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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转贴 风姿鸣雷五
发信站奇摩大摩域 (Mon May 29 21:47:42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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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荒野惊变生肘腋】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 大雪山
群山环抱,终年飞雪,主峰的议事厅内,此刻却既难得又理所当然地满
是肃杀之气。理所当然,是因为此地本来便是与死亡相伴的城市,但对於一
群早已脱离学员身份,名声远扬大陆各地的高级干部来说,死亡又是一件陌
生许久的事。
今时今日,以大雪山在风之大陆上的地位,会遇到难以解决的敌人,简
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是,近月来,先是为了一人,闹得派中上下鸡飞狗
跳,在五天前,又出现一批不知死活的小丑,狂妄地向大雪山正式挑战,而
五天後的现在,这群小丑居然未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依旧以眼中钉的角色
活跃在自由都市。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解释吧!」在会议桌首位,穿着青色长袍,面色冷峻的紫髯汉子道:
「在这轮报告之後,若是尔等无法做出任何让我满意的解释,就用生命来尽
尔应尽的职责吧!」
声音铿锵有力,在座十八名干部无不心中紧张,虽是代理校长职务,但
这长期以来执掌大雪山刑罚的教务长,「幽冥王」严正,仍有其不容冒犯的
尊严与实力。
「教务长,各位同袍,就由我的情报组作个开头吧。」
一个瘦小男子率先发言,而在众人无声同意後,相关报告立即呈上,而
在其朗诵声中,席间众人开始对敌人资料有了认识。
『白飞:艾尔铁诺四一六年,出身於雷因斯白字世家,旁系,修业於雷因
斯王立稷下学宫,艺成後获推荐进入太古魔道研究院,担任神官
,但於修业结束前因故肄业,自愿请调西西科嘉岛,并於岛上七
年军旅生涯中与韩特并肩作战,战功彪炳。七年役满後离岛,与
韩特拆夥,其後五十三年动向不详。
其人智勇双全,谋率周详,武功根源於白家基础武技。 』
当说到出身於雷因斯白家时,众人稍稍提高注意。白字世家数百年前曾
一度势力雄强,睥睨天下,与白鹿洞并称「双白」,如今虽是家道中落,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倘若此人是白家嫡系,背後有白字世家整体在撑腰,事
情就变得复杂多了。所幸,一句旁系,解了大家的困惑。
『韩特:出身不详,年纪不详,艾尔铁诺五零五年,崛起於西西科嘉岛,
结识白飞,两人搭档七年。拆夥之後,以奖金猎人为业,起初受
雇於雷因斯,三年间斩杀逾境魔物两千,并於库德利一役中声名
大噪,其後,於大陆各地广接任务,惯常出没於自由都市一带,
并从十年前起,号称是自由都市里仇家最多的前三名之一。
擅用快剑,以天亟剑法成名,为人机警多智,在本派年前的评估
中,是年轻一代最有实力与潜力的五十人之一。
附注:个性贪财,极度贪财,嗜钱如命。 』
报到韩特时,干部们只是稍稍留神,主要还在分析适才那白家新人的资
料,因为此人他们完全陌生。至於韩特,在会议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敌人
主力是此人,而这人的江湖名气,也早已到了值得注意的地步,所以对这年
轻一代的知名好手,干部们并不陌生。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名不会武功的女娃儿。根据底下的报告,他们
是在沙尔柱与目标接触,并取得黄金像,并在希尔恩正式向本派挑衅,此後
一直与本派的实习学员交战,直至此刻,集结在托尔夫市的学员,正对他们
发动攻击。」
瘦小男子道:「只是,最新情报,昨晚学员们遭遇第一目标,双方发生
战斗,中了第一目标的埋伏,损失颇重,今日围攻的成功率不高,以上就是
情报组的报告。」说完,他向首席的严正敬畏地投去目光,道:「我所要补
充的是,为求确实性,这份报告直接由『彼方』制作。」
此言一出,座上干部无不震动,就连身为首座的严正,都罕有地眉头一
皱。为了某个理由,大雪山的情报部门,千多年来始终和另外一个势力相结
合,倚仗对方的技术与人力,这是大雪山不为人知的最高机密。而这代号「
彼方」的合作对象也确有其实力,情报网遍布大陆,在「彼方」的字典里,
几乎没有『秘密』这个字眼。
而这次的报告,既然是「彼方」亲自制作,会用到「因故」而不写明,
已经是不寻常,而「不详」这字眼更是难以想像。比起麾下的学员刺杀失手
,在座干部更想不到彼方也会有查不出来的东西。这麽说,这两个年轻人果
真是大有来头罗!
听完报告,严正冷声道:「这些解释并不足以开释尔等的罪责,特别是
在校长大人出巡的这种时候,上演出此等丑态,堕我大雪山声威,日後何以
交代。」
此时,大雪山的最高权力者,山中老人,并不在学园内,而是在本月初
外出云游。这个位列「三大神剑」之一的顶级强者,却有着全大陆皆知的恶
劣嗜好,一想起校长大人出游的理由,所有干部不禁摇头大叹。
「启禀教务长,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确实是我等失职。」左首的一位
独目老者,在同僚的目光推举下起立发言,虽然对上司满心敬畏,但他的发
言仍不卑不亢,未失去大雪山高等干部的尊严,「但是,这也是因为第一目
标太过棘手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众家兄弟没有着手处,又怎麽会闹至今天
这个地步!」
讲到所谓的第一目标,众人俱是面露尴尬之色,他们都是或都曾是一流
的杀手,无论目标武功多强、心机多狡诈、环境多困难,都不会令他们畏惧
;但是面对一个背後靠山太大,既杀不得,连伤了都怕难以善了的目标,实
在是缚手缚脚,所以事情一开始时,所有人都抱着能推则推的踢皮球心理,
把事情交给低层学员,甚至是实习学员来处理,自己落个乾净清闲。哪想到
一拖拖出问题,现在居然丢了这麽大的脸。
不过现在简单多了,既然目标换了不相干的人,虽然听起来都是极有潜
力的新人,日後可能大有成就的优秀人才,可是目前还不成气候,只要干部
级人物亲自出马,他们有信心,这帮年轻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天。
严正从左至右,横视各个干部;每个人都是羞愧不安的表情,但也都抬
头挺胸,表示愿意负责此事的态度。在沈默盏茶时间後,他道:「我明白尔
等的难处,也知道责任不能全算在尔等身上,但既然现在第一要务只是取回
黄金像,与第一目标无直接关系,那尔等就可放心做事了吧!」
「我严正以代理校长的身份,在此下令,各级干部由此刻起,发动手上
最强力量, 在最短时间之内, 把向我大雪山挑衅的愚昧之徒,由这世上抹
……」
命令中途打住,另一样东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一名隶属情报组的部
下,将刚刚收到的最新讯息传到长官手上。那名瘦小男子,情报组长子群瞥
了内文两眼後,脸色大变,起身报告道:「『彼方』从自由都市送来的最新
情报,第一级紧急公函。学员们对韩特一党人的袭击行动,已经宣告失败了
……」
在实力原本就有差距,而又另外受了伤的情形下,失败是意料中事。干
部们互望一眼,不明白这样的消息有什麽价值,需要动用到第一级紧急公函
的状况。
「还有一件事要特别报告的,是『彼方』首脑附在公函里的亲笔信。」
子群的声音听来气急败坏,看来重要问题就在此处,「里面提到,韩特这一
党人,特别是韩特本人,有极大的利用价值,请大雪山仅给予其应有的惩戒
。」
「仅」给予其应有的惩戒………这是什麽意思?
这段话令议事厅内一片譁然,对方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意义是很明显
的,就是不希望韩特一行人受到致命伤害,也就是变相为这三人讨保。
「荒唐,他们自以为是什麽东西?居然胆敢干涉我派的行事。」座上的
干部之一,教师明道,愤怒地重击桌子,「敢正面向我大雪山挑衅?应得的
惩戒只有死,这难道还有第二句话说吗?」这次袭击中,明道麾下的学员死
伤不少,身为教师的他尤感痛心,态度尤为强硬。
不论是个人还是组织,想对大雪山进行干预,实力是首要条件,而『彼
方』有上得了台面的筹码吗?
