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rene1770 (板桥吴彦祖)
看板Taipeiman
标题Re: [专访] 白先勇:我们缺一本客观、有观点的抗战史
时间Wed Jul 29 01:24:01 2015
问:你在台湾时喜欢欧美文学,到了美国反而喜欢东方文学。其间的心路历程或者有什麽
事件影响这一变化吗?
答:在台湾念外文系的时候正是50年代、60年代,现代主义在欧美已经非常兴盛、已经兴
盛过了,高峰过了,可是它的那经典作品都出来了,那些经典刚刚念的时候,看到这些作
品非常着迷,非常崇拜它们,所以我在念外文系的时候,就对那方面很崇拜。我还办了《
现代文学》杂志,大量介绍西方的文学。但是同时,我又跑到台大中文系去听课,所以我那时候不像“五
四”的时候那些人一边倒。因为对我们来讲,那时候“五四”那种反传统的思潮已经过了
,所以我们对於传统的看法比较理性客观。我在中学就喜欢古诗词,中学就背了一大堆,
我们的中学教育,古典文学还蛮重要的。像《长恨歌》、《琵琶行》、《出师表》、《陈
情表》都要背、要默写的。所以,我在大学的时候,这种兴趣还一直存在的,台大中文系
叶嘉莹先生的课在台湾很叫座的,我就是跑去听她讲古诗词。还有郑骞讲的词,王叔岷的
《庄子》,这些我都去听的。
所以,现在回头想起来,其实我把这两个传统慢慢慢慢融合起来。後来我自己写作也是把
两边的传统自然地慢慢融合,一方面我是很前卫的,那些什麽存在主义、荒谬剧,什麽都
来的,所以我的构成里有极端的西方、前卫的文学。中国传统的东西後来也慢慢过来了,
回归传统。因为我在美国四十几年,西方的文化接触多了,他们的优点、缺点也看到了,
那我的结论就是说,西方文学对我的训练很要紧,给我打开另外一扇窗户,也让我多了很
多看法,回头再看自己的传统,借鉴了这个西方文学/文化的这一面镜子,再回头看我们
这个传统,那我们的优点跟缺点都看得比较清楚。
问:你在文学戏剧历史方面皆有成就,是什麽影响了你今天的创作?有什麽书对你影响特
别大吗?
答:在戏曲这块,我跟戏曲结了一辈子缘,很小就爱看戏。在桂林那时候看桂戏,我母亲
带着我们去戏园子。戏剧的书,小孩子不懂得,就看戏,不过很好玩的,慢慢地就喜欢看
这些东西,什麽《打金枝》、《拾玉镯》等,反正内心里面慢慢衍生出来,後来最要紧的
是,我在上海10岁的时候看到了梅兰芳跟俞振飞的《牡丹亭》、《游园惊梦》,那个就跟
着我一辈子,影响了我一辈子。我一辈子结的牡丹缘,就从那时候开始的。当然,也是从
那时候开始慢慢注意到了崑曲,注意到了汤显祖他们那些文本,慢慢地看着看着就着迷了
。
问:周作人曾写过,他说一个人一般不要轻易把别人带进这个书房,因为一下就会让别人
把自己看透。假如我们去你的书房观赏的话,书架上有什麽书会让我们特别喜出望外的吗
?
答:我的房子整间都是书房,连我的那个侧房里面也是,我爱买书嘛,慢慢买的,不一定
看得完嘛,但是看到书就买回来,现在变成累赘了,搞不清了。反正,我整个侧房里面也
是书,卧房里边也是书,书房、客厅我都堆满的,没地方堆了现在。现在都不用书了嘛,
什麽电子的东西,我搞不来,我还用这个书,我才安心。
问:在你的床头书桌,一般放置哪类书?
答:我是以古诗为主。回头再看这些东西,现在反而更加有味,比如杜甫、元好问他们的
那些诗,看得比较多。我想,他们是历史感很重的一些诗人。
问: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为什麽?对你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答:我喜欢的很多。因为我制作青春版崑曲《牡丹亭》,有两个跟我渊源很深。一个是汤
显祖,就是《牡丹亭》的作者。在戏曲方面,汤显祖的《牡丹亭》跟了我一辈子,从小我
就看梅兰芳跟俞振飞的《牡丹亭》。後来,我自己也写了一篇小说叫《游园惊梦》,然後
又把它改成话剧,後来自己做成崑曲来了,又是《牡丹亭》,所以说《牡丹亭》跟了我一
辈子,可见我跟汤显祖的关系很深。
第二个就是写《红楼梦》的曹雪芹。我退休了20年,我以为再也不教书了。我教了29年的
书,觉得够了。因为因缘际会又到台湾大学去教了一年半的《红楼梦》,三个学期。刚刚
教完,刚刚结束,所以这个《红楼梦》也跟了我一辈子。从小的时候就看《红楼梦》,从
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所以我想可见这两个作家跟我的渊源最深。我想作家应该有赤诚之心
,要有诚心、童心这种,最纯真的,对自己的感情最要纯真,汤显祖就是,所以他写的《
牡丹亭》那个感情,那种情就死去活来的,就是情真,情真、情深、情挚那种情。
问:最喜欢的非虚构类作者有哪些?为什麽?
答:非虚构就是历史,我对历史很感兴趣,尤其是民国史,喜欢的有很多。历史着作当然
最尊崇的是《史记》,太史公那历史写得不得了,受他影响蛮大的,它对於人的那个道德
的那种,这个历史的春秋之比的褒贬,我觉得我是蛮受影响的。
我大学的国文课本就是《史记》。以《史记》为课本,念了十几二十篇《史记》,用《史
记》作为文学课大学课本,当时还是文史不分的嘛。我觉得,一个人的史观很要紧。在我
们传统里,这个太史公的历史观的遗产是很重要的。按理来讲,我们这个民族很尊崇历史
;到了20世纪,我们的历史写作就随便起来了,对於历史太随意了。所以对於历史,我觉
得就要恢复到我们中华民族的那个史观,否则历史就乱掉了。我本来读的是台湾大学外文系,在外文系兜了一大圈
然後才回归传统。我们中国历史那种春秋之笔很重要,孔子着《春秋》,就是这种一字褒
贬,微言大义。所以,要回归我们的史观,回归我们的历史传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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