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英一怒之下，顺手在石碑上重重拍落，当下足底加劲，抢出山门。 眼前是个极大的圆坪，四周群山环抱，山脚下有座大池，池前疏疏落落的站着百来个道人 ，都是黄冠灰袍，手执长剑，剑光闪烁耀眼。只见中间大院一大块空地，两侧各插一面锦 旗，白底金字，绣着「比招」、「武亲」四个大字。 林朝英见了锦旗，向立在人群正中的王重阳打量几眼，问道：「比武招亲的规矩怎麽样？ 」周伯通站出身来，接口道：「凡年在四十五岁以下，尚未婚配，能胜得我师兄手中长剑 一招半式的，我重阳宫即尊她为师娘，由上至下，无不拜服敬佩，更愿将活死人墓、终南 山上三十座道观拱手相让，用作聘礼。」 林朝英笑道：「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岂能以如此儿戏之事相赌？你放心，我绝不抢了你 的师兄便是。」转头对王重阳道：「王重阳，你进招吧！」王重阳喝道：「好！」知道林 朝英武功厉害，手中长剑急进三招。林朝英哪将全真剑法放在眼里，长剑微摆，剑尖一颤 ，已指向王重阳手腕上穴道，正是玉女剑法中全真剑招的对头。 王重阳暗叫不好，左掌斜劈，要往林朝英握剑之手削去，哪知林朝英反击之势怪极，乃是 从最不可能之处拆解，王重阳要保住右手，必得先将长剑脱手。王重阳武功却也了得，虽 处劣势，竟也丝毫不乱，两人长剑连变数十路手法，却未曾有一次相碰之声，另一边左手 分心拆解自保，料想林朝英一时也难奈他何。岂知林朝英在这数十年之中，早已将他全真 路数能使用的诸般巧妙厉害变着，尽数预先拟好对付之策，每当王重阳自觉变招别出心裁 ，定能反败求胜，哪想到林朝英与丫鬟弟子早已将全真剑法拆解得烂熟於胸。见他左掌一 闪，已知此时该变招刺去，抢先削他手腕。王重阳大惊，急忙缩手，林朝英却也早已将他 袖口切下半截。 林朝英嘻嘻而笑，将袖口放在鼻边作势一闻，只觉沈香扑鼻，赞道：「好香，好香。」王 重阳叹息一声，拱手相退，问道：「好，你留下个日子来！」林朝英笑道：「谈什麽日子 ？天色暗啦，我赶着回家。」王重阳愕然变色，道：「你既胜了在下，我重阳宫有言在先 ，自然待阁下前来谈婚配之事。终身大事，焉能马虎？」林朝英笑道：「王重阳，我们旧 识多时，比武玩玩倒也有趣，招亲嘛，哈哈，这种人生大事，你还是多加考虑，自己瞧着 办吧！」王重阳气得脸色雪白，一时说不出话来，指着她道：「你……你……」 周伯通见了这等事，哪里还忍耐得住？见林朝英将银索搭上墙头，眼见便要飞身离去，当 下双臂一振，叫道：「你这样干不对！」林朝英一呆，随即笑道：「那要怎样干才对？」 周伯通愣愣的不知该怎生辩解，正色道：「你该当娶了我师兄才是！」林朝英笑吟吟道： 「要是我不娶呢？」周伯通道：「你既不愿娶，干嘛下场比武！既是比武胜了，却又干嘛 不要！」林朝英又好气又好笑，斥道：「王重阳不过是你亲师哥，干嘛你拚死了要喊我做 师娘？」论到武功，周伯通略逊二人一筹，兼之王重阳在一旁劝阻，终於罢手不追。 ──── 其时天气炎热，便是在古墓之中，亦是同样闷热难当。林朝英门下丫鬟来至地下水道，先 是在藤椅四足绑上石块，将其推下水中，又换上一身碧绿水装，正欲入水占个凉快，却听 得墓外却有人呼喝几声：「小早！小早！」当下轻叹一声，打消念头，换回丫鬟穿戴，应 声回话：「小姐有何吩咐？」 林朝英寻到丫鬟，啐了一声，骂道那王重阳不知好歹，终年的老武痴，竟还想着比武招亲 ，真是气煞旁人。丫鬟不禁腹诽：「王重阳之心，天下间怕只有你尚不知晓！」暗暗好笑 起来，林朝英不知她心中所想，将方才之事说了下去，丫鬟惊道：「那麽说，你竟没有答 应向王重阳提亲？」林朝英撒口大骂：「正冤家！我怎能主动提亲，倒似……倒似我没人 要了，千方百计要与他好似的！」 丫鬟心知两人性格，尚自无语，心中暗叹：「你二人若早日成亲，那才是天下之福呢。」 林朝英见她不语，一股孩子性格尽露，便道：「小早，你便是不知王重阳性格，要他对女 子倾心说几句好语已是千难万难，在我跟前更是要强好胜，我真正倒了几辈子霉，才遇上 这冤家。」