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眼神迷惘的灰衣中年大汉，忽然如鱼鹰扑鱼般，咻的一声窜了过来。 　　 　　只见两团红影分向两边飞去，那灰衣大汉竟直接从四花使者的中间挤了过去，双臂一张 ，两股巨大潜力突然生出，将花玉兰与花千玉推到了右边，花闭月与花似水推到了左边。 　　 　　砰砰两声，四花均撞在墙上，屋顶的泥沙簌簌而落，四人都是一般的震惊，浑不知到底 发生了什麽事。 　　 　　那大汉眼珠子在卧在地上那四人身上转呀转，忽然手伸向前，捏住爬在信姝脖子上的一 只蠍子，往嘴里塞去。 　　 　　信姝惊叫出声，只见灰衣大汉嘴巴不断鼓动，还发出了卡兹，卡兹的声音，竟似是在嚼 花生一般。 　　 　　灰衣大汉忽然嗯的一声，点了两下头，眼睛一转，瞄到了蜷缩在陆不慈身上的小蛇，又 是伸手一抓，塞进了嘴巴里。 　　 　　只听他口中发出漱漱声响，就好像在吸面条一样轻松。 　　 　　八宝饭连忙道:「师父，那些有毒，不能吃的。」 　　 　　灰衣大汉却似未闻，好像不认识八宝饭一样，兀自出手抓毒物起来吃。 　　 　　他出手如风，拿的快，吃的也快，不到一会儿，便将伏在四人身上的所有毒物吃的一乾 二净，连骨头都不剩。 　　 　　他打了个嗝，拍拍肚皮，道:「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吃了头好壮壮。」 　　 　　花拜榴看得目瞪口呆，那些毒虫身上的毒液，只要一只溶入人的身体里，便可致人於死 地，而这个大汉竟全吞下肚，还一副安然无事的模样，简直跟神仙没有分别。 　　 　　八宝饭见大汉要走，急着叫道:「师父您别走阿!您又忘了我吗？」 　　 　　灰衣大汉停步，转身走了过来，问道:「小兄弟，你刚才是叫我吗？」 　　 　　八宝饭道:「当然是叫您啊！我是八宝饭，您教了我十年的功夫，现在全忘了?」 　　 　　「我教了你十年的功夫，十年...十年...」灰衣大汉忽然眼睛一亮，抓住八宝饭的肩膀 ，道:「我既然教了你十年的功夫，那....那你一定跟我很熟罗！」 　　 　　八宝饭道:「是啊，熟的不能再熟了，不然我怎麽叫您师父?」 　　 　　他又问:「师父，您找到师母了吗？」 　　 　　灰衣大汉道:「师母?师母是谁?你叫我师父，那师母不就是我老婆?我有老婆我怎麽不记 得?」 　　 　　八宝饭道:「您当然记得，师母就是你经常在喊的那个『吴姑娘』啊！」 　　 　　灰衣大汉貌似恍然，喃喃道:「原来...原来吴姑娘是我老婆啊！」 　　 　　他忽然又问:「你叫什麽名字？」 　　 　　八宝饭叹了口气，道:「我刚刚不是才说过吗？我叫八宝饭，给您教了十多年的功夫。 」 　　 　　灰衣大汉道:「我教了你什麽功夫?」 　　 　　八宝饭道:「就是...就是....那喝酒才能打的功夫啊，您教我时没说名字。」 　　 　　「喝酒才能使的功夫...喝酒才能使的功夫....是什麽名字?我真的会这种功夫吗？」灰 衣大汉搔着头，一边自言自语。 　　 　　「是醉八仙拳!」信姝忽然插嘴，又道:「是丐帮流传下来的功夫!」 　　 　　灰衣大汉忽然跑到了她身前，叫道:「你...你怎麽知道的如此清楚?」 　　 　　信姝道:「我见多识广嘛！」 　　 　　灰衣大汉神情又更兴奋了，道:「你连我会什麽拳都知道，那...那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 吗？」 　　 　　他双手紧紧握着信姝的肩膀，由於情绪太过激动，信姝的肩膀不断发出喀喀声响。 　　 　　她痛得大叫:「我怎麽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你...你...你乾脆叫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她所念的，不过是最常见的百家姓，那大汉突然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松开了手，往後 踉跄三步，咚的一声坐倒。 　 　　八宝饭惊道:「师父，您怎麽了?」 　　 　　「赵钱孙李...赵钱孙李....钱孙李....李孙...啊!」 　　 　　灰衣大汉忽然跳了起来，这一跃足足有四四丈，众人都大吃一惊，这个神智不清的大汉 ，竟然有如此高深轻功。 　　 　　灰衣大汉落地後，捶胸大叫:「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叫李孙钱!我叫李孙钱！」 　　 　　