有!绝对的有!
「我知道各位都对此愤怒,我子群也身有同感,但情报组还是要提醒各
位一事。」子群立身道:「直到後年为止,我们与彼方还有三十七个企画案
在合作,如果中途停止,会造成难以接受的重大损失,而且,如果双方关系
破裂,依情报组的评估,彼方有能力让大雪山整整一月与外界音讯断绝,所
以请各位仔细考虑。」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不像子群那麽清楚,他们对彼方也非一无所知,虽
说他们有信心克服这些威胁,但如果因为自己的独断,使本派受到损失,那
就大大不好,所以众人最後仍是将目光移到主事者身上。
对方实力是肯定的,那麽要确认的就是牵涉的程度。
严正道:「收讯时有没有确认过,韩特与彼方的关系?」
特别是,韩特是否在彼方授意下行动,那代表面对敌人层次的不同,尤
要认清。
「有,彼方回应,韩特不是他们的人,与他们毫无关系,只是目前有重
大计划要利用他,不希望他有什麽重大损伤。」
这话当然可信度不高,但是要保人的态度是十分坚决的。严正为此沈吟
不语,既为了创派以来与彼方的良好交谊,也为了他很清楚彼方实力的正体
,既然校长不在,身为代理人的自己必须十二万分地慎重…………只是,大
雪山的尊严不能不顾啊!若给对方一吓而退,今後颜面何存,如何面对山中
十万子弟!
一番考虑後,严正有决定了。
「能影响大雪山校务决议的,只有大雪山本身,任何势力想要干预都是
痴心妄想,我等绝不向任何威胁妥协。」严正缓声道:「但是,念在我等与
彼方长年来的情谊,就姑且宽容一面,在二十一天内,让彼方将他们的计画
进行完,而时间一到,不论彼方回答如何,一概没有人情可讲。」
众人彼此相望,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但,对那三名狂徒,这会不
会太便宜他们了。
「当然不会,所谓二十一天的时间,是我等不派出一级高手的宽容,但
仍会对取回黄金像一事,做出行动。」
结果,这就是大雪山的最後决定。
问题是,那到底会派什麽样的人执行任务呢?
「老伯伯!」失意之下乍逢故人,爱菱高兴得立刻扑了上去。「你怎麽
会来这里的?」
「来找你的啊。」见到爱菱对己亲昵,老人显得很高兴,「打从你走了
之後,我就常常想起你,你说事情办好了以後就来陪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时
候,左想右想,我就跟着你们了,唉!一路上打打杀杀的,险些连老头儿我
也被连累了,年轻人就是这点不好。」
「老伯伯你一直跟着我们啊!」爱菱道:「那……刚才的那些,你一定
也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简直是丢死人了。」赤先生轻蔑道:「顶尖的设备,却
被不良的设计和粗劣的组装弄得乱七八糟,搞到连半成威力都不剩,真是丢
人现眼,连伯伯我在一旁都觉得难过啊。」
「果然连您也这麽觉得……」得到这种评价,爱菱满心沮丧,但是,旋
即又燃起了新的希望,「那样的话,可不可以请伯伯现在就开始教我太古魔
道的知识,如果我能从头学好,就不会做出这麽容易坏的东西了。」
「啊?现在就要教?这……不太好吧!」爱菱的要求,老人面露难色,
似乎大有困扰。
「是啊,伯伯你原本就答应以後要教我的,现在我急需要用,就求求您
现在就开始教我,拜托啦!」
在爱菱的苦缠下,老人最後还是答应了。想着自己有了明师,指日便可
大有长进,爱菱为之雀跃不已,却没注意到老人眼中深思的神色。
「丫头,你且莫高兴,我要说在前头,我的修业是很辛苦的,跟我学东
西,倘若吃不了苦头,是学不成的喔!」
「您放心,我很能吃苦的,我会好好学,什麽苦都不怕。」
「还有一点,我的教法很怪,但都是为了你好,不管以後接受的训练有
多特别,你都不许怀疑,知道吗?」
「知道!」
听着爱菱大声地回答,老人这才有了安心的微笑。
「在开始学艺之前,你必须要选一位神明,做为自己的守护神,将来在
学习上有任何危险,神明都会佑护你安然度过。这是所有魔道士必须的手续
。」
「可是我又不是要当魔道士。」
「都一样,太古魔道也是魔法的一环。」赤先生道:「这门又被称为科
学的学问,在最古远以前的时代所用的魔法,就是太古魔道,虽然和我们这
个时代所使用的魔法大不相同,但还是有很多相关地方,太古魔道里对矿物
的知识,影响了炼金术的诞生;而有关天文的知识,也变成了我们现在使用
的占星术法,所以这两者之间是互通的。」
这些知识,是雷因斯学园教导魔法时,都会说的启蒙课程,但爱菱初次
听闻,便觉得大为惊奇,闻所未闻。再想一想,到底选择哪一位神明来当守
护神比较好呢?自己对魔法世界知道的实在有限啊!
「唔!你就没有一些平常信仰的神明吗?那些也可以啊,你不是正式学
魔法,不用考虑太多,只要有个形式就可以了。」
「哈!有了。」爱菱喜道:「我就请仙得法歌大神来当我的守护神好了
。」
「仙得法歌?那是什麽神明?」老人听得一呆,实在想不起来以前曾听
过这号神明,「丫头,你信的是什麽神?我怎麽从来没听过?」
「我也不知道耶,家里有在祭祀,我也就跟着信了。」爱菱吐吐舌头,
说出信仰的来历。其实她根本也不知道仙得法歌是什麽神,以一个长年住在
魔界边境的人来说,会有正常信仰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就奇怪了,那是什麽宗教……」大陆上以雷因斯为信仰中心,但其
他地方仍是有一些独立的零星宗教,老人思索片刻,将仙得法歌在口中念了
几遍,点头道:「呃!既然这是你的信仰,那就请祂作你的守护神吧!只要
你够诚心,祂一定会保佑你的。」
老人口中念了几句,算是结束一个简短仪式,跟着,他要开始教授课程
了。两人这时已离开原来的饭厅残骸,来到不远处的一间废宅,赤先生也不
多话,走到墙角边一件给布盖起的物件旁,掀起遮布,道:「这就是课程修
练的第一件道具,锻链体力用的特制三角木马!」
「三角木马!」爱菱惊呼一声,瞪着眼前的怪东西。那是一匹尺余见方
的木制迷你马,外表完全没经过修饰,全是粗劣木纹,马背上安放了马鞍,
应该是给人骑的,但是就不知道骑这木马有什麽意义?
赤先生道:「当你骑上这木马,木马里的机关就会剧烈震动,你就要像
驯服悍马一样,紧紧抓住,能连续撑上十二时辰不给震下来,木马会静止不
动,就算驯服成功。而只要丫头你能让木马不动,就算过了第一关了!」
爱菱还是不懂,也许这机关设计得不错,但是和教学有什麽关系?
「当然有关系。」赤先生道:「当一个优秀的创师,要长时间守在火炉
旁不眠不休,体力是最重要的东西,当然要特别加强,你有意见吗?」
原来是这麽回事!爱菱听得大有道理,原来当个创师,身体一定要强健
,自己师兄不就有着一身好武功吗?想到这里,脑里不禁悠悠神往,难以想
像是否父亲当年也曾接受这样的训练。
「既然知道,就给我上马,今天第一天,简单试一下就好。」赤先生转
转木马耳朵,道:「我调整过了,木马只会在原地颠簸,不会四处乱跑,就
算是让你适应一下好了。」
只在原地颠簸,那应该还好吧!
