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回去，花大芳一边替冯摩诃包紮，一边询问为何今天会弄得这般鼻青脸肿。 　　 　　但冯摩诃就是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宛如打输架不甘心的孩子一般。 　　 　　他忽道:「大芳，你明天能不能帮我弄口单刀来?」 　　 　　花大芳奇道:「你要单刀作什麽?要刀你不早就有一把了吗？」 　　 　　冯摩诃道:「那把不能用，我最近在床上躺的乏了，突然想练一下刀法，拜托你了。 」 　　 　　花大芳虽然疑惑，但见他眼神里似乎出现了以往未见过的元气，这才答应道:「好吧 ，我明天到镇上给你弄一把来，但你要答应我不可在谷里乱伤人啊！」 　　 　　「我看是我被伤还差不多。」冯摩诃心道。 　　 　　隔天花大芳果然带回一口青钢刀，冯摩诃伸手掂了掂，道:「将就着用还行。」 　　 　　他带着青钢刀，来到离医庐不远处的一座密林中，开始练起以往学过的刀法。 　　 　　练了一个时辰，背上已大汗淋漓，口中气喘如牛，只好靠在树干休息。 　　 　　他心想自己所学的武功均偏刚猛一路，包括刀法亦是，乃着重於劲力运用，招式并 不灵巧多变。 　　 　　如今在内力不能使用的情况下，这些刀法使将出来只是徒具其型，根本无法发挥威 力。 　　 　　想来思去，总结出所学的武功之中，只有两种是以招式之巧变为主，一是峨嵋派的 白猿刀法，二便是自家的四十六路龙形魔棍。 　　 　　他知道武学上乘之道，着重在活学活使，不拘泥於兵刃，纵然手中拿的是刀，亦能 使出棍法、剑法法，甚至是拳法、掌法，总归一句，就是不滞於物，草木皆可为刃。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龙形魔棍的变化融入刀法之中，原本三十六路白猿刀法被 扩增到了七七四十九招。 　　 　　当天晚上吃饭时，花大芳问他今天练的怎麽样。 　　 　　冯摩诃一边大口扒饭，一边道:「还不错，明天应该有机会赢!」 　　 　　花大芳见他胃口大开，精神瞿烁，好似已忘记自杀之事，心中不禁为他感到开心， 是故也不想追问，只管帮他填饭夹菜。 　　 　　冯摩诃吃饱後，立刻上床躺平，心想今天一定要养精蓄锐，明天才有气力打败范晓 晨。 　　 　　隔天方破晓鸡啼，他便来到巾帼山庄，敲门索战。 　　 　　过了一会，大门打开 ，范晓晨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身上随便披了一件外衣，打呵 欠道:「你都不用睡觉的啊?」 　　 　　冯摩诃横刀於胸，道:「废话少说，快点跟我比试，上回我拿的是断刀，才让你兵器 上占了便宜，这回我取了一把正常的刀来，你准备输定了。」 　　 　　范晓晨哼的一声冷笑，将门阀取了下来，道:「好啊，既然这样，我让你兵器也占便 宜一回，我用这块木阀作刀，其他规矩比照先前。」 　　 　　冯摩诃不禁哇哇大叫，怒道:「好啊，你竟敢瞧不起我，今天就要让你看我的厉害！ 」话声一毕，单刀立刻划个半弧，从右下斜斩前而去。 　　 　　范晓晨身子侧让，木阀正要递出招，却见冯摩诃刀未使老，凌空圈转，划出三道光 幕笼罩向自己门面，不禁赞了一声:「好妙的刀法!」门阀往刀背上一格，轻轻将刀压下 。 　　 　　「还有更妙的呢！」冯摩诃着着进逼，刀刃转到木阀上头，贴着范晓晨右身刷刷刷 三记狠着，先後斩他肩头、手肘、手腕三处要害。 　　 　　范晓晨见他大改武功路数，招式变得刁钻轻灵，不由得暗赞此人之武学天份，当下 并不忙着取胜，木阀守住门户，想看看经过一天的时间，他究竟能在刀法钻研出多少变 化。 　　 　　冯摩诃见范晓晨只挡格不出招，那是正合己意，心胸一宽，脑海一片清明，将新融 入之种种奇招使将出来，煞时间刀影遍袭范晓晨四面八方。 　　 　　范晓晨眼睛为之一亮，见他竟将短棍法融入刀法，心中啧啧称奇，便任由他与自己 拆到五十招开外。 　　 　　冯摩诃一套白猿刀法快使完，见范晓晨仍只守不攻，不禁叫道:「喂，你这般只防守 是什麽意思?若是害怕，早早弃刃认输便是，别浪费我时间。」 　　 　　只听范晓晨一声冷笑，突然身影自眼前骤然而逝，接着左臀、膝窝、腹部、肩膀同 时传来疼痛，左臂跟着一麻，当得一声，单刀脱手落地。 　　 　　范晓晨在刚刚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以木阀作剑，用快到无法用肉眼分辨的速度， 连袭冯摩诃四处部位，虽有先後之别，但由於实在太快，让人有一齐中棍的错觉。 　　 　　他说道:「论招式之变化，你在我面前只是小乌见大乌，想想其他法子再来吧。」 　　 　　