这个灰衣大汉，正是十五年前，突然失踪的前任丐帮帮主李孙钱。 　　 　　信姝不禁皱眉，心想:「这大叔莫非也是个疯子，我随便讲，他就随便当成自己的名字! 」 　　 　　八宝饭道:「师父，原来您叫李孙钱啊，这个名字很好记啊！您可不要再忘了。」 　　 　　李孙钱道:「是!是!我一定记得!哈哈哈!我终於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李孙钱，李孙钱， 哈哈，哈哈!」 　　 　　他突然又问:「我叫李孙钱，那你叫什麽名字?」 　　 　　信姝、韦彪、孙三娘、陆不慈都忍俊不住，笑了出声，这不过是前一刻的事情，这人竟 连忘了两次 。 　　 　　八宝饭微微一笑，道:「我叫八宝饭，您忘了我的名字不打紧，但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 　　 　　李孙钱突然扯开衣衿，露出了胸膛，只见上头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全都是些琐碎的词。 　　 　　原来他怕自己忘记事情，一想到有什麽重要的事，便写在身上，只是他想记得的事太多 了，不知不觉，前身都被写满了，只剩後背还没写。 　　 　　他说道:「麻烦你将我的名字写在个显眼的地方，以後我忘记了，一看便能想起。」 　　 　　信姝忽然笑道:「乾脆写在脸上，以後人家瞧见你的脸，一定觉得奇怪，便念出了你的 名字，你也用不着自己记了！」 　　 　　李孙钱笑道:「小姑娘，我只是记性不好，但不是傻子，虽然你这法子不错，但三个字 写在脸上，岂不像黥面一样，成了个囚犯?」 　　 　　众人又是大笑一阵，原本恐惧弥漫的小庙，顿时变得欢和起来。 　　 　　「痾....不好意思，不是我要打扰你们的气氛，李前辈，请你看看後面。」花拜榴突然 说插了一句。 　　 　　四花使者已重新站起，挡在门口，目含凶光望了过来。 　　 　　李孙钱问道:「四位如何称呼?」 　　 　　花玉兰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装疯卖傻，打过人便忘啦？我偏不吃你这一套!」 　　 　　她话一说完，身形一转，将群摆带扫而起，顿时有如一张红色的大网扑来。 　　 　　「小心!这招是掩人耳目。」花拜榴叫道:「她将兵器藏在里面!」 　　 　　却见李孙钱突然像被弹弓弹射了出去，瞬间钻进了那片红影之中，花拜榴暗叫一声:「 不好!」 　　 　　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众人意料，只听花玉兰的裙摆中传出一道如龙吟般的啸声，直震的 屋里每件家具都动摇了起来，每个人不但耳中嗡嗡作响，内息也跟着澎湃鼓荡起来，血液彷 佛沸腾，胃液大力的翻搅，只觉要当场呕吐。 　　 　　「嘶！」的一声，那张红甸甸的裙摆，忽然碎成一片片的碎布，庙里登时像春天的花田 ，落樱缤纷。 　　 　　花玉兰惊恐的看着前方，她的手伸的笔直如棍，手掌延伸而出的是天狼刀，天狼刀的刀 锋，竟被李孙钱的两根手指夹住。 　　 　　李孙钱问道:「姑娘，我李某跟你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为何要下此杀手?」 　　 　　花玉兰只觉一股雄浑的内劲从刀上传来，想抽出刀是别说了，手掌就像黏在了刀把上， 怎麽样也甩不开。 　　 　　她突然嘶声叫道:「你们三个，尽看不帮手啊?」 　　 　　只听三声娇斥，花千红抽出峨嵋刺，花闭月拔出吴钩剑，花似水反握八斩刀，三人分从 不同位置攻去，三种兵刃交织成一片光网，将李孙钱笼罩住。 　　 　　李孙钱嘿的一声，双指一松，收回内力，这一着来的突然，花玉兰收势不住，便跌出了 门外。 　　 　　天狼刀已经在李孙钱手里，他横斩一刀，在刀里灌注了内力，只听「锵啷!」、「砰!」 两声，花似水的八斩刀被一斩而断，身子同时也被强劲的刀风带的摔出。 　 　　天狼刀竟是如此的锋利!　 　　 　　李孙钱身子顺势一转，天狼刀往上一翻，抢在了吴钩剑前头，砍往花闭月的手指 　　 　　花闭月感受到了天狼刀森森的寒气，立刻缩手，刀剑双交，当的一声，吴钩剑变成了『 无钩剑』。 　　 　　剩下最後一把峨嵋刺，只听呼的一声，花千红的身子太矮，李孙钱刀挥空，让花千红占 到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怒吼一声，身子扑到李孙钱怀中，锋利的钢刺插在了他的胸膛上。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八宝饭嘶声叫道:「师父!」 　　 　　