尽管对自己的体力没什麽自信,但想来既然没危险,爱菱也就快手快脚
地骑了上去,拍拍木马,轻声道:「马先生啊马先生,别人蹲马步,我们骑
木马,一切就拜托你了哦!」
赤先生开动机括,却见那木马一抬头,两眼冒红,跟着就猛烈地上下甩
动起来,还不停地摇晃脑袋,要把背上乘者狠狠地摔下地。爱菱觉得自己就
像置身在惊涛骇浪中,方向感全失,胃里的液体一股脑地涌向嘴里,心里怕
的不得了,饶是如此,手里却死抱着马颈不放,闭上眼睛,拼命地向自己的
守护神祷告。
只是神明似乎不愿给她什麽帮助,在机关开动满五分钟後,木马疯狂地
一下跳动,将搂住马颈的双手震松,跟着後蹄一扬,小小的身影就此飞向空
中。
「啊呀!忘了这点,以空间的概念,正上方也算是原地啊!」赤先生叹
息声中,少女摔落在马背上,跟着滚落地面。
「早就说过了,我的教学是很严苛的,你这样子还差得太远,明天我还
会给你更严的鞭策,如果受不了,现在还来得及退出,你好好想想。」
「我……绝不放弃,请伯伯继续给我鞭策,让我再骑一次……」
就这样,当白飞好不容易将韩特的情绪安抚下来,决定给爱菱小小惩罚
了事,回来的两人,却看到爱菱呆坐在瓦砾堆中,一脸尘泥,额角渗血,一
副累得半死的模样,惊讶之余,连仅有的怒气也不翼而飞。
爱菱推说是给倒下的半根柱子擦伤,白飞虽然心里暗自讶异,却立刻责
怪出手点穴的韩特,而韩特自认理亏之後,也就打消了原先要掐着爱菱脖子
逼她拆义肢的打算。这或许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吧!
而接下来面对的,就是韩白两人的怀疑,爱菱是从哪里弄来这些机件的
,照理说,身无恒产的少女,不该有能力买到这些东西啊!而爱菱照着先前
想好的答案信口胡诌,主要的机件是离家时偷带出来,而假手部份则是在武
器店的垃圾堆里捡来,当时因此触发灵感,所以才会想到制作义肢。由於相
形之下,这答案比「所有东西都是在托尔夫的武器杂货店里提来」要合理得
多,所以韩白两人就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那麽多闲暇去注意这问题。依照白飞的计画,在
这场战役结束之後,就要加紧赶路,以拉开距离。所以三人几乎是连多睡一
晚的时间都没有,当天夜里就乘着月色赶路,如此连赶不停,连续数日。
爱菱与赤先生约定,每晚碰面时说出第二天行进的路线,并沿途留下记
号,以便老人能寻迹赶上。少女对老人拖着病体衔尾赶路一事,心里十分担
忧,但在赤先生的坚持下,也莫可奈何。而赤先生也当真脚力不俗,尽管会
面时的气色不佳,但无论韩特怎麽赶路,每当夜里爱菱悄悄溜出,赤先生总
会在约好的地点等候,利用一点时间,指导爱菱当天课程,然後放任爱菱独
自练习。
而所谓的课程内容一成不变,就是骑木马;看来,在爱菱将这木马驯服
之前,老人是没有教新东西的打算了。而爱菱也在此一方面上加意努力,几
天过去,在过人毅力下,她已经能牢牢勒住马颈,任由木马到处狂奔,支撑
过半时辰之久了。明显地进步,让赤先生都觉得有些意外。
夜晚的特训,代价便在白天出现。连续两天,骑马训练结束後,睡不到
一时辰,就被拖起来赶路,毫无精神可言的少女,一路跌跌撞撞,不是撞树
摔倒,就是险些一头栽进山沟;韩白二人哭笑不得,便决定由白飞负责,把
爱菱背在背上,舒舒服服地打盹赶路。所幸,两人仅是认为这是小女孩娇生
惯养的贪睡习惯外,没有起任何疑心。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六天已逝。六天里,除了偶尔有感觉到被人监视,
但不久便给甩开外,并没有受到任何袭击。推算起来,大雪山应是禁止了实
力差太多的实习学员作无谓牺牲;而比较高明的好手,临时调来需要点时间
,就此让三人有了全心赶路的余裕。
第六天清早,韩白两人起床梳洗,留下酣睡中的爱菱,一起踱至前院。
接下来的路程,将有十来天的时间,路上没有任何城市,也无法进行补给,
所以,昨天趁夜已经将大小东西补齐,预备今天之後的山野跋涉。
今天是个细雨天,阴阴的天气,如丝小雨轻洒在脸上,让人一阵清凉。
「喂!感觉到了吗?」韩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麽东西?雨吗?感觉很有浪漫气息啊!」白飞的声音有些低沈。
韩特为之失笑,和自己这种完全草莽出身比较,白飞是属於世家公子的
,尽管是落魄王孙,但所接受的正规教育,让他极富文才与重视骑士精神,
更有着白家人出名的浪漫主义,以前在恶魔岛上,每逢闲时,他不和众人一
起打牌赌博,而是独自作诗绘画,特别是这样的细雨天,他认为这是最有诗
兴的日子。而打从今早起床後,一向冷静睿智的友人,也就有那麽几分的痴
狂气发作。
「脑袋清醒一点吧!这种时候还那麽迷迷糊糊,我们真的看不到明天太
阳了。」
「呵呵,无所谓,看这样子,明天多半也是阴天……」沈吟片刻,白飞
接受了韩特的点醒,打起精神,认真地回答。
「嗯,昨天还没有,今天一早才有的感觉,还不错,比预计中多拖了一
天。」
两人的武学修为,还没有到大范围察觉各种人气的境界,但恶魔岛的佣
兵生涯,培养出了卓越的第六感。此时无论是皮肤的紧绷,还有心里的自然
戒备,都在告诉他们同一件事:敌人已经追上来了。
「不知道这次的敌人实力如何?」
「怎麽?你这粗线条的家伙也会害怕吗?」
「怕当然是不怕,不过,我想把不怕的时间延长一点。」韩特低声道:
「不若我们立刻开拔,再赶他个几天几夜路,看看能不能把敌人甩掉久一点
。」
「去你的。」白飞笑骂道:「这主意不成的,大雪山眼线遍布各地,我
们的行踪根本藏不住,与其慌慌张张地给追上,还不如走慢点,以逸待劳比
较稳当。」
「好好,随便你,反正你是策划的,我们是跑腿的。」想扯开原先的气
氛,韩特转话题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时间问你,当初我们在恶魔
岛拆夥以後,你到底上哪里去了,我怎麽找都找不到?」
拆夥不久,已经混出点名堂的韩特,立即有寻访友人的念头,但在江湖
上多方打听,竟找不到白飞半点讯息,其後五十年,白飞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踪迹杳然,韩特平时不说,心里却对此甚是挂念,却怎样也想不到,今趟
会在如此奇妙的情形下重遇故人。
「这个啊……你知道我对闯荡江湖没有兴趣,在那以後,我独自隐居,
研究一些东西……」白飞微笑道:「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啦,只不过住得偏
僻了些,平时没和人来往而已,要不是这次偶然听到你的消息,现在还在山
里窝着。你要是有兴趣,我以後再说给你听。」
「在山里研究东西?真亏你那麽无聊。」韩特说着,脸色忽变,「等等
,你该不会还在继续那玩意儿……」
话声未完,一种木头爆裂的响声吸引两人注意,声音来自他们住宿的内
院,白飞展动身形,最快时间掠进内院,只见一个灰扑扑的影子撞塌墙壁,
飞驰而去,速度好快,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远方山线上,徒留一道长长烟尘
。而在那影子的背上,有一个纤弱的身影,不是爱菱是谁?
「搞什麽鬼?这麽大声响?」韩特亦於此时奔进,恰好看到灰影消失前
的最後一瞥。
这情况令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东西到底是什麽?是大雪山杀手吗
?如果是的话,爱菱早就没命了,何必掳人?而倘若这又是那丫头自己制造
的破坏,那……她就真的该死了。
白飞皱眉估量。大雪山的杀手任务是杀人而不是掳人,倘若他们会抓住
人质,唯一的解释就是用来要胁自己与韩特,代价就是把他们诱进极为不利
的险地。
如果照一贯的处理法,那就是不闻不问,只要己方不露出破绽,敌人也
自然无可趁之机。既然大家是同夥,就应明白不可拖累同伴的最高准则,同
样的,也该有为了大局而随时被牺牲的准备,这都是以前佣兵时期的准则。
这麽做应该是最好的,因为以前已经不知道这麽做过多少回了!但这一
次,自己却有些拿捏不下………特别是在这种天!
