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steryStory 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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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闷热。 今天真是令人痛恨。除了早就排好的休假被硬生生取消,只因为老总要对最近那个疯 狂杀手作详细报导。 乐瑟本来还以为今天至少能窝在冷气房内工作,只不过他万万没料到今天公司的空调 竟然坏了,再加上季风挟带大陆沙尘暴的影响,台北上午的户外空气品质可说是糟糕到了 极点。现在他和全公司的人一样被困在火炉般的办公室内,汗流浃背的继续工作。 他觉得心浮气躁,都怪那个疯子,自从传闻这家伙开始攻击记者,现在他走在大马路 上光是和陌生人眼神交会都会感到紧张。而左右街坊邻居现在见到他更是避之为恐不及, 深怕被他所连累到。 「妈的,空气完全不流通,又不能开窗。」 乐瑟边打着电脑键盘边抱怨着,心情不好除了天气之外,刚刚浏览的网路内容才是让 他火大的真正主因。他愤愤不平的把抱怨的字句一一键入MSN的对话框後。 「结果,到最後你还是在气那些米虫啊?别为了那些白目大学生而影响了一天的心情 喔(笑)」 没多久,对话框随即传来她的安慰,橘色的闪光再加上贴心的对话顿时让自己安慰不 少。 「说的也是,他们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在努力工作。每天忙个半死的人可是我们啊,哪 像那些靠家人供养的大学生,每天只要打打嘴炮就自以为很了不起!要知道批评永远比做 事还容易。」 传送回应後,乐瑟随及切换视窗到BBS浏览器,这是他每天打卡後的第一要紧的事情 ─开电脑连上批踢踢搜寻可用的新闻─虽然说星期三最重要的事是把刚出炉的八卦周刊浏 览一遍,不过最近这两年的工作重心主要还是在於网路上的即时讯息。 「今天好像没什麽可用的消息ㄟ(烦)」 「对啊,真不知道待会该怎麽跟老总交代?」 发现跑娱乐版的女友一样找不到新闻,乐瑟不禁对着液晶萤幕流露出安慰的苦笑,接 着又打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对方,同时也在鼓励自己,目前自己的体育和社会两版的新闻 也处在开空窗状态。 乐瑟接连切换了好几个资讯看板,也来回不停的穿梭在批踢踢和WWW上的着名体育网 页,只不过可用的消息还是如同沧海一粟般的稀少。 (干他的,最好是我一个人可以同时兼顾两个不同版的消息!人手就在不够了,还一 直砍人,说什麽没预算,骗鬼啊?最近新雇的那些临时工读生是不用钱就对了?马的,自 以为这样经济又实惠,干!) 逛了将近一小时的网路世界,一无所获的他开始在脑海中暗骂着坐在隔壁办公室的总 编辑。除了咒骂自己的上司之外,他还真想不出来有什麽方法可以纾解近来的工作压力? (业绩…业绩…) (从没想过,跑新闻有一天竟然会比拉保险的营业员还要注重业绩。拉保险大不了是 每个月考核业绩,而我们呢?每天的阅报率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以往还能靠每天早上在各 大捷运站赠送的免费报纸拉抬数据,如今在那些狐假虎威的新主管面前,这招可没有多大 的效果。) 「他们这些米虫到底懂什麽!认真报导民生资讯没卖点,写耸动一点又说我们夸大作 假,不然他们到底要我怎样?至於兼职的体育版更让我火大。」 (一场比赛下来,大家都知道哪个球员打的好、哪个笨蛋今天又失误了,要我照实写 球评?老子就算有时间看,也没那种空闲时间写专栏。妈的哩,稍微借抄一下你们这些米 虫的部落格里面的文章是会死喔,反正他们还不是写出来要给大家浏览,球评写那麽仔细 还不是只为了自己的虚名,只不过借用几段内容就打电话来报社恐吓,哼,着作权有什麽 了不起?) (托建仔的福,每场比赛都在“一大早”开战,我肯守在电视机前面帮你加油你就该 偷笑了。为了替你捧场、拉抬声势,每次胜投的比赛我不是都挖空心思的帮你造神;就算 是你输球、丢了胜投的那几场比赛,我还不是大力替你开脱,一切都是队友和托瑞的错, 我们的建仔是永远的英雄。) (去年你回台湾休息的时候,大批记者朋友把你当神一般的崇拜和尊敬,我们X报对你 的礼遇更是不知比对现任总统高出多少倍?那几天我也被派遣去你家巷口守候,你可知道 那时候有多少不懂分寸的民众翻墙入室的用摄影机侵犯你们家的隐私?多少白目的电视台 大挖特挖你的血缘消息?多少位连棒球规则都不懂的电视女主播在表面上想采访你,但是 在私底下里暗骂你耍大牌,这些内幕你又知道吗?) (而我,一个不分24小时都在支持你的正牌球迷,虽然和大夥苦苦地在巷口等候一个 礼拜,仍然无缘见你一面,但是我仍旧甘心为你加油。今年的专栏评论,我更是挖空心思 的将你塑造成一位举世无双的武林英雄,你投出的每一颗速球都描写成气势磅礡的夺命断 魂刀出鞘,锐不可挡的伸卡球则是谁与争锋的绝世无双剑,而那些鬼谲莫测的变化球则化 成古龙笔下的小李飞刀,招招致打者於死地!) (我如此用心良苦的工作,但是那些支持你的球迷朋友有感谢我吗?建仔,你有感激 我吗?有对我们这群劳苦功高的体育版记者表达丝毫的感谢吗?没有!) (不管我怎样努力工作或是偷懒怠惰,都能被读者讨厌和批评,那麽,至少工作内就 让我随心所欲吧。只可惜这点也办不到。) 「你怎麽那麽久没回话,有事发生吗?」 「抱歉,突然想起一点琐事…。」 受到植物日报的影响,最近这几年各大报的新闻内容渐渐走向腥羶色的风格,原因没 别的─说来说去还是那可恨的销售率。 曾几何时,新闻界所标榜的各种伦理道德,以报导真相和提供民众有用资讯等等如铁 律一般地信条,竟然连丧钟也没敲响就在无预警间走入了历史! 如今,每日报纸的收入对公司高层来说才是唯一的关键,因为腥羶色可以刺激买气、 民众买报纸广告商才会络绎不绝、更多的广告商才能够促进公司的营收、公司能经营下去 才有钱养我们这些该死的职员。 (白色恐怖的新闻戒严时期他没经历过,但是现在的情形又好到哪去?) 於是,一些自以为优秀的垃圾计画纷纷出笼。像是要求每位记者一个月要挖出一条独 家新闻、每一季还要交出一份卖座的专题、三不五时还要交出特别报导等等,诸如此类的 赶业绩信条多如牛毛不及记载。 这种莫名奇妙的逻辑推演却被高层那些老鬼们奉为圭臬,可想而知,像陈老这些把一 生都奉献在新闻界当中的前辈们必定是理所当然的起而抗议! 但世界上有些事情似乎不是挺身而出就能改变的。 至少,维持新闻素质在此时的台湾,充其量只是个空中阁楼罢了。那些抗逆的老前辈 没多久就一个个被资遣出门。 经过高层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後,确实地收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此後公司员工个个 噤若寒蝉,上头交下来的命令哪个人不是拼死完成?说穿了大夥也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 几个月过去,当大家以为规矩过活就有风平浪静的日子可过,但危机总在不远处渐起 波澜。今年年初刚开工,董事长开会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要“坐二望一”,如此壮志豪举在 报界敬陪末座的X报可说谈何容易! 有备而来的董事长接着就宣布另一波的人事异动,於是乎公司今年就多了好几位从《 八卦周刊》和植物日报挖角过来的一流员工。这些高手表面上是公司雇来和大家交流工作 心得、提升本报业绩,但上头那些老鬼们暗地里却打着如意算盘。 说也厉害,那几位采访好手来没多久就让X报的阅报率有了明显的起伏,虽然还没真 的让X报坐上业界的龙头宝座,但漂亮的业绩数据可是让那群董事们乐不可支。 董事长名正言顺的让他们取代主管阶层,好让他们几个人能更有效率的改善本报员工 的工作态度。那些达不到他们要求的新旧员工,最後的命运也好不到哪去,他们搬出欺压 式裁员的手段逼迫待不下去的人自动辞职。 