他刚露的那一手绝学，正是信姝所传的「百变千幻无痕剑」，该剑法招式之诡奇多 变，冠绝天下，凭冯摩诃一日想出来的刀法根本无法匹敌。 　　 　　冯摩诃垂头看着地上的刀，知道范晓晨後面这四刀才是真本事，前面那五十多招根 本是让着自己，这回可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他回去後，不禁思量范晓晨的刀法，的确若论招式的变化，自己远非敌手，加上其 身法如鬼魅，往往还没反应，身上便已中招。 　　 　　只是自己目前的状况，也只能走招式巧变一路，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发挥攻击。 　　 　 这几天，他又在刀法上添加不少凌厉的招式，尽往要害攻击，全然不管自己要害 ，以为如此同归於尽的打法还有取胜的机会，但结果尽是铩羽而归，只要范晓晨一拿出 实力，不到十招便落败。 　　 　　这日，冯摩诃一如往常的在林中苦练刀法，但练来练去，发现这半个月来几乎已将 能利用的刀法用完，依旧无法取胜。 　　 　　他绞尽脑汁，却苦思无果，脑海中的种种刀招有如一大片碎掉的玻璃，紊乱无序， 忍不住放声大嚷一声，随手划出一刀。 　　 　　「好刀法!」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地从头顶传来，冯摩诃不由地一惊，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脸上蒙 着青布的消瘦老人站在树枝上，身子随着树枝上下起浮，看似摇摇欲坠，实则轻功极是 高明。 　　 　　那蒙面老人身子忽如飞鸟起地，在空中一个盘转，轻轻的落在冯摩诃身边，道:「你 这几天所练的刀法，招式固然多变，但全没有刚才那招来的好。」 　　 　　冯摩诃一愣，他挑此隐蔽处练武，便是不想受其他人干扰，却没想到尽让这个老人 瞧去，自己还全然未查觉。 　　 　　蒙面老人问道:「你刚才使得那一刀叫什麽名堂?」 　　 　　冯摩诃心想自己脑中一片紊乱，随意劈出的一刀哪里还记得，说不定只是误打误撞 罢了。 　　 　　他顿了顿，便道:「老头子，你偷看我多久了?知不知道偷看人练武是武林大忌啊！ 」 　　 　　蒙面老人呵呵一笑，道:「说到偷看人练武，你好像也不遑多让啊！」 　　 　 冯摩诃一凛，道:「你知道我是谁?」 　　 　　蒙面老人道:「你这几天所练的武功，参杂了少林、峨嵋、丐帮、五虎冯家、形意门 的招式，而且都是独门绝学。要知道当今江湖门派林立，每派必定有自己的绝技，能习 得绝技者，通常得继承掌门之位。而你一人便精通数派之绝技，又非任何一派的掌门人 ，这其中之道理，可想而知了。」 　　 　　冯摩诃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点了点头，随即又是一惊，心道:「难道这老儿是 奉那些掌门之命，过来擒我回去的?」 　　 　　但听蒙面老人续道:「只是你所学武功多，却缺乏相对应的内力，招式固然巧妙，使 将出来却不是一回事了。然而，若论招式之精，又不及刚才劈的那一刀。」 　　 　　他问道:「你能学得这麽多精妙的招式，内力却如此差劲，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冯摩诃还在犹豫要不要承认自己受内伤的事，却见那老人肩膀微抬，两指胼点向自 己腕脉，当下不暇细想，单刀绕过半身，往内一卷，倘若那老人不缩手，小臂必会撞到 刀锋上。 　　 　　「不错，就是这招!」那老人一声喝采，手也不缩，两指忽然转向，在刀背上一弹。 　　 　　「当！」的一响，冯摩诃只觉虎口一麻，单刀顿时脱手飞出，直直的插入树干中。 　　 　　他不禁一惊，没想到这轻轻一弹竟有如斯劲力。 　　 　　蒙面老人摇头道:「要是你有一定的内力，以刚刚那刀之巧妙，绝对不可能脱手飞去 ，反而是我的手指要受伤。」 　　 　　冯摩诃沉吟半刻，这才想起自己适才无意中所使的，正是父亲传给他的「苍穹刀法 」。 　　 　　他不禁叹道:「老头，这回你可看走了眼，我所学的刀法之中，以这套最为无用。」 　　 　　蒙面老人眉头一蹙，道:「怎麽会呢，我看刚才那招，将上半身防得毫无破绽，还留 下反击後着，凭一招便有如此妙用，当今世上鲜有武学能及啊！」 　　 　　冯摩诃道:「但可惜的是，刚才那一招仅此而已，偏偏没有反击後着。」 　　 　　蒙面老人不禁奇道:「怪了，就我看来，以刚刚那招挡下敌人攻击後，明明可以接着 使出四五种变化反击，会不会是你没学全?」 　　 　　冯摩诃摇了摇头，顿了一会，方道:「先父传给晚辈这套『苍穹刀法』时，曾有言明 ，这是一套杀不死人的刀法，其总共五十四式，全是守御招数，没有半招可以主动进击 。