韩特默不出声,等着白飞的答案,这是他们两人合作的一贯模式。他知
道友人的脑中会有什麽主意,外面的情势不明,随便行动危险性很高,爱菱
若出了什麽事,只好自认倒楣。今天如果只有自己一人,那怎麽动作都很随
意;现在是群体行动,自己绝不能因为顾虑对李小子的责任,而逼得另一名
友人为此涉险。
而在短暂思考後,白飞已经有了决定。
「就这麽办吧!我们追过去,把人带回来。」说着,白飞整理腰间兵器
,便要出发。
「咦!你说什麽?我们现在随时都可能再被狙击,哪有时间照顾小鬼,
你不是说要以逸待劳吗?」韩特吓了一跳,想不到友人会有此决定。
「小爱菱可能是被敌人带走,於情於理,她是受我们牵连,我们不能就
这麽袖手旁观,这就是大丈夫的骑士精神。」
「你脑袋有问题啊?你平常偷袭敌人的时候,怎麽从来不和他们讲骑士
精神!」韩特嚷道:「再说,我怎麽看都不觉得那是敌人,如果是臭丫头自
己惹的祸,就让她自己吃点苦头好了。」不是不关心爱菱,而是比较起来,
好友的安危重要多了。
「别说傻话。敌人已经追上来了,外面现在非常危险,不快点把小爱菱
带回来,可能就有意外发生。」白飞道:「不管怎麽样,她总是我们的旅伴
,刚刚如果我们也在房里,就不会有这意外,现在意外既然发生,就不能不
管她。」不知怎地,白飞的语调不若往常温和,而有些微的强势。
「喂!有句话我说在前头。」韩特正色道:「人是我带来的,有什麽责
任也是我的。你可千万别是为我着想而……」
「谁会为你着想啊!如果今天换做是你被掳走,我一定带着小姑娘有多
远就跑多远,让你自生自灭去。」
看老友态度坚持,韩特愕然之余,心中也是一喜。这名从小受骑士教育
成长的白家人,有时候骑士精神发作,那还真是死硬脾气,只是有些料不到
,爱菱与他非亲非故,怎麽白飞会如此庇护於她……当然,可能的理由自己
也多少知道一些啦。
「去,真不晓得那丫头到底是跟谁的?」韩特哂道:「算了,既然你打
算玩命,我也只好跟着,就让敌人以逸待劳吧!」
「好,你往东边,我往西边,找到了就回来这里。」白飞道:「我知道
这样是力量分散,不过现在是以找人第一,明白吗?」
「我只明白你脑子真的不正常了!」
提气直奔,快速穿梭,加上准确的推测,不多时,白飞站在西方的小山
上,打量周围遭受过剧烈撞击的痕迹,确认自己的方向没错。
「方向对了,可是却是最麻烦的状况啊!」白飞暗自叹气,再往西走,
那是结界以外的范围,也是一个十分麻烦的地方。
自由都市的城市,都是靠一个个大小结界维持,这才保得都市周围气候
如常,至於两个都市间的道路,则是依照城市大小比例,来分配结界的张设
,或是由专门的组织,在专门的道路上架设结界,稳定磁场。而在这些结界
之外,就是天气变化猛烈,时常有磁场风暴的地方。
而由现在的立足地再往西,那便是此市结界之外的范围,以自己武功当
然不畏惧恶劣天气,但在这时候,无疑也是多添了新的危险。
没奈何,白飞依着判断的方向,继续追寻下去。
满山满野的一阵乱窜後,爱菱从木马背上摔了下来,再次痛个半死。
因为今天可能要继续赶路,所以昨晚投宿时,白飞帮爱菱争取了一间单
人房,让她好好睡觉。本意是很好的,但深夜偷溜出去与赤先生会面时,赤
先生似乎身体不舒服,说要休息个几天,更强迫自己把木马拆散带回,途中
找机会练习。
今早起来後,发现韩特白飞在前院谈话,一时心动,快手快脚地将木马
组了起来,想趁机练习一下,哪想到睡眼朦胧中忘了转耳朵限制范围,机关
一开,木马就飞也似冲了出去,变成现在这个惨状。
周围烟雨蒙蒙,看不真切。离开了城市结界的范围,外头正在下雨,而
且雨势不小,爱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糟糕了,回去一定会被韩特先生骂死的……」
这是想当然耳的事,也是打沙尔柱市相遇以来,不断重演的事。对自己
的屡屡惹麻烦,韩特一向以言语奚落来回应,冷嘲热讽不断。自己对此并没
有多少怨愤之心,毕竟要是换做别人,连给波及到那麽多次,早已拔刀子斩
人了。
相形之下,白飞的态度就好得太多,不管自己惹了多少事,给他添了多
大麻烦,这名像学者多过其他的斯文男子,总是以一贯温文微笑相对。韩特
说,那是大部分白家人的典型,重视外表仪态、风范、骑士精神,不做出有
损优雅与美感的动作,不管内心感受如何,在外从不恶声恶气。
但是,爱菱自己的感觉不仅如此,白飞的微笑包容,绝不是单纯的君子
风度,在那之後,确实有一份真诚的关心,事实上,如果从日常相处来看,
白飞对自己几乎是关怀备至了。这点让爱菱很疑惑,她实在想不通,为什麽
一名十多天前完全陌生的男子,会对自己那麽好。是因为与韩特友好,所以
爱屋及乌吗?
这当然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成分,爱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副笨呆呆
的小女孩模样,就像韩特说的那样,「哪有人会看上你,他是瞎了眼还是恋
童癖」。可是,那又是为什麽呢?
同样对自己好的陌生人还有一个,就是身旁木马的制作人,赤先生。在
这之前,也是彻底陌生的一个老人,对自己也真是好,长途随後跋涉不说,
更拖着病体教授自己东西,在每次坠马後像亲人一样的呵护,这样的温情,
让自己好生感动,也因此消去了不少旅行的寂寞与想家的心情。
想起昨晚分别时,老人咳嗽不已,脸上青紫色肉瘤浮肿的神情,爱菱更
是不放心,将木马扶起,她想着,既然等一下铁定要挨骂,不如趁着已经出
来的机会,去探望一下老人,有什麽事也来得及照料。
正要把打算付诸行动,前方草丛里突然传出异声!
「什麽东西!」
惊觉这可能是敌人埋伏,爱菱立刻後退几步,想要牵马逃跑,而这时,
草丛中一双朱红色的目光亮起,牢牢锁住了她的视线。
白飞使开轻功,在树林草地上直奔。结界外的区域渺无人踪,自然也无
道路,找起人来分外吃力,只得依照先前确认的方位,沿途比对各种痕迹来
修正追踪方向。
甫离开结界范围,立即便觉得身体一沈,天空也开始飘着毛毛细雨,而
且离开得越远,雨也就下得越大,连带视线都模糊起来,周围树木苍苍,烟
气弥漫,实在不是找人的好环境。
不过运气算不错了,这一区的地理磁场还算稳定,结界外不过是天气不
稳;要是换做其他几个危险区域,一离结界就有磁场风暴,冰雹、雷电交参
直下,那就真的是绝地了。
「啧!麻烦的地方,这里应该让韩特来才对的。」白飞朝四周探望,不
禁苦笑。当年在恶魔岛上虽然整天面对的是穷山恶水,但距今已久,而韩特
做的是奖金猎人,越出结界找到逃亡目标的机会想必不少,这环境应该是适
合他才对的。
「这种环境,再找不到人就连我都要麻烦了……」白飞说着,忽然摇摇
头,哑然失笑,「呵,怎麽以前都没发现,原来我自己也是个乌鸦嘴!樵夫
老兄,你说是吗?」
虽然景物不清,但在正前方,一名腰插柴刀的樵夫,踏着大步走来,满
身的杀气更是藏也藏不住。
大雪山的正规军终於出现了!
