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zumiQ (IzumiQ)
看板marvel
标题[创作] 犬与绀青之棺(依澄Q×不眠书店)
时间Mon May 19 14:01:45 2025
深夜两点。
这间书店并没有营业,却也没有上锁。
它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边,在这梦与现实交织的时刻等待着。
有个人影带着他的狗走了进来。
狗潮湿的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发出了某种微妙的拖沓节奏。
延伸到空间尽头的无数书架静列着。
然而,书页与书页之间的空气却开始缓缓流动了起来。
那既不是风,也亦非幻觉。
或许是梦的残响与寂静共振後的结果也不一定。
书桌上的钨丝灯。
此刻散发着如同呼吸般微弱的光亮。
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木质书架的後方无声地走了出来。
她穿着深蓝色长裙,眼神像是从未睡醒,也从未真正醒来般朦胧。
被墨水与夜雾般气味包围着的书店主人。
稍不留神,便会误以为是书架间的一页,只是刚好翻动了起来而已。
她看着来者与他的狗。
然後,露出一个几乎称不上笑容的表情。
「欢迎来到不眠书店——真是位稀奇的客人呢。」
她的声音如同梦境中落下的水滴般透明。
「那麽,您今天带来什麽样的故事呢?」
*本篇故事为广播剧《不眠书店》专为呈现之剧本小说
优先推荐以Podcast形式聆听:
https://insomnia-bookstore.firstory.io
《犬与绀青之棺》
「呦,各位~旅行者们大家好啊!我是托马斯!」
「我是千帆唷!我们是——」
「「Tomb Chuckler!!」」
「准备好跟我们一起潜入深海探索那个最有名的沉船遗迹了吗?今天的墓可是很深的喔!」
「没错没错!」
「在节目正式开始之前,别忘记帮我们按赞订阅还有打开通知的铃铛,这样你就不会错过任何影片。」
「叮叮叮叮叮~」
「哎,不过你知道吗小千?今天我也是抱着能见到老朋友的心态来报名这趟旅程的。」
「老朋友?」
「可以的话我想带杰克回家。」
「海底才没有那种东西咧!还有不要把亡者当成纪念品!」
「我一定会下地狱,哈哈哈!OK,现在让我带着镜头来走到船头这边,现在在这个看起来很科幻的半圆形透明驾驶舱前面盘腿坐着的是我们今天的老大,这台界线矩阵号的舰长——雷明斯舰长!来,请对观众们说些话吧!」
「各位好,目前的海况一切正常,我们即将前往的是那个充满历史与故事的所在。请大家在萤幕前面做好准备,因为这不仅仅是一次深海探险,更是一次对过去悲剧的致敬与反思。那里的每一片残骸,都见证了那场灾难的真相与人类的勇气。」
「感谢舰长的精湛发言。对了,有人说过你长得像电影明星史恩康纳莱吗?」
「哈哈,那或许是我留了这把胡子的关系。不过只要能带大家安全回到海面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有点像他。」
「果然是专业人士才有的自信!OK,那接下来让我把镜头翻转交给小千,来,请访问你身後的船员夥伴们吧。」
「咦?我、我吗?」
「当然,身为东方代表,就交给你来开场了。」
「啊......好,那个、如各位所见,嗯,在我旁边这位是......呃,还有在他旁边这位是......」
「太郎是黄金猎犬。」
我如是说。
比起头发稍微有点凌乱的托马斯,有着可爱圆脸的长发少女明显不如节目里习惯在镜头前与人交流。
於是我只好主动打破上船至今的沈默,亲自向他们这对情侣进行说明。
毕竟整趟旅程下来要相处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我也不希望在开始下潜之前就把场面搞得太僵。
「哈哈哈!原来是黄金猎犬啊,我就说怎麽不太像,名字你说是......大郎?」
大概是发现千帆访问的效果不如预期。
穿着始祖鸟防风外套,身材高大的托马斯一边单手举着GoPro一边弯腰挪开千帆,一屁股坐到我的身边来。
在这个由碳纤维和钛金属打造的舱室内空间十分狭窄,就连这样简单的移动都要彼此互相配合才有办法完成。
「是太郎,我父亲说他有混到一点别的血统。」
「这样啊......依我看,他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吧?」
「嗯,在我很小的时候太郎就已经是老爷爷了,原本是我父亲在照顾牠。」
「原来如此,父亲留下来的啊......不管了,总之你是想赶紧把握时间,带他来见识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世界尽头的奥秘,对吧?」
「可以这麽说没错,毕竟牠平常都是一直陪我待在房间里,想说为了牠,我也还是要出来外面的世界走走。」
「简直是最棒的主人呢,那麽请问太郎先生对这趟旅程有什麽想发言的吗?」
「哈啊、哈啊、哈啊」
面对假装递过去的隐形麦克风,坐在我身旁的太郎只是开心地咧嘴笑着。
「OH!非常感谢你的回答!对了,项圈非常好看喔太郎先生~所以小千,你也会愿意这样对待你的狗Max吗?看来我们这趟旅程的主角好像不是你罗,哈哈。」
面对托马斯的提问,千帆只是拼了命地摇了摇头。
「相信各位观众也和我一样难以理解东方的价值观吧,就像每次我所说的一样——世界就是这麽该死地大,谁知道呢?」
在对着镜头发表了一些感言以後,托马斯又流畅地将话题的重心带到我身上。
「那麽,这位愿意为宠物花费将近30万美元购买船票的东方神秘富豪,是否愿意向我频道的观众们揭露一下你的真实身份呢?」
该怎麽说呢,原本我是没有想要抛头露面的意思。
但或许是这位粉丝人数突破千万的YouTuber所展现的人格魅力,让我也想跨出好好介绍自己的第一步。
「富豪的话我实在担当不起......严格意义来说,我应该算是个家里蹲,大概在几年前靠着炒股赚了一点钱,目前是处於半退休状态。对了,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其实我也是TT(Tomb Tribe)旅行者的一员。」
说完以後,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拉开袖子亮出具有独特设计的工具手环。
「哇哦!你居然真的有这个初代工具手环?这太酷了吧!这可是我们TT顶级会员的专属赠品,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有人带在身上!大家看到了没有?这可是连神秘的东方富豪都会随身携带的物品,它不仅外观是独一无二的消光黑,而且在冒险中实用得不得了!你要知道,这个可是为喜爱冒险的旅行者设计的,手环里面藏着所有你可能会用到的小工具,甚至危机时刻能帮你修理潜艇呢!所以如果你还不是我们的高级会员,赶快加入!不仅能得到新款的钛合金手环,还能参与我们所有的特别活动和价值百万美金的抽奖!相信我,这可是你不想错过的!」
该说是专业人士的习惯呢,还是临场发挥的本领呢。
托马斯对着镜头毫不停顿地说出了一连串的置入推销广告......啊,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点就是了。
「哇,没想到你真的是我们的会员,这可是连我都没有想到的惊喜!那麽,作为我们TT旅行者的一员,你对於这次深海探险有什麽期望吗?」
「其实没有什麽特别的期望......主要是为了太郎,希望牠能尽可能看到这世界上未知的风景。」
「是吗?真是太感人了,即便太郎他......噢,差点忘了,还没听你说要怎麽称呼你呢?」
「呃,叫我KTO就可以了。」
由於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在高达几千万播放量的影片里说出真名,我姑且还是先用了网路上的名字。
「......咦?K.T.O?」
这时,原先一直在旁边默不出声的千帆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怎麽了小千?你听说过KTO吗?」
「就是他加入会员时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靠着胖手指失误事件在股市一天内赚到两千万美金,被网友称作交易之神的那个......只是没想到这麽年轻,还很奇......呃。」
没想到我的事情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还以为没有发文以後就会逐渐被遗忘。
而且那个论坛现在也非常少人在使用了才对,我想多半是从维基百科上了解的吧。
「嗯......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完全没有印象。嘿,无论如何,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改叫做加藤的话听起来简单多了,不是吗?」
只不过对於我过往的事蹟,托马斯显得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地给我封了全新的绰号。