但事实是，大家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峨嵋钢刺还完整的露在外头，一寸也没刺入李孙钱 的身子。 　　 　　花千红大惊失色，只觉自己像刺在一块钻石上，不但半分插不入，还震的手上发麻。 　　 　　李孙钱的胸肌高高鼓起，里头布着浑厚的真气，他深吸一口气，「哈！」的一声，突然 像是刮起了一阵飓风，正是丐帮两大神功之一的「虎啸龙吟神吼功」 　　 　　花千红不过善於使毒，若论真功夫，差了李孙钱十万八千里里远，矮小的身子被吹得撞 破窗户飞出，惨叫声落在了数丈外。 　　 　　韦彪、孙三娘、陆不慈知道历代丐帮帮主的武功都深不可测，却只闻其名，从没亲眼见 识过，直到此时此刻，才被李孙钱这一手惊世骇俗的神功所慑服。 　　 　　三人都不禁有个念头，这个神智不清的前任丐帮帮主，武功说不定可和苏凰一较高下。 　　 　　「小心!」信姝突然大叫。 　　 　　花玉兰去而复返，乘李孙钱不注意，一边嘴里发出恶心的吼叫，一面骈指而出，一连七 指，分攻向他背後七处致命大穴。 　　 　　这「魂飞魄散七绝指」乃是她的压箱宝，却从没使出过，如今遇到这实力远超出自己想 像的对手，不得不现了出来。 　　 　　李孙钱这十几年来虽然浑浑噩噩，但功夫却没搁下，其所练的偏外门一路，只要身体持 续活动，肌肉便会保持记忆，功力自是越练越精。 　　 　　当他背上一遇外袭，身体立生反应，手臂自然而然往後一挥，这一挥之中，包涵他毕生 所有武功中的精萃，拳掌擒拿的万般解法尽於其中。 　　 　　当花玉兰第二指点到，他已经转过身来，依然是用同一只手，化去这一指。 　　 　　「这一指出手太高了，应当再低半寸」 　　 　　「这一指要再快一点，否则容易被反制」 　　 　　「你的功力不纯，三指已是极限，切莫死赖活拖。」 　　 　　他一步也没动，右手负在背後，仅靠一手化解花玉兰的招式，神色甚是自若，还能出言 指点，俨然像是在指导她武功。 　　 　　花玉兰被他化解七指後，心如死灰，却凭着一股狂勇，张开血盆大口，直往李孙钱的咽 喉咬来，咽喉还发出怪物的吼叫声。 　　 　　若要比吼叫，天下间孰能及得上「虎啸龙吟神吼功」？ 　　 　　李孙钱深吸一口气，开始长啸起来，众人连忙摀住耳朵，只怕这次耳膜真得要被震破。 　　 　　花玉兰几乎听不见了任何声音，她那怪物般的叫声，已经变成了凄厉的嘶嚎，身子不由 自住的往後退去。 　　 　　但李孙钱依然紧黏着她，啸声仍不止息。 　　 　　她的背终於靠到了墙壁，心力已衰竭，脑袋晕头转向，只怕要再被吼下去，就要变成白 痴了。 　　 　　李孙钱终於停止长啸，花玉兰脸色发白，胸中一阵绞痛，五脏六腑彷佛都被翻过来一样 。 　　 　　忽然，她喉头一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这个不可一世的女魔头，终於受了重伤。 　　 　　花玉兰按着胸口，咚的一声，软坐在地，她眼睛直直盯着李孙钱，彷佛见到了一座宏伟 的大山，自己跟山顶是如此的摇不可及。 　　 　　她颓然说道:「杀了我吧！反正我变成这副模样，留在世上也没什麽意思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刺进了花拜榴的心里。 　　 　　她突然想起他们五人从小玩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那时她的名字，叫花剑雄，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名。 　　 　　身为家中唯一的男孩，从小一定会有个梦想，长大後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能保 护姐姐们，不让她们被坏人欺负。 　　 　　只是这份梦想，渐渐的在孩子们的玩乐中，一点一滴的消磨殆尽。 　　 　　他小时候常听其他姐姐说:「唉，要是阿雄要是个女的，不知该有多好，咱们五朵鲜花 一出去，光艳四射，岂不美哉?」 　　 　　孩子最爱玩的游戏，就是办家家酒，男的当爸爸，女的当妈妈，共组一个快乐的小家庭 。 　　 　　但五花们生长的环境跟一般小孩不同，玩的办家家酒也不大一样，她们所扮演的，是「 江湖五女侠」，到处惩奸除恶，行侠仗义的故事。 　　 　　江湖五女侠，自然比江湖「四女一男侠」顺口的多，那麽，就要暂时委屈小弟当女人了 。 　　 　　