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hkaaa.org.hk/?a=doc&id=11145 音乐如何改变台湾？政治认同下的听觉与音乐评论 - 明报 (19-12-2014) D06 | 副刊世纪 | By 胡又天 三十年前台湾有一本书叫《中国流行歌曲源流》，作者刘星写到八年抗战时，说这 不止是战争，也是中日两国的一场音乐比赛，因为音乐可以表现人的情感与性格，我们 也就可以从中感受一个国家、民族、团体的气运。然後他就说大後方的「爱国歌曲」如 何正大光明坚贞不屈振奋人心，上海孤岛也有《不变的心》那样绝非靡靡之音的遥寄忠 诚的感人至深之作，而日本歌则都是咿咿呀呀一副快要死掉、不顾後果地一意孤行的样 子，可知其必然败亡。至於共产党那边，则因政治挂帅和洗脑蛊惑的目的，虽大量模仿 引用民谣，作出的也是一堆违逆乐理便如其违逆天理的东西，就硬让它大行其道，以後 也必然是要被唾弃的。 　　这种立场先行、结论先行的诛心式乐论，各位熟不熟悉呢？内行人或聪明人也许可 以分辨出：前半段讲音乐与人心的关系， 基本不会错；会出问题的是後半段，你以你 固有的立场、成见去主导你的感觉，再编出一套说法把这感觉给理论化，即便有讲到一 些音乐和人事上的细节，也都无非是拿来反覆强调那些固有的「意底牢结」（五四时期 对ideology 的一种译法，今译意识形态）而已。这不但无益，而且有害於真正的艺术 发展。 连胜文输给音乐？ 　　那要怎样才有益呢？关键当在不坚持成见，而是尽量去贴近作品的脉络、作者的心 灵，以更加了解斯土斯民的性命，补充我们以往认知的不足，进而多方比较，研究这底 下整个文化是何模样、有何问题，来思考今後可以怎样做到更好，不管是唱歌跳舞还是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孔子其实也是这麽讲的，奈何世上很多懒惰虫就是爱搞教条主义 。 　　现在我们不兴那种以卫道姿态来贬斥或「教训」流行歌曲的言论，不是因为大家都 透彻认识到了这种思维的害处，而是因为我们改了「世道」，多元主义和市场习惯把那 老一辈的国族主义、教化习惯代替掉了。如果你看到本文开头的叙述，就推定连营作品 一定烂、柯营作品应该较好，那你实际听过以後，也很可能像正统音乐学院出身、毕生 爱国反共、坚持儒家伦理的刘星先生一样，找说词来让作品证明你的成见。 　　如果作品符合你的期望，你会很高兴地说「果然如此」；如果你喜欢的那边表现不 如预期，你还是会隐恶扬善，肯定他们的「理念」、「努力」和「诚意」（这几个词都 差不多被用滥了， 所以加个引号），严苛一点也顶多微辞说词曲编演唱细节还可加强， 或思想观念还应该可以更进步，在更多阶级、性别什麽的议题上表态；如果你讨厌的那 边居然没有烂到死，你会穷尽可能否定掉他的好处，说那是虚伪，是邪恶的滥用，如中 共引用陕北民谣，连胜文MV拿街舞作主题，你想都不用想就都会晓得切割，说民谣、街 舞本质并不坏，是彼等邪党把它用坏。当然，细心的你不会那麽粗糙，你会引用古今中 外各种理论来扩展论述面向与「想像」的「可能性」（另外两个被用滥的当代西方学术 常用词）。 「政治归政治，文艺归文艺」 　　艺文界的有识者，深知这种思维之弊病的并不少，於是他们谈文论艺、给金曲奖金 马奖作评审，多能尽量就戏论戏、就歌论歌，不被意识形态框架；有能者，则直接在市 场上与观众见真章，销量和反应摆出来，认真的批判都可忽视，何况政治攻讦与道德指 摘。台湾的音乐界与电影界，於是得以在各种不景气之中，比中文世界其他地方多维系 一些众望与公信於不坠；一般的乐迷与影迷，也多已记得「政治归政治，文艺归文艺」 。 　　然而－－如果谈到竞选歌曲、社运歌曲，主题就是政治，没有理由「去政治化」的 时候，种种意识形态挂帅的评论， 就又回到主声道啦！台北市长竞选，你会看到各种说 连营MV是如何浅陋地在乱用街舞与年轻人形象，其修辞又如何虚伪的揭发批判； 柯营的 《台北调》则大多是赞美，不见讥评的原因应该是他们没有强力宣传，会不以为然的人 大多根本没去听过，结果也就没出现哪怕一篇文章说这些年轻人的梦想、心声也不过是 一厢情愿的小确幸什麽的－－ 如果有人写，肯定被炮轰，但你从各种传统媒体网站的留 言，可以想见，听过以後会作这等酸言冷语的肯定不少。而不论是赞是弹，我们都很难 看到对音乐细节及表现形式的讨论－－ 即便有，也是为党同伐异，而非对创作观念、表 演技法的研讨。 赵衍庆与民谣 　　这时候，赵衍庆的山东小调，有趣和可贵之处就出来了：单凭政治眼镜，你没办法 很快确定要如何评价它－－它是传统民谣，这在崇尚本土的今天是最正确的东西，虽然 赵先生的本土是山东不是台湾，但性质上和陈达这等「国宝」是相同的；赵先生一方面 是个老兵，中国人，尊蒋，一方面他坚持清贫的生活，薄有财产却以拾荒为生，真正和 穷人站在一起；你要说他是那种活在自己世界与现实脱节的人士，他也在各行各业待过 ，还懂买卖股票，不是没见过世面……总之，你得多想一想！ 　　然後你或许会发现，如果以台独立场将之斥为老朽、认为不用理他，那只会让你显 得狭隘不仁；以大中国立场去捧他赞他，把他的歌和你的政见扯到一起去，又未免牵强 。诚然，赵衍庆不是一个重要的候选人，也根本不是一个政治人物，但我们听歌要以文 艺的思维，想到他的生命和每个人都是同样真实而异样可贵的。这时，你或许可以转个 念头去想：他作的这歌，有没有什麽值得我研究学习的地方？ 香港抗争运动欠缺什麽 　　这样的讨论，目前我还没有看到；香港抗争运动至今，各方歌曲创作不少，我也还 没看到这样的讨论。当然，更好的办法直接取精用宏，作出更好的东西。谁能率先作出 超越对立、直抵人心的艺术品，那对他所在的阵营，应该都可以加到许多分－－但你一 说此话，悖论又回来啦！敢情超越对立，是为了强化自己这边，说到底还不是党同伐异 ？那我们也只能说，至少能做到这等境界的人，会更贴近他人的生命， 因而更靠谱一 些。盖《乐经》残篇说音乐是「由人心生」、「生人心」、「生於人心」者，人心与人 生又离不了政治，纠结就在这边。管你多重视真实生命里多少不磨的品质、意义与价值 ，在政治斗争场上，那些都是要沦为骂战器具的，我们大约也必须学会和这黑暗相与， 否则作者便要愈发「离地」，论者亦只能书空咄咄了。 -- 　　　　　　　　　　 Schroedinger's cat is NOT dead. http://sites.google.com/site/youti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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