这下子乐瑟他还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高层那些猪头为了填补每年钜额赤字所玩弄 的变相裁员? 从执行至今,十多位元老级的前辈已经被迫离开新闻部了,想当初哪个人不是天天来 回奔波的替公司卖命,不少人还替X报拿下许多新闻奖项,如今呢? 一想到此,自己的视线忍不住飘到办公室一角,看着陈老默默收拾自己个人用品的身 影,除了感到百般的感慨和无奈外,自己似乎帮不上一点忙。 想当初自己还是个新进报社的年轻小夥子,刚从新闻系毕业的自己为了贯彻无冕王这 个荣誉头衔,一进公司就捅出不少篓子,不是被假消息欺骗,就是采访内容荒唐可笑。要 不是当年陈老的大力栽培和指导,自己根本就做不出一篇像样的新闻。陈老对自己的提携 栽培之情可说是恩重如山! (可是我却背叛了他…。) 上个月的员工报告会议中,新一波裁员活动的黑名单上面赫然出现了自己和陈老的名 字,总编辑亲自在两人面前撂下重话说没有好新闻就走人。想当然耳总编辑喜欢的“好新 闻”一定是那些荒谬不堪,偏偏又是卖点奇佳的垃圾新闻。 陈老表面上遵命,但背地里仍旧是依循着心中的新闻道德为准,几天後交了一篇公正 、朴实的民生新闻;反观自己,在自己事业正要起步的时刻,怎能容许免职这种事情发生 在自己身上。 於是同一题材的民生新闻,自己不但大胆的采用“标题谋杀法”夸大一番,就连新闻 内容也刻意采用报社的政治立场来大肆抨击执政党,只不过将“这笔经费,究竟能让多少 学童享用营养午餐”这类的评语给打上去,就能轻松达到报社的需求! 反正这年头只要读者看的高兴,新闻是否客观就不再是重点了。 (这点敌对的J报不也如此?他们敢这样,为何我不能?) 最後的结果,自己在交稿之前心中多少有底了,果然总编辑没多想就采用了自己的稿 子,顺便将资遣通知交给了陈老。 当时的自己实在是不敢正视这位有恩於己的前辈。在总编辑的称赞下,自己只能用眼 角余光观察陈老的反应。而陈老许是认栽了,当下也不再多说一句废话,黯然的离开了总 编辑的办公室,接受了解聘的命运。 (陈老是做到今天为止,要不要替他送行…。) (不守“本分”的下场就是像陈老一样,我别想太多了,这已经不是能把新闻道德当 饭吃的时候了!) (新闻公正性?这还不是老总说了算?没有消息来源,就挂上不具名人士提供或者中 央社就好;没新闻,那就上网随便找、随便抄,总之能交稿就好!) 从那天起,乐瑟似乎出卖掉自己心中的职业道德,此後接手的新闻稿几乎千篇一律的 使用那些拙劣报导方式。 起初自己内心常常自责内疚,不过一来总编辑对这些新闻赞誉有加,二来这种采访方 式既轻松又有效,有时只要待在办公室吹冷气间上网就可以生出一篇报导,不像以往在陈 老底下办事的时候,每一件新闻都要往外跑才能找到、每一次的新闻来源都要小心仔细的 求证後才肯使用,这已经是不合时代潮流的采访方式了! 乐瑟後来归纳出来那些被解雇的人,都有某些共通点─新闻内容不够耸动、花费太多 时间在查证消息的可信度上面。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不会使用网路或者是BBS─真是他妈 的荒唐标准。 「哎,我们公司这边好像有大事发生了!好像是『那个犯人』打电话过来!」 「什麽?真的假的?这怎麽可能,真该死!」 女友突然从对话框里带来有关最近在台北市里横行嚣张的话题犯人的消息。乐瑟除了 讶异犯人竟然会主动和新闻界接触之外,同时对於自己没能碰上这种大事而感到惋惜。 正当他想询问更进一步的细节时,桌上的分机电话突然响起,乐瑟不愿意错过任何一 件重大消息,只好歪着头夹住话筒接听,然後继续询问女友那边的消息。 「我是守门员,为了避免你们以为这是恶作剧电话,上次在C大校园的杀人案件,我 曾经留下了一封信。」 突如其来一通疑似犯人打来的电话,让乐瑟惊讶到差点跌下椅子,办公室内吵杂的声 音让他听不清楚从话筒内传来的声音,乐瑟突然猛力起身,将空闲的左手握拳朝空中猛挥 要大家闭嘴,办公室内的闲言杂语在一瞬间就消失无踪,最後只剩下零星几部传真机的收 发声响,以及乐瑟一个人对着话筒的独语。 「什麽,你真的是那个凶手吗?Oh my god!先生,你先别急着挂断,要不要让我们X 报来替你做个专访或采访之类的专题,我保证将由我本人亲自采访,而且绝对会完整的将 你的诉求或理念传达给全台湾所有的观众知道,还有还有…」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乐瑟的心声,此时此刻自己竟然正和凶手通电话交谈。乐瑟心想只 要能把握这个难得机会访问对方,不仅加薪升官不在话下,搞不好从此一炮而红成为业界 中的王牌记者,真能如此的话,以後跳槽或是发展都不是问题了! 「闭嘴。我有重要的消息要透漏给你们X报。」 「是是是,我不再废话,先生有话请说。」乐瑟深怕自己多话会惹恼对方,连忙按下 通话录音键後随即闭嘴。 「你知道承德路四段2988号那栋废弃公寓吗?里面的地下室,我留下了一点东西。顺 带一提,我也通知了其他的报社还有各大媒体。」 「是,你是说承德路四段2988号吗,可以请教一下那是什麽东西吗?喂喂,先生?喂 …?」 发现对方挂掉电话後,乐瑟连忙将方才电话中的地址抄在便条纸上,接着毫不考虑就 直冲到总编辑的办公室里面。 「老总,有重大消息!C大校园杀手刚刚打到我的电话跟我说了一个地点,我猜八九 不离十又是另一具屍体!」 「咁有影?该不会是前几天接到的那种恶作剧电话吧?」 「绝对不是,对方说出C大案中的那封凶手犯案声明信。这封信警方可是完全封锁消 息,就连我们业界也没拿到信件影本,只知道犯人的代号是守门员,所以各大报和新闻媒 体都没有将这个消息公诸於世。 「排除掉我说的那些人,现在全台湾知道那封信结尾署名的人,除了凶手就没有别人 了!而且犯人好像已经联络了各大媒体。老总,我要求拍照的小张和我一同去现场。」 「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卖点─听到了还不快给我滚过去抢独家头条!」坐在办公 椅上的老总没多细想就脱口而出,毕竟新闻界就是这麽讲求效率的行业。今天不是你发头 条新闻,不然就是等着同行用AC尼尔森的数字来向你炫耀又可以接到多少广告金。 「慢着!」陈老不知在何时已经走进了办公室门口,面有难色的将乐瑟给挡了下来。 「我有话要说。」 「就看在你曾经是本报的老员工份上,就给你一个机会。陈老,你到底想说什麽?还 有,你还愣在这干麽?去现场啊!」老总一边用手拨着顶上剩余的几撮头发,同时催促乐 瑟赶快出发,虽然他给了陈老发言的机会,但实际上无异是在敷衍。 陈老又何尝看不出来两人的心思?他丝毫不理会老总那番讽刺的话语,只管用他枯瘦 的右手硬是将准备脱门而出的乐瑟重新拉进了办公室,这突然的举动让老总气的破口大骂 。 外面的职员们发现办公室内的异常情况,陆续地放下手边的工作,每个人表面上虽然 是忙碌不堪的样子,不是在打报告就是在翻资料,但私底下个个却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全心注意着办公室内的战况。 「我不管你想怎麽样骂我都可以,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还有全公司的大小职员说句肺 腑之言。新闻,不是只有收视率或是阅报率而已!」 「你说完没,说完就可以给我打包滚出去了!你的退职命令从今天开始生效,你已经 不是X报的员工了,我们报社要怎麽跑新闻跟你无关!」 听到老总这番无情的话,陈老更加感到难过,纵使他已经不再是X报的正职记者,这 个曾经令他奉献出大半岁月、无怨无悔的工作,但只要他能为公司尽任何一分心力,哪怕 会丢掉性命,自己仍旧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乐瑟是要去采访C大案的相关新闻没错吧?如果他所言不假,那麽刚才打来的电话 多半和犯人有关。我们最少应该先通知警方,然後再赶到现场。」 「你是第一天跑新闻吗?打电话给警察?哈哈哈…」彷佛听到愚蠢至极的笑话一般, 总编辑猛然放声大笑的说着:「你倒是猜看看,警方知道这件事之後还会让我们进去调查 吗?」 「时间紧迫!老总,我可以去了吗?」此时的乐瑟彷佛是困在栅栏内的鲨鱼嚐到了鲜 血,现在他脑中只剩下“头条”这件大事。「搞不好已经有其他同业的到现场也说不定了 !」 