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林义雄的双胞胎女儿生日(2/2) 跟忌日(2/28) 20周年时，由方素敏口诉，叶绮玲 代笔，写给亮均、亭均的信，刊登於自由时报。 https://www.facebook.com/chilling.yeh Lexie CL Yeh FB 这封信是翻出来给我女儿看的, 我女儿从小就知道林家阿嬷跟三姊妹的故事, 只是没看过 这封十几年前, 林妈妈方素敏写给在天堂的双胞胎女儿的信。我当时只是代笔, 听林妈妈 回忆20几年前的往事再整理写成信。听林妈妈回忆时当场不敢哭, 回家才大哭. 现在再读 ㄧ次还是哭. 不是因为有这样悲伤的往事就得怎样怎样, 只是觉得故事/历史要让小孩子 知道。 ===== 寄不出去的悄悄话/方素敏(2000) 亲爱的亮均亭均， 知道吗？今年春天，你们的奂均姊姊就要当妈妈了呢，而你们，也就快要当小阿姨了 。妈妈常常会想起你们还是婴儿的时候，只有三四岁的奂均姊姊手拿奶瓶，想要帮妈妈 喂你们喝牛奶的样子，而现在，姊姊就已经要有自己的小孩了。如果你们还在，两个人 是不是会轮流着要替姊姊喂她的小婴儿呢？ 想像你们两个兴高采烈地学着怎麽当阿姨的可爱模样，很久没有哭的妈妈，眼泪又 忍不住掉了下来。做阿姨的你们，应该已经是二十七岁了，可是妈妈脑海里浮现的画面， 却仍是两个小天使般天真活泼，只有六岁的小阿姨，快乐地围绕在当了妈妈的奂均姊姊身边... 今天是你们第二十六个生日，妈妈常常忍不住在想，二十七岁的你们会是什麽样子， 是不是长发披肩、浏海齐眉、笑起来眉毛弯弯眼睛亮亮呢？会不会像奂均姊姊那样弹得一 手好钢琴？两个人会仍然像以前一样形影不离，还是正各自沉醉在爱河中、享受青春与 恋爱的美好？知道吗，奂均姊姊两年前订婚时，身上穿的正是妈妈当年结婚时的白缎礼服 。偶尔妈妈会忍不住微笑地想着，如果是你们两个同时要结婚要穿妈妈的旧衣服，妈妈 也许会为了礼服只有一件而小小地伤脑筋吧。 二十六年前你们两个一起来的时候，妈妈也曾为了差不多的事情伤过脑筋：你们还在 妈妈肚子里时，妈妈不晓得有两个你们，只是常常感觉到彷佛有两颗小小的心脏同时在 妈妈肚子里跳动；妈妈跟医生说：「我觉得这边还有一个心跳」，医生却坚持只有一个 娃娃在肚子里，因此妈妈为你们准备的小衣服小裤子都只有一人份。二十六年前的二月二 日，妈妈费了好大的力气把亮均生出来後，医生盯着只有一千九百多公克像只小猫咪的 亮均说：「怎麽肚子那麽大只生了那麽小一个婴儿」，才正在喘息的妈妈马上肚子又痛 起来，几分钟之後，比姊姊重一点点的妹妹亭均也来了，果真是双胞胎。但妈妈还来不及 高兴，就开始烦恼起没有准备够的东西... 亮均亭均，你们跟阿嬷一起离开爸爸妈妈到天堂去，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们 一定无法理解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突然间你们就这样走了，为什麽不能再去幼稚园 、为什麽不能再唱我的邦妮、为什麽不能再让爸爸两手抱两个比比看谁比较重。亮均亭均 ，对不起，妈妈没有办法回答这些问题，因为妈妈自己也不明白。二十年前不懂，二十年 後，妈妈还是不懂，只是，妈妈已经不再像从前那麽爱哭了。 记得妈妈第一次鼓起勇气告诉奂均姊姊你们永远不会再回来了的那一天，姊姊抱着 妈妈大哭，妈妈也抱着姊姊大哭，两个人就那样抱在一起哭、哭、哭、一直哭到累得沉沉 人睡。那天之後，奂均姊姊不再哭，妈妈也不敢在她面前掉眼泪，妈妈甚至不敢去想你们 ，不敢去看爸爸为你们剪贴的相簿，只怕想你们会想到没有勇气活下去，可是奂均姊姊不 能没有妈妈，於是妈妈只有在梦里偷偷想你们，可是却总是梦见怎麽都找不到你们，於是 又满脸泪水地醒来。奂均姊姊是个很勇敢的姊姊，因此妈妈告诉自己，我也必须是个很勇 敢的妈妈。二十年过去，妈妈还是那样的想你们，也仍然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你们跟阿 嬷回来，只是，妈妈真的已经不再因为伤心而掉眼泪了。 