她们都是小孩子心性，为了更加真实，拿女人的衣服给弟弟穿，并给他脸上抹上胭脂水 粉，还不时的说道:「嗯，真像个女人。」 　　 　　「真是漂亮」 　　 　　「如果我是男的，一定会娶你!」 　　 　　几句童言童语，却在花剑雄的心里埋下了根 　　 　　「原来我化了妆，是如此的像女人」 　　 　　他的心慢慢有了变化，有时明明没在玩家家酒，他也会私下穿起女装，抹起水粉，照着 镜子，揣量自己的杰作。 　　 　　渐渐的，他越来越喜欢镜中的自己，甚至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从某一刻开始，他忽然下定决心，自己不再是「他」，要作个真正的「她」。 　　 　　从那之後，她将自己改成了「花拜榴」这个名字，而且均以女装的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 　　 　　教内的人虽觉得古怪，但念在她是教主的养子，也不敢有异言，就算有，也只能当茶余 饭後的私聊话题。 　　 　　花拜榴从小便培养了女人的细腻，自然看的出大家对自己的异眼。 　　 　　她知道自己这样还不够，唯有变成了真正的女人，才能阻止众悠之口。 　　 　　她不停的翻阅古籍，四处寻访明医，便是为了要跳脱天生的性别，要变成完完全全的女 人。 　　 　　为了达到此目的，她无所不用其极，拼着减寿的风险，吃下各种来路不明的草药，想要 让自己的嗓音便细，想要让自己的胸部变大，让自己的腰变的像水蛇一样窈窕动人。 　　 　　最後，她终於达成了目的，除了传宗接代的部分外，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俨然跟 一般的女人无异，甚至比女人还要更像女人。 　　 　　她非常满意这个成果，也认为大家会乐於接受新的自己。 　　 　　没想到她错了。 　　 　　教内对她的讪笑越来越多了，有些长老甚至不顾情面，当着她的面指责她是人妖，不男 不女的怪物。 　　 　　令她最失望的，是她那四位最敬爱的姐姐，竟也跟着数落她的不是，认为她玩的太过火 了，还要她快点变回来，否则要断绝姐弟关系。 　　 　　咦，不是你们希望我变成女人的吗？ 　　 　　不是你们要我穿女妆，跟你们一起当江湖五女侠的吗？ 　　 　　不是你们说我穿女装的样子很漂亮吗？还说如果是自己男的，一定会娶我吗？ 　　 　　怎麽现在说的，跟当初完全不一样? 　　 　　骗子!骗子!你们通通是骗子! 　　 姊姊是不会骗我的!你们不是我姊姊! 　　 花拜榴深深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家人背叛，是远比被其他人背叛还要痛苦百倍的 。 　　 　　她不想只有自己被嘲笑、被唾弃，既然是家人，就要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分担自己的 痛苦。 　　 　　多年翻阅古籍，让她对於毒药的知识比起其他姐妹更加丰富。 　　 　　她制了四种不同的毒药，骗姐姐们是可以养颜美容的灵丹。 　　 　　四花对於美貌甚是看重，见她能变得如此像女子，一定有什麽独门秘方，因此不疑有他 ，兴高采烈的服下『灵丹』，期盼着美若天仙姿容的到来。 　　 　　没想到迎接而来的，却是一场梦靥。 　　 　　从此之後，五花使者在教内不但是个笑话，还被冠上性格诡怪、冷僻、喜怒无常等等负 面的形容。 　　 　　最可怜的是花玉兰，因为长出一长大裂嘴，被人冠上了爱吃人肉的污名，其实她从来没 吃过人肉，只不过性格扭曲後，才故意用这个传闻吓唬别人。 　　 　　花拜榴见到姐姐们终於落到了跟自己同样的地步，心里却反而一点高兴都没有，彷佛还 有点愧疚，有时甚至会扪心自问:「我这样作，真的对吗?」 　　 　　「给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自己痛苦就算了，何必拉她们受罪?」 　　 　　「难道不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把那些童言童语当真的吗？」 　　 　　「长大後要保护姐姐，不让他们受外人欺负的那份梦想，现在去哪了?」 　　 　　没想到到头来，欺负姊姊们的坏人，竟是自己! 　　 　　花拜榴忽然鼓起全身的力气，扑向前去，挡在了花玉兰前面，大叫:「若要杀她，就先 杀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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