「加藤......KATO是吗?」
我抓了抓脑袋。
虽然昵称的缘由跟这个姓氏没有半点关系,但姑且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决定了!请大家记住这个名字~旁边这位加藤太郎先生也是,让我们来场永生难忘的Tomb Chuckler风格深海探险吧!」
「汪!汪!」
似乎对这个新的姓氏很满意似地,太郎高兴地摇了摇屁股。
「......我说,T, 的片段确定要用吗?」
开始下沉的时候,为了架设相机而换到我旁边的千帆在托马斯耳旁小声地说着。
观景窗外的天空正逐渐开始被密密麻麻的气泡给淹没。
大概是为了拍摄过场的素材,此时的托马斯正将手中的GoPro对准观景窗外的画面,而另外五台吸附在墙面上的相机则是对着舱内和舱外的不同角度进行拍摄。
「不用担心,这次我真的很有自信,上传以後肯定会是现象级的爆红影片。」
「可是收益方面......」
「被取消盈利应该是一定的。剩下就是看剪辑那边能不能尽可能操作成两部不同的影片了,毕竟我也知道两方面都是极高点阅率的题材,总之回去以後再和吉米讨论看看吧,说不定他会认为乾脆就一镜到底也不一定。」
「可是......」
两人之间似乎对於某支影片的想法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分歧。
不过连托马斯都认为是现象级的爆红影片究竟是什麽内容呢?说实话我也不免好奇起来。
「对了,加藤。」
话锋一转,托马斯的目光落在我和太郎身上。
「室内还是有点冷,你的狗——不用穿个衣服什麽的吗?」
「?我想应该不用吧,对他而言应该还没有冷成那样。」
再怎麽说也是黄金猎犬,对於低温的耐受性多少还是有的。
「行吧,你说了算。」
「嗯。」
「汪!」
就在此时,太郎突然兴奋地的叫了一声。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展现在眼前的壮丽景色所吸引。
那是无边无际的湛蓝世界。
从上方透射而下的雾白光线,在汪洋中宛若帘幕般摇曳。
珊瑚礁形成的峭壁旁边,多样性丰富的鱼群悠游在视野所及之处环绕。
众多生机蓬勃的海草顺着无形的水流,如同缓慢且优雅的丝绸般微微律动。
「各位,这是我们目前所在的透光带,深度大约在100到200公尺之间。这层是海洋的光照区,阳光可以穿透到这里,在这里所能看到的,还是那些我们常见的海洋生物,例如珊瑚礁鱼类和浮游生物。」
伴随着船长富有磁性的嗓音。
在如同天堂中才能见到的景色之中,潜水艇慢慢地向着海底的深处潜去。
途中,头顶上方的蓝色突然闪烁了几下,抬头透过观景窗可以看到几道大鱼的黑影快速游过。
「再往下,我们即将进入无光的中层带,深度在200到1,000公尺之间。这里几乎没有太多光线,温度也开始下降。这个区域还被称为『黄昏带』,因为光线稀薄,就像傍晚时分一样,此外,我们所熟知的皇带鱼或鮟鱇鱼等等都是生活在这个区段。」
随着窗外的光线开始逐渐变得黯淡,船长也开始进一步的说明。
日夜交替的区域,与其说是傍晚,但由於少了夕阳余晖的过场缓冲,让人有种从阴天直接转变为夜晚的错觉。
原本清晰可见的景色变得模糊,透明的海水也染上了混浊的色彩。
「嗯,鮟鱇鱼肝是真的很好吃啊。」
「喂!现在不是点餐的场合啦!」
犀利的吐槽。
看起来千帆也慢慢取回平时在频道里应有的节奏。
不过,能有像这样连浏海都精心整理过的女友是真的很不错呢。
看着她那注意力向着窗外的侧脸,正当我多少有点这麽感慨的时候——
「——」
在我身旁另一侧的太郎轻轻地用鼻头点了我一下。
「啊,抱歉抱歉,明明我有你就很足够了呢。」
我来回摸了摸牠的头。
但不知道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还是牠喜欢交朋友的天性使然。
突然之间,太郎没有预兆地从我这边的缝隙朝着千帆的方向硬挤了过去。
「等——不可以!太郎!」
等我意识到想抓住项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太郎很快地对着千帆的手背轻轻地舔了一下。
「咿!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下一秒,千帆吓得发出凄惨的叫声。
整个人向後闪避的时候还用力撞到墙面,剧烈的程度连潜艇都似乎为此摇晃了一下。
「对不起!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我一把抱住还想要靠向前的太郎,拼了命地向对方道歉。
「怎麽了千帆,发生什麽事?」
「他、他他他他......他刚刚舔我......」
千帆向着托马斯泣诉的时候连声音都在发抖。
虽然我知道有些人是会怕狗没错,但没想到会抗拒到这种程度。
「加藤,我女友她对动物比较敏感一点,要是可以的话不要再让太郎靠近她可以吗?」
「真的非常抱歉,我会好好看管牠的!」
「先生,我们在登船之前已经向您反覆强调过,请务必妥善控制您的宠物。如果他无法保持安静,这会影响其他乘客的安全和体验。我希望刚刚这是最後一次。」
透过镜子查看後方舱内状况的舰长向我发出严正的警告。
身为饲主的我,此刻真的是羞愧到抬不起头来。
然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太郎,却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似地伸出舌头哈着气。
「别放在心上,我们并不会在意。」
「T......」
「来,你跟我换个位置,你也知道这次拍摄的重要性,就先忍耐忍耐吧。」
对於托马斯的提议,千帆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别让这件事影响我们的旅程。既然都没事,那麽刚好藉着这个机会,请容我通过到後方舱室检查一下气阀的状况,以确保一切都正常。」
「哇!舰长!你讲这句话会让我们压力很大啊!」
像是没事一样。
托马斯一面做着效果,一面让开位置让舰长弯着腰往後侧这边过来。
「请不用担心,只是做个例行性的检查。」
而我也抱着太郎的脖子,让舰长侧身通过到後方厕所的位置。
然而,看着舰长对着上方入口处附近仔细检查的模样,跟托马斯交换到靠前位置的千帆仍然不安地发问。
「......那个,请问是发生了什麽事呢?」
「有一个气阀的读数显示有点异常。这个气阀应该在压力增加到一定程度时会自动关闭,以防止舱内压力失衡。然而,我刚才在萤幕上看到的数据显示,它似乎没有完全关闭。」
舰长并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在正在进行的操作上。
「虽然情况尚未达到危险程度,但还是要好好检查以确保系统能够正常运作——嗯,看样子已经恢复正常了。」
「那舰长——我有个问题!我从进来时就很好奇,入口旁边那个按钮是干嘛用的?」
托马斯站起身,将GoPro凑近到舰长身旁。
他所指的是在入口处旁边一个被螺丝锁在透明盒子里的红色按钮。
「那是紧急脱逃按钮。由於整个舱室是从外部密封锁定的,如果我们浮上海面後无法立即被搜索队找到,就必须靠这个按钮来解锁舱门。」
舰长在停顿了一下以後,语气变得非常严肃起来。
「不过,为了避免在深海中被误触引发危险,它设计成在下潜过程中完全无法启动。我建议大家千万不要尝试按它,否则後果可能不堪设想。」
「欸~不过看那个样子,被锁在里面想按也按不到吧!」
「没错。只有我有权限打开启动它,这也是为了确保我们不会在错误的时候打开它。」
在看似检查一切都没有问题以後,舰长挪动身体回到前面的驾驶位置。
可以感受到潜艇重新开始慢慢下潜。
然而,在昏暗舱室上方的那一抹暗红,不知为何在我心里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象。
「我们目前的深度是2,043公尺,正逐步进入深渊带——这里已经是光线无法穿透的地带,海水温度也大约会是在4度左右。」
舰长停顿了一下,手指在面板上不断操作设定。
「为了避免打扰深海生物,我将关闭两侧的探照灯。接下来,请各位仔细观察窗外,或许有机会看到罕见的萤光生物在黑暗中闪烁。」
伴随着哔哔的系统音效,两旁观测窗外的灯光熄灭下来。
不过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看不见任何景色的关系,托马斯他们没有回应舰长,而是双双陷入了睡眠之中。
就连一直在我身边的太郎,也不知道在什麽时候沉沉睡去。
整个舱室内只剩下机械运作的声音,以及像是外部的结构在适应深海水压的嘎吱声。
......静谧的空间。
让人有种正在搭乘夜间巴士的错觉。
我想起过去在外地求学的时候,好几次都是搭乘晚上十一点的班次返家。
在这种独处的小包厢里总是会不由得思考,万一太郎从这世界上离开的话我该怎麽办。
别的先不说,光是最後可能要为他做出安乐死的决定,对我而言就是多年来不知该如何面对的难题。
最近牠的身体已经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老了。
