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倬 李倬是福建人，乾隆十五年 (1750) 被提拔为贡生入国子监，准备进京考直隶乡试， 经过江苏扬州府仪徵县时，遇到一个搭同方向另一艄船的读书人， 自称王经、河南洛阳县人，也是要进京考试，但旅费不太够，想跟李倬一起平摊船资， 李倬同意，两人在船上聊得很愉快， 看他写的八股文，觉得颇为清雅、只是篇幅有些短； 吃饭时，他都把饭洒在地上，只把碗举起来闻气味而已，没有真的吃下任何东西， 李倬看得起了疑心、也觉得有点厌恶他， 王经发现了，道歉说「我有吞咽疾病，所以只能这样，请不要见怪。」 快抵达京师，准备要找地方住时，王经久跪拜托说： 「请您听了别害怕： 老实说我不是人，生前是河南洛阳的秀才，成绩优异、该被拔贡送进京， 但学政选了给钱的人而让我落选，我激愤而死， 我要找他报仇，但一定要您带才能进去京城里， 进城时，怕城门门神阻拦我，请您小声喊我名字三次，我就能进去了。」 李倬大惊，因他所说的学政，正是提拔自己的老师，所以拒绝帮他忙， 王经书「如果你袒护老师而拒绝我，我就一直对你作祟。」 李倬无可奈何，只能照着他所说带他进城。 进城後，找好住处後，李倬立即去拜见老师，但在门外就听到内室好多人在哭， 老师出来见他，说： 「老夫就一个爱子，今年十九岁、聪明英俊，是家族里的优秀人物， 昨晚突然发疯，症状还特别奇怪：拿刀不杀其他人、就只想砍我这父亲， 医师也看不出是什麽病，真不知道该怎麽办。」 李倬心知原因，於是说「让学生进去看看公子情况。」 话还没说完，他儿子就在里面笑说： 「我的恩人来了，我要谢谢他，可是他也不能解决我的冤仇。」 李倬进去，握住公子的手长谈了很久， 大家都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因此很惊讶， 等李倬出来後，赶紧问他是怎麽回事，李倬告诉大家王经的事情， 老师与家人一听，全都跪在李倬面前，求他帮忙说情。 李倬再进去，跟附身在公子上的王经说： 「您这样做就太超过了，您因为没被选拔而气愤致死，但毕竟不是老师下手杀人， 如果您害死他的公子，会害他绝嗣，则超过孔子所说『以直报怨』的程度， 而且我也帮了您一些，能看在这点情面上退一步吗？」 附身在公子上的王经无话可说，最後瞪眼回答： 「您说得很对，不过您老师当年收的赃款，我不能让他顺心享用，破坏完我就离开。」 指着某方向说「某某房间里有玉制的瓶子，价值多少钱，帮我拿过来。」 拿来给他，他立即砸碎， 又指另一方向说「某某箱子里有几件貂皮大衣，价值多少钱，帮我拿过来。」 拿来给他，他就点火全烧了； 烧完之後，大笑说「我没有恨意了，就看在你份上饶了老家伙。」 拱手行礼道别，然後公子就恢复正常了。 李倬当年顺利上榜，回程走到山东德州时，又遇到王经， 这时则仪仗队伍尊荣、衣装非常尊严，说： 「天帝因为我报仇得非常有分寸，所以派我担任德州城隍，而我还想请您帮个忙： 德州城隍庙被妖物占据，篡位享受了二十年香火牲礼， 我现在去，他一定会抗拒，所以我已经带了三千神兵要跟他对战， 如果您今晚听到刀剑兵器对打声音，千万别盯着看，不然怕会被伤及， 自古邪不胜正，到他被打败後，请您作一篇文刻碑告诉居民，以免他们不信仰我。 您未来官运应该亨通非凡，就此告别了。」 说完行礼拜谢，带着眼泪离开。 当晚果然听到城里城外都有兵马喧哗声，到了五更时才平息下来， 於是隔天早上就到城隍庙去烧香，并准备作文， 庙里的道士已经磨好墨等着了，说是「昨晚神明到任，托梦贫道要我迎接准备。」 