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教授美狄亚在学生间的人缘非常好，但是，也就这样而已。 　　所谓的「也就这样」，是因为她更进一步的「异性缘」，可差了讲师雅典娜好 大一截。比起爽朗的大嗓门，温柔优雅的言谈举止在恋爱场合还是受欢迎多了。 　　「走路变优雅有什麽难的？」美狄亚打趣地在雅典娜前走起了台步。令人讶异 地，红发女子三两下就掌握了绝窍。 　　「没有优秀的学习力，当年在阿斯嘉特可活不下来。」美狄亚得意。 　　问题是美丽的容颜搭配上锐利的目光，窈窕身段台步迈开，威慑力立刻暴增了 好几倍。爱慕者是增加了，但大都是年轻的妹妹。 　　「欸不是，」有一次红发女子真的烦了，直接当着休息时间跑来大办公室告白 的四年级女孩的面脱口说出：「真要喜欢女生的话，我选雅典娜不就好了。」 　　刻意选择雅典娜老师也在场的时机好让自己不那麽紧张，向美狄亚老师表达爱 慕之情的女学生失恋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如果对手真是雅典娜老师，自己一辈 子都没机会了。 　　「美狄亚大笨蛋！口无遮拦地，把人家的心意当什麽了！」皱眉怒斥好友的雅 典娜立刻从座位起身，把大女孩领到办公室外头细声安慰去了。 　　好友肯定会陪那女学生喝杯饮料或吃顿简餐什麽的，雅典娜就是这麽体贴，美 狄亚当然也很欣赏挚友的个性，但她很清楚那是自己学不来的。 　　红发助理教授自己的恋情遥遥无期，但帮帮好友是没问题的。 　　帮忙「过滤」。 　　对於雅典娜欣赏什麽样的异性，美狄亚很清楚。 　　首先，不能是小朋友。 　　比好友年纪轻个三岁以上，也就是大部分的在学学生，一律被严格的红发守关 者以「毛都还没长齐、被女人甩个三次再来吧。」打发掉了。 　　其次，不能滑头。 　　神魔学院中可不乏情史丰富但的确很帅的男老师，如果雅典娜在感情上的态度 也是游戏人间，那麽美狄亚也就随便绿发好友去玩了，但雅典娜明显是纯情派，美 狄亚不能坐视她三两下被骗走。可红发助理教授这筛子既严又密还没有口德…。 　　「我又不是小孩了，我自己会看人的。而且你老用一些讨厌的话帮我拒绝人， 你这样不招人怨恨吗？」雅典娜感谢好友，但也替她担心：「原本对你有意思的好 男人，都被你吓跑哩。」 　　「我这是关心好朋友的真性情，真要有喜欢我的人，也该要看上我这点才对！ 」美狄亚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一个爽朗的周末上午，美狄亚与雅典娜灰头土脸地瘫在学校经营的咖啡厅室外 座位上。 　　昨天过了二十四岁生日的雅典娜，刚执行完进入神魔学院以来的首次由她负责 的巡塔任务。 　　所谓巡塔，是让教职员以单人方式执行以诺塔塔内巡逻，目的在於即时发现魔 物异常动态甚至大量增生等状况并回报战情中心。 　　毕竟是危机四伏又让人捉摸不定的以诺塔，踏入塔内超过二十四小时一只怪物 都没碰到或是面临连续六小时的魔物集体冲锋，各种各样的状况都可能遇上。所以 名义上是单人进行的巡塔任务，学校反而鼓励巡塔教职员自行寻找具有以诺塔防卫 後备队以上程度的高年级学生或同僚随行。单人任务最後往往变成由跨学院的三、 四人小队执行，只要队伍组成名单事先通过任务负责人的直属学院院长签核即可。 　　