如果牠真的老到走不动了,没办法去牠最喜欢的客厅沙发上抓啊抓的时候。
这样没有尊严,心灵被身体因素而囚禁起来的日子,对牠而言绝对是难以忍受的生活。
一边是持续和我作伴,另一边则是越来越痛苦的日常。
作为主人的我,到时候势必得为他做出选择——
然而,我却深怕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
尤其是家里父母都已经相继离世的如今,这个困扰我已久的难题变得更为苦涩。
......说来有点可笑。
明明自己在股市里面的每个决定都是无比自信且坚定。
实际换作自己身边的亲人的时候,却害怕到连预先的假设思考都想要逃避面对。
或许我们生而为人,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面对死亡吧。
值得庆幸是,至少在太郎牠还能自由自在走动的时候,我有能力带着牠多见识这个广阔的世界吧。
盯着窗外那一片漆黑的风景。
我顺着过去的习惯,在独自思考一段时间以後,轻轻地闭上眼睛。
「各位,请醒一醒,我们已经抵达了预定的沉船区域。」
伴随着机器运转的声音,窗外的景色也随之一亮。
抬起视线一看,隔着玻璃所看到的是座蓝绿色的巨大遗骸。
无法看清在探照灯范围以外的昏暗尽头,与其说是沉船,倒不如说是遗迹还要更为贴切。
在飘散着海洋细雪画面之中,船头的护栏在深海里静静伫立着。
上方锈蚀的金属结构已经被深海生物的痕迹所覆盖,形成有如羊毛毯般的外观。
甲板的告示牌上所写的英文字体依然清晰可见,这些被过去的人们所刻下的文字,至今仍遗留在这没有人能够阅读的深渊。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整座遗迹并不如我想像中来得寂寥,反而更像是深海生物们争先恐後群聚的秽物罐头。
有着海星或是海参之类的东西遍布在各地,甚至还可以看到像是海葵和珊瑚的生物躲在墙角摇曳着。
「各位,眼前所见的是船头的遗迹——这艘船於112年前沉没,并且在下沉过程中分为两段。船尾的部分目前位於距离这里约600公尺的位置。」
潜艇放慢了速度,舰长一边驾驶一边为我们进行导览。
「值得一提的是,船尾的舱室在下沉时仍保留了一部分残存的空气。而在这种深海环境下,随着深度的增加而导致周围的水压急剧升高。当水压远远超过舱内的压力极限时,空气会瞬间压缩并引发剧烈的内爆,导致整个结构彻底崩解。相较之下,船头的保存状况更加完整,也因此成为最具代表性的遗迹。」
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难以将注意力从眼前这片壮观的景色中抽离。
就连相当注重拍摄画面的托马斯,此时此刻也悄然放下了手中的GoPro,只为了好好欣赏眼前难得一见的奇景。
实在是难以想像,在这距离地表将近四千公尺深的海底,居然能存在着如此壮观的人造物体。
而早已开裂的舷侧,悬挂着许许多多如同钟乳石般的锈柱,从断裂的部分向更内侧望去,甚至还可以看到青铜制成的墙饰。
虽然距今已经超过百年的时光,但这艘乘载了许多历史与幻想的远洋客轮,此时此刻仍以当年的模样原封不动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各位TT旅行者们看到了吗?这实在是太惊人了,那艘传说中的沉船现在就在我和千帆的面前——」
或许是注意到必须开始为拍摄的画面提供效果。
托马斯开始抓起千帆进行了节目的录制,而舰长也停下解说配合托马斯的发问。
我和太郎虽然被晾在一旁,不过由於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千万粉丝级别的Youtuber的拍摄现场,再加上我本就是他们的粉丝,因此反而格外觉得新奇有趣。
毕竟能跟着这麽特别的团队一同抵达这里,说是我们的荣幸也不为过。
潜艇缓缓绕行残骸周遭将近有四十分钟的时间。
根据原本行前手册上的资料,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预计返航的时间。
托马斯和千帆也停下了刚刚一搭一唱的节目录制,两人各捧着温暖的罐装咖啡欣赏着窗外的景观。
至於太郎则是仍然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兴高采烈地将前掌搭在窗框上,认真盯着遗骸上个每一寸细节。
真的是到现在还保有像是孩子一样的好奇心呢,这条黄金猎犬。
在确认所有人的状态一轮以後,由於肚子也有点饿了,於是我将刚刚从後面储藏柜找到的士力架的包装撕开。
明明只是极度微小的动静而已,注意力一直在窗外的太郎却瞬间转过头来,直盯着我手上的零食不放。
「真是的,你不能吃这种东西啦。」
我叹了口气,继续撕开包装。
就在同一时刻,低沉的轰鸣声从潜艇底部传来,整艘潜艇猛然向一侧倾斜。
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爆发,瞬间吞没了一切的听觉。
我手中的点心飞了出去,身体则失控地撞向墙壁。
「是暗流!大家找东西抓稳!」
舰长仓促的命令喊声响起。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正当我下意识地用身体护着太郎的瞬间,整个空间便像失重般翻转了过来。
椅子、设备等物体在狭窄的舱内四处碰撞,发出金属撞击的尖锐声音。
「咕——!」
我被猛然抛向天花板,随即又重重摔回地板上。
脑袋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肋骨附近猛烈的一阵刺痛。
耳边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几乎将我的意识拉离了现实。
慌乱之中,我还看见了舱壁上原本固定的灭火器脱落,猛然砸向玻璃观景窗的画面,紧接着有如蜘蛛网般的裂痕便瞬间蔓延开来。
红色的警示灯不断疯狂闪烁,将整个舱室映照得犹如灾难片的场景。
「......好痛。」
回过神来,上下颠倒的空间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
「......太郎,你没事吧?」
顾不得自己的状况,我连忙确认自己怀里爱犬的状况。
「咿......咿......」
万幸的是,虽然恐慌的眼神里看起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由於被我护着的缘故,看起来太郎的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毕竟牠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刚刚没有即时抱住牠的话後果简直不勘设想。
然而,眼前的一切已经和这趟旅程熟悉的环境完全不同——整个舱室陷入了压抑的昏暗,所有窗外的灯光皆已熄灭,放眼望去只剩下黑暗的深渊。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舱内的机器声此刻被恢复态势的舰长迅速关闭。
刺耳的噪音逐渐平息。
只不过,舱内的照明却始终没有恢复到原本的光亮,整个空间笼罩在萤幕的微弱光线之中。
「怎麽回事?现在到底是什麽情况!」
在刚才的骚乱中护着千帆的托马斯转身向着舰长大声质问。
雷明斯舰长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回到座位上低头查看仪表盘。
透过驾驶舱窗的玻璃反射看得见此刻的他正皱着眉头,手指不断在萤幕上游走,不断检查潜艇的各项参数。
「各位,我先解释一下情况。」
大约过了一分钟以後,舰长才缓缓转过身来。
「刚刚由於暗流的强烈冲击,我们被推向沉船遗迹,导致潜艇右侧外部受损,主要的电源系统也因此损坏,目前我们只能使用备用电力。」
「......什麽意思?」
千帆完全压抑不住颤抖的声音。
她紧抓着旁边托马斯的袖子,试图掩盖内心的惶恐。
「这意味着我们目前无法移动,潜艇的压舱物已经释放,但船体被遗迹的一部分卡住,无法上浮。」
舰长稳重地回答,语气中透露着细微的无奈。
「不过请放心,潜艇内的生命维持系统运行正常,我们的氧气和食物足够支撑96小时。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持冷静,等待支援船搜寻到我们的位置。」
「开什麽玩笑!你们不是号称极度安全的吗?介绍手册上不是说有七个备用系统可以应急吗?什麽气球?什麽推进器?现在给我说卡住是什麽意思!」
托马斯越说越激动,用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语气对着舰长发怒。
「托马斯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我们的备用系统确实启用了,压舱物已经释放,备用推进器也尝试运作,但根据仪表显示,船尾外部可能缠绕了遗迹的钢索碎片,这导致潜艇无法脱离当前位置。」
「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敢叫我冷静!?」
