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ungTai (RungT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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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录] 台湾话里的日本语之演变
时间Sun Oct 15 17:17:07 2017
「拖拉库」「里阿卡」到「女优」「激安」——台湾话里的日本语之演变
http://www.nippon.com/hk/features/c02906/?pnum=1
米果 [2017.10.11]
我上小学之前,除了电视节目之外,没有完整的北京话学习环境。那时的幼稚园既不教英
文,也没提前学习ㄅㄆㄇ注音符号,只有唱歌跳舞玩游戏跟吃点心而已。
我的父母出生在台湾的「日本时代」,直到小学6年级因终战才开始接受北京话教育,但
那时已经快毕业,连注音符号都没能好好学。父亲在纺织厂工作之後,才利用夜间去庙里
学「国语」,当时他使用的是「日中辞典」,由日文词汇去查阅中文,勉强看懂,但是口
语表达还是不太行。工厂里的主要语言是台语,生意往来有名古屋或大阪的厂商,日文反
而比北京话还要流利。有一位商场上的好友是1949年才来到台湾的山东人,一开始却是用
双方都熟悉的日文沟通。而我母亲原本也不识中文字,直到几个小孩都上中学,她才去报
名「国教班」学中文,往後也才有办法读报纸。
母语交谈是长辈与晚辈之间很自然的语言传承,比较麻烦的是,开始接受学校的「国语」
教育之後,才发现和台语之间,有许多词汇用法的差异。像我这种在台湾戒严时期受教育
的世代,在学校说台语要被惩罚记名字,除了本身的家庭日常对话之外,学校根本不可能
有台语说写教学,使得台语只能以口语相传,书写上有点难度,这是我们这辈台语使用者
很大的遗憾。
原来这些台语是日文
直到我开始学习日文,才发现家里惯用的台语,竟然与日文发音接近,甚至汉字相通。其
中当然有许多日文借用英文或法文等外国语演变而来的「外来语」,台湾在日治时期再辗
转借用这些外来语,成为台语的惯用词,发音稍有不同,却沿用至今。譬如修车厂或一般
驾驶人提到车子的「照後镜」时,会使用与日文「バックミラー」类似的发音「
Ba-Ku-Mi-A」,或被问到引擎时,直觉就是「エンジン」(Engine)。中文指称的卡车货
车,台语是「拖拉库」(トラック),如果是手拖板车,则是「里阿卡」(リアカー)。
据说在工厂界,师徒之间对於工具的说法,还是以日文外来语为主,扳手是「スパナ」(
Su-Ba-Na),钳子是「ペンチ」(Pen-Chi),螺丝起子是「ドライバー 」(Do-Rai-Ba),
反而被问到那些工具的中文怎麽说的时候,会想很久。
台语的衣柜叫「Tan-Su」,早年都是找木工师傅订作,上半部是往外开阖的两扇木门,下
半部则是两到三层大抽屉,或在上层门内另做两个小抽屉,其中一个必然会上锁,里面放
着小孩不知道的秘密文件。
直到这几年才知道,「Tan-Su」就是日文的「箪笥」(たんす)。「箪笥」里面的衣着配
件,也几乎都是借用日文,譬如父亲的西装叫做「Se-Bi-Ro」(背広:せびろ),领带叫
做「Ne-Gu-Dai」(ネクタイ),母亲的漂亮洋装是「湾批司」(ワンピース),出门喝
喜酒时,勾在手上的皮包叫做「Ba-Gu」(バッグ)。至於大人的长大衣叫做「Co-Do」(
コート),一般的厚外套叫做「O-Ba」(オーバー)。有一年冬天,父亲带回一块上好的
格子布料,母亲带我去城内找裁缝,量好尺寸,吩咐裁缝在农历年前一定要赶工帮我做好
O-Ba,可是裁缝爽约了,那年过年,我穿着旧大衣,一直臭脸。
点点的花色叫水玉
父亲是做布料的,母亲又略懂裁缝,从小就熟知他们说的mi-zu-ta-ma(水玉)代表点点
的花色,如果称赞裁缝技术好,就说ki-ri-ka-e(切り替え)缝得很美。蓝色不叫蓝色,
而是绀色,而且是日文「こん」(kon)的发音加上台语「色」的混搭词。至於上幼稚园
穿的黄色围兜兜,发音类似「A普龙」,其实就是エプロン。日本舅妈曾经送给母亲一件
绿色格子围裙,是在颈後跟腰後各绑两个蝴蝶结的长袖款式,大人说,那也叫做「A普龙
」。那时只觉得奇怪,为什麽大人的「A普龙」有袖子。
台湾男生大概都会在夏天穿一种质料摸起来粗粗皱皱却很透气的白色内衣裤,我们说那种
材质叫做「枯力普」。虽然在菜市场的摊贩就可以买到,不过母亲喜欢跟跑单帮的舶来品
店买日本进口的「枯力普」。我到前几年才总算弄清楚,那种从阿公大叔到小男孩常穿的
夏季凉爽内衣裤,也算日本外来语,原意来自法文的Crepe(クレープ),属於特殊织法
,有易乾且透气凉爽的特质,好像是昭和年间的大叔们很普遍的内着选择。现在到日本购
物网站搜寻「クレープ肌着」,品项众多,其中还有营业超过一甲子的老工厂。听父亲说
,早年台湾纺织界为了研究这种内衣裤的织法,吃尽苦头,他和纺织厂几个年轻技术人员
,尝试过许多方法,终於抓到窍门,那时彷佛立了大功,欢天喜地呢!