当然，伴随着生命危险，巡塔津贴合理地是笔为数不小的报酬。 　　去年美狄亚在成为教职的第三年晋升助理教授，同时也进行了由自己担当任务 负责人的首次巡塔。 　　美狄亚刻意将这件事对雅典娜隐瞒。 　　炽火学院院长提尔在美狄亚首次巡塔当天，出现在教授助理、讲师、助理教授 们共用的其中一间大办公室中，来到了美狄亚与雅典娜的座位旁。这间大办公室的 位置虽然距离神木学院较近、离炽火学院较远，但美狄亚还是将自己坐位搬过来与 好友窝在一起。 　　「美狄亚不在呢！」雅典娜笑着招呼好友的直属上司。 　　「我只是来看她巡塔结束没。」提尔签核过美狄亚的巡塔队伍表，知道她是独 自出任务。虽然他有点好奇为什麽美狄亚没有找雅典娜同行。 　　雅典娜的脸色沉了下来。 　　提尔立刻明白发生了什麽事：红发助理教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挚友。 　　炽火学院院长平静地：「以美狄亚的程度，该担心的是塔里的魔物们吧。没关 系的，我们一起去以诺塔等她吧。」 　　区区一个助理教授，学院院长根本没有必要关照到这种程度，但提尔很清楚， 这时需要被盯住的反而是雅典娜。提尔完全信任美狄亚独自完成巡塔任务的能力， 但此时自己若撒手离开办公室，绿发讲师一定会偷偷闯进以诺塔找人的。 　　别看雅典娜心思缜密，这两个小学妹碰上的事情如果牵扯上对方，脑子混乱的 当下会有什麽超乎常轨的举动可是一点都不让人惊讶的。而让心神不宁的雅典娜进 入以诺塔，更是十分危险的状况。 　　「我们不能进去找她吗？」在以诺塔入口（同时也是出口）的雅典娜果然向提 尔提出了要求。 　　「以诺塔里跟迷宫一样，虽然我们不会迷路，但是相互错过对方的机会太高了 。」提尔陪着还没有资格独自巡塔的雅典娜在入口附近坐了下来：「你也知道的， 有着巡塔能力与义务的教职员，都是经过神魔学院五院院长联合审核、能在塔中独 当一面的优秀战士，你真的不用太担心。」 　　提尔与雅典娜都是在学校中有着超高人气且待人和善的师长，以诺塔入口处的 两位四年级卫兵虽然很想与老师们说说话，但是气氛似乎有点不对。 　　「进去都二个小时了，不会太久了吗…」碎念的雅典娜坐立不安地翻了入塔登 记表几次，计算着过去巡塔人员在塔内停留的时间作为参考，又不时转头问卫兵： 「看得出美狄亚有带背包吗？或是看得出有没有带乾粮饮水？」 　　目前在塔内、於神魔学院中攻击力排行前五的怪物美狄亚，简直被雅典娜当成 孩子了，提尔哑然。 　　一身灰扑扑的红发助理教授嘴里嚼着饼乾从塔中出来，是入塔三小时後的事。 美狄亚与挚友对上眼瞬间，心里立刻闪过：「惨了…」 　　卫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刚刚明明好好握在手中的木质长枪不知怎的下一秒 被绿发女教师轻巧抄走，雅典娜甩起枪尾照着美狄亚劈头就是一顿乱打。 　　忍着笑的提尔双手搭上卫兵们，让他们背向那对青梅竹马：「你们什麽都没听 到什麽都没看到，卫兵武器没有被夺，讲师也没有对助理教授以下犯上，懂吗？」 　　但背後传来的骂声与棍子声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敢瞒着我！美狄亚大笨蛋！你乾脆不要回来好了！」 　　