想到此点,白飞也不由得提醒自己。六天前的那场混战,之所以能无伤
而退,实在一半是运气。眼前的对手可绝不能小觑了,特别是,他不用偷袭
的方法,而是光明正大的现身,想必非常有自信吧!
很好,这和自己差不多。
「我很困惑,结界外的世界不该有人,所以你应该是埋伏起来偷袭,但
你既然会这麽大摇大摆的现身,又为什麽要做这种无谓的伪装呢?」白飞笑
道:「还是说,你以前真的是砍柴的吗?」一面估算双方逐渐缩短的距离,
白飞出言刺激对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蒐集情报的一种策略。
「不管你有多困惑,今天注定惨死此地。」樵夫伴着十分奇怪的诡异笑
声道:「唔嘿嘿嘿,我是魂天官,将要终结掉你性命的人。而你的死讯,将
很快就会被顶上的鹰儿传回大雪山。」在两人的上空,乌云大雨里,有几只
老鹰盘旋飞绕,便是他所谓的传讯鹰。
「魂天官?这是哪号人物?」脑里想不起有关资料,白飞手中却已抢先
发动,在敌人进入三尺范围时,扣在掌心的两粒钢珠破雨而出。
啪!啪!两声,钢珠没入土中,激起泥柱,魂天官飞身半空,夹劲下扑
,声势猛恶,白飞觑准他身在空中,转动不灵,手腕一振,又是五颗钢珠射
出,角度算好,要害之外,打手脚兼封退路。
波!波!连续五响,魂天官竟是视死如归,五颗钢珠连一颗也没能闪掉
,全数夹带血线透体射出,其中一颗更是打穿了脑壳。而魂天官在剧痛刺激
下,势道更猛,面孔痛楚狰狞间,他狂吼一声,以腰间柴刀悍然斩出绝命一
刀。
惊见来势猛恶,白飞情知敌人濒死一击,全部生命力集中在这一刀上,
非同小可,反手已掣开光剑,蓝白色剑刃刺天而起,手臂旋转增力,一回身
,毫无花巧地与敌招对撞。
砰!
火光四溅,由剑柄上传来的沛然大力,震得白飞胸前一疼,虎口剧痛,
险些光剑脱手,但总算能稳拿手中,再一鼓劲,剑刃蓝白光芒大盛,势如破
竹,先是一声脆响,击断柴刀,继而由右肩破开敌人身形,斜斜斩下,两截
屍体尚未落地便已死透了。
「吁!」白飞长呼一口气,抹去脸上雨水、汗水,缓缓调息,平顺胸口
混乱的气息。刚才一交手,虽未受伤,但也给逼得气息不顺。主要可真是想
不到,这魂天官求胜意志如此坚强,一招内就要分生死,看来,他是故意不
闪,利用死前剧痛,令攻击力凭空再增两成。
再检视看看,果然就像想的一样,魂天官在决战前已服用过某种药物,
刺激生命潜能,把全部精力燃烧化为一击;这类药物,相当昂贵,所以只有
相当等级以上的人员才能配有,而效用上,便算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吃
下,也能爆发出近乎高手的一击,击出之後无论胜败,均是力竭而死。一开
始便把自己逼到这等地步,对方战意之强、之坚持,真是令人悚然动容。
「可是……好像有什麽东西不太对啊!」感觉上,这人武功虽然比杂牌
的强,却仍是嫌低了些。刚刚见他以柴刀出手,自己着实吃了一惊,以为柴
刀是奇形神兵,或是敌人内力惊人,哪知双方一交接,烂柴刀应声而断,魂
天官也死得凄惨落魄,实在有失正规军的实力啊!
魂天官已殁,在空中监视的老鹰长鸣一声,在雨幕中飞走不见。
放弃思索,白飞忆起了本来目的,也便在这时,不远处响起女子惊叫,
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小爱菱的声音,不好!」听别方向,是在北面树林传来,白飞提气
奔起,在最短时间内穿越树林,出林时动作放小,闭起一切气息、声音,想
先窥视一下情形。
局面一如预料,是个明显的陷阱,在突出的悬崖一角上,有棵老树,树
下倒了个像木马似的东西,而一条粗索由树枝上垂下,爱菱给悬在半空,放
声呼救,只要绳索一断,她就连人带绳直摔下峭壁了。
「有什麽机关?」白飞心下存疑。这一类的安排,应该是趁来人抢救爱
菱时偷袭,所以敌人必定埋伏在树林里,或是那棵树周围,而就目前看来,
至少在表面上,树的周围没有人,而此树枝叶不密,也藏不了人。
「树干里?地下?还是树林里?」倘使时间充裕,白家有几项独门功诀
,来扫瞄周遭生命体,但悬挂绳索的树枝本细,现在已经岌岌可危,逐步断
裂,再晚个十几秒,少女就要摔成肉浆了。
无暇思索,白飞猛提一口真气,纵身窜出,眨眼间便冲至树下,人未至
,双手纷扬,十颗钢珠同时打穿树干、没入地底,却半点反应都无,显然无
人在此埋伏。
「是藏在树林吗?」树干断裂,爱菱尖叫一声便往下掉,白飞赶个刚好
,左手一伸,拉住绳子将人扯上来,眼角余光一瞥,确认应该没有易容,右
手就要扯断绳索,放爱菱下来。
左手刚触及,忽觉绳索松软崩裂,心中狂叫不好,冷锋寒气已贴近手腕
,百忙中弹出指间两颗钢珠阻截敌势,不料对方竟似早知有此一着,近距离
错身闪过,刀光一挥,右手腕已多了道血痕。
白飞左掌还击,却仍不敢用力,施用柔劲迫开敌人,己身趁势後退,一
着地,光剑立刻掣开,抖剑护住周身,面对前方敌人。
而在他的对面,所谓的敌人,当然只有「爱菱」。娇憨的俏脸蛋上,不
见以往的烂漫笑容,而是满溢的杀气,因为伤了敌人而喜悦不已,右手握着
的短剑上,血迹殷然,混着雨水,在剑尖凝聚成一滴滴的黑血落下。
「喂!你们大雪山可不可以别每次都在兵器上涂毒啊,好烦啊。」白飞
颤抖着手腕,催起内力镇毒。他会的回复咒文仅能癒合伤口,却无法解毒,
因此还是得用最传统的方法。
面对敌人,本来应该沈默地冷静观察,但白飞却选择话说个不停的战术
。照白家人的说法,物体受到刺激,才会产生变化,所以刺激对手是争取变
化的必然条件,这点,韩特也深得其中三昧。
白飞盘算着,现在的爱菱当然是迷失了神智,可要怎麽破解那就是问题
,若说受到药物控制,她的眼神又异常清明,没有胡斩乱砍,这是什麽控制
法呢?