托马斯重重地了捶一下墙壁,深沉的闷声透过金属舱体扩散到整个空间。
「我们困在这里就指望那些破救援船能找到我们!?」
「救援船会根据我们的信标信号进行定位,目前信号正常传出。界线矩阵号本身的设计就是为了应对最极端的环境,包括像现在这样完全失能的情况。只要耐心等待,支援船有能力搜寻到我们的位置。」
「谁等得了96个小时啊!」
混帐!托马斯对着舰长大吼着。
「T,我们会没事的......」
「没事?搞清楚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救援到来好吗!」
或许是难以忍受看到女孩子挨骂的场景。
原本不打算搅和到这场争执里的我,也终於开口说出我的想法。
「那个......该怎麽说,我觉得争吵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如果现在我们无法保持冷静,反而加快氧气的消耗,这才是我们面临的最大威胁。」
「给我闭嘴!现在轮不到你这变态插嘴!给我管好你的蠢狗就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被骂到难以还口。
而且还突然被指称是变态什麽的......呃,果然我会偷瞄千帆的行为曝露了吗。
虽然表现得有点没用。
但现在的我只好默默退到一趟看管好太郎,以防牠在这紧绷的时刻做出什麽惹得托马斯更加愤怒的行为。
「够了,托马斯先生。」
舰长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托马斯的愤怒硬生生压了下去。
周围萤幕的微光在他冷峻的脸庞上闪烁,彷佛将整个舱室的压力凝聚在他的目光之中。
「你的愤怒可以理解,但我需要你明白,现在这艘潜艇不只是你的,我的责任是确保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这里。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麽我会要求你配合,否则只会拖累所有人。」
面对舰长明确的指令。
托马斯先是咬紧了牙,握拳的手微微颤抖。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收回了怒气,他将背靠到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Fine......Fine......」
他压低了声线,虽然还带有不甘心的感觉,但语气已经明显软化下来。
「你说怎麽做就怎麽做,我只是受不了了,OK?」
舰长点了点头,随即将视线转向了我们其他人。
「各位,接下来我们需要保持节能模式。所有人留在原地,避免不必要的活动,这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剩余的氧气。」
舱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能听到深海的低频声音隐约透过舱体传来,如同某种未知生物的低语。
「——」
千帆抬起头看了一眼托马斯,嘴唇微微动了动。
然而,最终她还是什麽也没说,低下头轻轻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可恶,这狗屎情况......这狗屎情况这狗屎情况......」
托马斯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後蹲了下来,用小声到得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喃喃自语着。
「别担心,我们还有很充分的时间。」
舰长重新坐回到他的驾驶座前,开始检查新一轮的操作选项。
仪表盘黯淡的微光在这片孤寂的深海里,彷佛成为了最後的依靠。
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默默按下了码表的计时。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这段被困於深蓝之棺中的共同生活——
萤幕的白光在狭小的舱室内微微闪烁。
深海的孤寂让时间的流逝显得无比缓慢。
忘记在哪本书里看过。
当人类陷入被迫等待的状况时,心理的专注点会被强行固定在时间本身。
缺乏外部刺激的环境中,大脑无法分散注意力,每一秒的流逝都将会被放大,有如进入了某种停滞的感知状态。
从我们受困至今已经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过去了。
刚开始,舱内除了托马斯和千帆间偶尔的交谈外。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有种无形的默契彼此回避更深一步的交流。
与其说现在这舱内是我们的避难所,其实更像是棺桶一样的存在。
我们蹲坐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连每一次的呼吸都小心翼翼,深怕不规律的呼吸加快氧气的消耗。
雷明斯舰长曾向我们详细解释过救援机制。
简单来说,一旦潜艇在预定时间内未浮上海面,在海上待命的支援船会立刻通知美国海岸警报队。
随後,美国和加拿大的联合救援队将同时展开水面搜寻和声纳探索。
虽然舰长的语气平静而专业。
然而我相当明白,像我们这样被困在残骸附近,使用声纳搜寻的难度会相当地高。
因为残骸本身会干扰声波的反射,使搜索变得更加复杂。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蠢到会在这种时候向舰长确认救援细节。
毕竟在这种紧绷的气氛下,再多的不确定性只会让事态雪上加霜。
光是後来注意到玻璃上的裂缝都能让千帆的脸色瞬间吓得惨白了,更何况是关於救援可能延误的消息。
话又说回来,遗骸的位置毕竟是公开的座标,某方面来说,这比完全失联要来得幸运得多。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於在动力系统失效後,被暗流带到遥远的某处,那样即便是救援队再怎麽神通广大,也难以在96小时内找出我们的具体位置。
「——」
此刻,太郎正依偎在我的身上睡着。
或许牠是整艘潜艇内唯一没有危机意识的存在。
这样也好,至少太郎不会感受到这份令人窒息的压力。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
光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没有任何的隐私可言,就已经够让人濒临崩溃。
任何一点最轻微的声响都会牵动每个人的敏感神经。
尤其是上厕所时,那种不得不将最私密的时刻暴露在他人耳边的羞耻感,几乎让人无地自容。
虽说如此,但至少食物和水的方面供应齐全。
或许就像雷明斯舰长所说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救援吧。
「各位,我刚检查了氧气供应系统,由於舱内活动量减少的关系,氧气消耗比预期更慢。按照目前的数据,我们可能比原定的96小时多出六个小时的余裕。」
舰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为所有人带来了一丝希望。
「多六个小时?」
托马斯冷笑起来,语气中满是讽刺。
「了不起!多六个小时——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更长时间地等死了,对吧?」
「托马斯先生,这六个小时意味着更多的机会。请记住,我们的信标信号仍在运作,救援队会找到我们的。」
舰长轻叹了一口气後,还是沉稳地进行回应。
「......」
在一旁的千帆理了理耳侧的头发後,选择低下头避开与大家的对话。
接着,她将指尖交叠在一起,无意识地抠着指甲,看起来似乎是为了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
「......至少这是件好事,对吧?」
我轻轻拍了拍太郎的背,试图将这个情报多少转换为乐观的氛围。
「......你说这是好事?」
托马斯瞪了我一眼,冷冷地继续说着。
「这该死的废物潜艇,这狗屎一样的等待,还要被迫和你们两个待在这麽狭窄的地方——你要是跟我互换立场还能笑得出来,那真是该佩服你的乐观了。」
「——」
露骨的嘲讽,没有人对此作出任何反应。
於是,舱内再次陷入沉默。
微弱的光线与阴影相互交叠,我看见了每个人脸上越来越显得疲惫的面孔。
深海的压力不仅来自外部,更像一只无形的手伸了进来,紧紧扼住了我们每个人的喉咙。
虽然我不清楚托马斯为什麽这麽讨厌我和太郎。
但这段有如沙漏般,越来越接近死亡的倒数计时,似乎比我原先预想地还要来得漫长。
「呜——呜呜——」
深夜,我被太郎细微的鼻音吵醒。
牠卖力地用鼻子不断拱着我,一副急切的模样。
这通常是牠有求於我时的表现。
我先是眯着眼睛查看了手机上的时间,过於刺眼的萤幕上清晰地显示着3:17这个数字
——这种奇怪的时间点,不会又是想大便吧?