「多带几个帮手去。千万记得,给─我─卖─点!」老总放手一挥,几位专跑社会新 闻的记者连同乐瑟,立刻消失在众人面前。「还有,陈老,你已经不是本报的员工了,请 你快点收拾,然後给我滚出去。」 「总编辑!做新闻不能只看业绩!我想说的…」陈老话说到一半,总编辑只是双手一 摊的命两旁的员工将他拉出办公室。 无视於陈老的卖力建言,总编辑随即传了几位员工进来评估明天的新闻版面,这则社 会新闻肯定是明天各大报的头条重点,如何排版删减掉一些不重要新闻,是今天下午的重 要课题了。 「陈老和他的采访标准,只不过是可笑的过时念头罢了!大家听好,我们X报可要好 好掌握这次难得的机会,搞不好可以一举击败J报和植物日报!大夥给我认真点,听到没 ?」 在办公室内的员工不分男女,纷纷异口同声的表示自己已经进入状况。没过多久,整 层办公室在总编辑的分工指派之下,再次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 11.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在变换了颜色的前几秒,已经有一些没耐性的机车骑士慢慢催着油门, 让机车前轮滑过候车线的范围,当绿灯骤然出现的下一瞬间,先前停在主干道上面静止不 动的大小车辆彷佛从冬眠中苏醒,几位骑着90c.c.的女机车骑士率先穿过了承德路四段某 处的十字路口,紧跟在机车後方的是一辆93年蓝色福特,这辆福特的车主在刚才红灯时变 不停的按着喇叭,似乎认为这种无意义的举动能让等红灯的时间缩短。 当这辆惹人厌的福特车头刚穿过斑马线时,竟然毫无预警的打了一个左边急转弯。如 此危险的驾驶方式不但让随後几辆自用轿车连忙踩了紧急煞车,才逃过擦撞的命运,但是 另一边斑马线上的行人可没如此幸运了。 一位双手抱着婴儿的女士刚巧走到了斑马线的正中央,当福特迎面驶来的那一刻,虽 然两者的距离还有几公尺远,但是被突如其来的死亡危机给吓到的她,只有本能地停下了 脚步,而车内的驾驶无视於前方这对母子,就像是有天大的急事一样,不但没踩煞车,反 而继续加速前进! 在她用身体紧紧护住孩子的同时,也替自己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拉长的女高音似乎是 对这无情的命运做出最後的抵抗… 在行人穿越号志的小绿人刚刚开始走动的几秒後,除了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情就 呼啸而过的驾驶人以外,其余在两旁目睹这件事情发生的行人和汽机车,除了发出惊呼声 外就只能在一旁呆立不动的看着悲剧发生,抑或是闭上双眼,拒绝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奇蹟就出现在生死关头的那一瞬间。 此时对面车道突然冲出一辆亮黄色的哈雷机车,要不是车上的骑士穿着一身黑西装, 不然那时旁观的观众恐怕会误认那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黄色闪电! 黄色哈雷似乎只花了一秒,就从对面拥挤车阵中呼啸而出,然而妇女和蓝色福特之间 的距离也不到两公尺了。 转瞬间,机车硬是闯入这个死亡间距当中!那道闪电在躲过伏特擦撞的那一瞬间,骑 士的左手顺势抱住那妇女的腰部。 人行道上的路人们因为距离的关系,看不清楚当时机车骑士的脸上是否带有丝毫的恐 惧。虽然机车快速地将那对母子从马路中央拉开,但是连同哈雷骑士在内都知道,纵使能 逃过汽车的追撞,以这种速度狂奔的机车绝对会一路冲上人行道。 不管驻足或移动,那对母子都有生命危险,唯一差别在於现在恐怕又会赔上见义勇为 的骑士性命。 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又或者哈雷骑士在兴起救人念头那瞬间就预测到事情的发展, 接下来的经过彷佛就像是早期的动作电影一样,主角总是能在最惊险的那一刻漂亮地发挥 出人体极限来度过危机。 只见那辆横冲直撞的福特的保险杆正好在机车完全穿过前撞到了机车後轮,随後便扬 长而去,而擦撞时的动能正好带给哈雷机车一股逆时钟的摩擦力,再搭配骑士右手的煞车 动作,最後机车车轮在柏油路上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半圆痕迹。 该名妇人在骑士的带动下体验了短暂的失重状态,在坠地时虽然受了点皮肉伤,不过 她怀里的婴儿除了被抱太紧有些难受,一张小脸涨的红通通之外,竟是毫发无伤。 承德路上今天又再添一起车祸事故,然而大马路上除了机车的後车灯残骸散落一地之 外而没有任何伤亡。虽然路人们因为闻到橡胶轮胎高速摩擦後产生的异味而不悦,但是每 个人心中的怒气根本来不及发生,就被下一刻的狂喜和感动所掩埋! 除了那位妇女频频向机车骑士点头道谢之外,看到事发经过的附近路人纷纷涌上前想 一窥英雄的真面目,一同分享这既惊险又感动的经验。 正当众人沉浸在这喜悦的时刻,不少人也想到那辆可恶的肇事车子,有位上班族模样 的男人拿起身上的手机想打到报案。他拨出号码後将手机贴近左耳,下意识顺着车子的逃 逸方向看过去,他万万没想到,众人以为早已逃逸无踪的蓝色福特不知道在何时再度掉头 。 「喂,这里是110报案专线,请问你有什麽问题?」当手机接通的瞬间,他的右耳同 时听到福特按着喇叭,疯狂朝围观民众驶来的怒吼…… 「干,绿灯很久了,少年ㄟ你到底要不要前进?」尖峰时段路的车潮汹涌吵杂,彷佛 就像是重复播放的前卫摇滚乐,但是停在後方的阿伯所发出来的怒吼声音之大,硬是掩盖 过周遭的噪音,将我从白日梦中拉回现实。 「歹势,歹势。」我赶紧催着老旧SV MAX的油门前进,才解除了身後的小小塞车。不 过道歉声音之微弱,连自己都觉得是在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前进的路上尽是满天的汽机车废气,我丝毫没有体会到两旁行道树发挥他们应该净化 空气的功能。不知道是因为路树今天固定放荣誉假抑或抗议无给薪而罢工?还是该说2007 年的台北街头早已充斥了过量的交通工具? 没骑多久,呼吸道不舒服的种种症状又慢慢浮现出来了。 正当脑海中浮上严肃的环保议题时,前方那辆乌贼机车所排出来大量黑烟又让我再度 回到现实,此时此刻不禁羡慕起行驶在左侧那台银色BMW里面的秃头大叔,虽然嘴巴嚼着 槟榔的他和那台名车真的很不搭;还有在更上方飞驰而过的捷运内乘客,不分男女老幼、 有没有车,至少现在的他们不必忍受空气污染之苦。 (而我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还得继续忍耐。) 虽然今天才是警察生涯的第三天,不过我的脑海中已经开始萌生辞职的念头了。 仔细想想警察真不是人干的。自己明明就是负责下午6点才开始的晚班工作,但在半 小时前我仍旧沉睡在梦乡当中,却是硬生生被手机铃声给吵醒。 舒伯特的《魔王》铃声就像是一种警告。 在电话另一端的正是我的顶头上司邦叔,他在电话中也没多说些什麽,只是简短的说 明“C大杀手”再度犯案,要我立即到承德路四段上的某栋大楼外面集合,而且这还是个 不容抗拒的命令。 於是我连一天最重要的早饭都还没吃,只能随便梳洗了一番後就骑上我那台老旧的 SV MAX上路了。没错,就是当初广告上那台上山下海都OK的旧型125 。 (这又是警察工作令人失望一点。) 好莱坞电影和美国影集从以前就不停地对观众洗脑,像是美国警察是一种人人分配一 辆重型悍马、腰际挂着後座力超强的沙漠之鹰手枪,在你出门转角买包香菸的同时会碰上 火力强大的恐怖份子,但是警察通常很轻松的就能解决一队武装佣兵,顺便拯救惊恐不已 的金发美女。维持市民安全就像是在吃三餐一样,是一份既轻松又好康的工作。 但是在现实的台湾警界当中,抱歉,警察执勤要符合枪械使用规定才能携带佩枪,而 且下班後绝对要乖乖将S&W配枪缴回。至於公家分发的轿车,等你肩膀上有几颗星星之後 ,再来肖想会比较实际。 警察最常做的工作是例行巡逻、写报告坐柜台、临检和各项临时支援任务,和歹徒对峙的 这类事情不是没有,只不过机率大概跟一般人中统一发票普奖的可能性差不多。说穿了, 警察不过就是个上班时间多把枪当装饰的公务员罢了。 (一个没吃早饭、受到不当待遇又无处可发泄的人,在等待红灯的时候做做白日梦是 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嗯,没错。) 我一边小心地从前方几辆以龟速在行驶的自用汽车的空隙中穿过,一边在脑海中正当 化自己刚才的失误,希望藉此能让自己仍旧昏沉的头脑清醒一点,等会到现场时别再犯错 。 越接近邦叔所说的案发地点,交通状况就越来越糟糕,不管是大车或是小车,已经开 始出现走走停停的趋势,再加上见缝就钻的机车骑士让路况更加恶化。现在我已经没办法 再分心二用,只能祈祷不要在邦叔限定的时间内迟到。 凭着从高三就开始磨练的机车技术,我终於在九点这个要命的时限之前到达了承德路 四段靠近河堤旁的这间废弃大楼。 到达目的地之後我才明白为何今天的承德路路况会如此之糟─差不多有五、六台的电 视台SNG车肆无忌惮地停在承德路四段的大马路上,因此占据了大半条马路的用路权限, 然後才像是敷衍般的留了一小半的空隙让一般车辆经过,更别提其他平面记者所开的汽、 机车毫无章法的停车乱象! 如此夸张的违规停车情况还不发生塞车,这才叫奇怪。 更糟糕的是,刚才经过的车阵当中还夹杂了几台自己人,尤其是仍在後两个路口的救 护车和监识车辆,彷佛就像是在毕业舞会迟到的学生一样,只能挤在人群的外围徘徊,希 望能有渺小的机会进入舞会中央。 「瑞仔,怎麽会这样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无处停放机车的我恰巧发现同 事家瑞,只见他正忙着在大楼附近拉起黄色的警戒线,不过在他周围聚集了不少的新闻记 者,隔离工作似乎受到了阻碍。 「阿勉你来了啊,快点过来帮我忙!」李家瑞一边将一名扛着摄影机的男士推离建筑 物,一边催促我过来帮忙。 「不要以为你是警察就了不起喔,告诉你我可是H台的采访记者…」操着台湾国语的 中年男子强势地说着,试图进一步拍摄建案发筑物里面的情况。 「你刚刚不是说不能进去里面吗?那现在你又放一位不相干的人进去是怎样?为什麽 为独我们CVP电台的记者不能进去?你说啊?怎麽现在不说话了?更早之前进去的是不是Q 台的记者?喂,你又是哪一家的人?」一位穿着大红风衣的女记者火力全开,提出许多问 题逼问李家瑞。 「干,不给我们进去是不是?那明天早报头条我们怎麽写就不要怪我们!」 「对!就这麽办!」 一位胸前挂着单眼相机的摄影师不满警方拉起警戒线,开始向身材瘦小的李家瑞叫嚣 着,其他在旁的采访人员这时也开始一同起哄。 「怎麽没看到邦叔?稍微说明一下目前状况,瑞仔。」靠亮出皮夹内的警察证件,我 才勉为其难的从记者群中穿过走到李家瑞身旁。 「我们10分钟前才到现场,最先到场的警察连我算在内一共十个人,只不过不知道哪 边走漏风声,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几台采访车停在附近了。 「邦叔刚刚已经带六个人进去大楼里面了,他还要我们剩下的人先拉起封锁线,然後 等待支援他们才刚进去没多久你就到了。」李家瑞接近用嘶吼的音调向我说明着,不过就 算如此我也要很费力的集中精神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些什麽。 「那我先进去支援邦叔。」 「慢着!你先帮我控制场面,目前警力太少根本没办法维持秩序!」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冷静点,我是前来支援的警察,请你们先退到封锁线以外好吗。 还有,请各家电视台的SNG 车从承德路上移开,不要造成交通阻塞可以吗?」经他一提, 我突然想到现在仍塞在车阵中的同僚们,不过在开口请求记者朋友们帮忙的同时,灾难竟 然在一瞬间向我袭击而来。 「既然你穿着便服前来办案,请问你是不是负责C大校园命案的组长?请问你知道凶 手是谁吗?或者锁定了哪些可疑嫌犯?」 「可不可以请你发表几句话?你对於凶手这次打电话给大众媒体的行为,是不是对於 警察的一种挑衅?你现在的心情又是怎样?」 「是的主播,记者人目前正在承德路现场进行采访,目前一位高阶便衣干员已来到现 场准备发表声明…」 只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却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在我面前转瞬间出现各家电视台的 采访麦克风,其中一只麦克风还不客气的挤到我的鼻子前;至於那些平面媒体也没闲着, 彷佛盐水蜂炮般的闪光灯毫不间断地朝我拍摄,强光刺眼到令我难以睁开双眼。 「可不可以请你发表几句话…」 不知道哪个记者一说出口,突然间除了剩下几个人提笔书写所发出的声音外,现场所 有人都沉默不语只等着我发言,哪怕只是说出说一句吃饱没也好。 「……。」 「说话啊你,没接受过采访喔?」 本来应该先找到邦叔和他会合,但是现在的我却被困在这栋大楼的封锁线前,面临人 生初次上镜头的重大场面。不知所措的我只好继续尽本分,继续帮忙家瑞维持封锁线的秩 序。 「封锁线距离不够远,帮我再往外推一公尺。」 「你确定?」看到眼前这场面,李佳瑞怀疑地问着。 我怀疑再往後退的结果,整条承德路就会记者给塞住,只不过目前封锁线距离案发大 楼只有半公尺左右,和教科书上面所说的标准距离相较之下的确略嫌不足。 「你会不会接受采访啊?刚刚你和你身旁那个矮子同事讲的话,面对镜头再说一次! 」 「干,你们D台凭什麽挤到我们前面?」 「不然你是想怎样?」 我和李家瑞联同其他两位在场的警察开始要求大家向後退,不料这时两家电视台的员 工又为了拍摄的位子发生争执而不肯乖乖配合,正当我们大伤脑筋的同时,一位摄影师冷 不防的从黄色封锁线上方跨过,奋力地想冲进大楼。 只可惜,他的运动神经没我好。 我也没有细想,只是下意识的往他冲过去,这位肩上侧背着高档价位的莱卡相机,一 脸拼命的长发中年嘻皮只冲破封锁线两公尺左右就被我抓住上衣後领,可惜未能成功达阵 。 不过对方一心想拍摄独家资料所产生的冲刺动能仍旧不可小觑,我顺势被拖行一小段 距离後才让他渐渐地慢下来。 「请你配合警方办案,不要任意跨越封锁线!」 「不要拉我的相机!我告诉你,你现在的行为是在妨碍新闻自由,你最好给我放手! 」 「先生,我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不过擅闯警戒线很明显的是妨碍侦查。恐怕我得请 你退到封锁线之外。」我一边耐着性子对着他说明,同时还得分心应付从守备缺口中闯进 来的其他记者。 「对对对,你们警察在妨碍新闻自由…」 「没错!人民有知的权利!」 「你哪个单位的?小心我们第四权把你们不当执法的过程都拍下来给全国知道!干你 娘哩,我们可是记者喔!」 长发男不满被推离大楼,不但不配合的扭动身体想挣脱我的掌握,同时大声叫嚣着。 其他新闻人员更是在一旁推波助澜,文字记者们不分男女开始对着警方口出恶言、威胁利 诱;而各家电视台的摄影师更是争先恐後的想卡位,不停挥舞着肩上的庞大凶器。只凭四 名单薄的警力想阻挡将近二十多位媒体人如疯狗般的攻势,想安稳的拉起封锁线实在是一 件不可能的任务。 没多久,我所担心的状况终於发生了。 一位女记者在推挤的过程中扭到高跟鞋而跌到,造成不小的骨牌效应,在她周遭的两 位记者也顺势跌倒,有一位摄影师重心不稳的撞上了李家瑞,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奇妙的跳 起黏巴达来。 「干,警察打人啊!」长发男只看见两人碰撞的结果,莫名奇妙冒出这句话来,同时 还不断地拿起相机来猛拍。 就在一瞬间全场的气氛全变了。其余的人怎麽肯漏过这种“重大消息”,纷纷将摄影 焦点对准他们两人。而当初那名摄影师也从第三人的采访角色,摇身一变成为受公权力侵 害的当事人,同时不忘恪守本分和李家瑞争执起来。 「不要再拍了!你,现在给我退出封锁线。」 「你凭什麽阻止我?采访可是记者的天职!新闻自由可是受到宪法所保障!」 我一时火大的将双手挡在长发男的镜头前想阻止他继续拍摄,没想到反而惹恼了对方 。长发男不但将我的手拨开,还一边滔滔不绝的向我开骂,不但搬出许多大道理来压我, 还不忘将我的“恶行恶状”收录在相机底片中。看样子我已经变成他眼中的猎物了。 不可理喻。简直太荒谬了。 