以个人的战术来说,自己其实已做得相当不错,既估算了埋伏,又考虑
到易容换人的可能性,却没想到还是中了招,真是棋差一着。
「唔嘿嘿嘿!我说过你今天一定要死的。」『爱菱』得意道:「我是魂
天官!」
「什麽?!」
与先前樵夫同样的声调,魂天官阴阴地笑起来,「我叫魂天官,就是说
我能让自己的魂魄自由转移。虽然我武功不强,可是却有我能杀人,天底下
没人能杀得死我,小子,你的武功不如韩特,却也是个麻烦,等我先把你宰
掉,再用你的身体去干掉韩特。」
「说得和真的一样,你到底是杀手还是魔导士吗?」白飞嘀咕着,他知
道武炼有种引魂入体之术,与一般魔法大异,是专门借助灵魂的术法,自己
对此虽是一窍不通,但以此为基础,魂天官的话倒也不是太稀奇。
不过,这种对手让人很头痛啊,他如果能不断地换身体,那怎麽杀他也
是无用;更何况他现在用的是爱菱身体,难不成再像刚才那样把少女一剑两
断吗?而且,如果敌人开始使用那一招,那自己就真的要上吊了。
「唔嘿嘿嘿,小子,你别抖手了,这种蚀骨散是我大雪山秘药,凭你的
功力是逼不出的。」以爱菱的声音,却发出猥琐笑声,听起来格外诡异,「
别拖时间了,我们来把一切了结吧!」
魂天官挥剑抢攻。爱菱的身体虽无内力可言,但魂天官早针对自己长处
下功夫,攻击全凭狠恶招式,一昧主攻,又快又辣,对自己要害挡也不挡,
加上短剑上的剧毒,威力大增。
白飞右腕渐麻,知道仓促间难以逼毒,当下剑交左手,连点右臂数处穴
道,光剑一撩,挺剑挡架。他左手使剑不便,兼之心有顾忌,招数全采守势
,可魂天官对光剑避也不避,遇着剑刃,反而特意用爱菱肢体去碰,这样一
来,白飞连防御也是极难,没几下便左绌右拙,险象环生。
「阁下武功高强,白某不是对手,今日告别,他朝再战吧!」既不能攻
,又无法守,那最理想的办法只有逃命了,白飞虚晃一招,脚下连点,瞬乎
间已飘身至三丈外,再一加力就要逸入树林。
「唔嘿嘿嘿!又是这种无聊的把戏!」魂天官作哨一声,树林里爆出连
串巨响,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是几个一人高的圆石,压倒树木滚来,却是林
中另有助手,推动预藏大石。但闻树木爆裂声连响不绝,不多时便要压到面
前。
「怎麽又是大石头?」白飞暗叫一声苦,敌人终於用上了最麻烦的手段
。要继续逃入树林并非难事,这种大小的石头,只要以光剑全力斩下,可以
砍开一个,夺路而逃。但是,白飞敢打一百个包票,魂天官一定会直挺挺的
站在那里,任由大石碾过,反正被压扁的又不是本体,随便再换就好了。
雨势更大,白飞看准一颗巨石来势,使尽全力往石上一蹬,当石头往後
滚去,他也如羽箭般飙射出去,功力提昇至最高,指掌并用,声势惊人;要
赌这份强势,在魂天官有所动作之前,看看能否把他击昏,至不济也要把人
撞开此地。
魂天官不愧是精於此道,白飞的算盘亦在他计画之中,当下也不还击,
等白飞迫到最近时,再一呼哨,脚下地底又是连串爆响。
「万万不可!」明白敌人策略,白飞怒喝出声,强行再提真气,速度骤
增,抢在爆炸力破土之前,一把揪起爱菱,势子不停,就此冲出崖外。
爆炸威力亦在此时显现,火药裂石,竟将方圆十丈的突出崖地一起炸掉
,土石纷飞,夹着庞大冲击力往四周轰去。
白飞给这炸力从後一震,脑中登时晕眩,又连中了几下石块,狠狠砸中
背部,鲜血淋漓,而胸口气血翻涌,已受内伤。他竭力维持头脑清醒,半空
回身,想找借力处掠回,但地面一空,此时离崖边已有十余丈,人非飞鸟,
又如何掠得回去。
千钧一发之际,见到原先那株崖边孤树正在下坠,立即解开腰带,只要
挥带缠住孤树,有所借力,就有机会施轻功掠回地上。
「啊!」
「嘿!你今天是死定了,别挣扎,老老实实地让我再捅几刀吧!」
刚要挥出腰带,腰间已传来剧痛,低头一瞥,少女面上冷笑连连,正是
魂天官出手袭击,一柄短剑没入腰际,只疼得白飞满头冷汗,和着雨水一齐
滑下脸庞。
时机稍纵即逝,魂天官狞笑声里,孤树已坠得老远,追之不及,而白飞
亦於此时力尽,真气一浊,两人笔直往下摔去。
「你去死吧!」
魂天官拔出短剑,全力再刺。白飞望着越来越远的崖上,长长一叹,不
闪不避,任由短剑刺进小腹。
「哈哈!你死定啦!」魂天官喜出望外,却还想再作攻击,哪知短剑像
给磁铁吸住一般,怎样都抽不回来。
「喂!闹够了吧!」白飞眼中,绽出前所未有的森冷神色,震得魂天官
不敢妄动,跟着白飞重掌击下,立刻将魂天官打晕。
「对不起啦!小爱菱。」白飞皱着眉头,托剑上毒药的福,伤处只觉酸
麻而无痛楚,倒是省了麻醉的功夫。他连短剑也无暇拔出,当下只是紧紧将
爱菱抱在怀里。
无视於即将坠地的恐怖,白飞除了冷静之外,面上表情,竟是异常地温
柔。搂着怀中的小小人儿,他低声说着。
「小心点,小妹,我们准备着陆了!」
呼呼风声、雨声不住刮过耳边,地下色彩逐渐清晰,一声巨响,两具人
体终於与地平线接触了!
「奇怪,这边怎麽追也没看见,看来是追错边了。」在此都市最高的牌
楼上,韩特迎着细雨,向四方眺望,既没发现爱菱,也没有看见韩特,一种
不详的第六感,让向来嘻笑处事的他,也感到几分焦虑。
「没看到小白,他追的方向应该没错,可是怎麽看不见人,唔……他该
不会跑出结界范围外了吧!」
这个推论让韩特不安,因为他知道越出结界的危险性,特别是在此刻。
而原本应该冷静的人,如果做出这种不冷静的举动,那自己百分之百有应该
不安的理由。
「真讨厌,好想找几个人来砍一砍。」韩特恶声恶气的自语着,然而,
这时的他,绝非在开玩笑。对两名伙伴,特别是对白飞的担心,让他满身杀
气,很想找些东西破坏来发泄焦躁心情。这时如果有敌人被他碰上,一定杀
无赦。
蓦地,韩特眼睛一亮,站在高处果然是有好处,至少,容易发现一些平
常不好发现的事物……或是人。
不再多浪费半句,韩特纵身往目标追去。
水的声音仍大,朦胧听来,若有风雷齐鼓、万马嘶鸣;可是,一曲轻哼
着的小调,仍在耳畔回响,曲子的歌词是一种古老语言,听不出意思,但藏
在柔和曲调中的那种深沈哀愁,则无论风雨声怎麽加大,都无法将它淹没。
爱菱醒了过来。
一醒来,立刻给眼前情景吓了一大跳。她还记得,自己不醒人事前,在
草丛里看到了一双赤红眼睛;可现在,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岩洞里,有人生了
火,外头一片昏天黑地,景物朦胧;雨下得好大,传来水声轰隆,附近一定
有河。而在洞口,自己的木马给扔在一边,火光对面有个人影倚坐着,披头
散发,轻轻哼歌,虽然在出声,全身上下却没半点生人气息。
爱菱吃了一惊,立即想往後退,可是身体整个僵住,四肢麻痹,一个转
动不灵,仰头就倒,跌得像个滚地葫芦似的。
「唉唷!」
歌声顿止!
「嘿!是这个叫声没错……小爱菱,你醒了吗?」
几枚碎石准确地击在爱菱肩膀、腰肋处,将封住的穴道解开,准头没错
,但力道却嫌大了些,击得爱菱好生疼痛,这代表发石子之人已不太能控制
手劲。
认出了声音,甫一起身,爱菱立刻往前奔去。却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东西,在记忆中,不管战斗有多激烈,白飞哥总会让自己保持一副优雅又整
洁的俊逸外表,与血污臭汗绝缘;但现在的他,长发披散,面色憔悴苍白,
几无血色,身上更是又湿又臭,看起来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颓丧。
「白飞哥,你怎麽这麽难看啊?」
「多管闲事的丫头,我的样子难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挺美的啊!」
什麽意思?难道自己的模样也很狼狈吗?
爱菱想找个可以照出样子的东西来看看,火光映照,却惊觉自己的外衣
、长裤,不知何时给褪至洞内一角,身上仅着一件贴身内衣与短裤,光滑肩
头与大腿整个裸露在外,少女娇小的玲珑体态,展露无遗。
「啊~~~哈啾!」
尖叫到一半,给突起冷风一吹,立刻变成了个大喷嚏。白飞扬手将一件
乾了的外袍掷给爱菱,微笑道:「穿上吧!全是骨头,半点肉都没有,我不
会沦落到对小丫头有非份之想的。」声调仍有着平常的诙谐,但声音却有气
无力,他伤得可不轻啊!