我叹了口气,揉着酸痛的肩膀慢慢坐起身来。
睡眼惺忪地观察了其他人的状态——还好,都还在睡,没有任何人被太郎吵醒。
正当我起身准备带牠去厕所时,牠却半推半就地催促我看向窗外。
「你想干嘛?窗外有什麽好看的?」
我小声地抱怨着。
跟着他的视线转向旁边的窗外,却在瞬间愣在了原地——
——那是,正发着光的某种神圣存在。
远方巨大的身影在漆黑的深海中缓缓游动。
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彷佛将海底的星辰汇聚成形。
牠的身体修长而优雅,外型与一种名为叶形海龙的生物极度相似。
然而,牠的鱼鳍和叶状附肢,像是一片片透明而柔软的翡翠,随着牠的动作轻轻摇曳,宛若薄纱在水中柔美飘舞。
在牠的周围,围绕着一群细小的生物,像是无数微弱的星光,点缀着这片静谧的深海。
这画面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牠的每一次摆动都充满神秘与纯粹,彷佛从不属於这个世界般崇高无瑕。
这遗世独立的存在,孤高地生存於这片深邃的深蓝色宇宙之中。
「真是太棒了......对吧?太郎。」
我转头望向太郎。
期待牠能像往常一样开心地对我吠叫,一同分享喜悦的心情。
然而,太郎却没有回应。
牠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那生物,同样也被牠的美丽所震慑。
这一刻。
我深深地觉得,能带太郎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那未知的生物缓缓游动,像是在展示自己的优雅般,最後缓缓消失在远处黑暗中。
......我呆呆地望着牠离去的方向。
脑海中满是刚才那难以言喻的景象,恍若经历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正当我打算重新躺下时,身旁却传来了轻微的吸气声。
「?」
我转过头。
发现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千帆正微张着嘴,一脸震惊地看着窗外。
她的注意力还未能从刚才的美丽生物上移开,整个人贴在窗边,连身上的毯子滑落到地上都毫无察觉。
......或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
千帆像是察觉到什麽似地转过脸来,略带凌乱的头发反而让她显得更为动人。
「……刚刚那个是什麽?」
在我们对视了片刻以後,她才偷偷地用唇语无声地询问。
「不知道,但肯定是人类从未发现过的生物。」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对此,她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像是孩子似地带着点腼腆的感觉。
我们没有再多说话,不想再破坏这只属於我们两人之间,那共享着秘密的余韵。
「真的好美......」
千帆轻轻拉起地上的毯子披回身上,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嗯。」
我点了点头。
转身抱着心满意足的太郎躺回原处以後,牠开心地舔了舔我的脸颊。
然而,刚刚从心底忽然涌起的这股悸动却迟迟未能消退——
或许,在这片死寂的深渊之中。
与她共同拥有的这段记忆,是我最不想忘记的时刻之一。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受困第56个小时。
在这只能等待的情况下,我对着太郎玩起了我们俩熟悉的捏脚趾游戏。
规则是每个音节抓按照顺序捏一下他的後脚脚趾。
这首歌的每段可以拆分成五个音节,两段唱完正好从右脚的小脚趾一路捏到左脚的小脚趾,十根脚趾刚刚好完成一轮。
「......」
趴在我身旁百般无聊的太郎,只是用很无奈的眼神瞄了我一眼,任由我继续来回捏着牠的脚趾。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突然,在一旁的托马斯低声接了上来,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
他倚靠在墙边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却不自觉地望向驾驶舱前方的萤幕。
「T......?你在做什麽?」
「这是我家乡的歌——」
托马斯笑了一下,带着怀念的语气接着说道。
「每个小朋友都会学,学校的音乐课、还有节庆活动的时候,大家都会唱这首。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下大雪的时候,我妈就会唱这首歌哄我。」
舱内的气氛似乎因为他这些话而变得缓和起来。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这次,换成千帆用她那怯生生地声音唱了出来。
虽然发音有些不太准确,但也试着跟上节奏。
她唱着唱着头也跟着低了下去,或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吧。
然而,这样的举动,却被托马斯鼓励地拍了拍肩膀。
「Hey, 不要停下来,小千。我说过了,不需要在意发音,你唱歌的音色很美。」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舰长的低沉嗓音突然加入,稳定而有力。
这让大家都有些惊讶,就连千帆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
而舰长依然面无表情,专注地看着前方仪表盘,彷佛只是在自然地哼着一首旋律。
凡事一旦开了头,似乎就有了不可遏止的动力。
很快,我们四个的声音逐渐融合在一起。
由於是第一次搭配,忽高忽低的音调不免显得有些凌乱。
然而,或许是每个人都带着真挚情感的缘故。
这熟悉的旋律在狭窄的舱内回荡,彷佛一道阳光照进了这段漫长等待的阴霾,流淌出些许的暖意。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越接近後段,托马斯的声音就变得更加投入。
脸上的疲惫变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家的怀念与温情。
他的思绪彷佛飘向某处,回到了那遥远的童年的家中。
千帆的声音逐渐稳定下来。
虽然还有些微微发抖,但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舰长偶尔用低音补上一些缺失的拍子,而我则哼着旋律,随着节奏轻轻拍打太郎的後颈。
有趣的是,牠的屁股竟然也跟着节奏小幅度地摇动起来。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到了最後一段。
我们四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共同完成了最为和谐的收尾。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明明是简单的歌词。
却似乎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将我们从深海的压抑中暂时拉了出来。
这一刻的温暖与共同的记忆,让我们不再只是等待着死亡,而是真正地活在当下。
「——」
最後一个音符结束时,舱内再次恢复安静。
然而,这次留给我们的却不再是先前那种难以言喻的沉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轻盈的空气。
「真怀念啊,这是我家乡的歌,总能让人记起那些温暖的时光……怎麽说呢,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托马斯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似乎是这趟旅程中我所见到他最为放松的时刻。
「我小时候也学过这首歌,但像这样在别人面前唱似乎是第一次......」
千帆将毯子拉了拉盖在膝盖上。
「......」
舰长没有说话。
只是低头继续检查着仪表盘,但嘴角似乎也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温暖的歌曲让我们重新拾回了片刻的光明。
真是从未想过,像这样一首简单的儿歌,却能超越种族和地域的隔阂,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也许,只要我们齐心协力的话,再过於困难的处境我们也能携手共度吧。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的我们团结一心,最终成功获救。
合照里除了我和太郎以外,托马斯依然拿着他的GoPro,千帆靠在他身边微笑,而舰长则坚定地站在一旁。
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被我们集结成册,成为畅销全球的故事。
让人们不仅为深海的神秘而着迷,也为人类在逆境下的坚韧与合作精神而感动。
我和太郎回到了熟悉的家中。
牠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趴在我的膝盖上打盹,而投影布幕上则放映着《Tomb Chuckler》的特别节目。