「对不起啦～你不要生气嘛…」 　　四年级的卫兵们小小震惊着，学校里几乎没人看过温柔的雅典娜老师发过火， 打人骂人什麽的更是闻所未闻，而发飙的对象居然是美狄亚老师，是那个脾气暴躁 目光慑人的超帅气美狄亚没错吧…？她们不是如胶似漆的好朋友吗？美狄亚什麽时 候会反击呢？传闻中她的火焰能在瞬间吞噬草原熔穿石块…。 　　想到卷进怪物等级冲突的可能性，即便耳中听到的是「玩野了是吗？没人管很 高兴是吧？」让人发噱的喷骂，其中一个卫兵微微发抖认真思考：现在跑进以诺塔 里躲起来反而比较安全吧？ 　　提尔拍了拍学生，稳住了两位四年级生的情绪，转身朝着家暴现场缓步踱去出 声调解：「好啦好啦，小朋友们都吓到罗。」 　　比「小朋友们」大了不过二、三岁的雅典娜给了长官面子，但怒气未消：「请 示提尔院长，往後美狄亚的巡塔队伍，可以算上我吗？每！一！次！都！要！」 　　「呃…」提尔苦笑：「我会提醒她…如果她在巡塔队伍表上忘了加上你的名字 的话…」 　　讲师盯着大自己两岁的助理教授，枪尾顿地发出重响：「说话啊！哑吧啊？」 　　「好啦好啦！每一次啦，我不会忘啦，你不要生气了嘛…」挨了阶级比自己小 的好友一顿痛刮的受害者边揉着自己被敲到黑青的手臂边讨好似地拉了对方的袖尾 无条件让步了。她很清楚，雅典娜是因为自己「刻意隐瞒可能有生命危险的行动」 这件事感到光火，在当年两人於少女时代结伴闯荡阿斯嘉特时，这可是大忌。 　　今天这件事，若自己事前说一声但还是执意单人入塔，最多也换个「雅典娜担 心地在塔外等待、温柔地迎接完成任务的自己」这样的结果。本想瞒天过海自我放 飞（虽然在塔内杀怪物真的杀得很爽），但还是落了个最惨的下场。 　　与其说雅典娜管得严，倒不如说毫无还手意愿的美狄亚过分宠她了。毕竟两个 人真要单挑，理论上美狄亚胜率应该高多了。但提尔完全不觉得两位大女孩彼此间 的关系在这点程度的大吵小闹後会有任何改变，他只感受到两个小学妹间强烈的羁 绊。 　　从此之後，除了少数因任务分身乏术，美狄亚与雅典娜的巡塔工作，一定会有 另一个人陪伴，即便是偶尔好友间吵架拌嘴後的负气冷战期，两个人也一定会陪着 对方巡塔。 　　今年是雅典娜与美狄亚毕业後留校服务的第四年，雅典娜也晋升为助理教授， 虽然比红发挚友晚了一年，但相较历代优秀的学院负责人们，这晋升速度可是毫不 逊色，当初雅典娜的同班同学新月，也凭藉着优秀的在校表现与出众的治疗能力於 毕业後留校加入教职，但一样是服务四年，新月今年也才由教授助理晋升为菜鸟讲 师而已。 　　雅典娜攻守均衡又擅於治疗的全方位身手，在成为教职後立即被编入以诺塔变 异第一波动员名单，早就允许跟随巡塔人员入塔的她，倒是今年才加入巡塔负责人 的正式名册中。 　　昨晚雅典娜名义上的「首次巡塔」，本应与去年跟着美狄亚巡了几次塔的状况 差不了多少，抓几只蜥蜴开刀後剩下的家伙们就会乖乖缩回阴暗角落了。但昨夜魔 物们不知是哪根筋扭了，整夜乱突乱冲，把两位教师给累惨了。 　　一上到以诺塔二楼，从各个通道涌出来的蜥蜴不断攻击这支双人巡塔小组。 　　「今天到底怎麽回事？二楼而已耶？」游刃有余地用烈焰驱赶、攻击魔物的美 狄亚皱眉牢骚：「他们是在庆祝你负责的首次巡塔吗？」 　　「别赖我呀！」用粗藤堵住几个通道以减轻小队压力的雅典娜不以为然：「应 该是你明天生日的缘故吧？」 　　