爱菱急忙穿上袍子,满脸通红,却讶然发现袍子上有几处染上一团血迹
,再望向白飞,他将左手贴在腰间,发出微弱光芒,正在已回复咒文全力疗
伤。
「白飞哥!你怎麽会伤成这样,是给大雪山的人害的吗?」
「是啊,伤我的人是一个迷糊的小浑球,可恶透了!」白飞没好气地回
答。自己不是正职僧侣,而回复咒文自疗的效果不彰,两边一打折扣,疗伤
的效果实在有限。这两剑上头抹的蚀骨散未算致命剧毒,行功一阵後已无大
碍,真正麻烦的是刃伤入肉颇深,而短剑又是特制的放血刃,现在血行不足
,无功可运,这才是头痛的事。
唔!与其说头痛,不如说头晕,因为自己此刻真的好晕,如果倒下,说
不定就一睡不起了。
侥天之幸,山崖下有条溪流,因为大雨而暴涨,自己连续翻滚卸去大半
坠力,连着爱菱一起摔入河中,顺水漂流。漂浮中偶然拉着一物,居然是那
古怪木马,便攀着木马在水中浮沈,除了躲避河中岩堆,竭力维持清醒,还
得全神照顾用腰带绑在背上的这个累赘,就此连飘了十余里,好不容易在有
陆地的地方上岸。
之後,找了个凹陷岩洞暂避,先止血疗伤,吞药祛毒,再把爱菱身上的
湿衣服全脱了个乾净,为了担心她醒来後仍是魂天官,还得先点了她十余处
大穴,防止万一。最後,满地难觅乾柴,只好用珍藏的一块特异矿石,击碎
後洒在其余普通石块上,施魔法燃烧。
当这些动作全做完,没力地贴在洞口,勉强监视着洞外一切,以防追兵
,眼皮早沈重得睁不开,如果不是爱菱在此时醒来,说不定一累一阖眼,就
此葛屁着凉也。
见到白飞面色如此,袍子上的血迹又那麽大一块,再笨也知道他伤势沈
重,爱菱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绷带,便要给白飞包紮。
「是绷带啊!」
「是啊!白飞哥,你先把手拿开,我帮你把伤口包好吧。」
「不,等等,你先撕一块下来,帮我把头发绑好。」
「绑头发!」爱菱不禁哑然,这人真是怪毛病,这时候还要绑头发,难
道外表会比伤势还重要吗?
「当然了,要我一直这麽披头散发脏兮兮的样子,我都快要吐了,最起
码也要把头发绑好。」
在白飞的坚持下,爱菱只得如愿帮他绑发。托了白飞舍命保护的福,少
女除了有点着凉,啥病痛也没有,动作俐落得很。绑完发,跟着就是包紮,
见到伤口处散有腥臭,肌肉微烂,爱菱一阵恶心,不敢多看,急忙将纱布裹
上。
「喂!小爱菱,和我说说话吧!」
「说……说什麽话啊!」
「什麽话都行啊, 让我有精神一点,不然我等一下睡着了,就真的….
没人再陪你讲话了。」白飞声音渐低,听得出来,他真的是很危险。
爱菱大急,也不知道该怎麽办,随口道:「那……那我自我介绍给你听
好了,白飞哥,你可千万别睡喔!」
「听人说话睡着,我才不作这麽失礼的事,你有话就快点说吧!」
於是,爱菱烤着火,眼里瞧着白飞,将自己出生以来的大小事,一件一
件地说出:自己的家世、理想,如何跷家,怎样和莫问先生旅行,怎样遇见
韩特……由於心里慌乱,又是想到什麽讲什麽,所以没有任何保留,连自己
是由一本手札学得技术、这次旅行黄金像来历有蹊跷、大雪山的目标尚有他
人,这些以前或隐瞒,或没有时间说的东西,也全说了出来。就只隐瞒了赤
先生与那天地下取货的事未讲。
白飞静静聆听,尽管仍是一副疲累欲毙的表情,但每当爱菱说到重要处
,眼中仍神光炯炯,将入耳资料分析整理。当代七大宗门里,白字世家立足
於雷因斯境内,受一众僧侣神职影响,所修练的内功在自我疗伤、生肌续骨
方面,远非其他门派所能及。白飞才兼数能,默催内力、掌运咒文,双方面
料理伤势,换做旁人,入此绝地又受重伤,早已在黄泉路上排队了。
透过爱菱的述说,白飞对许多事终於有了了解。他不知道爱菱口中的莫
问先生是谁,但听起来,一定来头不小,不然就是与韩特交情不小。而爱菱
的出身……嘿!隆‧贝多芬的女儿,这件事如果宣扬出去,效果一定非同小
可。
这也就解释了这女孩为何一心想成为创师,也的确拥有过人天分的理由
,龙生龙,凤生凤,家学渊源啊!
「唉!你想学太古魔道怎麽不早说,我虽然会得不多,但好歹也在太古
魔道研究院待过,教你一点基本知识有什麽困难的?」
这话半真半假,而且说得有点心虚,自己的确只能教些基本的。虽然说
自认在这方面颇有成就,但看这女孩那天制作义肢的技术,自己事後研究,
尽管一些零件都是现成,但要把这麽多高危险性的机件拼组一起,相互为用
,只要设计与组装上稍有差错,别说当天那种规模的混乱,更大十倍的伤害
都不止。自己万万无此本事,而这女孩却真的让机件在最安全的情况下启动
了,换言之,她在这方面是真的有天分,之所以作不好东西,只是因为不得
其法而已。
「真的?啊!对啊,白飞哥是雷因斯白家的人……」爱菱这才想起来,
以前就听过,雷因斯的白字世家,当年最盛时,整个雷因斯太古魔道研究,
都囊括在其势力下,白家先祖就是研究室的研究员,因为研究时有悟於心,
转为创出上乘武学,自此开创了白字世家。今天虽说家族势力衰弱,但仍是
这方面的翘楚。只是自己一直没想起来而已。
太好了,这样一来,有两个老师,相互参照,一定学得更快。
「我还记得,这木马是研究所的第一个作业。你设计的外表又难看,功
能又贫乏,铁定不及格,立刻就被退学……」白飞瞧向横放在地上的木马,
道:「呵,不过你作得倒还真结实,这样都没坏,速度还能快成这样子,我
们那一届可不行……」
爱菱忽然想到,要是两个老师都要求自己骑木马当第一课,那一天课程
下来,自己恐怕给摔得支离破碎,半条命都没有了。
「一直听我的,太不公平了,该轮到白飞哥来说了。」感觉自己说得太
多,而眼前人的精神渐好,爱菱提出要求,她一直也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大
哥哥一样的男子。
「我嘛!没什麽东西好说啊,还是说那个吧!」
「哪个?一定很动听吧!」
「是啊,很动听,那是以前我在雷因斯时候听到的故事,这故事,我很
久都没再说了。」
白飞面上有一丝苦笑。凝视外头的雨幕,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虚渺,「你
说,你的梦想是当好创师,这很不错啊,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他的梦想
是要当个好医师。」
「医师?」
「嗯,他出身於名门望族,但是与主系血缘已远,只是个不相干的闲人
。没有什麽实质好处,只不过沾了姓氏的光而已。而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
母亲就一起过世了,留下他和他妹妹相依为命……」
「这个人有妹妹啊?」
「就像你有老爹一样,这没什麽好稀奇的啊!」白飞轻笑道:「他们从
小家境就不好,父母过世以後更糟,不过城里的神职人员看他们兄妹做事俐
落,手脚乾净,收留他们在神庙里打杂,还让他们受教育。他和小妹都很争
气,入学以後一直拿到奖学金,每一笔钱他们都小心存起来,希望以後用来
建立事业,证明他们出身不好的孩子,将来一样能扬眉吐气。因为这样,所
以平常很穷,偶然吃块糖都高兴个半天,他小妹最爱吃的是雪花糖,每次放
进嘴里都乐个半天,笑嘻嘻的样子就像你一样,脸上有个酒窝,很可爱。」
没听出话里的玄机,爱菱听得很感兴趣,「这个人的妹妹很像我吗?」
「轮廓是满像的,而且他小妹也和你一样,喜欢创造性的东西,只不过
你是爱拼机械,她是爱种些花花草草。」白飞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不是因为
乏力,而像是陷入某种古久的回忆,「她特别喜欢种花,把每朵花都当作宝
贝,每次花谢了,都要大哭一场,有一次一个同学摘了她的花,她哭了整晚
都不肯睡,一直闹着哥哥让花再长出来………」
「嗯,听起来,像是可以和我成为好朋友的人喔!」爱菱笑道:「等到
这次寻宝结束以後,白飞哥你带我去雷因斯,我好想见见那女孩喔。」
「应该见得到吧………如果墓碑还在那里的话!」
咦?