林朝英叹息，又道：「不知世上有何法子，能令那王重阳松口……」 岂料丫鬟听了此言，灵机一动，反问：「只消王重阳亲口提亲，你便应允吗？」林朝英面 上一红：「他……他若真来求我，真心诚意，我又如何能为难？多半让他吃两三回闭门羹 ，便应允了他吧。」丫鬟充耳不闻，道：「既如此，我心中倒有一个计较……」 ──── 却听得祠堂外呼声大震，数十人齐声呐喊，若兽叨牛鸣，叽哩咕噜，浑不知叫些什麽。林 朝英心里害怕，不自禁向王重阳靠去。王重阳两人双手遭绑，低声道：「别怕，好像是大 批蛮子攻来。」突然间火光耀眼，数十人拥进祠堂来，手中都执着火把兵刃。林朝英见这 群人脸上涂得花花绿绿，头上插了鸟羽，上身赤裸，哇哇狂叫，虽是心里有底，仍旧怕得 厉害，王重阳见她发抖，不住安慰。 蛮子中一人抢先喝道：「汉人，不好，都杀了！蛮子，好人，要杀人！咕花吐鲁，阿巴斯 里！」举起大刀钢叉杀来，众人无奈，只得举兵刃迎敌。蛮子人多，武功又甚了得，群豪 各个以一敌三，或是以一敌四，不多时之间全被打倒。那首领单刀一翻，叫道：「汉人， 输了，蛮人，不输了！」 林朝英又惊又喜，心知丫鬟的计策实现了一半。只见首领提起刀来，对准林朝英的头顶， 说道：「女人，不好，杀了。」王重阳忙道：「女人，好的，不杀。」首领道：「老婆， 你的，不杀？」王重阳望望林朝英，只见她垂首不语，急道：「老婆，我的，不杀。杀我 ！」 首领呼的一刀，砍向王重阳背中，这一刀劈下去时刀风呼呼，劲力极大，但刀锋一碰到王 重阳身上，立即收劲，手腕一抖，大声叫道：「你，菩萨，杀不死？」王重阳只道自己护 身气劲厉害，蛮子终究不够见识，点头道：「我，菩萨，杀不死。」首领大拇指一翘：「 你，菩萨，不是的。大英雄，是的。」指指群豪等人，问道：「汉人，杀了？」王重阳摇 头道：「朋友，我的，不杀。」首领点点头，问林朝英道：「你，老婆，大英雄的？」众 人见正当其势，首当其冲回道：「就是这麽办。王兄弟，我没妹子嫁给你，女儿还只三岁 ，喂，你们哪一个有姊妹的，快去叫来，跟这位王英雄拜堂成亲，请他劝劝蛮子放了我们 ！」另一人道：「重阳真人义薄云天，倘若我藉此跟他结了亲家，倒是天大的运气，只可 惜我有兄弟，没有姊妹。」又一人道：「我姊姊早已嫁人了，已生了八个孩子，王真人， 你倘若等得，我待姊夫死了，叫我姊姊改嫁给你。」 林朝英见众人越说越不像样，个个显得错过良机，可惜之至，大姑娘家这玩笑也开得的？ 忍不住就要反口，幸得丫鬟混在蛮子之中，见她神色有异，连忙咳嗽，帮着又喊：「老婆 ，你的，抱抱！」便去割断两人手上牛筋。王重阳见眼下脱险，一时竟忘了两人一身武功 ，反倒在众人怂恿之中，不知该不该依言相拥。 正犹豫之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厉声喝道：「师哥，我来救你！」丫鬟眼见竟是周伯通这路 煞星来了，连忙呼喝蛮子齐退。王重阳这才惊觉，叹了口气，说道：「七子们不知怎样了 ，我去瞧瞧。」林朝英心中有无数怨言，全是针对周伯通而生。 ──── 卓不凡见王重阳神色有异，只道他心中隐藏着什麽重大秘密，一招「玉带围腰」连攻他前 、右、後三个方位，三处都是致命要害，凌厉狠辣。嗤的一声，剑刃从他腋下穿过，将他 的道袍划破了长长的一条，怀中那幅林朝英的图画便即落了出来，群豪「啊」的一声，不 约而同都往林朝英之处瞧去。卓不凡瞥眼见到那轴图画，心道：「这小子画了她肖像藏在 怀中，自然对她有万分情意。」拾起画像，说道：「小兄弟，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嘿嘿 ，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不过有人从中作梗，你想称心如意，却也不易。这 样罢，由我一力主持，将这位姑娘配了给你做妻房，即刻在此拜天地，今晚便在古墓中洞 房如何？」便笑吟吟的伸手指向林朝英。 王重阳脸上一红，忙道：「不，不！卓先生不可误会。」卓不凡道：「男大当婚，女大当 嫁，知好色则慕少艾，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怕丑？」