「屁啦你今天生日的关系比较大吧！」 　　无厘头的对答，两个人都笑了。 　　雅典娜诞生於春季最後一天，这日期是没错的，但美狄亚实际出生年月日却不 明，从她有记忆起，就流落在阿斯嘉特破烂小镇的街头了。雅典娜擅自将好友的生 日订在夏季的第一天，以便可以让美狄亚连续两天吃到生日蛋糕。 　　那年，美狄亚十岁，那是自小流落街头的她，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蛋糕。 　　魔物们突破了其中一条防线，冲垮了藤蔓防御网。 　　「往哪？」美狄亚用焰墙挡了几秒。 　　「我想去楼上。」雅典娜很快回答後领头行动了。 　　以诺塔每上一层，怪物就更强。但三楼对这两人小组而言，并不是什麽突破不 了的地方。 　　依照友人行动方针跟着冲上楼梯的美狄亚，回头看着眼皮底下二楼黑压压的怪 物们。雅典娜已经上楼去了，火焰法术已无波及好友的疑虑。美狄亚释放了一直压 抑的魔法能量，让楼梯底部的二楼平台成为一片火海：「雅典娜！生日快乐！」 　　转身跑上三楼的红发女助教，迎面扑来的是血腥气息。 　　一排狼人在雅典娜前身首异处，遭藤蔓绞杀的屍体喷出的鲜血正逐渐淌成小洼 ，绿发女教师转过头来朝好友微笑：「谢谢呀，现在差不多过午夜了吧？也祝你生 日快乐。」 　　雅典娜的衣服甚至头脸上，新沾了狼人的血迹。 　　「那麽，点蜡烛啦！」嘴角有着笑意的美狄亚让双手并发火焰，在火光映照出 楼梯顶端的三楼平台上，狼人群从暗出涌了出来。 　　一夜混乱，两个人在学校晨钟的陪伴下，踏出了以诺塔。 　　雅典娜依旧将小队的体力、魔法能量与物资控制得很好。饮食剩下一次休息的 份量，魔法能量还剩十分之一，至於体力，走回教师宿舍没有问题。 　　巡塔签到表上，雅典娜在自己的小队後方备注栏上写下了：抵达层数四、歼敌 一百一十。 　　「四楼！一…一百一…」一位四年级的卫兵瞠目结舌。 　　「如果是美狄亚老师就算了，雅典娜老师是不会灌水的！」另一个卫兵，闇黑 学院三年级的妖狐妲己笑着说。 　　「死小鬼乱说什麽话！」美狄亚认识她，二十岁的妲己是学校的名人，光论美 貌身材，美狄亚、雅典娜甚至费蕾雅都得排在这女孩後面。听说连大多数的女生盯 着妲己多看几秒，都会开始脸红心跳。大部份男老师在授课的时候，甚至得避免与 妲己的眼睛对上。 　　「今天累了，下次再打你屁股。」整夜没阖眼的红发助理教授不讨厌这女学生 但也实在没有心力与她抬杠，边疲累地转着脖子，边与好友离开了以诺塔。 　　今天是周末，晨钟表示为期二天的休假开始了，身上没有排定轮值勤务的大部 分学生都会离开学校，到隔壁的青木镇或是更远的旅游地点玩，只要在晚上门禁时 限或是临时紧急动员时限前回来就好。学校到处是熙熙攘攘往校门口移动的学生。 　　两位刚完成任务的女教师来到学校经营的咖啡店，平日算是校内热门休憩景点 的咖啡店在假日没什麽客人。周末上午，学生们要不早早离校外出休假，要不睡到 日上三竿再外出用餐，谁要在早上八点造访什麽校内咖啡店呢？ 　　两人在室外的座椅上瘫下来短暂休憩。 　　雅典娜趴在几上，把头埋在还沾有淡淡魔物血迹的小臂里。美狄亚大剌剌地放 直了双腿，两手垂在椅侧，把头仰在椅背顶端，用小手巾盖住自己的眼睛。小手巾 上有着不知道是地精还是狼人的血的气味，其中还夹杂着火焰法术焚烧过後的的焦 炭味。 　　随便啦…实在是累死人了…。