武功本来便是杀人技，一套只能防守，伤不了人的刀法，那有什麽屁用?」 　　　　 　「先父也知道这套刀法的缺陷，临终之前嘱咐我要将这套刀法补全，再传予同门。於 是这几年我潜入各大门派偷学武艺，用意便是想取长补短，让这套刀法攻防兼俱，但.. ..」 　　 　　讲到这里，心中忽地一凛:「奇了，我怎会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只见那蒙面老人沉默不语，一双锐利的眼神直盯了过来，好似有种无形的慑力，迫 得自己讲出所有心里话。 　　他咽了几下口水，转过头，避开那老儿眼神後，道:「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蒙面老人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自己是个蠢材就行了。」 　　 　　冯摩诃不禁一怒，也不想多说，将刀拔出树干，正要回去，蓦听那蒙面老人道:「你 想不想知道如何打败那个巾帼山庄的孩子?」 　　 　　冯摩诃顿住脚步，慢慢的转过身，道:「你....你怎麽知道我在跟他比试?」 　　蒙面老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癯且腊黄的脸，眼看似有七八十来岁。 　　 　　他呵呵笑道:「有个孩子即使身怀残疾，内功全废，居於如此劣势之下，依然咬紧牙 关苦练武艺，为的就是要在一个月内打败对手，好来求我给他治伤，如此激励人心的事 情，身为事主的我，岂能视而不见？」 　　 　　冯摩诃不禁张大了嘴巴，没想到眼前的老者便是慧难大师，这下可真是踏破铁鞋觅 无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慧难瞧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笑道:「怎麽了小朋友，见到我不高兴吗？没想到我 是这样的一个糟老头吧！」 　　 　　冯摩诃连忙道:「不，不，您一点也不糟，晚辈没想到会在这个时机遇到前辈，一时 喜悦难以抑止，才说不出话来。」 　　 　　慧难呵呵笑了两声，却道:「不过你也不用高兴太早，你既已跟我徒孙立下誓约，便 得按照规矩夺下他手中之刀，我才能给你疗伤。」 　　 　　冯摩诃顿时心中一阵失望，但依然谢道:「是....晚辈谨听前辈教诲。」 　　 　　慧难道:「瞧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虽然现在不能帮你疗伤，但我难道不能指点 你武艺，让你有机会打败我徒孙吗？」 　　 　　冯摩诃心情稍微缓和，道:「是，是晚辈操之过急，请大师原谅。」 　　 　　慧难点点头，道:「不错，习武最忌讳操之过急，但现下你只剩半个月的时光，又不 得不急了。」 　　 　　他说道:「晓晨目前的武功高出你太多，要在半个月内教会你一套新的武学来击败他 是绝无可能，因此，我便从你原本就会的武功上加以点拨。」 　　 　　「你说这几年，为了给苍穹刀法补全招式，四处偷师，依我看，这全是白费心思， 这套苍穹刀法本身已有攻招了。」 　　 　　冯摩诃一怔，心情不由地感到一丝雀跃，道:「前辈此话何解?」 　　 　　慧难道:「刚才有一点你说的很对，武功本身为一种杀人技艺，无论说得再如何冠冕 堂皇，依然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因此天下武学大抵上是建立在攻击之上。」 　　 　　「然而，防守乃是因应攻击而生，因为当你出招攻击时，身上一定会露出破绽，这 时便须有防守的招式作为後备。由此可证，一套上乘的武功，必须攻防相生，两者既是 对立，亦是互补，攻既是防，防既是攻，这样你明白了吗？」 　　 　　冯摩诃喃喃念道:「攻既是防，防既是攻....」好似悟出些道理，却又不是很深入。 　　 　　慧难不禁摇头道:「蠢材，蠢材，都说得如此明白了，怎麽还这般愣头愣脑的?像你 刚才使的那一招，刀由左往内旋转半圈来防御我的攻击，那如果倒使回去，变成从右侧 往外转出一个半弧，不就理所当然成了一攻招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手指比划。 　　 　　冯摩诃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句「攻既是防，防既是攻」便是这种粗浅的道理。 　　 　　