当下长剑抖动，一招「天如穹庐」 ，跟着一招「白雾茫茫」，两招混一，向林朝英递去，要将她圈在剑光之中拉过来，居为 奇货，以逼得王重阳交换秘密不可。林朝英一见这两招，便道：「『天如穹庐』和『白雾 茫茫』都是九虚一实，又是什麽了不起的招式了？」心知只需中宫直进，捣其心腹，便逼 得他非收招不可。可是心中虽知其法，却想见王重阳如何重视自己，会否在群豪众目之下 出手相护。若要自己开口相求之後方才出手，那可大大的索然无味。 王重阳一见到卓不凡的剑招指向林朝英，自然是大惊失色，连叫不可，急冲过去挡在林朝 英身前。卓不凡剑招虽快，王重阳还是抢先一步，长剑寒光闪处，嗤的一声轻响，却在林 朝英腰带上一划，她随身那块破袖竟也跟着落地。卓不凡剑尖捞起，冷笑一声：「好啊！ 情郎随身带画像，这块布帕，肯定亦是两人定情之物了！」林朝英本来少女心性，面薄如 纸，眼见偷偷收藏的破袖被王重阳瞧见，更是羞愤难当，连忙出手要从卓不凡手中抢回。 卓不凡还道她当真动手，左掌运劲，猛向她肩上击去，但听得啪的一声响，一股猛烈无比 的力道反击而来，卓不凡「啊！」的一声，身子向後飞去，砰的一下，重重摔在石墙之上 ，喷出两口鲜血。 众人见林朝英单以体内真气，便将卓不凡弹得身受重伤，都是一阵惊呼，正欲夺门逃出古 墓。却听得一声娇叱，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站住了，古墓派是什麽地方，容得你们要 来便来？」 ──── 这一日睡梦之中，林朝英忽然闻到一阵甜甜的幽香，只觉得全身通泰，说不出的舒服，迷 迷糊糊之中，又觉得有一样软软的物事靠在自己胸前，她一惊而醒，伸手去一摸，着手处 柔腻温暖，竟是一个不穿衣服之人的身体。她大吃一惊，道：「阁下是谁？」那人道：「 这……这是什麽地方？怎地这般冷？」喉音听来竟是男子，更像是那王重阳的嗓声。林朝 英更加惊得呆了，颤声问道：「你……你……来我寒玉床上做什？」王重阳道：「好…… 好冷，尊驾又是何人？」 林朝英待要起身相避，一撑持间，埋入了王重阳的怀中，右手却揽在他的腰间，方知两人 此刻空有一身功力，却是全身软绵绵的施展不出，喝道：「喂，你推我一把！」王重阳道 ：「什麽？」林朝英道：「我们这样……成什麽样子！」王重阳修习童子功有成，生平只 与林朝英、孙不二、林朝英的丫鬟三个女人说过话，这数十年之中，因专心起义抗金大事 ，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此刻双手碰到了林朝英柔腻娇嫩的肌肤，一颗心简直要从口腔中跳 了出来，却是再难释手。 林朝英嘤咛一声，吐气如兰，王重阳不由得天旋地转，全身发抖，颤声道：「你……你… …」却是难以自己，双手微一用力，将她抱在怀里。林朝英凑过嘴来，贴在他左颊之上， 问道：「我到底是不是在作梦？要说是梦，怎麽我清清楚楚知道你抱着我，又知道摸的人 是谁？」一面轻轻抚摸王重阳的面颊胸膛，又道：「要说不是作梦，我怎麽好端端地睡在 古墓，却会突然间没了衣裳，又没羞没臊地和梦里这个你抱在一起？」王重阳心道：「原 来你也是突然间模模糊糊，神智不清。」只听得林朝英又柔声道：「平日我一听到你半句 说话也要害羞，始终不肯说出真话。怎麽一到了这梦哩，我便心神荡漾，不由自主？唉， 说是梦，又不像梦，说不像梦，又像是梦。」 王重阳道：「我跟你一样，也是又快活，又害怕。平日不敢玷污了你冰清玉洁的性子，只 敢在梦里这般跟你说话。」林朝英道：「你叫我什麽？」王重阳道：「朝英，朝英。这样 的美梦，真望咱俩能做一辈子，永远也不会醒。」说到情浓之处，两人又沉浸于美梦之中 ，迷惘之意渐去，惭愧之心亦减，恩爱无尽，尽情欢乐…… ──── 童姥：「女人只有两种，不是青梅竹马，便是狐狸精。」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1.163.195.197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JinYong/M.1728992657.A.DA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