我知道自己只是按照标准程序来做事,完全没有任何差错。不过这下可好了,在他们 咄咄逼人的采访攻势之下,镜头内的警察反倒是成了滥用国家公权力的恶棍。真是一群颠 倒黑白的垃圾。 接下来的几分钟,记者们采访攻势有增无减的持续着,大部分的采访人员已经看腻了 我们呆版的嘴脸,几位花枝招展的女记者已经开始在自家摄影机前面,加油添醋地对观众 说明目前最新状况。而少数的平面采访记者─连同长发男─又开始跃跃欲试的想率先冲进 封锁线挖点消息,於是又再度对我们展开新一波的推挤攻势。 「你再推一次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胸口被长发男的摄影背包顶的隐隐生痛,我对 他们说话也不如先前那样客气了。 「谁管你这个小警察啊?干,你再阻挡我采访试看看,老子要你吃不完兜着走!」长 发男不断对我落下狠话,并且继续尝试冲撞的举动。 我只能说警察也是人,一样也会发脾气。 在对方准备第五次向我推挤时,我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他乾扁的右手腕,在顺势拉他过 来的同时,右手早就抓紧对方满是摺痕的衬衫衣领,长发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麽事,脚 底板早已经被我用右脚给扫起来飞离地面几公分了。在他的身体和水泥地亲密接触的同时 ,血丝连同唾液就像是电玩游戏中的得分情况一样,既快速又大量的飞溅到地上。 伤口的疼痛在接下来的几秒後才被大脑所理解,长发男只能维持原状的在地上呻吟着 。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终於出手将这个白目给狠狠的摔到柏油路面上! 现在的他已经比刚才安静多了,不知道是否真的是因为敬业的关系,双手仍紧紧抓住 那台莱卡不放。而原本四周众人喧哗声响也似乎同时被消音一样,只剩下路旁车潮的背景 声。 「警察…打…打人啊…」长发男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着,同时也打破短暂的沉静时 光,他告状之余还不忘撑起身体,想用相机拍下我这个可恶的坏条子。 在气头上的我也不管惹出了什麽风波,只想把好好教训这个该死的家伙一番。踢开了 镜头之後,我不客气的将他压制在地上,「我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将你逮捕。」在反扣住他 的双手之後,我才想到自己还穿着便服,身上根本没有值勤时的枪枝和手铐。 在一旁的同仁和其他记者见到刚才那一幕,除了几个人发出意外的惊叹声之外,大部 分的媒体人就像是主菜上桌一样,在高声欢呼後连忙进入最紧急的工作状态,至於长发男 的死活,对不起—不干他们的事。 下一秒,我二度成为了今天镁光灯下的瞩目焦点。 当我接下李家瑞递过来的手铐将长发男双手反铐後,体内的肾上腺素也开始慢慢消退 。少了这股冲动,再加上各大媒体的骚动,脑袋里面不禁浮出一个念头─我会不会做的太 过火了? 不记得在哪里听过「冲动过後的悔恨,总比先前的痛苦还难忍受」这句话。此时此 刻我总算是深深体会到了。 凭我一个小小的基层员警,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记者动粗,这件事已经跟有无违法 没有太大关系了,重点是,我是否破坏了警察的亲民守法形象? 正当我拼命思考该如何向其他记者澄清刚才的行为,废弃大楼的铁门却早一步的打开 了。满头灰尘的邦叔从铁门内大步走出。 阅历丰富的邦叔既不理会周遭记者们的叫嚣或质询,只有短短撇过周遭一眼,最後将 冷淡地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彷佛在考虑着如何将所有过错推到我肩上似的盘算着。 「将他给带走。」两位学长从大楼走出来时,邦叔毫不考虑地说出他的决定。 如果金氏世界纪录或火焰挑战者真有那种最短解雇比赛,恐怕我将刷新纪录吧? 12. 「思勉哥,你这次真的出名了耶,今天各家电视台的头条新闻都是你!」王纯婷不断 切换着笔电萤幕上的新闻频道,「搞不好你因此有机会受邀拍摄武打电影,呵呵。我可以 考虑当你的经纪人喔!」 「你以为我是个英雄吗?看了快半小时的新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是怎麽描述我 的─执法过当的警察流氓?哼,我这次没被开除算是幸运了。」我不悦地用吸管搅动着面 前的拿铁,玻璃杯内的冰块随之发出声响。蹲坐在吧台上的咖哩面对发出声音的杯子开始 产生兴趣,从萤幕前慢慢走过来。 「就是这一幕!我差点被邦叔给吓死,当时还以为自己会被学长们抓回警察局,然後 随便按个罪名把我fire掉呢。」 「这麽不相信自己啊?你只不过是在做该做的事情罢了,邦叔不也如此吗。」谢诗娟 一脸正经的说着:「只不过警方的执法行为妨碍到记者们采访,他们才会炮口一致对外的 联合起来抹黑警察,其实你根本不必介意。」 得到诗娟的鼓励虽然让我格外高兴,只不过所有新闻台对於早上那场风波完全采用口 径一制对外的偏颇报导,实在让我无法置之不理。 在邦叔一声令下,我们後来以违反社会秩序维护法还有妨碍公务等等罪名,拘留了五 位最早进入命案现场又不肯配合的记者,其中还包括被我摔倒在地的那位长发男子在内。 虽然逮捕行为於法有据,但各家电视台纷纷以新闻自由遭受迫害为焦点,每五分钟就 重复播放我的摔人动作,而那些记者被押上警车时的惨白表情,有几位女主播还用白色恐 怖这种夸张的描述来形容他们受到政治迫害。要不是其中一位女主播的发型本来就是夸张 的半屏山,否则她激动又毫无逻辑的播报方式,还真的会让观众误以为今天台湾真的发生 了动摇国本的大事,以致於她悲愤到怒发冲冠! 「不过说真的,今天的新闻报导还真是有够夸张。一直在说这是第四权最受压迫的遭 遇,不然就是自夸新闻记者替民众揭发真相因而惨遭政治牺牲,这麽不要脸的话也能说出 来,我听到都快吐了。」王纯婷放弃转台,改将咖哩面抱在怀中,而这小子不知道是真的 了解人家说的话,或只是单纯因为暗爽而喵了一声,反而因此被抱的更紧了。 咖哩面只要喵个几声就能受到美女的团团围绕,和我今天早上的遭遇相比,实在是有 够轻松,真是羡慕死这小子了。 虽然邦叔并没有责备我的莽撞行为,只不过在形式上我还是要受到内部调查。今、明 两天已经被邦叔下令放假,好避开新闻记者的强迫采访,而且在正式惩处公文下来之前, 我暂时被调离第一线的调查活动,转任本案的内勤工作。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当然无法接受。不过等到我到雪猫看到新闻报导时,才发现 邦叔竟然把全部责任都给扛下来了。 不管是以一个男人或是警察的立场来看,我一点都不後悔今天动手打那位记者,因此 受到惩处虽然心有不甘,只不过就算时间再次倒流,我肯定还是会再次将那个无赖给狠狠 压在地上!(好吧,也许以後不在摄影机前动手。) 只不过让我最感到难受的,就是自己的行为连累到邦叔。纵使下令逮捕其他四名记者 的人是他没错,不过目前所有的报导都把我在萤幕前的行为,都描述成邦叔是下令攻击、 不当逮捕记者的罪魁祸首。 邦叔自己当然不屑去做解释(虽然说媒体也没给他任何机会解释),只不过对於了解 真相的人来说,现在萤幕上的报导内容其实更甚於任何的有形暴力! (邦叔以及全国警察的名誉现在都因我而受牵连,一想到这种令人百口莫辩的绝对暴 力,我的胃开始感到有些沈重。) 或许是感受到我的难过,咖哩面轻巧地挣脱纯纯的怀抱,跑到我的大腿上用无邪的眼 神看着我,同时撒娇着来回滚动,我只好下意识的抚摸着咖哩面防止牠跌下去。 「先搁下烦躁的心情吧,」谢诗娟顺手将电视关掉,「与其在那边沮丧,倒不如和我 一起分析案情来将功赎罪。」 说也奇怪,少了新闻主播惊耸的报导腔调之後,原本烦躁的心情顿时平稳不少。从角 落喇叭播放出来《田园》交响曲的旋律、老式咖啡机里面飘散出来的咖啡香气、眼前两位 美女的笑容,还有咖哩面这只调皮小猫在我手中的重量。 虽然自己目前的处境堪虞,不过能有这麽棒的避风港可以依靠,人生似乎也没这麽糟 。 「对了,待会是哪位大人物要来委托?你们不用准备回避吗?」回复平常心後我才发 觉店里面最隐密的桌次上面摆了黑玫瑰。 