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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奇雾迷航 探索未知的冒险喜剧 爱与希望 锲而不舍的追寻物语 当所有的走向皆归一之时 人们将要面对的是湮没於无知的过去 在逻辑的境界线上 挑战梦与现实交错的大冒险! https://home.gamer.com.tw/artwork.php?sn=5528340 以上连结为巴哈小屋版本 内容基本一样,只是巴哈无法一次贴所以有分段 希望板友看过之後可以不吝动动手指 给个推或gp 谢谢。 §§§§ Prologue §§§§  一个人走着,两侧那紫色中带红的山壁,如同反应心境般不断地宽窄变化。  头上此有彼在,无可成束的白发也随着行进,各自孤单飘零。  不意间停下了脚步,只因那理应看不见去向的长路传来了彷佛出口般的曙光。  再次踏出步伐之前,过去的光景於眼前不断飘忽。  那是──  ………………  …………  ……  女孩手牵着另一个年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在街上跑着。  两人身上的衣服老旧补破,年纪较大的那名女孩动起来有些别扭的步伐,是因为要配合 另一个孩子的步幅才不能全力以赴罢了,要不然她巴不得想大步一跨飞奔而去。 「快点,再跑快点!」 「嗯、嗯……」  就算刻意放慢了脚步,较小的孩子也显得有些吃力,喘息间连话都无法好好应答。即使 如此,两人脸上依旧挂着不言而喻的喜悦。  跑在今天略为悠闲的街上,比起一个个疑惑转头的外地人,对於路边的店家而言倒是看 惯了的光景。穿过大街後向右拐了个弯,一小段的缓斜坡道下去再左转,前方没多远的大 大拱门,就是这个城市的南方关口了。  关口里负责稽查的中年男人理都懒的理出声打招呼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赶 快离去。  出了城镇,继续往郊外前进。  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好走的铺石,变成了泥土道路,如果是在下雨天路面还会四处积水, 变得泥泞湿滑难走。 「幸好今天天气不错呢!每次下雨天总是很麻烦。」 「哈啊──哈啊── 我、我也……讨厌……下雨……」  因为喘气又不擅长调节,所以说话结巴。 「啊!我其实不讨厌下雨喔,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欸?觉得麻烦,不是讨厌吗?」  沿着路旁而走,脚步随日常对话逐渐慢了下来。  帆布盖於车斗载满货物的马车,些微装饰载着乘客的马车,也有只背着行囊或简单货物 的,骑在马上或是步行的人,大家缓缓跟列队移动,等待经过关口进入城市,相反的方向 也有出了关口之後逐渐加速离去的人车。  两人边走,时不时转头满是兴味地看向来来往往。 「哇──!」  瞪大了的双眼,不自觉地张开嘴发出惊叹声,吸引了视线落在不同方向的女孩往同样的 方向看去。  是一辆牛车。  虽然路上的数量比马车要少但并不稀奇,通常是农家使用,尤其是当今的季节。後面的 车斗除了载满了刚收割的作物,还挤了像是搭便车的三个人,其中一个青年正慷慨激昂地 向另外两人讲论述说。  这个时不时辅以手势,高谈阔论的青年男子,从装备衣着可以看出应该是个冒险者,而 另外两人则── 「快看快看!」  女孩的衣角被拉扯着。 「嗯,我正在看。」  两人不约而同的脚步变得更慢。  一个是乍看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注视着正在说话的青年,其身上一席黑色的斗篷,纯 黑,黑到彷佛发亮,上面无多余的饰品,可能就连一点灰尘也没沾上吧!有些不自然的异 常感,但──好像也就只有这样,又感觉非常自然没什麽。  中年男人的身侧,坐着另一个看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或是更大一点的女生,与专心聆 听的中年男子不同,心不在焉。一块简单黑色的披肩,披肩下面是纯白的,边角有着金黄 刺绣纹样装饰的长袍,以及一头蓝色长发及腰,那是比晴空还要深的蓝色,很是漂亮。  怎麽看都很高贵的服装,那是女孩从来都没有看过的,连衣料都无法想像。 「好厉害,好漂亮喔。」 