节目中,托马斯和千帆正置身於亚马逊的秘境探险,热烈地对着镜头挥手。
他们似乎永远在追寻下一场奇妙的冒险,并不时寄来信件与我们分享某些新奇的见闻。
梦境的结尾。
阳光穿过窗户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就在这一刻,我感觉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实。
夜半,我被耳旁传来的细微异音所吵醒。
迷迷糊糊之间,我看到千帆的可爱的脸庞正贴近我的眼前。
昏沉的脑袋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过分累积的慾望,连她身上的皂香都彷佛能嗅出淫糜的气味。
彼此接近的鼻息。
连靠近在身上的体温都是那麽地炙热。
感官的界线逐渐模糊,彷佛所有的血液与意识都被汇集到一个无法抗拒的点上。
潜艇内的黑暗如同深海般压抑,只有氧气循环系统偶尔发出的低鸣声嗡嗡作响。
「—、—、—」
然而,我注意到在这之中还夹杂着更加细微,称得上是异样般,某种摩擦的杂音。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也就是厕所的方向望了过去。
刹那间,眼前的场景如同炙烧的铁钉般刺入眼球——
我看见了舰长正紧紧扼住太郎的项圈,而托马斯则用膝盖死死压着太郎的身体。
「呜、呜、呜、呜——」
牠的挣扎显得那麽微弱,四肢不断在光滑的舱地上滑动,发出细微而绝望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麽!!!!!!!」
我粗暴地对着所有人大吼着。
意识瞬间醒了过来。
下一秒,我挣扎着起身试图扑向他们。
然而,在我上方的千帆却死命地紧紧抱住我。
「对不起……对不起!」
她颤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但我的理智却无法顾及这些。
「放开我!千帆——放开!!!!」
我像是疯了般用尽全力挣扎着,视线无法从太郎身上挪开。
牠的眼睛仍然睁着,里面满是惊恐与不解,手脚正在无力地抽动,眼里似乎在寻求我的帮助。
「不要过去……拜托你……」
千帆的双臂死死扣住我和後面的钢管结构,将我压回到地面。
她整个人伏在我耳边,不停地低声对着我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活不下去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呜啊啊啊......」
「住手!快给我住手啊!!!牠是我的家人啊!牠是我唯一的家人啊!!!!」
我的吼声几乎撕裂了喉咙,但身体却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舰长和托马斯将太郎最後的挣扎给彻底压下。
「我们已经拖得太久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浪费氧气。」
舰长的手指有如锁死的铁钳,嘴角冷冷地说着。
托马斯则低垂着头,双手颤抖得几乎压不住牠的身体。
「咳......呜......呜呜......」
太郎的挣扎逐渐微弱下来,最终像断了线般停了下来。
牠的四肢无力地垂下,彷佛连最後一缕求助的希望都被牠一直所信赖的人类给挤碎。
世界彷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一切杂音嘎然而止。
「这是为了所有人。」
过了数十秒後。
舰长松开双手站了起来,在深吸一口气後对着我说道。
「......」
托马斯退後了一大步,脸色惨白地靠在墙壁上。
「对不起……对不起……」
千帆仍然死命地压着我,眼泪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几乎难以让人辨识,而那颤抖的尾音有如无数的细针般扎进我的胸口。
「为什麽......到底为什麽......」
全身的力气都从身体里被抽乾。
我紧紧盯着太郎的身体,牠那瞪大的双眼已经再也没有原先的光芒。
「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氧气供应本来就不足,减少消耗是为了让我们多撑几个小时……而且,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为了所有人。」
「所有人......牠也是我的家人......啊......」
「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做出选择,你能明白吧?为了正常人类的生存。」
舰长低垂着眼,像是在避免与我的目光接触般从千帆身後跨了过去。
「......」
托马斯始终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他仍然无力地靠在墙边,彷佛还没从刚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千帆的手臂慢慢松开了。
她整个人的身体像是虫蛹般蜷缩到了一旁,像是无法直面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她同样也不敢看我,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抱歉的字句。
舱内再次陷入沉默。
我拖着已经绝望到脱力的身躯,一路爬到太郎的身边,紧紧抱住牠那还带有余温的身体。
「你知道吗?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狗狗,知道吗?」
我尽可能保持微笑,温柔地在太郎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
据说,人类死後最後丧失的是听觉。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但我不知道究竟还剩下多少时间。
只能用尽力气在牠最後的时间里,让牠知道我到底有多麽爱牠。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决定好了。
如果有一天太郎离开了,我绝对不会哭泣,反而会笑着送牠离开。
我害怕如果我在最後的时刻展现脆弱的一面。
牠会因为我的哭哭啼啼而挂念着我,无法安心地离开这个世上。
距离我们受困已经过去了67个小时。
太郎身体上残留的余温渐渐变得冰冷,牠的四肢和肌肉也开始变得无比地坚硬。
每一次的抚摸都能感受到牠已经不再是原本熟悉的触感。
牠就这样静静躺在我的怀里,那双曾经充满灵气与生命的眼睛如今再也不会眨动。
在我怀里,名为太郎的黄金猎犬。
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总是傻笑着黏在我身边的快乐夥伴了。
「太郎,谢谢你。」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牠的额头,只有柔软的毛发还能感受到牠原本的模样。
「谢谢你陪了我这麽久。」
舱内寂静无声,唯一不变的只有氧气循环系统微弱的低鸣如同背景音般续响着。
其他人都保持沉默,似乎对太郎的死选择视而不见,或许是对自己行为的某种默许吧。
托马斯站在一旁,脸色依然苍白,目光则是不断上下游离。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麽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沉默地转过身去。
「......」
千帆蹲在不远处,眼泪已经流乾的她双手紧紧抱着膝盖。
她看着我,微开的双唇却没能挤出任何的话语。
「我们必须继续保持冷静。救援队……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舰长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在他那理性的表情上藏着一丝的无助。
「——」
没有人回话。
而我只是低下头,再次抱紧了太郎,希望能将牠的仅剩的温暖深刻进我的身体里。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我的喉咙像被什麽东西堵住般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小声地在他耳旁不断唱着这首歌。
因为太郎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阳光。
受困第105小时。
我们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这多出来的时间是牺牲太郎所换来的氧气额度。
我已经计算过了,多出来的时间总计是8到9个小时。
也就是说,没有舰长所下达的指令,我们早就已经用最适合海底的死法,窒息在这片深海之中。
而那口口声声保证会来的救援队,至今连个像样的讯号都没有出现。
......老实说吧。
我并不是不能理解舰长他们选择杀死太郎的决定。
我那过於理性的思维逻辑告诉我,这是拯救所有人的唯一办法。
只是,因为太郎是我的家人,我才会爆发出那样大的情绪波动。
如果将食肉目犬科犬属的狗和灵长目人科人属的人类,放在天秤上进行衡量。
毫无疑问,人类的生命会优先被考虑。
但这样的选择是否真的就能衡量出生命的轻重呢?
