麽------」 「他姓张吗？」我打断她。 她的脸色变了。 「你到底是谁？」 「我是他老婆。」 － 空气凝结了。 她盯着我，表情从困惑变成惊恐。 「他老婆？」 「对，他没告诉你他结婚了吗？」 「他说......他说他离婚了。」 「他说谎。」 「不可能......」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们结婚三年了，」我说，「从来没有离过婚。」 「他骗我？」 「看起来是这样。」 她的眼眶红了，眼泪开始掉下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看着她哭，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应该要生气的。 我应该要恨她。 但我只觉得她很可怜。 她也是被骗的人。 「你知道他车祸那天晚上在哪里吗？」我问。 「什麽车祸？」 「我出的车祸，三个礼拜前。」 「我不知道......」她擦了擦眼泪，「那天晚上我和他约在饭店。」 「什麽时候的事？」 「晚上九点到十二点左右。」 「他有提早离开吗？」 「没有......等等，」她想了想，「他中间出去接了一通电话，然後说有急事要先走。 」 「几点？」 「大概十点半左右吧。」 我的车祸是十点五十三分。 从饭店到那条山路，大概二十分钟。 时间对得上。 「後来呢？」 「他隔天才联络我，说有家里的事要处理。」 「他有说是什麽事吗？」 「他说他老婆出车祸了。」 「他怎麽说的？」 「他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说你可能撑不过去了。」 「他是什麽语气？」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那时候很震惊，没注意到。」 「他有没有说是他报的警？」 「没有，他说是路人发现的。」 路人发现的。 但影片里，他看着我摔下去，没有报警。 三十秒後就开车走了。 如果不是刚好有别的路人经过，我就死了。 他是故意的吗？ 他想杀我？ － 我离开咖啡厅，一个人开车回家。 脑袋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如果哲凯想杀我，他有什麽动机？ 钱？ 我名下有一间公寓，是结婚前我爸妈给我的。 如果我死了，遗产会给谁？ 我们没有小孩，按照法律，配偶可以继承。 但那间公寓也不是什麽天价。 不至於为了这个杀人吧？ 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想和她在一起，但不想离婚？ 离婚要分财产，杀了我就不用？ 我摇摇头。 这太疯狂了。 但我没有其他解释。 － 回到家，哲凯已经在了。 他看着我，表情很正常。 「你今天去哪了？」 「出去走走。」 「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我知道。」 我看着他的脸，试着从里面看出什麽。 杀意？罪恶感？ 什麽都没有。 只有一张普通的脸。 和我结婚三年的男人的脸。 「哲凯，」我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麽？」 「你爱我吗？」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当然爱，你怎麽突然问这个？」 「那天晚上，你真的在家吗？」 他的笑容凝固了。 「你什麽意思？」 「我问你，那天晚上你在不在家。」 「我说过了，我在家等你。」 「你没有出门？」 「没有。」 「你确定？」 他看着我，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温柔的眼神。 变得很锐利。 「雨彤，你到底想说什麽？」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我在家等你，然後接到警察的电话说你出车祸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那条山路上？」 「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的车祸地点？」 「警察说的。」 「警察说的是医院地址，不是车祸地点。」 他沉默了。 我继续说：「我查过了，警察通知家属的时候只会说医院地址，让家属去医院。不会详细 说车祸发生在哪里。」 「你在调查我？」 「我在调查那天晚上发生什麽事。」 「你怀疑我？」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他站起来，看着我。 表情很复杂，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知道吗，雨彤，」他说，「你出车祸的这三个礼拜，我每天都睡不好。」 「我每天都在担心你会不会醒过来。」 「我每天都在祈祷你可以好起来。」 「结果你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是怀疑我想杀你？」 「我没有说你想杀我。」 「你的意思很明显了。」 「我只是------」 「你只是什麽？」他的声音提高了，「你只是觉得我这三年都在演戏？只是觉得我是为了 钱才跟你结婚？」 「我没有这样说。」 「但你是这样想的。」 他拿起外套，往门口走。 