其他侦探社同业是开公司并用招牌广告来拉客,多半是当面和顾客接洽费用和说明调 查内容,之後陆续会以电话或多次会面来交代访查结果。 有别於他们,雪猫则没有招牌或打广告,通常是以网路信件的方式先过滤案子,然後 请委托人拨打一支侦探社所专用的手机门号来描述请托。而案件结束後,双方会相约在某 处当面交换调查报告和委托费用。 对於如此麻烦又复杂的处理方式起初我也感到非常怀疑,虽然谢诗娟告诉我的理由是 不希望雪猫咖啡店同时兼任侦探社的事情曝光,不过我隐隐约约察觉到如此神秘的联络方 式应该是为了钓鱼─因为够神秘,当事人不必露面就能提出委托。 如果顺利进行下去的话,透过口耳相传的方式,将会有更危险、更离奇的案件上门求 助。 她究竟想要什麽?更危险的委托还是离奇的密室杀人?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设立雪猫侦探社绝对不是想安稳的赚大钱。 不过偶尔也是有那种惹不起,同时非得当面接洽才满意的顾客,为此谢诗娟特地准备 了黑玫瑰。 每当店里面靠近墙边的座位摆设上花语为秘密的黑玫瑰,当天下午咖啡店就会停止营 业,让委托人能亲自前来和我交谈。(佯装成事务所负责人是我的坚持,我实在是不希望 谢诗娟亲自面对高风险的顾客。) 谢诗娟在替顾客准备好饮料後就会离开,实际上她则是回到三楼,透过闭路监视器等 设备了解整个说明经过,在适当时机对我耳朵内的接收器下达指示。 在我印象中,前一次摆出黑玫瑰是几个月前替某位立委夫人调查她先生的外遇事件所 准备。伪装成包场的顶级服务所费当然不赀,但是这些顾客通常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爽快 付费,有时还真让我这个穷小子羡慕到死。 「这次比较特别,我们可以留下来和思勉哥一起接见委托人,不必回避喔。」王纯婷 从我手中抱走咖哩面,有点兴奋的说着。 「今天的客人比较特别,你等会儿就会了解。」谢诗娟抢先说明,似乎不想让我再多 说些什麽。虽然有点担心,不过我知道她并非那种任性不讲理的女人,因为了解她的脾气 ,於是我耸耸肩不再争辩。 「这是目前最新的进展。」我从公事包内拿出L型资料夹,谢诗娟一拿到手就聚精会 神的看起报告来。我在心中暗暗感叹着:「你要失望了。」 10多张记载各种详尽调查的A4影印纸,同时,也是10多张宣告线索中断的死胡同。 简单举例好了,负责调查弓箭的哈雷学长对於屍体上的弓箭可是费了一番苦心,几乎 在弓箭拔出来的那一刻就被送往监识科监定。在得知弓箭的规格型号是极为普通的9mm铝 箭後,他和几位同事几乎把整个大台北县市的弓箭练习场、专卖店、生产工厂还有跳蚤市 场给翻烂了,甚至连十字弓协会或是拍卖网站也没放过。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内要负责 如此庞大的范围,不知道学长们究竟花费多少心力? 「关於弓箭的资料还多的嘛!不过…,可用的消息似乎没几个。」 没错,他们的努力和回报似乎不成比例。由於现场没有找到犯案用的长弓,光凭着几 支没有序号的铝箭实在是难以缩小调查范围。 另一方面,在看过调查报告後我才知道,原来台湾买卖这类危险武器竟然是这麽简便 的事情。一般人只要满20岁又无前科、住所固定、目前精神状态正常,还有目前没有法律 诉讼问题(这应该是怕长弓沦为寻仇工具吧),在通过执照审核後就能购买原厂货。 虽然说绝大多数的使用者和商家都是守法的好国民,只不过在我看来这其中大有问题。单 单是申请执照这点,在路上抓个适合的游民当人头一点也不困难,更别提不肖商家、路边 摊或网路管道私底下所卖出去的黑货究竟有多少呢。 而关於麻醉药的部分也没有多大斩获,犯人使用的正是俗称强奸药的FM2,就是常常 在电视或影片上看到坏人迷昏女主角用的药丸。 负责这条线索的警员认为,只要深夜去几间声名狼籍的夜店晃晃,运气好的话那些年 轻药头就会问你要不要找点乐子。只要开个价,大麻、K他命等等各类三、四毒品都能轻 易到手。 虽然说FM2是管制药品,不过真有心想取得也不是难事,当药头够了解买家的背景後 ,更高档的东西才敢出货。 「已经查出麻醉药的成分了,还真是有效率。让我看看…」诗娟好奇的问着。 再看下去也没用,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虽然说不同工厂或是药头所贩卖的禁药,纵使是相同的药品,有时候其中的化学成分 也会略有变化,这点在美国犯罪监识影集里面往往是破案的关键─帅哥或美女监识员从物 证上找出某个特定化学成分,然後再根据此条线索连结到特定嫌犯上,接下来就是等着破 案了。 「真糟糕,FM2这条线索实在是范围太大,看来是派不上用场。」 「我不懂,不是查到药品成分了吗,怎麽会没用呢诗娟姐?」王纯婷困惑的问着。 「好比我们手边有一杯珍珠奶茶,虽然说可以根据杯子的包装找出是歇脚亭或是50岚 的哪间分店所卖出去的,也可能根据珍珠的口感、奶茶的成分来推断是哪时、哪天所销售 出去的,不过我们却很难查出来这杯奶茶是谁买走的,毒品买卖也是同样的道理。 「刚刚所说只是一种理想化的假设,通常有很大的机率是我们根本查不出来毒品的供 应来源。」我举了一个夸张的例子来说明,没想到纯纯听完之後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思勉说的不错。或许警方能找出卖药的人,但是他们不太可能记住到底是谁买走的 ,再说他们会不会配合办案也是个问题呢。而且真要从这条线索来查的话,恐怕得花上更 多人力来帮忙不可,但是按照目前守门员的犯案速度来看,恐怕没办法及时发挥功效。」 谢诗娟抽出其中一张纸来放在吧台上,「不过这条线索可能值得一查。」 仔细一看,原来她说的是最近几天进入C大校园的汽机车明细资料,没想到谢诗娟的 想法竟然和弥勒佛差不多。 稍早前的搜查会议讨论中,谢叔曾表示可以将重点放在守门员如何搬运屍体这点着手 。不过从深入调查後得到的资料来看,我觉得意义不大。「这上面不是只有纪录这两天进 出的车量吗,不过守门员也有可能骑机车吧?」 「对啊,像我们学校就有一堆人骑机车来上课。」 「守门员在勘查地形的时候,的确有可能以步行或骑机车的方式进入C大校园,所幸 我们不必调查这点,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两天进出的汽车就好。」谢诗娟平淡的说出结 论,这又让王纯婷感到相当困惑。 「从解剖报告中我们可以知道,死者失踪後是先遭到凌虐然後才被杀害,而且屍斑集 中在背部和下半身,屍体已经变成僵硬状态,这几点思勉你应该还记得吧?」看到我们两 个露出困惑的表情,谢诗娟微笑的将咖哩面抱在怀中,一边抚摸着牠一边解释:「死者的 车从犯案至今都还停在公司停车场对吧?由此我们可推知死者应该是被守门员给载入C大 校园。」 「你说载入?难道你的意思是死者和守门员是大大方方的开车一起进去C大的吗?」 我越听越糊涂,难不成凶手真的那麽大胆?「可是根据大门警卫的证词,案发前後并没有 看到疑似死者的人搭车进入校园啊。」 「我可没这麽说。」对於不能举一反三的我,谢诗娟有点无奈的皱眉说着:「死者进 入C大的方式,我跟你们警方目前看法一致,他绝对是被藏在车内载进来的。只不过说到 这我倒想考考你,守门员究竟是先杀了人再运进校园还是将人运进校园再杀害呢?」 又来了!谢诗娟偶尔会像这样考验我的能耐,有时候是景点介绍,有时候是流行服饰 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起初我不怎麽在意自己回答的内容,也因此往往会惹的她不高兴。直 到前几个月看了几本两性互动的书籍後,我才猛然惊觉这会不会是一种似有若无的暗示, 甚至是她的考验? 自从明白她委婉的提示後,果然讨她欢心的成功率就大增,而我也渐渐发现过去的自 己在很多方面都有不足之处需要加强。 现在她的笑容中带了几分戏谑,我宁可相信她是对着怀中的咖哩面而笑。突如其来的 考验让我感到忐忑不安,眼睛只能直叮着她抚摸猫背的手指,彷佛是轻轻骚动着我冒汗的 背脊一般。 该死,怎麽想都是守门员杀了人之後才把屍体运进去的。不过她提问的方式就好像摆 明这个答案是个荒唐的错误。 先杀人还是後杀人?那个才是正确答案? 