我不知道答案。
对我来说,太郎是极为重要的存在,而这份重要性或许在他人眼里显得毫无意义。
如果太郎的生命,和托马斯这样受到千万人爱戴的名人相比,或许显得更加微不足道吧。
但谁又能定义价值的标准?
对於我来说,太郎不是一只单纯的狗,他是一个陪伴我、治癒我、甚至支撑着我的家人。
而现在,他的生命被定义为一种氧气瓶,用以延续人类存活的时间。
这种现实的残酷压力无情地压迫着我的每一条神经。
「你......会恨我吗?」
托马斯在经历了两天的沉默後好不容易开口,他的嗓音听起来比平常沙哑许多。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疲惫的双眼和满脸的胡渣。
他手里握着那台GoPro,没有了往日的自信和张扬。
「没有,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痛苦。」
我只能坦言说道,眼神不自觉地又落在那被我移到手腕上的项圈。
「......OK。」
托马斯垂下视线,似乎在斟酌着什麽的样子。
只有舱内机械运作发出的微弱低鸣在提醒我们时间的流逝。
「如果有机会出去的话,我会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托马斯忽然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语调平稳得让人无法捉摸情绪。
「虽然不一定会公布全部内容,但我会记录下每一个决定、每一个牺牲,以及我们为什麽能活下来。」
「这就是你想了两天以後得到的答案吗?」
我反问的语气不再尖锐,更多的是疲惫与迷茫。
托马斯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GoPro举到眼前,轻轻按下了录影键。
而我低头看向怀中从屍僵解除而变得柔软的太郎,心里默默做了一个没人能发现的决定。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愿意陪着你一起放弃这所谓的生存。
◇
「界 矩阵号,界线 号,这是救 潜艇深蓝之光,请 覆。我们接 到了你们的 标信号,能 到回 吗?」
随着静电声的微弱爆裂,舱内一贯的沉寂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
透过声纳通信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变形的电子音效,但每一个字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压抑的空间。
「界线矩阵号收到,我们听得见!这里是雷明斯舰长!」
舰长猛地拿起话筒,语气中难掩他情绪的激动。
「确认你们的 置,我们正在靠近,你们的氧 状况如何?」
「氧气尚可支撑约6小时,请立即展开救援。」
舰长迅速作出回答。
语气稍稍恢复冷静,但每个字句都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明白,我们将在7分钟内 达你们 深度,请保持冷静并 备接收作业指令。」
那讯号不佳的声音伴随着短暂的静电消失。
除了我以外的每个人都抬起头,彼此交换了惊讶又带着希望的目光。
虽然救援还未到来,但那声音对他们来说就像深海中透入的一束光,驱散了四周无边的黑暗。
◇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你是我的阳光,我唯一的阳光。
想到现在你躺在我的旁边。
却永远不会再偷偷凑过来舔我,我直到此时此刻都还是难以置信。
这几年以来,我曾经无数次无数次想过你可能离开的场景。
却从没有想到结局是来得如此突然。
我以为你会老到摇摇晃晃,然後无法行走到需要我长期照护,最後还是得挑个时间下定决心替你安乐死。
◇
「界线矩阵号,这里是深蓝之光。我们已经到达你的深度,正在展开接收作业。请确认你的压舱状况和连接机制是否正常。」
窗外的视野在探照灯的照耀下变得明亮起来。
就连右侧一直困住我们的沉船遗骸,也恢复成我们几天前看到的颜色。
「这是界线矩阵号,压舱已完全释放,连接机制处於待命状态。请告知接收程序细节。」
雷明斯舰长紧盯着仪表盘,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着。
「明白,我们将部署对接臂到你的船头前方。请手动调整潜艇位置以对准连接点。我们会启动吸附装置稳定结构,过程中可能会有轻微震动,请全体乘员做好准备。」
「大家请找好固定物抓稳,这是关键操作,务必保持安静!」
舰长微微点了点头,对着身後的我们下达指令。
「这是真的,我们真的要得救了!」
托马斯一边握紧身边的支撑杆,一边紧紧将千帆搂在怀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却又小心翼翼,仿佛怕惊动了什麽。
「真的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找到我们……太好了……」
千帆紧紧抓着托马斯的身躯,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她的声音轻轻颤抖,从这个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眼角泛着泪光。
◇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当天色阴霾时,是你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喜悦。
我说过我为这一天设想很久。
所以我只是不断微着称赞你是一只好棒的狗狗,你是我最棒的朋友。
你会先我一步见爸爸妈妈了,所以记得要开开心心的喔。
而且也不要担心我会变成一个人。
我会好好的。
所以安心的去吧,你真的很棒,很漂亮。
我刚刚会在你耳旁笑着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安心。
我希望你是在幸福中离去。
◇
「界线矩阵号,对接臂已到位。请小幅度调整你的潜艇角度,向右转15度。」
舰长皱起眉头,双手稳稳握住操纵杆,然而却并未进行任何操作。
「这艘潜艇被残骸卡住,无法进行任何角度调整。」
「界线矩阵号,我们已了解情况。将启用备用对接方案,请保持稳定,千万不要尝试强行脱离。」
通讯器中传来救援潜艇的冷静且专业的回应。
「收到,舱内一切稳定。」
舰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摇曳的萤幕数据
「角度匹配完成,对接正在进行。稳定结构锁定中——」
随着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潜艇内短暂地震动了一下。
「嘿,我以前说过的对吧?没有什麽冒险是Tomb Chuckler不能克服的,这次我们又能活着回去了!」
托马斯侧过身,伸手轻轻搭在千帆的手背上。
托马斯下意识地将千帆拉得更近一些,而千帆则反握住他的手,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释然的微笑。
「这次真的是又被你说中了……」
千帆终於开心地笑了出来。
这同时也是经历了这几天以来,她终於又再一次绽开了可爱的笑容。
◇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亲爱的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对你的爱有多深。
你知道吗?这两天有好几个瞬间。
我看到你的毛发飘动了几下,我真的有种你只是睡着的错觉。
......然而,这次真的不会再醒来了。
我还是忍不住再亲你额头一下,再多闻闻你的味道几下。
这些事情,过了今天以後就再也做不到了。
很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在同一个空间里的不久前,你还在我脚边趴着。
如今却已经变得冰冰的了。
眼睛虽然还睁着,却再也不会用懒洋洋的眼神瞄我一眼然後转过去趴下了。
好多好多的事情。
都是你陪我一起度过的。
虽然说你是我的朋友,但更多的时候,或许是我需要你更多。
我需要你趴在门口等我回家。
我需要你趴在浴室门口偷偷地想偷窥。
我需要你硬要挤进厕所,然後尴尬到不知道要看那边。
我想要记得你淋湿後无助将前脚放在浴缸边缘的样子。
我想要记得你洗澡时稳定安静的样子。
我想要记得你吹毛吹到一半,湿答答跑走的样子。
我想要记得你因为身体没吹乾而感冒的样子。
......老实说,我现在有点庆幸。
我能在你还在这世上的时候就常常夸奖你。
说你是最棒的狗狗,然後看着你一脸不知道为什麽得意的样子。
我也很庆幸我能来得及让你看看我最喜欢的大海的样子。
◇
「对接成功!界线矩阵号,接下来我们将进行氧气补充并开始上升操作,请全体乘员保持冷静并听从指令。」
「各位,我们活下来了。」
舰长转过身,对着托马斯和千帆露出一抹难得的微笑。
舱内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欢愉的笑声和泪水的啜泣声。
「这次的千万订阅纪念节目这可是我人生最疯狂的一次冒险了!」
「这次,我们一定要在结尾特别感谢这位明星舰长。」
千帆也跟着笑了,擦着眼角的泪水。
「等我们平安回到水面再说吧。」