「我出去冷静一下，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他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也许我真的想太多了。 也许那辆车不是他的。 也许一切都是巧合。 但那个女人呢？ 那些暧昧的讯息呢？ 那些被删除的行车纪录呢？ 我不知道该相信什麽了。 － 那天晚上哲凯没有回来。 我一个人睡在卧室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凌晨两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起来。 「喂？」 「林雨彤小姐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是。」 「我是陈诗涵。」 「你怎麽有我的电话？」 「我有话想跟你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但不能在电话里讲。」 「什麽话？」 「你可以出来一趟吗？」 「现在？」 「对，很重要。」 我犹豫了一下。 「在哪里？」 「你知道山上那条路吗？就是你出车祸的那条。」 我的心跳加速。 「你为什麽要约在那里？」 「因为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麽东西？」 「那天晚上真正发生的事。」 「你知道？」 「我知道，」她说，「但你可能不会相信。」 「你先告诉我。」 「不行，你要亲眼看到才会相信。」 「这太奇怪了------」 「林小姐，」她打断我，「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想。」 「那就来吧。」 「你怎麽会知道真相？」 她沉默了一下。 「因为那天晚上，我也在那条路上。」 － 我开车去了那条山路。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件事。 她也在那条路上？ 她为什麽会在那里？ 是巧合吗？ 还是她也参与了什麽？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但我还是去了。 因为我需要知道真相。 到了那个发夹弯，我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 是陈诗涵的车。 我把车停在她旁边，下车。 她站在路边，看着被撞坏的护栏。 「你来了。」她转过身看着我。 「你说有东西要给我看。」 「对，」她指着那个护栏，「你知道你的车为什麽会失控吗？」 「不知道，警察说可能是车速太快。」 「不是车速的问题，」她说，「是有人动了你的煞车。」 「什麽？」 「我有证据。」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随身碟。 「这里面有那天晚上的完整影片。」 「完整影片？」 「你找到的那个摄影机，」她说，「不是唯一一个。」 「还有别的？」 「那条路上有三个摄影机，是我装的。」 我愣住了。 「你装的？」 「对。」 「你为什麽要在这里装摄影机？」 「因为我在调查你老公。」 「调查他？」 「我早就知道他结婚了，」她说，「从一开始就知道。」 「什麽？」 「我接近他，是为了蒐集他的证据。」 「什麽证据？」 她看着我，表情很复杂。 「林小姐，你老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什麽意思？」 「他的前妻，」她说，「三年前死了。」 「他没有前妻。」 「他有，」她说，「只是他没告诉你。」 「不可能，我们结婚前有查过------」 「户籍资料可以改，」她说，「只要有钱，什麽都可以改。」 我盯着她，不知道该说什麽。 「他的前妻叫陈雅琪，」她继续说，「三年前在一场车祸中过世。」 「车祸？」 「对，就在这条路上。」 我的血液冻结了。 「一模一样的地点，一模一样的方式。」 「她的车也是从这里摔下去的。」 「那时候被判定是意外。」 「但我不相信。」 「你为什麽要调查这个？」我问。 「因为陈雅琪是我姐姐。」 － 我整个人僵住了。 「你姐姐？」 「对，」她的眼眶红了，「我姐姐三年前嫁给张哲凯，结婚一年後就出车祸死了。」 「然後他继承了她所有的财产。」 「一间公寓，一些存款，还有保险金。」 「加起来大概两千万。」 「我那时候觉得很奇怪，但没有证据。」 「所以我花了两年时间调查他。」 「我发现他结婚後不到半年就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 「我姐姐发现之後想离婚，但他不肯。」 「然後我姐姐就死了。」 「这不是巧合，」她说，「这是谋杀。」 我看着她，脑袋里有一千个问题。 「你为什麽不报警？」 「我报过，」她说，「但警察说没有证据。」 「那你接近他是为了什麽？」 「为了找到证据。」 「你找到了吗？」 「我找到了，」她举起那个随身碟，「就在这里面。」 「那为什麽要给我看？」 「因为你是下一个受害者。」 「但我没有死。」 「对，你活下来了，」她说，「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所以现在很危险。」 「他会再试一次。」 「你怎麽知道？」 「因为他已经开始计划了。」 她把随身碟递给我。 「你先看看这个。」 我接过随身碟，心跳很快。 