慧难道:「一种好的防守招式，必是为了因应一种厉害攻击，这套苍穹刀法本身防守 极强，如果反着过来使，便是一种攻击极厉害的刀法，所以你根本就不必画蛇添足，拿 其他门派的武功来弥补。」 　　 　　经过这一番提点，冯摩诃心中多年的疑惑豁然而解，了解为何那些用来弥补苍穹刀 法的他派武功，总是格格不入，因为其本身已有攻招，不过是藏在守招的反面，难以察 觉罢了。 　　慧难见他喜悦之情溢於言表，便点了点头，道:「你既然已明了，趁着记忆犹新，正 好现炒现卖，练一遍让我看看。」 　　 　　「是，是，师父!」冯摩诃心中喜不自胜，不自觉的将慧难喊成了师父，当下刀身一 立，依法将刀法一招一式倒使起来。 　　 　　苍穹刀法他虽已烂熟於胸，却从没这般倒使过，如今虽然茅塞顿开，使起来却有点 滞塞，斧凿痕迹太重，招式一板一眼，互不连贯。 　　 　　他不禁问道:「大师，现在我的刀法虽然有攻招，有些地方却招招不相连，没办法使 得一气呵成，这怎麽办?」 　　 　　慧难道:「这是一定的，因为我所教你的，不过是另一条奚径，并非创此刀法者之真 正想法，要练得行云流水不过是时日的问题。而且你别忘了，一套好的武学，必须有攻 有防，你虽然将所有招式转换为攻击，完全没有任何守御，其中必定有不少破绽，因此 你接下来要想办法填弥补这些缺漏，让刀法变得天衣无缝才算大成。」 　　 　　冯摩诃正想再问其他问题，蓦听花大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冯，别练啦，吃晚 饭啦！」 　　 　　 　　他应了两句後，转过头来，忽问:「大师，不如您今天一起来吃晚饭吧!」 　　 　　慧难却挥了挥手，道:「不行不行，要是让晓晨知道我已经与你接触，必要不开心， 所以记住，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指点你武功的事，一字都不能提。」说完，便足尖 一点，飞身上了树巅。 　　 　　冯摩诃又叫道:「大师，你明儿还会来这吗？」 　　 　　但见慧难身影已如轻烟一般隐没入林，一句话也没留，不禁莞尔道:「走得这麽急作 什麽?不哪有人怕自己的徒孙怕成这副德行。」 　 　　当天吃晚饭时，花大芳一如往常的问冯摩诃今日练的如何，冯摩诃自信满满的道:「 别担心，我很快的就能击败你师哥了。」 　　 　　花大芳一怔，顿时醒悟，道:「哦！原来你这几天老是鼻青眼肿回来，便是去找我师 哥比武啊！」 　　 　　冯摩诃见自己不小心说溜了嘴，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说道:「对不住啊，一直瞒着 你。」 　　 　　花大芳却摇摇头，嫣然一笑，道:「我不怪你啊，虽然我不懂武功，但有了目标便不 会胡思乱想，看你这几天恢复了精神，我也感到开心。」 　　 　　冯摩诃见她如此为自己着想，不由得感到暖心，心想自己以前看待女子只凭美貌， 根本不会理会人家心性，如今遇到了花大芳後，才真正了解品德比起外貌更来得重要多 了。 　　 　　花大芳见他一脸痴然的望着自己，便道:「怎麽啦 ？都说我不怪你了，不过还是要 提醒一句，你身上还有伤，练武比武什麽的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弄伤自己，知道吗？ 」 　　 　　冯摩诃缓缓点了头，突然感到一阵热意涌上心头，便放下筷子，忍不住要伸过去握 住花大芳的手掌。 　　 　　没想到花大芳这时刚好伸筷去挟肉，便摸了个空，这才回过神，甩了甩头後，只觉 耳根子热热的，便道:「我....我吃饱了，出去散步。」头也不回的快走出去。 　　 　　花大芳见到那碗里的剩饭，诧道:「明明平常都要吃三碗以上的，怎麽今天吃不到半 碗便饱了?难不成是生病了?等等去问问师父好了。」自顾吃饭。 　　 　　殊不知冯摩诃根本只是躲在门边，大口喘着气，只觉心脏跳的好快，好像只有第一 次见到范晓婷时才有这种感觉，不禁暗道:「我到底怎麽了，难不成....难不成我对她. ...她动了心?」 　　 　　言念及此，不由得侧过头，从窗户偷瞧进去，花大芳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忽然变 得好看起来，那张肉饼宽的大脸，也变得极其可爱。 　　 　　他自己不知道，当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时，所看到的尽是对方的优点，即使有 明显的缺点，也会变得跟牛毛一样细不可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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