「嗯。」 「是厉害冒险者吗?」 「比起冒险者,我觉得比较像是哪里的贵族吧。」  两人的对话刻意放低了音量,像是怕讨论会被听到似的,事实上在这车来马往的道路边 旁根本没有必要。 「鬼、族?之前在面包店前面穿很漂亮那种人吗?」 「欸?啊!好像又不太一样……」  那两个人感觉应该比镇上的贵族又更加高贵吧?但如果是贵族为什麽会搭便车?没有自 己的马车吗?正当女孩思考着的同时,两人与牛车交会。  交头接耳间亦不间断的视线,冷不防地捕捉到了望向自身的凝视。  兔躯一震,像是做坏事被抓到一般。  比起那目光堂堂的赤红眼眸,女孩缓缓地移开自己的视线,想要逃跑的感觉油然而生。 「快、快走吧,已经迟到了。」 「哈哈,被看到了。」 「笨、笨蛋,快走啦!」 「嗯。」  女孩正打算快步离去,自己握拉的小手却不断晃动,像似在手中轻轻挣扎。 「拜拜!」  大大方方地,或是说根本没在思考,就垫起脚尖挥手道别。  牛车上的蓝发女生也微笑地挥了挥手。  女孩也因此冷静了下来,纵然对到了眼,自己也没做什麽坏事又何必畏畏缩缩。 「那个人真的好漂亮喔,我以後也要变成那样。」  较小的孩子边说,边一手摸着自己像男生一样的短发。 「嗯……是呢。」  冷静之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取而代之,有很多种的感觉全混在一起,女孩当下还没 办法很好的理解那是什麽样的感情。  两人继续向前走。  随着一路上的往来逐渐稀疏,右方几座绵延的小山丘也逐渐向两人靠了过来,山丘上的 钟声亦抓住微风一起飘荡而来。  当──当──当──当──当──  女孩放开了手,原地作势跑了起来。 「来比赛看谁先到!」 「啊!偷跑,不算!」  山丘上,有个女孩面朝两人。  她一手高举挥舞,一手倚在嘴边大喊。 「吉娜──米亚──已经迟到了──快一点──」      METAREVEAL §§§§ 第一章 两人 §§§§  查德一个人向北走着。  单肩背着行囊,些微驼背,一只手在身前随着蹒跚步履摇摆,还像条狗一样吐着舌头。 不过他是个人类,吐舌头没什麽意义。 「都是那该死的臭鸟害的。」  他嘟嚷着。  几个小时以前,一只翅膀张开宽如成人张开双臂,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麽鸟的鸟无声无息 地向查德俯冲袭去,在惊吓之余及後续与其缠斗之间,腰际所挂着的皮制水壶被鸟的利爪 抓破,遭觊觎的短刀是保住了并且击退了怪鸟,但水也漏了一地。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 短刀刀柄尾端含有金属的部份反光的缘故,他曾听说过有些鸟类会对发光物有很大的兴趣 。  虽然最炎热的季节已经过去,但残暑未消的万里晴空之下长途跋涉还是令人难耐。附近 只是偶有小丘的平原地带,树荫少的可怜,再加上没水,他也曾试图拦下路过的人车求助 ,可若不是无视他呼啸而过就是明白遭到拒绝。 「唉── 人出门在外不是应该互相帮助才对吗?」  平摊手掌协两臂左右摊开,两眼闭上摇头而叹息,查德有时会像这样唱起独角戏,当周 围没人的时候。  侧眼腰际的水壶并拎了起来,明明才换了新品没过多久。 「没办法,到了『吉鲁德隆』再买新的吧。」  在他面对路旁伫立着并喃喃自语的此时,眼角余光也瞄到後头不远处有人影正往自己走 近,是披了一袭全黑斗篷全身只露出颈部以上与膝下一半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蓝发的女孩。  半眯着眼侧头观望了一下,心想「穿那样看起来还真热,脑子有问题吗?」之後,不做 多想打算回头就走时,却看到中年男人从斗篷中伸出了手,手中拿着的是查德这几个小时 以来最想要的东西排行榜第一名,令他不由得瞪大了眼。  一个没破洞且鼓鼓的水壶。  中年男人拎着水壶走近查德并停了下来,一道声音如有磁性,彬彬有礼地响起。 「我看见你似乎有所困扰的样子,不知道这个东西能不能帮到你。」 「欸?」  与先前不断遭拒绝相比,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反而让他一时发愣。可毕竟查德身为一名冒 险者,即使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该有的警戒心还是会有,就算他眼神不动地钉在水壶上 ,脑中却正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起各种可能性。