「这里面有什麽？」 「你的车祸影片，完整版。」 「还有一些他和我的对话录音。」 「他以为我是他的同夥。」 「我让他相信我愿意帮他。」 「所以他告诉了我很多事。」 「包括他怎麽杀了我姐姐。」 「还有他怎麽计划杀你。」 我握着那个随身碟，手在发抖。 「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麽帮助？」 「我需要你当证人，」她说，「一起把他送进监狱。」 －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後面有脚步声。 我转过头。 是哲凯。 他从树林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根铁棍。 「真感人，」他说，「两个女人联手对付我。」 「哲凯------」我往後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调查我吗？」他走近一步，「你查我手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你------」 「还有你，」他看向陈诗涵，「你以为你演得很好？我从第一天就知道你是谁。」 陈诗涵的脸色变了。 「什麽？」 「陈雅琪的妹妹，」他笑了，「你们长得很像。」 「你知道？」 「当然知道，」他说，「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什麽。」 「结果你真的很有耐心，调查了两年。」 「可惜你找到的那些『证据』，都是我故意让你找到的。」 「什麽意思？」我问。 「她手上那个随身碟，」哲凯说，「里面的东西是假的。」 「我让她以为她找到了关键证据。」 「但其实那些都是我伪造的。」 「如果她拿去报警，只会让她自己变成嫌疑人。」 陈诗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 「这叫做将计就计，」他说，「你想设计我，结果被我反设计了。」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 我跟他结婚三年，我以为我了解他。 但我完全不认识他。 「哲凯，」我说，「那天晚上的车祸，真的是你吗？」 他看着我，笑了。 「你觉得呢？」 「我想听你说。」 「好，」他耸耸肩，「我承认。」 「是我动了你的煞车。」 「是我在後面追你。」 「是我看着你摔下去。」 「但我没有报警，因为我以为你会死。」 「结果你没死，真是可惜。」 我听着这些话，眼泪流下来。 「为什麽？」 「为什麽？」他笑了，「你真的不知道吗？」 「因为钱啊。」 「你名下那间公寓，加上保险金，大概值三千万。」 「你死了，这些都是我的。」 「这麽简单。」 「就为了钱？」 「还有自由，」他说，「我不想再被婚姻绑住了。」 「离婚要分财产，太麻烦。」 「杀了你比较快。」 我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嫁给了一个恶魔。 － 「所以现在怎麽办？」我问。 「现在？」他看着手上的铁棍，「现在我要完成那天没完成的事。」 「你要杀了我？」 「对，」他说，「还有她。」 他看向陈诗涵。 「一次解决两个麻烦。」 「你以为你可以得逞吗？」陈诗涵说，「我报过警，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你没有报警，」他说，「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都是假的，你只是想让她相信你。」 陈诗涵的脸色变了。 他说得对。 她没有报警。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好了，」哲凯举起铁棍，「谁想先死？」 我和陈诗涵对看一眼。 然後我们同时转身跑。 － 我拼命跑，跑进树林里。 後面传来哲凯的脚步声，很近。 我不敢回头，只是一直跑。 树枝刮着我的脸和手，很痛，但我不敢停。 跑了大概三分钟，我躲到一棵大树後面，屏住呼吸。 四周很安静。 脚步声停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也不知道陈诗涵怎麽样了。 我慢慢地往前移动，想找到路。 就在这时候，我踩到了什麽东西。 是一只手。 我低头看。 是陈诗涵。 她躺在地上，头上有血，眼睛闭着。 「陈诗涵？」我蹲下来，摇了摇她。 没有反应。 我摸了摸她的脖子，还有脉搏。 还活着。 「找到你了。」 声音从後面传来。 我转过头，看见哲凯站在那里。 手上的铁棍还在滴血。 「跑得还挺快的，」他说，「但没用。」 「哲凯，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他走近一步，「不要杀你？」 「太迟了，雨彤。」 「你知道太多了。」 「我不能让你活着。」 他举起铁棍。 我闭上眼睛。 然後我听到一声枪响。 － 我睁开眼睛。 哲凯倒在地上，腿上有血。 他的铁棍掉在旁边，他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谁？」他大吼，「谁开的枪？」 我转头看。 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人。 