舰长嘴角微微倾斜,但还是立刻转回操控台持续跟进进度。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也终於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过於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的关系,也难怪此刻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举动。
◇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请不要带走,我生命里那唯一的阳光。
我很害怕。
我没有准备好跟你道别。
我好爱你。
我还想要你再多陪我几年。
我想要你老到走路摇摇晃晃为止。
但你会那麽希望吗?我不知道。
谢谢你陪我活到了两天前,我知道你会在永远我的心里活着。
谢谢你带给我那些那麽美的回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宝物。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希望当我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你能够成为冲第一个来迎接我的家人。
◇
「是说舰长,这次的故事到时候出成书可就发财罗!」
托马斯笑着用力拍了拍舰长的肩膀,语气中满是得意和放松。
「是吗?到时候可别忘了帮我省略一些难堪的细节。」
舰长微微侧过身,不失稳重的语气里带有开玩笑的轻松感。
随即三人响起一阵愉快的笑声,连千帆也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
「舰长,您太谦虚了!到时候一定会把您描述得像英雄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千帆彷佛注意到了什麽似地抬起头。
「等等......」
她的笑容僵住了。
在轻松欢愉的氛围之中,她终於透过前方驾驶舱的後照镜与我对上了视线。
「怎麽了,小千?」
托马斯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来。
接着,总算连他也注意到此刻正站着的我,距离那个已被拆开护罩的紧急脱逃按钮有多麽靠近。
「你、你到底在干什麽......」
托马斯的声音由兴奋转为颤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不要......」
千帆几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由於我个人任性的缘故,让舱内的欢愉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
「怎麽回事?」
注意到骚动的雷明斯舰长转过身来,他一向冷静的面容此刻浮现少有的惊愕。
「那按钮......怎麽可能会被打开!?」
他几乎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应该受到多重防护的脱逃按钮。
而我并没有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拉开袖子,露出了初代限量的TT旅行者工具手环。
「你是在开玩笑吗......怎麽可能只靠那个就能——」
托马斯的语气中同样夹杂着震惊与绝望,从我的角度就能看到他的身体正微微颤抖着。
「该怎麽说呢,在某些细节的管理异常散漫呢,这间公司。」
我淡淡地回应托马斯的提问,如同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如果这是为了太郎的事情,我......我们真的很抱歉!你想要什麽补偿都可以,回去以後我可以——」
托马斯的目光中满是恳求与悔意。
其实从他这两天的举动,我看得出来他是有真心为了太郎的事情在忏悔。
「不要这样!求你了!」
千帆已经泪流满面对着我哭喊。
「我们还有希望!真的还有希望!你这样做根本没意义啊——」
「我跟托马斯说过了,我并不恨你们,我也能理解舰长当时杀死太郎的决定。」
我用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淡然语气打断了她,语调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一样。
舰长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我,他什麽也没说,脸上的表情却隐约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
「既然如此,那为什麽——」
千帆的声音几乎崩溃,话到一半哽咽着停了下来。
「只是我个人的任性而已,我想和太郎一起留在这个海底。」
我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环视着他们三人,我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为这趟旅程划下句点。
就像最後不想让太郎担心一样,我希望用最平静的方式,让他们迎接这个不能被拒绝的结局。
曾经孕育出地球上无数生命的深蓝色摇篮,我想是最适合我和太郎一同安葬的墓地。
「所以我也要对你们说声抱歉,必须拉着你们一起陪葬了。」
下一秒。
我重重地将拳头砸在那红色的按钮之上——
「不——你会毁了所
舰长的声音瞬间提高
「加藤你疯了吗!住
托马斯伸出手想要阻
「不要啊啊!我们明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悲
「界线矩阵号」潜水器事故:全员确认遇难
2024年8月16日,一艘进行深海探测的「界线矩阵号」潜水器在北大西洋纽芬兰海域启航,目标是探索奥林匹克号的残骸。然而,在潜航约3小时45分後,该潜水器失去与地面控制中心的联系。经过数日的搜寻,美国海岸警卫队於8月21日确认了该潜水器的残骸,初步判定事故原因为深海压力导致的内爆。
最新发现显示,事故发生於救援过程中。
根据调查,事故发生在8月20日救援潜水器进行对接操作期间。救援船派出的深海潜水器成功定位「界线矩阵号」,并开始执行对接。然而,对接操作进行至关键阶段时,「界线矩阵号」的结构因长时间承受深海压力,可能已出现微小裂缝。在对接期间,结构压力重新分配,导致外壳全面崩溃,最终发生剧烈内爆。
据专家推测,内爆瞬间释放的能量使潜水器和对接臂的残骸分散至奥林匹克号船尾附近的海底,所有乘员可能在瞬间丧生。
事故发生时,潜水器上共有5名乘员,所有人均已确认遇难。
罹难者中包括以探测奥林匹克号闻名的探险队领队、两名参与深海探险的乘客以及全球知名的YouTuber托马斯先生及其频道搭档三浦千帆女士。本次探险为其频道《Tomb Chuckler》的特别企划之一,两人以冒险性内容与历史探索着称,深受观众喜爱。
目前,事故调查正在进行中。美国海岸警卫队和相关机构将通过残骸分析进一步确认事故具体原因。
以下是与本次事故相关的乘员名单:
1.Nikolai Ramius(58岁) - 探险队领队
2.Thomas Clark(28岁) - 知名YouTuber,《Tomb Chuckler》运营者
3.三浦 千帆(23岁) - 知名YouTuber,《Tomb Chuckler》联合创作者
4.森川 隆(29岁) - 探险旅游参与者
5.贺藤 真太郎(78岁) - 探险旅游参与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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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恋人》的正统续作《银白森林的人鱼姬》
少年与少女,那段曾经未完的遗憾。
或许终将在这命运交织的白银森林里,迎向迟来的幸福终局。
Izum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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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推 IBERIC: 推 05/19 15:25
2F:推 JinLun087: 推 结尾有震撼到 05/19 20:00
3F:推 Aubameyang: 厄?太郎其实不是狗? 05/20 00:22
4F:推 nycti: 推推,阿焦诠释的很好,故事很赞 05/20 08:16
5F:推 nocturnetear: 所以太郎是个老先生,但是主角觉得他是狗? 05/20 08:36
6F:推 Aubameyang: 被当作黄金猎犬还有项圈...不输胡(汗 05/20 12:46
7F:推 beastwolf: 所以太郎到底是谁?怎麽会变成这家人的狗(抖 05/22 18:14
8F:推 rtvb1208: 听过podcast ,很棒的故事 06/01 1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