惊讶间,白飞的声音继续传来,尽管平静,却听得出强力压抑後的不自
然。由於是背着身子,看不见脸部表情,但从背部的轻微颤动,不难想像他
此刻的面容。
看到这一幕,再迟钝的人也会有反应,爱菱晓得故事不单纯了。
「小妹的身体一直就不好,那个人当医生,就是想学好医术後不用求人
,亲自治好妹妹的病。」白飞道:「他十七岁那年,神官们把他推荐给王都
的总部,送他到稷下学宫深造。这是千中选一的难得机会,他高兴得不得了
,只要能从稷下毕业,他就是第一流的医生,可以帮小妹治病了。」
话语突然停顿,爱菱的心紧绷得快要跳出来了,她知道,接下来的一定
是重点。
「那时候,小妹的身体还算稳定,又有那麽多的僧侣、神官照顾,不会
有问题。而他也有自信,七年的课程,凭他的资质与苦读,他三年内就可以
学成,为了她好,结果,他不顾小妹要他留下陪她的挽留,到稷下学艺。」
说到这,压抑的堤防终於溃决,风雨声中,白飞的情感倾泻而出。
「结果事实是他错了,在他离开快满三年的二月,接到神官们的紧急通
知,小妹的病突然转重,而且为了不耽误他,前几个月一直隐瞒,现在已经
非常危险!他得到消息後用最快速度赶了回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那天
晚上,外头的雨就下得像现在一样大,雨点拼命打在窗台上,而他可爱善良
的小妹,她就这麽冷冰冰的躺在石台子上……」
高亢声调,配合着洞外轰雷霹雳、大雨滂沱,一字字都震撼着人心;而
在这段话之後,男子陷入了沈默。
异样的沈重气氛,爱菱说不出话来,她不太清楚自己该在这种环境中,
说些什麽话,用什麽样的表情、什麽样的态度,感觉起来,沈浸在回忆里的
当事人,完全进入了一个专属的领域,那是不容许任何外人触碰的。
电光惊绽,一瞬间,爱菱隐约看见白飞的半边脸庞。那表情、那眼神,
甚至连脸部的轮廓,都带着让人心悸的深沈哀伤。
「他看着小妹,心里在想,如果他早点回来,如果他不去稷下,那就来
得及见她最後一面了,不,他甚至可以陪着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而不
会像现在这样,放她孤伶伶独自上路,路上又黑又冷,她一定很害怕……」
白飞道:「後来,他一直在想,他去稷下,真的是为了想帮小妹医病吗
?还是说,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私欲,因为他知道,去稷下可以
让他出人头地,不用再依赖他人而活,可以让他扬眉吐气,再也不必过那种
见鬼的穷日子,因为这样,他遭到了报应,代价就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
………」
故事完了吗?白飞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有更多毋须说出口的部份,直
接冲击爱菱的心灵。
而洞内就此陷入一片死寂,良久良久,直到爱菱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她
鼓起勇气,走近白飞。
「白飞哥!」
「嗯。」
「我觉得,事情会这个样子……我是说,你妹妹会发生这种事,其实不
能说是你的责任。」
「你不明白。」
「我是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你这样下去不好,你妹妹,她也一定不
希望看到你这样的。」爱菱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好学着平时看过的一些戏
剧对白,尽力去安慰面前这个男人,而一面说话,她的手也搭上白飞肩头。
白飞回头了。
而他这刻脸上的表情,则成为爱菱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看到了一张精心炮制的鬼脸!
「哇~~~!!」
打死都没想到会看到这种东西,爱菱尖声惨叫,吓得连往後退,立刻跌
成仰八叉。
而刺耳的狂笑立刻回响在耳际。
「哇哈哈哈,你是这个故事第六百七十三个受骗者。」搥着石壁,白飞
捧腹大笑,「你刚才的表情真棒,不枉我装动作装得那麽辛苦,唉!怎麽,
你还真的以为我有妹妹,故事里的人是在说我吗?哈哈哈,笨蛋就是笨蛋,
这麽容易就上当了,哈哈哈……」
笑声爽朗而愉悦之至,与刚才的的悲怆神情判若两人,爱菱呆了片刻,
终於明白自己上当了,又羞又气。
「你刚刚说的全都是骗我的!」
「那当然,像我长得那麽英俊,当医生岂不是好浪费,要当也去当演员
,专门骗你这种看戏看入迷的小傻瓜,哇哈哈哈,笑死我了。」眼泪从眼角
淌下,如果是刚才,爱菱一定以为他伤心而落泪,可是现在,白痴也知道那
是什麽眼泪。
「你一点良心也没有,我刚才真的为你好伤心呢!」爱菱羞愤交加,奋
力举起脚边的石块,就往白飞砸去。
「唉唷!别气别气。」白飞躲过石块,笑道:「别这样嘛,我是伤者,
要保持愉快心情伤才好得快,捉弄你一下也没什麽啊,而且,我已经想出对
付敌人的方法罗。」
「真的?」爱菱止住追打动作,等候白飞的下句话。
白飞一脚将木马拨立,动作乾净俐落,全然没有受伤势影响,「我伤势
已癒,普通的小角色还不放在心上。我刚刚看过了,这木马还能动,你等会
儿坐上它,往城里的方向冲,敌人如果看到你就会追出来,以这东西的速度
,他们一时之间追不上你的,而我会跟在你後头,趁着他们被诱出来的机会
,把这些家伙全部解决掉。」
爱菱看看白飞,腰间的绷带上仅有淡淡红色,出血已止,如果白飞的回
复咒文像他说得那麽有效,里面应该也长出新肉,和人动手自然没问题。那
麽他的计画呢?嗯,被人当成诱饵,好像有点危险。
看穿爱菱心意,白飞笑道:「不然倒过来,我骑木马当诱饵,你负责把
追我的敌人通通解决。」
呃!看来自己没什麽选择余地了。
爱菱凑近头去,再看看白飞伤口,哪知才一靠近,给白飞悄悄弹出尘屑
扑在脸上,立刻就泪眼汪汪。
「哇!你又在恶作剧。」
「哈哈哈,笨就是笨!」
两人打闹成一团。
对於白飞的故事,爱菱仍有些许无法释怀,几天後,她找个机会问韩特
,「白飞哥以前想要当医生吗?」
而韩特先是惊讶一阵,立刻爆出大笑。
「什麽?他对你说了那个姊姊妹妹的故事啦!哪个版本?」韩特大笑道
:「那是我和这小子以前泡妞用的手段,如果女方年轻,就说妹妹;比我们
年纪大,故事就说姊姊。如果外头天气好,就说死时是大晴天,天气不好就
说下大雨,靠我们两个的精湛演技,当年不知风靡多少女性,咦?他对你说
这玩意儿干嘛?他想泡你?不会吧,这小子一向对美人很有品味的,怎麽会
突然恋童起来了,古怪!我找他问问去。」
这个毫无浪漫情怀可言的回答,彻底让爱菱死心,自己真的是不折不扣
的大笨蛋。
倚着石壁调息养神,白飞看着爱菱,她正对着火光,神情专注地调整木
马,预备进行自己的计画。
「咳!」
一声咳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白飞用手摀住嘴巴。
「白飞哥,有事吗?」
「没有,你继续吧!」
摊开手掌,掌心里温热的液体,却是参杂青紫的诡异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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