回宿舍洗完澡床上一躺大概就到下午了，等等不 先吃点东西不行…，脑子里正迷迷糊糊思考着周末悲哀作息的美狄亚，听到了男人 的声音：「两位老师，生日快乐呀！」 　　她掀开覆在脸庞上的手巾一角往外瞄了一眼。 　　湛蓝学院助理教授，亚特兰提斯。 　　美狄亚勉强抬起头，沾血的小手巾滑落在她胸前。红发女教师努力将双瞳聚焦 ，看到桌上二杯亚特兰提斯请的饮料。根据不成文的规定，纸杯上的玫瑰图样，表 示这位湛蓝学院的助理教授打算提出约会方面的邀请。 　　二位女教师在私下偶尔也会聊起学校的男老师，在美狄亚记忆里，这位看起来 挺规矩的亚特兰提斯学长在两位女生的初步分类中属於：可以先一起吃顿饭看看。 　　总之，是为数不多的、美狄亚不会当场帮雅典娜挡掉的其中一位男同事。 　　但是啊但是，为什麽会选现在啊？美狄亚在心中咕哝。 　　趴在桌上的雅典娜原本碧绿柔顺的头发上都是点点污渍还沾了不少魔物焚烧过 後的飘炭，裙摆也被一层层乾了又湿湿了又乾的暗色血迹沾得乱七八糟，这都是显 而易见的讯息：这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刚从以诺塔出来呀！你怎不挑人家外观乾乾 净净的时後来呢？跟我这爱生气的美狄亚不同，我们家温柔的雅典娜在外貌打理上 还是有尊严的呀！你没看到她正趴着把脏脸藏起来呢！ 　　「我就直说啦，你可别见怪…」疲惫的美狄亚感觉那不是自己的声音。 　　亚特兰提斯微笑地在桌子对面坐下来：「不作伪也是好事。」 　　「雅典娜这模样，今天是真的很难跟你出去了，你就不能等她看起来比较正常 的时候再来吗？」美狄亚右肘撑在桌上，虎口抵住沉重的额头，疲惫的思绪神志正 缓慢飘离… 　　「在这方面我自认并不是个很有勇气的人，或许过了这莫名其妙的关头，我就 无法开口了。而且如果要用生日快乐当开场白，下次就得等到明年了。」亚特兰提 斯有点结巴地笑着说：「要不就当我现在是…趁人之危吧。」 　　噗嗤地，趴着的女教师笑了出来。 　　装睡是没办法了，雅典娜坐直了身子，礼貌性地正视同事。 　　亚特兰提斯朝雅典娜点头致意。顿了一下下，湛蓝学院的助理教授清了喉咙， 努力挤出：「那麽，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邀请美狄亚老师一起吃顿饭…」 　　红发女教师脑袋还放空昏沉着，倒是雅典娜微圆了眼，下一秒，超大的笑容出 现在她脸上。 　　「谢谢你的饮料～」立刻从座位起身心情愉悦的神木学院女教师取走了男老师 请的咖啡，离席时故意掠过他身後带着笑意悄声地：「她没有饮食上的限制但讨厌 酒，有问题可以找我，加油！」 　　好一阵子，迷蒙地撑着头的美狄亚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好友不见了。 　　「所以，你们约好改天了是吧？」累坏了的她不顾形象地打了哈欠：「她喜欢 去蛋糕店。加油啦！有什麽问题可以问我啊～」 　　陷入尴尬的湛蓝学院的助理教授只能再度鼓起勇气，将邀约对自己心仪的对象 再重复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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