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无数次，我从同一个恶梦中惊醒──那张苍白扭曲的脸；布满血条的双眼直勾勾 的瞪着前方；急切而粗重的喘息声；刺耳的机械警报声……。 我倏地从床上弹坐而起，眼前是熟悉的病房，梦中的情景却不停的在脑中徘徊。一把 抹去脸上的汗水（或许是泪水），擦在早已被润湿的床单上。我将脸埋进双手中──我又 痛哭失声。 　　我不知道那揪心的回忆还要折磨我多久，但我总是不忍将它遗忘── 　　 说来可笑，世上有多少人相信一见锺情？但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刹那；我们四目相接 的瞬间，我便确定我们是相契合的；我们是应该在一起的。我知道他身上流着和我相同的 血──那股较常人腥红、狂野的血液。不用多余的言语沟通，彷佛只消一对上眼，我们就 明白彼此的身分。说得露骨些，我们相互索讨──用放肆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寻找自己需要 的。或许是……爱。一份压抑已久的感情。 　　他总说我看他的眼神带火，瞧得他全身滚烫了起来，彷佛要将他起火燃烧方才罢休。 但我急啊！他岂又知道他的眼神是如此的闪烁不定。爱是不容许迟疑的──他可了解？我 甘愿用眼中的火将他燃成灰烬，也不愿等到那如果有一天的分离。可怕吗？一点也不。若 爱情被耽搁太久了，我也会燃烧起来的。 　　他有些逃避。面对我的热情，他说他只是个被放逐的孤儿，就算将心肺全掏给了我， 也只怕无法偿清。但我想要的岂是他的回报？人若孤独久了，就只能一味的付出。他还是 害怕，害怕他不够勇敢。他问我，我们之间的爱情，若是失去的勇气，还能继续吗？我沉 默不语。没错，我跟他之间是需要勇气的，否则面对那一双一双的大眼，只怕被那锐利的 目光盯得万箭穿心。「我怕呀！」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哽咽了起来。 　　那夜，窗外下着倾盆大雨。我将他揽在怀里，感受彼此异常烧烫的体温。给我勇气吧 ！他将我扑倒在地，眼儿直直的望着我，带着那抹跳动的迟疑。我毫不犹豫的点头，若这 样能让我们继续下去。於是在雷声、雨声、闪电忽地乍现的光芒之间，两副身躯疯狂的交 缠在一起。彼此急切的在对方身上探索着，狂热的彷佛要烧起来了。不晓得为什麽，窗外 的风雨愈加猛烈了……。 　　多一点勇气了吗？他说是的。因为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所以相信我们之间的爱是真 实的。他的眼神似乎不再令我心疼的跳动；也不再逃避我的目光。但谁也没料到，其实只 消那麽一个恶耗，就能粉碎我们之间悄悄建立的幸福。 　　我没有办法陪你到最後了。他红着眼框告诉我。我简直要疯狂了，给了他勇气，他还 缺乏什麽？他还不懂吗？窜在我们体内的血，就注定了我们彼此必须相爱呀！我紧抓住他 的臂膀，狠狠的瞪着他，是将他烧成灰烬的时候了吗？他闭上眼，疯狂的大叫──别那样 看我！别那样看我！他挣扎的想脱离我的箝制和那令他发烫的目光。 　　血癌！他控诉般的向我喊叫，却不住哽咽。而我只是呆望着他──又多了道诅咒。我 们之间本来就是被诅咒的──我们的血液、我们的身分。老天啊！难道还不够吗？错误是 不该加诸在错误身上的。我跪倒在地，不住的泪流满面。他跪下来抱住我，不断的在我耳 边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天空突然下起毛毛雨。呵！可笑。老天何必为我们哭泣，若 是一开始就不给我们相爱的权利，又何必假装同情。可笑啊！雨势大了起来，但我们依然 相拥。就让大雨浇淋吧！如果这样能洗去我们的罪孽。就任世界狂风暴雨吧！我们还是要 相爱，因为那是我们血中带的，别忘了，勇气是浴火而生的。 　　我会陪你到最後，我紧拥着他承诺。 　　他住进了医院，开始接受各种治疗。医生说虽然已经是末期，但或许会有奇蹟；否则 ，就只剩一个月。一个月，或许够了。对於我们这样的爱，多一秒都是奢侈。 　　病魔和化学药物同时摧残着他的身体，我亲眼看着他一天天的消瘦憔悴。虽然他的眼 窝凹陷了，脸色也因为病痛而苍白，但他的眼神依旧美丽的闪烁；惹人爱怜的闪烁着。