有下毒?不,在这里毒害素不相识的我对他 有什麽好处?其他可能的话……对了!吉鲁德隆是附近有名的人口贩子集散地,流言风声 更有大型不法买卖集团把这里当作据点,难道是想把我迷昏了再……  此时在查德脑中,自己呈现出了双手护住胸前并微侧上半身鸭子坐的姿势,当然他并没 有蠢到在人面前真的做出这个动作。不对!这样的话通常是女人要不是小孩,自己一个大 男人被──不、不、不,并不是男人就不可能!以前的确有听过类似的事……  他在心中倒抽了一口气。  然见中年男人後三指协同掌底压握水壶,接着用食指和拇指将栓塞拔出後,突然就将水 往地上倒。 「啊──啊!」  就像轻敲膝盖小腿会反射性地往前踢那样,查德的两掌擅自并拢就伸出去接了水。无色 无味就是平常的水,观察不出什麽异常,再闻了一闻,又像狗一样舔了几下,便将掌中的 水一口吸乾。吸乾後抬头面看温柔微笑着的中年男人,查德尴尬地回笑并点头示意,就出 手接过水壶。  一边把水大口大口的吞下,一边侧眼观察着中年男人身旁的女孩。  看起来十一、二岁左右,还蛮可爱……不!是非常可爱才对,还是该说漂亮,而且莫名 其妙地带有那个年纪的女孩不该会有的艳丽感。深蓝色的长发──更正确地描述是不够黑 的靛青色;宝石般闪烁的红色眼眸是少见的颜色,仔细地看赤红之中还散有着紫色流转; 皮肤细嫩略白,嗯,小孩子皮肤都很好,这也没什麽。  哈啊────  依依不舍之下把水壶口从嘴上拉开,查德闭上双眼耸起两肩缩了脖子大呼一口气。再次 张开双眼的那个瞬间他的视线恰巧不偏不倚和女孩对上,期间不过两秒,女孩的视线便百 无聊赖地飘到了别处。 「真是太感谢了。」  水还剩三分之一,虽然很想一饮而尽但又觉得不留一点还给人家不好意思,於是塞上壶 盖正打算归还时,中年男人出声了。 「全部喝完也没关系。」 「欸!可以吗?」  优雅地做出个「请」的手势,查德见了喜形於色,笑的像个拿到一堆糖果的小孩。 「我看你所持有的也已经破损,不如就收下这个水壶吧。」 「蛤?」  语毕,丝毫没有要理会查德後续反应的意思,两人便起步超过他继续向前行进。  拎起水壶挡在眼前晃了晃,再移开看向远去的两人,歪着头想这人也太好了,还是水壶 对他来说这麽累赘?算了,不过是个水壶确实不是什麽奇珍逸品,查德也懒的深思就把剩 下的水全一口气喝光。  隔一段距离跟走在後观察起两人的穿着,尤其是女孩,不会只是普通的平民。  冒险者?没有携带什麽装备而且还带着小孩……嗯,也不是不可能;旅行中的商人?一 件行李都没有;哪里的贵族吗?那也很奇怪,干麻徒步而不坐马车?  啊!莫非是因故离家出走的公主──之类的? 「查德大人,感谢您拯救了大家,这是身为公主的我,为了表达感谢的最大诚意……」  他摇摇头,很快止住了妄想。  无论如何,中年男人感觉上人还不错,况且人脉能多一个是一个。就在查德下了如是结 论的同时,脑中也飘荡起一股从来未曾有过的奇异感,奇异感所勾起的冒险者的野性直觉 不断地告诉自己跟这两人打好关系准不会错,因此他快步追了上去直到两人的身後三步附 近才放慢步伐,一手插腰一手搔起自己的後脑。 「哎呀!刚才真是久旱逢甘霖……」  话刚出口顿时眼睛就眯了起来,自个儿开启了脑内审查,这说法感觉似乎怪怪的。 「啊……总之就是,水的事情真是太感谢了。我叫查德.登格勒,是个冒险者,叫我查德 就好了。可以请问两位尊姓大──」 「哦,冒险者啊,那肯定去过各式各样的地方。」  中年男人头也没回地说。 「这是当然!」  拍了拍胸脯自信的回答,虽然还没问完就被对方插话,但这并没有令查德不悦,相反地 有种鱼儿上钩了的喜悦。 「这真是好消息,查德先生,可以请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请说!」  两人停下了步伐,查德也随之停下,停下时他清楚地看见身前女孩的双眸之中明显透露 着无奈──即使女孩停步之後就一直背对着查德动都没动查德也没有认知到看见女孩的双 眸一事有任何不对──无奈之下的女孩转身以能够同时看见两个人的角度,将双方都纳入 自己的视野之中。  中年男人抬头看往上方同时右手高举过头,食指指向天空。 「在你冒险的旅程之中可曾到过那领外之地?」 「蛤?」  着实让人摸不着头绪的问题。跟着抬头看向上空,刺眼的阳光无法直视,令查德眯起双 眼且不得不伸手遮挡。看了半晌,天空中除了太阳什麽也没有啊?