「我想…应该是之後才杀人…」想不出合理推论的我迟疑了一阵才说出这个违心之论 ,心虚的回答着。 「为什麽呢,思勉哥?」 真该死!纯纯看出我是随口敷衍,故意落井下石的逼问,她真是个面带微笑的小恶魔 。要是说出自己是随口猜测大概会被诗娟给讨厌吧?不过万一说错了,她对我的评价会不 会更差呢。 「嗯…,被害者的屍体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思勉,不错嘛!虽然没有完全说出来,不过能发现这个疑点也算是不错了。」谢诗 娟微笑着将咖哩面抱给王纯婷,然後翻开解剖报告那一页。「我发现在屍体上出现一个很 大的疑点,那就是死後僵硬和屍斑的呈现状况。」 竟然被我蒙对了!在高兴之余也不忘仔细聆听她的解说,毕竟没有人在天天过年。当 她说出屍斑和死後僵硬这两点疑问,倒是顺便勾起了我在受训时所学到的那些课程记忆。 人死亡之後自然不再有血液循环,此时体内血液会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往低处流动并 沈淀出现瘀斑现象。一般健康的人在死亡三十分钟後,屍体就会逐渐产生屍斑,时间越久 会越明显,通常在经过七、八个小时後颜色会变成非常浓的紫红色,这时候压迫皮肤会让 该处血液移动而不再回流,压迫部位就会失去原有的颜色。如果为了某种原因移动屍体, 屍斑的位置也会发生变化。 但是一旦死亡时间超过八、九小时候屍斑就不易移动了,皮肤内的血管不会一直保持 和生存时相同的状态,过了一段时间後血液就会渗透到血管周围组织内,即使改变屍体姿 势,也会在原来的地方留下部分颜色。而红血球也会因为根据时间而逐渐破坏,红色的血 红蛋白溶进血浆里,当原本的屍斑渗进微血管周遭的组织里後,就不可能加以搬移改变了 。 至於屍体僵硬也是在被害者死後才会发生,而且根据时间的经过,程度也会更加的严 重。人体内的肌肉大多数受到脑神经的支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死後僵硬是因为脑神经 停止运作,但是造成肌肉收缩的化学反应却依旧以缓慢的速度进行,所以死後经过一定时 间肌肉就会收缩,最後造成僵硬的结果。通常来说屍体僵硬在死亡後十二小时出现,持续 约十二小时,在接续的十二小时消退。 「…有哪里奇怪?」虽然唤醒尘封许久的记忆,但我仍旧没有看出两者间的端倪。 「被害者死亡的时间和警方到达陈屍现场的时间,两者相距多久?」 「110报案专线是在29号凌晨3点接到疑似凶手的报案电话,经过五分钟後第一位警员 赶到现场,接着其他人也陆续赶到…。至於死亡时间,根据法医的验屍报告,死亡时间大 约是28号中午12点左右。两者大约相差15小时。」 「通常在被害者死亡12小时到24小时之後全身就会变的完全僵硬,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 (完全不懂。) (糟糕的是我还不能举白旗或是翻答案。) 在谢诗娟微笑不语的状况下,我只好左顾右盼的乱瞄、不时搓着左手拇指来消除紧张 。短暂沈默搭配着那首轻快的《田园交响曲》旋律,这种情况反倒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我放弃,你就直接说下去别再卖关子了。」 「真是功亏一篑,差一点就猜到的说…」谢诗娟戏谑的说着,同时用食指指出验屍报 告的某个部分:「法医根据屍体上许多绳子綑绑的痕迹,还有僵硬的情况推断,死者在遭 到凌虐的时候,应该是以站立的状况被綑绑。」 喔,这倒是有点意外。 在我的印象当中,好莱坞电影的拷问情节通常是将人质绑在椅子上,然後再让对方体 验各种不人道的折磨手段… 咦,我好像想到什麽了,和屍体僵硬状况有关。 「被害者有可能是在C大校园内遇害的!」谢诗娟有点兴奋的说出这个结论,不过下 一刻就收起得意的笑容。 没错,就是这点。想通前後关联让我忍不住拍案叫绝,这说不定是破案关键呢。 我想诗娟她的推理是正确的。假设被害人是在校园外遇害,凶手势必要将屍体运进学 校,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将屍体藏在後车厢内运进来。只不过若是等人死了再把屍体 放进去,那麽屍斑和死後僵硬状况都会有明显的变化痕迹,法医不可能漏看如此明显的线 索! 也就是说,被害人是在被绑架後没多久就被运进C大校园的某处藏匿,然後才在校园 内遭受凌虐杀害,而冷血的凶手或许是把屍体直接藏匿在行凶的地点,等到凌晨的时候才 将屍体悬挂在升旗台上。 如果这个推论没错的话,的确可以解释很多问题。 不过,真的没有漏洞吗? 「诗娟姐,被害者难到不可能是先在外面被杀害,然後才被车子运进来吗?好比说私 人轿车、休旅车、大型货车之类的。屍体有可能藏在每辆进入C大校园的车子啊。 「再说现在每所大学里面几乎都有便利商店,而且每天都要补货一两次,车辆进出还 蛮频繁的。假设凶手故意布置屍体并用大型车辆搬运,也有可能符合屍斑的状况啊。」王 纯婷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出这个疑点。 「根据我的推理,守门员应该使用私人轿车的可能性居多。因为便利商店的补货时段 通常都是固定的,如果是利用补货的机会来搬运屍体,肯定会比平时更耗费时间,这样太 容易暴露出行踪了。按照目前守门员的犯案模式来推断,虽然他渐渐提高犯案时的风险程 度,不过这个聪明的狂人在还没达到目的之前是绝对不可能罢手的。 「不管怎麽想,我都觉得利用货车来搬运屍体的风险超过守门员可忍受的范围。假设 货车这个推论是错误的,那就要重新回到私人用车上思考了。 「被害人有可能在死後才被放入後车厢吗?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後车厢的宽度不够一 个成人横躺,如果将屍体弯曲塞进去的话,又不符合解剖报告中提到的屍斑状况。 「所以最後只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个就是守门员是驾驶休旅车,屍体被装在袋子里或 用什麽东西掩盖着然後放置在後座;要不然就是被害人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推入一般轿车的 後车厢,守门员将被害人运进校园後先将他藏匿在某处,然後才加以杀害并布置现场。」 诗娟接着又继续抛出问题:「不知到你们开会时有无讨论过凶手如何把一具成年男子 的屍体吊上升旗台?」 听到这问题我突然愣了一下,回想之前的开会记忆,大家对於这点似乎没有任何的疑 点,似乎大家的刻板印象都是犯下如此残忍刑案的凶手,肯定是个力气奇大无比的壮汉。 「一般升旗台的功能是为了升降旗子,所以不可能会有那种搬货时节省力气的滑轮装 置或者马达。所以很有可能凶手是将绳子的一端绑在车上,利用车子来将屍体吊起来。不 过,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在这里暂且卖个关子。」 原来如此,我除了点头表示同意之外,更想知道诗娟的另一个论点,只是不管怎麽询 问,她现在仍旧不肯透露。 不过随着谢诗娟的推论,在我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这两种可能的想像。逐渐失去体温的 被害人被塞进厚实的麻布袋、抬到後座,上面再堆放报纸等杂物後,守门员从驾驶座内微 笑地向警卫点头致意,然後慢慢地将银色休旅车驶入校园… 也有可能是这样。 守门员在被害人嘴里塞了块破布,粗鲁的将他丢进漆黑的後车厢,对方仍然卖力的扭 动被綑绑的手脚想脱困,守门员只是默默地拿起肮脏的黄铜板手,随即冷酷地向下一挥… 在盖上车厢的时候,带着手套的双手仍然微微颤抖着。然後守门员面无表情的将车子开进 校园内,当警卫慵懒的眼神检查贵宾证的同时,他的背後已经开始渗出冷汗,深怕被害者 会突然醒过来,然後猛敲後车厢好发出求救的噪音… 「依你的看法,那守门员不就有可能是在校园内行凶吗?」 「没错。」谢诗娟露齿微笑的看着我,「你知道接下来应该要做什麽了吧。」 寻找第一案发现场! 没错,升旗台本来就不是命案的第一现场,这点人人都知道,因为地上的出血量过少 ,死者深受折磨的状况绝不可能只流这麽点血;只不过苦无头绪继续搜查下去,没想到现 在倒是找到另一条新线索! 