台语里的日文用字
自来水叫做「水道水」,水龙头的日文虽然叫做「蛇口」(じゃぐち),台语却是「水道
头」。洗发精也叫做「シャンプー」,发音类似「香普」。至於香皂,台南人普遍说那是
「Sa-Bun」,很难以中文字表达,勉强用「雪文」,但其实是日文外来语的「シャボン」
,台语的香皂如果用日语片假名来表现,接近「サッブン」这样的发音。
有些台语说法就直接用了日文汉字,只是以台语发音。譬如小时候回高雄哈马星外婆家,
对面就是鼓山邮局,大人说那叫做「邮便局」。父亲经常带着西装布料的「见本」(样本
)到台北迪化街「出张」(出差),在公司值班叫做「当直」,去银行开的帐户叫做「口
座」,问号码就说「几番」。钢笔叫做「万年笔」。
也有跟日文完全相同的发音,例如:名片是名刺めいし,发音接近「妹喜」。上学除了要
带手帕卫生纸,还要记得水壶,那叫做「水筒」(すいとう),讲快一点变成「苏一豆」
。拖鞋是俗力趴(スリッパ),有提把的锅子叫做「Hann-Go」(はんごう)。不管是香
瓜还是哈密瓜,一律都说「me-long」(メロン)。至於红萝卜,有时说那是红菜头,也
有说那是「Ning-Jing」(ニンジン)。
小时候,父亲教我们一些台语日语掺杂的儿歌,可能是他们那一辈,从流行的日本军歌或
童谣旋律胡乱编的顺口溜,记得其中一首是这麽唱的:
「朝から透早油炸粿,土豆仁汤杏仁茶,街角で。街头巷尾红龟啊粿,台湾话ま日本话,
揽作伙」(清早开始,街边的油条、花生汤、杏仁茶,还有满街的红龟粿。台湾话与日本
话掺在一起)
有趣的台日新词汇
生活对话里也有一些不知如何演变来的台语,譬如,70年代前後,主妇们疯狂迷上一种日
式柴鱼调味包,可能那时跑单帮的菜市场阿婶说那是la-shi-mo-to,所以我家就一直说那
种柴鱼粉叫做la-shi-mo-to。後来我学了日文50音,看了包装盒,应该是「味の素」(あ
じのもと)(Ajinomoto)生产的「ほんだし」(hondashi),为什麽变成la-shi-mo-to呢
?直到日本朋友提示,会不会是「だしのもと」(Dashinomoto)的简化呢?哇,真是恍然
大悟!
或许跟米糕或肉燥饭附上的黄色菜头切片一样,原发音应该是Ta-ku-An(たくあん),流传
久了,变成台语的ta-ku-hann,各地方还有发音上的差异,到底如何口耳相传再各自发挥
演绎,已经难以考究了。
比较老派的台语,还是习惯用「月给」而不是「薪水」,捐钱叫做「寄付」,点餐是「注
文」,打针叫「注射」。阿公阿嬷叮咛孙子好好读书否则会「落第」。至於心情如何,日
文直接发音的「气持」(kimochi),在台湾好像已经成为主流字汇,甚至有了「奇蒙子
」这样的写法了。
一直到现在,如果姓「游」或「尤」的人,就一定有个绰号叫做「阿不拉」,可能来自日
文「油」(あぶら)的同音关系。如果名字有「武」,绰号大多是Ta-Ke,至於叫做
ka-tsu,应该有个「胜」字,叫做Masa,就该是「正」或「政」了。我刚毕业开始工作的
公司,有位主管叫「Te-Ru-Mi」,後来才知道是因为她的名字叫做「照美」。
台湾曾经有一段时间禁止日本电影戏剧和歌曲输入,因此台语日文的交叉引用就暂停在老
一辈的世代。开放之後,靠着日剧、漫画、电玩、动画与网路的互相交流,年轻一辈使用
的中文也慢慢出现日文词汇,譬如棒球用语的「胴上」「见逃」,或是「邪魔」「素人」
「宅」「女优」「激安」「放题」之类的日常用字,好像也越来越普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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