倒是有几缕要消失似的 烟丝般的碎云。  那领外之地……吗?聪明如查德马上就猜到了中年男人所要问的是什麽,手指为天上意 即人类领土法外之地。 「啊哈哈,很抱歉,漂在天空中的城市什麽的我也只在童话故事里才听过,那样的地方我 实在没去过。」  他苦笑着脸并耸耸肩地说。  本来盯着两人看的女孩在他苦笑过後眼神又四处飘荡起来,并重新提起步伐。 「这样啊……」  中年男人说完跟上脚步,查德也随行在後。 「而且故事中啊,那个城市应该是在厚厚的积云上面,像现在这种晴天的碎云应该也载不 住吧,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刚才的语气明显有些失望,不过从他「没有转过身来」的表情却又令人很难这 样认定,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的感觉,但查德并未因此多做深想。  本来看对方对於冒险者有所兴趣,还想藉此大大展现自己的经历及其具有的价值,万万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被问倒,尴尬也就这样伴随着三人的步伐持续了好一阵子──或者应 该说,其中有一个人觉得挫折且气氛很是尴尬才对。中年男人的神态明显悠然自得,而女 孩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边走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前进。  查德想要打破现状,拉近彼此的关系。  他把左手横於腰前托住右手肘,右手掌则盖住右眼并将小指横张至左眼下方,这样帅气 又足见睿智的模样是查德深思长考时常会采取的姿势,当然现实中他并没有真的做出动作 来。  随着行进,三人的左方无声无息地窜出了另外一条道路,窜出的道路也因为前行而逐渐 亲近靠拢了过来,前方不远处亦因亲近的关系已经可见两条道路合而为一。距离吉鲁德隆 越近,道路的两侧也从原本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陆陆续续地染成金黄色的麦田,金黄之中 可见农民们频频穿梭,他们割下了一束又一束的麦子装上路边的车斗,准备让牛拉车回城 市里头。  查德脑中思考转来转去,企图把这个和那个搅和在一起,忽然间他灵光乍现,急忙超过 两人向前奔去,停在了一台车边。 「呼……呼……那个啊,可不可以拜托你拨个位置顺路载我们一程?」  啪──  在肩上用拇指反手指向後方隔有一段距离的两人之後,立刻双手合掌摆在低下来的头前 ,才接着说。 「我们三个人走了好──久,水也都喝光了实在是身心俱疲,拜托你了!」  随话他也微抬起头,吊眼偷瞄。  上下打量的眼光投向查德,这个农民青年本就已经确认好装载稳定准备要往城中出发, 所以抬了一下头意指车斗。 「没位置了,自己走吧。」 「别这麽说嘛,就这次挤一点出来,反正你也还要来回好几趟吧。」  查德边还嘴,两手边抓着一束束的空气模拟起将一束束的麦子放在路旁的样子同时走近 想要上车的农民身旁,对他伸出了手。 「别开完笑了!现在人手不足正忙的时候。」  不愿额外增加牛只负担,农民的恼怒显而易见,并不断甩开试图阻止自己上车离开的手 。 「我们徒步旅行过来真──的很累,人啊,有困难的时候就要互相帮助嘛。」  甩开又被扒住肩膀,拨开後又被拉住衣角,这个无辜的受害者面对这样的死皮赖脸,默 默地从车上抽出了手腕粗的木棍。  迅捷地小跳步拉开距离,不愧是现役的冒险者!查德两掌在胸前来去推着空气,眉头微 锁亦不忘笑脸。 「啊哈哈,有话好说,反对暴力。」 「喂──尼克──你在干麻──动作快点别偷懒啊──」  远处麦田里正忙着收割的其中一人放下手边动作对着这里高声大喊。 「知道啦──要出发了──」 「嘿!尼克先生,如果我记得没错,反正你运到晒谷场的仓库也要经过旅店很多的那条街 ,就顺便让我们搭个便车嘛。」  双手交握身前并扭动摇摆着身躯说话的这个男人其烦人的程度令尼克翻了个白眼。正当 他打算无视赶离开现场而爬上车去时,中年男人与女孩也恰好走到了这个男人的身边。  黑色的斗篷之中所伸出的手掌上躺有一个金属制品,那是身为一个冒险者──不,只要 是人都不会认错的东西。 「这样如何?」  是一枚金币。  