我依稀可以猜出来,守门员就是在大学校园的某个死角,用残忍的手段凌虐着被害人 …,在他恣意的施暴过程中,大意地留下一口唾沫、夹杂着兴奋的冷汗挥洒到斑驳的墙缘 ,或者,一时疏忽的脱下了手套。 只要找出第一现场,搞不好就能沿着些许蛛丝马迹查出守门员家里面的门牌号码! 但,我倒忘了要先确认到底是哪一种可能。如果守门员是用休旅车方法的话,那麽检 查校园可能就没有什麽意义。不对,搞不好他还是需要一个地点藏匿屍体,还是说守门员 就乾脆将屍体一直放在车上吗?真有人如此大胆吗? 正当我思考哪一种推论比较合理时,雪猫大门上的风铃轻轻地响了起来,一个肥胖的 身影从门边走了进来。 「谢叔?你怎麽会在这里!喔…嗯…这个…我…」突然间看到警局老前辈来到雪猫。 除了讶异之外,我更担心自己的双重身份是不是快被揭穿,我只好绞尽脑汁地想编出某个 可笑的藉口来搪塞。 「别急着解释,我是这次的委托人。」谢叔一进门就微笑的对我解释,「顺便跟我的 宝贝女儿要杯苦茶来喝,呵呵。」 咦!突然间听到这两件大消息,我的脑袋彷佛像是被两枚原子弹轰炸过似的,一时间 混乱不堪、完全无法思考。 诗娟是谢叔的女儿?今天应该不是四月一号吧? 「你们玩的办家家酒侦探游戏我老早就知道了,所以说小戴你可以放心,也别再装迷 糊了。」谢叔将肥壮的身子挪到王纯婷特地拉出来的椅子上。 听到谢叔这番偏颇的话,谢诗娟似乎略感不满,秀眉微翘的嘟着嘴,用我从没见过的 撒娇方式和谢叔有一搭没一搭的斗起嘴来,同时准备将开水倒入咖啡壶中准备煮咖啡。 没想到诗娟生气的模样也是如此迷人,但是他们父女俩在外貌几乎没任何相似之处啊 ,难道真是歹竹出好笋? 「我说小戴啊,你到底听懂了没?」 「什麽,啊不…刚刚才知道你们是父女这件事让我颇讶异的,所以没仔细在听…抱歉 。」 谢诗娟和王纯婷知道我又在妄想,听到这个拙劣的谎言时,两人对望着会心一笑。被 她们搞糊涂的谢叔摸着光头思考究竟何事如此有趣,而我只好赶紧打听刚才的对话内容好 支开话题。 「本来嘛,我是一直很反对小娟开什麽侦探社,平平安安的找份工作不就得了?不过 毕竟女儿长大了,我这个老头是再也管不动了。」 「爸,我们不是讨论过吗。」谢诗娟略带为难的口气,有点生气的将刚泡好的咖啡放 在谢叔面前,似乎是不愿意再和他继续辩驳这个陈年问题。 「好好好,我不提这件事总行了吧。总之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以私人的名义正式请你 们帮我调查目前C大凶杀案的事情。」谢叔拿起汤匙搅动着刚泡好的蓝山咖啡,面有难色 的说着,似乎是正在考虑要不要多加几包糖—又或者是该透露多少消息给我们知道。 「依阿娟的脾气,我猜小戴你早就把这个案子的消息透露给她知道了吧?不管你怎麽 打算,自己还是要了解现在的身份是警察,泄漏侦查中案件的消息会有什麽下场你应该清 楚才对,总之自己多斟酌点。」 这些话再次勾起我不好的记忆。 当初在考虑是否真的要投入警局里面当诗娟的眼线,自己就有稍微查过可能的後果。 嘿,光是刑法关於公务员渎职的相关惩处规定就叫人心惊胆颤了,听完刚刚谢叔的建言, 我似乎又再次流了一身冷汗。 究竟自己是否真的该为谢诗娟冒如此风险不可呢?现在才知道原来谢叔是他父亲,诗 娟她是不是不肯让自己亲人牺牲,才找了我这个冤大头当替死鬼呢?一想到这些事情,我 就支支吾吾的没办法好好回答。 「总而言之,这个案子牵扯到太多为难的因素,比较麻烦的是上头的怕事心态,另外 身为当事人的新闻人员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有很多事情…,唉,说来说去这是我们主 管阶级的责任… 「昨天我和安邦讨论後,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这…这是一步险棋啊你说是不是?你 看看,光是隔一天就有另一位被害人出现!我个人认为现在应该要以破案为重,所以才来 这里请阿娟帮忙。不过阿娟,你可要…」 「我知道—要注意安全。」谢诗娟立刻用坚定的语气回话,「爸爸你放心吧,危险的 事情我会交给思勉去办的!」 「那我就放心了。」 喂喂,你们父女俩凭什麽帮我擅自决定啊? 虽然说目前我的确有一个身份是警察没错,不过现在你们谈论的应该是雪猫侦探社的 业务范围吧? 无奈的是其中一人是我的警界老前辈,另一个人是私下打工的老板兼爱慕的对象,这 个小小的抱怨恐怕只能深埋心底了。还是哪天稍微跟咖哩面吐吐苦水吧? 「这是刚刚才出炉的案件报告,小戴早上就被调走,应该也没看过吧?」谢叔从老旧 的西装外套内掏出一份牛皮纸袋,慎重的递到吧台上,「内容是早上那起废弃公寓里的初 步调查报告。至於内容还真是够吓人。」 总是满面笑容、警界生涯二十多年的谢叔,理应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不过当他谈起 报告内容,脸上竟然露出少见的厌恶,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反而激起其他人蠢蠢欲动 的好奇心,就连咖哩面也忍不住跳上吧台用鼻子想嗅嗅那份公文。 谢诗娟默默地打开公文袋将里面的两份资料拿出来,然後将其中一份报告递给我。 「靠。」才刚看到文件封面上附夹的一张现场照片,就让我忍不住开口骂粗话:「犯 人真他…有够变态!」 我压下反胃的感觉继续看着现场勘验报告,守门员残酷的思绪恣意地在犯罪现场蔓延 ,然後又透过一张张的勘验照片扩散到我的面前,完全无法避免。 人究竟要经历过何种残酷的折磨,才会像被害者一样在扭曲的脸庞上挟带着面临死亡 而解脱的表情? 照片中一具屍体靠在屋内的梁柱旁,被反铐的双手因为渴求自由的挣扎而被手铐刮出 一圈圈的伤痕,有几道伤口几乎深可见骨。若没有死亡的阻止,搞不好他有机会折断几根 腕骨後逃脱,又或者就像某部惊悚电影的剧情那样─砍断自己的手脚好换取自由吧! 只可惜,守门员就像电影中的凶手一样,不可能放过他。 一根铁管插在他的喉咙里,不用看报告我也知道这一定是守门员在他死前活生生插进 去的!从嘴巴两侧的撕裂伤口中,几枚泛黄的牙齿上还沾满了黑褐色的血—这倒让我联想 到日本的裂嘴女鬼故事。 死不瞑目的双眼在监识人员拍照时已经开始混浊,就好比是在受尽折磨後,等待死亡 到来的眼神,像一只在钓钩上挣扎许久,最後被活活晒死的石斑。 不知不觉间我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转而重复浏览那几张现场照片。虽然明知自己会因 此而胡乱联想出一些有的没的,不过直觉告诉我,陈屍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不过,到底是 哪里奇怪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为什麽现场会那麽凌乱?感觉就像是有人打架过一样。」谢诗娟面无表情的看完报 告,拿出一张拍摄犯罪现场全貌的照片,「爸爸知道为什麽吗?该不会是第一批进到现场 的警察笨到破坏现场吧?」 顺着她手指点出来的部分,我看出布满灰尘的地上有好几双鞋印来回走动的痕迹,室 内的几件简陋桌椅似乎也被人推动过而露出以往的压痕,不过最可疑的还是被害人脚旁有 本书被随意扔弃。由於现在办案不像以往一样只要抓到嫌犯就能交差了事,近几年来开始 讲究证据办案,不但每个犯罪现场都要仔细蒐证,就连有关犯罪过程的相关人证、物证都 得要准备齐全,好让之後接手的检察官能顺利起诉。 然而起诉并不代表一定能将嫌犯定罪。 法庭上往往得透过检方和辩方律师互相攻防争点来厘清案情,因此只要证据取得的过 程有了瑕疵,有时候恐怕就失去了证据能力,最严重的後果将导致有罪的犯人因此开脱! 有监於此,要是我们警方在证据这方面出了差错,上头的检察官们可是会狠狠的教训呢。 难道今天有谁不小心犯错了吗? 「阿娟说对了一半,的确是有人破坏命案现场,不过不是我们警方。」谢叔忿忿不停 的说着,「而是几个想争功、抢独家新闻的白痴记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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