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深色的外套，手上拿着一把猎枪。 他走到哲凯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张哲凯，」他说，「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 「你是谁？」哲凯吼道。 「我是陈雅琪的父亲。」 哲凯的脸色变了。 「陈......」 「三年前你杀了我女儿，」那个男人说，「你以为没有人知道？」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但我没有证据，警察不相信我。」 「所以我让诗涵接近你。」 「我让她假装是一个想帮你的人。」 「我让她引你到这里。」 「然後我亲手处理你。」 他举起枪，对准哲凯的头。 「等等------」哲凯大喊。 「陈雅琪的事不是我------」 枪响了。 － 我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发生。 眼前是哲凯的屍体，头上有一个血洞。 那个男人转过身，看着我。 「林小姐，」他说，「对不起让你卷进这件事。」 「你......」我的声音在发抖，「你计划这一切？」 「对，」他说，「从头到尾。」 「诗涵接近他是我的主意。」 「让你发现那些『证据』也是我的计划。」 「我知道他会想灭口。」 「我知道他会把你们带到这里。」 「所以我在这里等着。」 「那陈诗涵呢？」我看向躺在地上的她，「她是你女儿？」 「对。」 「你让你女儿去做这麽危险的事？」 「她自愿的，」他说，「她比我更想要复仇。」 「那现在呢？你要怎麽办？」 「我要自首，」他说，「我杀了人，我会去坐牢。」 「但我不後悔。」 「他杀了我的大女儿，差点杀了我的小女儿。」 「现在他死了。」 「我可以安心了。」 他把枪收起来，转身走向马路的方向。 「林小姐，」他停下来，「诗涵拜托你照顾一下，她头上的伤应该不严重。」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然後他就消失在黑暗中。 － 救护车和警察很快就到了。 陈诗涵被送去仁安医院，伤势不重，休养几天就好了。 哲凯的屍体被运走了。 我坐在救护车里，裹着毯子，回答警察的问题。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那些讯息、那些照片、那个影片。 还有今晚发生的一切。 警察做了笔录，说会调查。 但我知道这件事不会那麽简单结束。 － 三天後，我去仁安医院看陈诗涵。 她躺在床上，头上还缠着绷带。 「谢谢你来。」她说。 「你爸呢？」 「他自首了，」她说，「正在看守所。」 「会判多久？」 「律师说可能是五到十年，看情况。」 「你後悔吗？」 「不後悔，」她说，「他杀了我姐姐，他该死。」 「但你爸要坐牢。」 「他不後悔，」她说，「我也不後悔。」 我看着她，想说什麽，但说不出口。 「林小姐，」她说，「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麽？」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这整件事情，比你知道的还要复杂。」 「什麽意思？」 「那天晚上的车祸......」她的声音变得很小，「不只是张哲凯一个人策划的。」 「什麽？」 「他有同夥。」 「谁？」 她看着我，眼神很奇怪。 「你真的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什麽事吗？」 「我失忆了，医生说是头部撞击造成的。」 「你确定是这样吗？」 「什麽意思？」 「你确定你是『失忆』，而不是『选择忘记』？」 我愣住了。 「你在说什麽？」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随身碟。 「这是真正的影片，」她说，「我爸给你看的那个是剪辑过的。」 「这个才是完整版。」 「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接过那个随身碟，心跳加速。 「里面有什麽？」 「你自己看吧。」 － 我回到家，把随身碟插进电脑。 里面有一个影片档案，日期是车祸那天晚上。 我按下播放。 画面是那条山路，跟之前看到的一样。 但这次的角度不同，可以看到更多细节。 我的车开过来，後面跟着哲凯的车。 到了那个发夹弯------ 等等。 我的车没有失控。 我的车是故意撞向护栏的。 画面里的我，没有踩煞车。 反而是踩油门。 我亲眼看着自己把车开下山坡。 什麽？ 我不记得这个。 我不记得------ 影片继续播放。 哲凯的车停了下来，他下车，走到护栏边往下看。 然後他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她真的跳了。」 「我跟你说过她会这麽做。」 「嗯，按照计划。」 「不会有人怀疑的。」 「她自己把车开下去的，跟我没关系。」 他挂了电话，上车离开。 我盯着萤幕，脑袋一片空白。 我自己把车开下去的？ 这不可能。 我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不记得。 我真的不记得。 我试着回想那天晚上的事。 什麽都想不起来。 只有一片空白。 但影片不会说谎。 那辆车是我开的。 那个决定是我做的。 我自杀了。 但为什麽？ － 我打电话给陈诗涵。 「我看了影片，」我说，「这是怎麽回事？」 「你真的不记得吗？」 「我不记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麽！」 她沉默了一下。 「林小姐，那天晚上你打给张哲凯，说你要离婚。」 「我没有------」 「你说你发现他外遇了，你说你活不下去了。」 「不可能------」 「然後你说你要去死。」 「张哲凯追了过去，但他不是想救你。」 「他是想确认你真的会死。」 「他打电话给他的同夥，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什麽计划？」 「逼你自杀的计划。」 「他故意让你发现他外遇。」 「他故意让你看到那些讯息。」 「他知道你有忧郁症的病史。」 「他知道你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他就是在等你崩溃。」 「然後你就崩溃了。」 我听着这些话，眼泪流下来。 忧郁症。 对，我有忧郁症。 我吃了好几年的药。 但我以为我好了。 我以为我已经没事了。 「所以......」我的声音在发抖，「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对。」 「他没有动我的煞车？」 「没有，你的车没有问题。」 「是你自己选择开下去的。」 「但你会做这个选择，是因为他逼你的。」 「这是谋杀。」 「只是用了不一样的方式。」 我挂了电话，坐在黑暗中发呆。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不是被车撞下去的。 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但我不记得了。 因为我不想记得。 我的大脑保护了我，让我忘记那一刻的绝望。 但真相还是真相。 我曾经想死。 我曾经真的把车开下山坡。 如果不是运气好，我早就死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 一个月後，案件结束了。 陈诗涵的父亲因为谋杀罪被判了十二年。 哲凯的死被判定为正当防卫，但周父还是要为开枪负责。 陈诗涵没有被起诉，她只是提供线索而已。 至於我，警察说我也是受害者，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但我知道事情没有那麽简单。 我尝试过自杀。 这是事实。 不管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那个瞬间，我选择了死亡。 我必须面对这件事。 － 我开始看心理医生。 每周两次，聊我的过去，聊我的忧郁症，聊那天晚上的事。 慢慢地，我开始想起一些片段。 那天晚上我发现哲凯的讯息，我崩溃了。 我打电话给他，说我要离婚。 他说好，他说他早就不爱我了。 他说他只是在等我死。 等我死，他就自由了。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塌了。 我觉得自己毫无价值。 我觉得没有人爱我。 我觉得活着没有意义。 所以我开车上山。 所以我把车开下悬崖。 但我活下来了。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我活下来了。 而他死了。 － 半年後，我搬离了那个城市。 我在一个小镇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些事。 想起哲凯，想起陈诗涵，想起她的父亲。 想起那天晚上的山路。 想起我曾经想死的那个瞬间。 但我没有再尝试过。 因为我知道，活着，才有可能变好。 死了，就什麽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我选择了死亡。 但命运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我不会再浪费了。 －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 是陈诗涵寄来的。 信里说她也搬家了，在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生活。 她说她爸爸在监狱里很平静，不後悔自己做的事。 她说她有时候会梦到她姐姐，梦里她姐姐说谢谢。 她说谢谢我愿意相信她。 最後，她问我过得好不好。 我拿起笔，写了回信。 「我过得还可以。」 「有时候还是会很难过。」 「但我在努力。」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虽然很痛苦，但我需要知道。」 「我们都是受害者。」 「但我们也都活下来了。」 「这就够了。」 我把信寄出去，然後站在邮筒前面发呆。 风吹过来，很舒服。 我抬头看着天空，很蓝，有一点云。 我想起我妈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我以前不相信这句话。 但现在我相信了。 只要还活着。 就有希望。 一定有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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