李倬於是写好文章请人刻在石碑上，如今仍立於德州大东门外。 ---- 李倬者，福建人，乾隆庚午贡生，赴京乡试，路过仪徵。有并舟行者，自称姓王名经，河 南洛阳县人，赴试京师，资费不足，求李挈带。李许之。同舟言笑甚欢，出所作制艺，亦 颇清雅，惟篇幅稍短耳。与共食，必撒饭于地，每举碗，但嗅其气，无一粒纳喉者。李疑 而憎之。王似解意，谢曰：「某染膈症，致有此累，幸毋相恶。」既至京师，将赁寓所。 王长跪请曰：「公毋畏，我非人也。乃河南洛阳生员，有才学，当拔贡，为督学某受赃黜 落，愤激而亡，今将报仇于京师，非公不能带往。入京城时，恐城门神阻我，需公低声三 呼我名，方能入。」其所称督学某，即李之座师。李大骇，拒之。鬼曰：「公党师拒我， 我行且祟公。」李无奈何，如其言。 舍馆定，即往谒座主。其家方环泣，声达户外。座主出曰：「老夫有爱子，生十九年矣， 聪明美貌，为吾宗之秀。前夜忽得疯疾，疾尤奇，持刀不杀他人，专杀老夫，医者莫名其 病，奈何？」李心知其故，请曰：「待门生入视郎君。」言未毕，其子在内笑曰：「吾恩 人至矣，吾当谢之，然亦不能解我事也。」李入室，握郎君手，语移时。旁人不解，更骇 愕，都来问李，李告之故。於是举家跪李前，求为关说。李谓其子曰：「君过矣。君以被 黜之故，气忿身死，毕竟非吾师杀君也。今若杀其郎君，绝其血食，殊非以直报怨之道。 况吾与君有香火情，独不为我地乎？」其子语塞，瞋目曰：「公语诚是，然汝师当日得赃 三千，岂能安享？吾败之而去足矣。」手指曰：「某室有玉瓶，价值若干，为我取来。」 至则掷而碎之，又手指曰：「某箱内有貂裘数领，价值若干，为我取来。」至则举火焚之 。事毕，大笑曰：「吾无恨矣。为汝赦老奴。」拱手作去状，其子霍然病已。 李是年登第，行至德州，见王君复至，则前驱巍峨，冠带尊严，曰：「上帝以我报仇甚直 ，命我为德州城隍，尚有求于吾子者。德州城隍为妖所凭，篡位血食垂二十年，我到任时 ，彼必抗拒，吾已选神兵三千，与妖决战。公今夜闻刀剑声，切勿谛视，恐有所伤。邪不 胜正，彼自败去，但非公作一碑记晓谕居民，恐四方未必崇奉我也。公将来爵禄亦自非凡 ，与公诀矣。」言毕拜谢，垂泪而去。 是夜，闻城内外兵马喧然，至五鼓始寂。李诘朝往城隍庙焚香作记，其道士已磨墨相待， 云：「昨夜大王到任，托梦贫道，教相迎也。」李为鎸石立碑，今犹存德州大东门外。 -- 「在各种无知中，最差劲的是『政治无知』。他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他从不参与任何 政治活动。他彷佛懵然不知，种种生活费用：如大豆价格、面粉价格、租金、医药费 等，全都与政治息息相关。他甚至对自己的政治无知引以为傲，挺起胸膛，高声说 自己讨厌政治。 这愚人并不知道，基於自己的政治冷感，社会出现了淫业、弃童 、抢匪 －－更可悲的是出现了贪官污吏，他们对剥削社会的跨国企业阿谀奉承。 」 -- Bertolt Brecht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61.64.209.195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gallantry/M.1693488511.A.53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