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7Inglet (contextualist)
看板emprisenovel
标题[连载] 魔途振剑录 519
时间Tue Jun 4 02:05:41 2019
第七十章 绝曲 3 盟歌难续
院里夯得平实的地面,已淌落一片鲜血,随着霍龄伤处的皮肉跳动,兀
自扩大。突然间,霍龄在剧烈的疼痛中,哈哈苦笑了两声。他知道肋骨碎片
已扎断血脉,鲜血弥漫胸间,伤处肌肉每跳动一下,便有更多血液外流,连
自己也没有续命的本领。而眼前这群人之中,并没有医术更高的大夫。
--三十多年前,他便是这群杀手中唯一的大夫。
「登危崖刀」吕长楼立在他身侧不到一尺之处,手提染血单刀,目不转
瞬地望着他。
吕长楼身後是手持火把的一众武奴,个个横眉怒目,更衬得吕长楼如一
块岩石。方才这一下交手,尚未惊动别院其他人。
霍龄奋力点了一下头,道:「老吕,你那……夜猫子……眼力,可没老
了。方才……你便凭那……微光一闪,认……准了出刀……方位罢?」他受
创极重,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
吕长楼却一声不吭地等他说完,面肉不断微微抽动,似乎心中激动已极。
霍龄忽地想起,忙问:「你可……中了毒针?」
吕长楼闷哼一声,左臂用力甩了一下。他有皮革护身,霍龄掷针手法亦
不高明,射向他胸腹的细针被刀风扬开了去,但近距而发,手臂不免中了数
针。霍龄见他情状,挣扎道:「解药……在我衣袋。毒性……不碍的……这
是草木……汁液,解药……须施……在患部。」
吕长楼依言取出解药,挽袖涂药,见患部并未发黑,只红肿麻痒,心知
针上毒液是霍龄从边地野生草木汁液所炼,仅令人一时麻痒。霍龄发这把毒
针,为的只是干扰自己心神,并无相伤之意。
他放下袖子,淡然道:「多谢容情。少了你,我们这几年也没用甚麽药
物、毒物,就只一种毒网,是海外毒蜗牛所制。那晚围捕殷迟,便用上了。」
霍龄身子一颤,涩然问:「你们可知殷迟是甚麽人?」
吕长楼点了点头,从一个武奴手里接过火把,下令武奴全数退开。他瞪
视四周,确认武奴已远远离去,方问:「你是为帮殷迟而来?你们……哼,
咱们两下分家,自有营生,过了这二十年,你们怎又想到来对付我们?」说
着蹲下身来,便去点霍龄胸腹间的止血穴道,一边撕下袍角,勉强覆盖了触
目惊心的创口。他明知点穴效用有限,眼见霍龄喘气甚急,知其肺脏已被断
骨所伤,片刻之间虽仍存活,只怕捱不到天明,然而已无别法可想。
霍龄神智仍甚清明,心中暗叹:「阿缇要儿子杀江璟报仇之前尽杀西旌
故人,方解悲恨,可是悲恨岂是仇杀能消?我这就要咽气,前因後果怎说得
清!」低声道:「旁人我不担保,老霍可没要他对付兄弟。阿迟在关内……
到底干了甚麽,你跟我说说。」
吕长楼面庞仍如石雕,摇头道:「你这条命已是十成里去了九成,听了
又有何益?」话虽如此,仍将青派别院所知的殷迟作为择要快速述说。
别院遭冷云痴架空之前,在北霆门授意下,与韩浊宜通了数年音讯;除
此之外,又曾旁观殷迟「旦夕楼」劫狱、使出画水剑、与康浩陵合力创伤黎
绍之,亲赌殷迟与北霆门的恩怨。殷迟未成名时的诸般善恶,别院所知者,
甚至较韩浊宜为多。
霍龄听罢,无力接腔,眼中却朦胧似有泪光,他在想:「这孩子走偏了
道,老霍却已无力拉他回转。阿衡,阿衡,老哥哥对你不起。」
吕长楼冷冰冰地道:「我遣人抬你出去。老邢他们,你不用见了,你也
不想死在这地方,是罢。」
霍龄只觉魂魄逐渐离体,心思却机敏如常,他千里跋涉,只为探听殷迟
的动向,好容易真相尽得,拚着最後一分气息也要找出帮助殷迟的法子。他
听吕长楼的叙述之中颇有怪异,殷迟播毒一事也说得不清不楚,心念一动,
问:「大夥儿在这地方……过得不快活,我……听得出。你们……跟冷云痴
、天留门,是怎麽……回事?」
吕长楼微微一震,随即打个哈哈,便坦白说了青派别院如何失势、殷迟