二十年前，你们刚走的时候，妈妈除了每天以泪洗面伤心欲绝，心里也烧着一把无可 抑制的怒火，一种要为阿嬷跟你们讨回公道的愤怒；有一天，妈妈跟还在牢里的爸爸说， 妈妈决定要参加1983年年底的选举，不是为了控诉、更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要把事情 说清楚，为了不让你们不明不白的牺牲。很久一段日子一句话都不说的爸爸突然开口说： 「我不赞成」。爸爸的反应当然是错愕、不可置信、也不舍得，毕竟妈妈的内向害羞， 跟政治、选举是完全扯不上关系的。爸爸向来也保护妈妈，不要妈妈多问世俗人事，更何 况是要妈妈一个人站在演讲台上面对千千万万的大众。爸爸不断地反对，但几次之後， 看见妈妈一脸的坚决执坳，爸爸也就沉默了。 大家都以为妈妈是「代夫出征」，可是只有妈妈心里晓得，妈妈其实是代替亮均亭均 与阿嬷站出来的；每次一站到台上，寒风中看见台下成千上万的忧虑哀伤的眼神，妈妈的 泪水就忍不住流满面，可是，即使泣不成声，妈妈也忍着撑在崩溃的边缘，一字一句大声 地把话说出来，让所有的人知道你们的事情，希望发生在我们家的悲剧不要再重演。原本 妈妈以为，永远失去你们的这种痛苦是无人能理解与分担的，但是每当妈妈看到台下跟着 痛哭流涕的群众，妈妈的泪水中就多了一分感谢的激动。每一场演讲都是妈妈情绪的极限 ，然而，泪滴在脸上被寒风中吹乾的同时，妈妈心里却多了几分暖意，痛苦似乎不再那麽 绝望，恐惧也不再那麽黑暗，虽然对你们的思念仍是无止境，妈妈却不再觉得那麽孤单无 助，因为有那麽多人是默默跟我们站在一起的。 二十年来，不论爸爸妈妈在那里，对你们的思念总是如影随形。虽然知道你们在那边 应该是一年一年的长大，从六岁的小女孩，变成荳蔻年华的小少女，转眼又是双十年华的 漂亮宝贝，可是怎麽妈妈每次想起你们，你们还是当年幼稚园大班清纯可爱的模样呢？ 二十年，让奂均姊姊从九岁的小女生变成今天充满喜悦期待新生的准妈妈；二十年，你们 也应该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大女孩了呢。 记不记得以前每年除夕夜，爸爸细心整理剪贴，要让你们长大当嫁妆的相簿？那是你 们的礼物，应该是要让你们带到天堂去的，可是爸爸妈妈舍不得，相簿就留在自己身边了 。二十年来，爸爸一直不忍心再去看你们的相片，妈妈也是到这几年来才敢悄悄地把相本 搬出来，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你们从出生到七岁间的珍贵记录：刚出生时，亭均的脸较圆， 亮均的脸较瘦，两个双胞胎姊姊长得不是那麽像，可是越大就越像，特别是两个人都穿着 一式一样的漂亮衣裳，留着同样可爱的浏海与齐肩直发，亲戚常常都分不出来谁是姊姊谁 是妹妹。你们出生後，妈妈其实心里有想着要再生一个，看是不是能给你们生一个小弟弟 ，但是爸爸说：有你们三个就够了。每天爸爸下班回来，你们三个小女孩总是兴高彩烈地 嚷着爸爸爸爸，争相奔跑到爸爸身边要爸爸抱，要告诉爸爸这个那个，爸爸妈妈都觉得， 有你们三个，就拥有全世界了，而爸爸的忙碌奔波，也是为了要让你们的世界更美好。虽 然你们在爸爸妈妈身边只有短短的七年，那七年却是我们一生中最甜美最璨烂的阳光回忆 。 经过无数的暗夜心碎後，妈妈逐渐学会了感谢上帝，感谢上帝让我们曾经拥有亮均 亭均最天真美好的岁月；也感谢上帝，在你们懂得忧愁与悲伤之前，就将你们带到天堂去 ，让你们永远像小天使般地在上帝的花园游玩，远离尘世的邪恶与污浊。几年前，爸爸曾 经梦见你们两个在海里像小美人鱼般快乐地嬉戏玩耍，无忧无虑地追逐着阳光下彩虹般的 泡沫，虽然只是梦，却让爸爸觉得好安慰。在天堂的你们，永远是好乖好漂亮、好漂亮好 乖的小天使吧。很快的，奂均姊姊的小婴儿就要出生了，你们两个小阿姨可要好好地当 小婴儿的守护天使，让姊姊的小婴儿平安快乐的长大。 生日快乐，永远永远 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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