当 我看着他因疲累而沉睡，我总是暗自流泪。为什麽我们之间的罪孽也让他来承担呢？一次 ，我替他梳理着发。忽地，他倒抽了口气；我也愣了住──我竟梳下一把他的头发。他噙 着泪水看我，我似乎看见他眼中的无助。那晚，当他又承受着那刺骨的病痛时，他疯狂的 拉扯自己的头发。我紧抱住他，「别怕！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会一直爱你，别忘了我眼 中那炙热的火焰啊！」他却将我推开，瞪着我，「那就把我烧了吧！把我烧了吧！」将他 烧毁，我岂舍得；但看他如此痛苦，我更不舍……老天啊！ 　　到了最後，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待在床上。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为 他付出这麽多──我替他清理秽物；甚至为了他彻夜不眠。我不明白，这样的爱，为什麽 会是个错误？ 　　我们还是没有遇见奇蹟──是该道别的时候了。 　　那日黄昏，他异常虚弱。我拉着他的手，附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他用仅余的力气张开迷蒙的双眼看我──那是我第一次感觉他的目光是如此坚定，或许他 对另一个世界充满期待吧！或许那个世界爱人不必承担如此大的罪孽；或许那个世界不用 压抑自己的情感。我俯身上前，吻了他。随着流下的泪水；他的嘴角缓缓的蠕动着：我爱 你。「我也爱你。」我几乎哽咽。 　　耳边突然想起刺耳的哔声──心电图上的波动停止了，他的脸瞬间苍白而扭曲；布满 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前方；喘息急切而沉重。我立即上前紧拥住他，我以为能留住些 什麽，但他的生命就这样痛苦的结束了。我轻拍他的背──去吧！放手去吧！我知道你会 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而我们会在那里再次相爱，我深信。看着他那被夕阳映的金黄的面 容，我给他最後一个深吻。 　　我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泪水，起身走向浴室。看着浴室镜中的自己──如此苍白又憔 悴的脸。我感到自己虚弱又疲倦，漫长的回忆让我的体力无法负荷。我蹒跚的踱回病床上 ，沉重的躺下。望着一旁心电图规律的波动，我无奈的苦笑──老天果然也诅咒了我的生 命，或许我就要和他相聚了吧！ 　　我又沉沉睡去，这次梦中的他却是微笑的向我招手。来接我了吗？我满是喜悦的朝他 奔去，耳边依稀传来一阵阵熟悉的警报声── 　　哔── 　　　　　哔── 　　　　　　　　哔── 　　　　　　　　　　　哔── 　　…… 　　我们的一生──孤寂、泪水、压抑、挣扎、痛苦。但不要紧，我就要离开了。或许另一个世界爱人不必承担如此大的罪孽；或许另一个世界不用压抑自己的情感。 　　或许，在那个世界── 　　男人就可以爱男人。 　　毕竟不管什麽身分，爱都是一样的。 　　　　　　　　　　　　　　　　　　　　　　　　　　　　　　　　　　　　＜完＞ 　　 　　 　　这是我高三的时候写的一篇散文，也是我的第一篇ＢＬ作品。原本想写成小说的．但 是没有时间，就写成散文。现在看来，或许观念不是很成熟，文笔也不够精练，毕竟也不 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但我想表达的是问自己：我这样爱人到底是对还是错？就算心 里一直知道是对的，还是会不能够原谅自己，这是我思索人生的一个过程。虽然我现在还 是在挣扎，但是或许有一天我能跳出来，能够不再不甘心，接受自己，但是我还是希望能 把他ｐｏ出来跟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写下去。下一次希望就能在版上写长篇的小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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