又如何乘虚而入,最後连别院联盟常居疑、攻打天留门的大计,亦都相告,
苦笑道:「我甚麽也不瞒你,你横竖是要死的人了。」
他微一迟疑,在霍龄手上轻拍了拍,抬头望向院墙外的天边。他目力虽
利,但在这无星无月的雨夜,又能望见甚麽?却似瞧见北霆庄外的荒野黑山
,知道霍龄行将埋骨於斯,这种种怨愤与雄心,世间将仍无外人知晓。
霍龄口唇奋力张开,勉强也是一个苦笑,问:「凤翔城外,箭括岭,记
得罢?」
吕长楼仍望着天边。四十年前,箭括岭正是西旌首代元老的歃血结盟之
地,当日一人一句随兴唱起的结盟歌,犹在耳畔,首句却是霍龄起的头--
「生,飘如陌上野草;死,偏从黄泉绕道!」
霍龄道:「我知道你记得……『死,偏从黄泉绕道』……老霍这就要去
黄泉啦,你能给老兄弟……唱一唱咱们的……结盟歌麽?」
吕长楼闭口摇了摇头,终於不答一言,召过武奴,命他们抬来一顶兜子
,亲自抱起霍龄放上软兜,手势稳妥已极,不曾震动伤口。跟着吩咐武奴,
将霍龄从北霆门人巡察较疏的後门抬出:「无论北霆门如何查问,只说这垂
死之人要扔了出去。你们越过山路,到了镇外平地,再寻个棚子或树荫放下
,别让他淋着雨。我计着脚程时候,切莫给我含糊。」
武奴抬兜子的手势粗鲁得多,颠动霍龄的伤口,令他几欲晕厥。他在兜
子上被抬行渐远,忽听吕长楼的声音在後方低唤:「老霍!……」
他正迷迷糊糊,这唤声钻入耳中,一凛醒来,却无气力回顾。
只听吕长楼道:「我吕长楼这一世,不枉跟你在箭括岭饮那一场酒。别
过!」
※
青派别院武奴依令将霍龄放在镇外大道的树下,便转身奔开。此刻天仍
未明,霍龄躺在泥泞里,听着武奴脚步声远去,心想:「原来我霍龄葬身之
地终究不是『喊冤谷』。哎呀,无宁门的一大家子,谁也想不到。兄弟呀,
咱们搬了家,阿衡的骨灰带去了新坟地,小郭的骨灰随着一捧泥土也去了,
老霍却是孤魂野鬼,自个儿在外飘荡。」
残夜荒途,孤身垂危,胡思乱想间,四野已是一片静寂,唯有树梢偶尔
落下的水珠打在草上,发出「嗒」的轻响。
突然间身後树丛刷啦一声,甚麽物事快步向此而来。霍龄吃了一惊,还
道有野兽接近,自己葬身此处不打紧,倘若重伤之余还没死透,便被野兽活
活嚼死,可是滑稽又悲惨之至了。正感无措,一人在他身畔低声道:「是我
。霍大夫莫慌。」话声里,身旁土地插了一根燃着的树枝,作为照明,一只
手轻轻揭开他伤口布条。
布条一揭,那人似被伤势吓了一跳,长吸了一口气。霍龄依稀见到那人
伸着两手,虚悬他胸口上方,便觉一股浑厚圆柔的气流罩住了伤口四周。疼
痛虽未减得多少,胸中倒也较能透气了,同时伤处肌肉的跳动亦减缓许多。
他胸中入气顺了,头脑更加清醒,一阵说不出的惶然,惊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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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文学卷五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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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D7Inglet (193.60.240.99 英国), 06/04/2019 02:12:42
1F:推 ghed: 热情之後就是悲情了,该见的都见到了。 06/04 14:44
2F:推 biglafu: 大狗? 06/05 12:54
3F:推 Jabez: 有这功力,大狗九成九 06/06 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