就在查德也还来不及转头看清楚币面上的雕刻模样,如此短暂的时间之中便已下车靠近 ,一双手犹如慈祥的母亲,既温柔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包覆起拿出金币的那只手。  尼克和蔼的笑容宛若圣人,原来就细眼的他现在几乎看不见眼睛了。 「人们有困难的时候本来就该互相帮助。」  话後,尼克主动将车斗偏後的些许小麦卸下,就随便地抛放在路旁收割完的田地上,搬 运的过程中他还时不时侧眼偷偷观察着中年男人和女孩。在他腾出了正好足够两个人乘坐 的小空间後,一旁那个烦人的男人见状露出了死鱼般的眼神不断用手指着自己。 「你就随便坐上去啦。」 「我才不要,身体碰到小麦到时候会发痒。」 「是、是,抱歉抱歉。」  不耐烦的回答中依然夹带着愉快心情,尼克再从车斗上清出了一个小小的小位置。 「尼克你在干麻──丢在那边什麽意思──」  远处再次传来呼声。 「不用担心啦──下一趟再一起载走就好──」 「你搞什麽鬼啊──喂──喂──」  四人同车向吉鲁德隆出发。  一路上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这还得多亏查德是个话匣子。中年男人既会仔细聆听也会 回应,但不曾主动提起话题,女孩则是一如既往魂不守舍的样子,对人爱理不理,即使尝 试和她对话也就只会换来她没几秒的视线以及中年男人尴尬笑着的道歉。 「呵呵,她就是这样,真是抱歉。」  女孩不断地透散给人一种空灵的美,就像个平时不识风雅的人有一天突兀地见到了一件 艺术品并当下即为其美好所吸引却又说不出究竟美在哪里那样,而其中又带有些挥之不去 的压迫感,彷佛自墙角逐渐渗透进来的潮湿唐突就要淹没屋内转眼却又形同错觉那般虚幻 ,实在难以言喻。不过因为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相信只要是个绅士应该都不会在意 如此小事。  就在边想话题边观察边推敲中年男人和女孩的关系时,查德倒是发现了驾车的尼克除了 偶尔加入对话外还会三不五时就歪头侧眼打量似的偷看两人。  而尼克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发现。 「我说查德先生啊……为什麽会想当个冒险者?风险超高,一不小心就没了小命,而且听 说战利品大多时候都只有入不敷出的价值不是?当个商人不更好?」  绝大多数冒险者的收入来源都是依靠委任契约,而契约的大多数则是来自於各地域的冒 险者们所组成的公会,冒险者公会多以城镇为单位但不限於一,大型城市中往往会有数个 不同取向的公会同时存在。  任务的内容实则非常多样,举凡人迹未至的新地探索,珍希物资的确保取得,生物讨伐 ,护卫暗杀,跑腿、伴游、捉奸、褓母、临时工等等族繁不及备载,只要出的起相应报酬 就找的到人干。然而,对於契约内容拥有如是多样性查德虽不排斥,但却也始终认为只有 犯前人未犯之险,求到前人未到之地,而见前人未见之物,才是身为冒险者应该要有的初 衷。  可是也确实如尼克所言,一般常见的中小型生物很难从屍体上榨取多余价值,例如森林 、洞穴之中可以见到的,身体呈鼻涕状的黏液团而不定型的生物「史莱姆」;或者四处都 有可能见到的,拥有绿色皮肤且身形矮小仅只人类婴孩的类人形群居生物「哥布林」之流 ,既难为有用之素材亦鲜少为人食用。当然偶尔会有听过打倒的史莱姆体内有着未融化的 金币银币,哥布林的指上戴着不知打那弄来的宝石戒指等逸闻,真假姑且不论,若是只想 靠这般可遇不可求的利益吃饭那八成会先饿死。  而屍体价值相对为高的中大型生物在数量上也相对稀少,加上不是体型、体能比起人类 要更健壮,就是拥有高智力,甚至可能比人类还强还聪明。打个比方,要是眼前出现了一 条传说中强大绝伦的龙那也不是嘴上说打就打更不是打了就能赢,故大多数冒险者还是会 选择逃跑吧。冒险犯难也要量力而为,死了就什麽都甭说了,更遑论获取高价值的生体素 材。  尼克这个别有目的的疑问,无疑地深深刺到了查德作为一名冒险者的关键核心。真是个 好问题!查德心想。他像是觅着知音,又像见到长年不见的亲戚,感极涕零地紧紧抱着尼 克──不过实际上查德并没有流泪也没有真的动作。  他只是目光如炬,像要一口气拥抱虚有的舞台之下那数千名幻想的听众一般,双手敞开 高举。 「你们仔细听好了!」  他深呼吸。 「如果有一个足不出户的人,那麽对他而言所谓的『世界』就不过是他在的那间小小房间 ;如果有一个往来於各个城镇之中的商人,那麽他的世界也就局限在他来往的城镇与商贩 之间;然而,如果是一名冒险者,他的世界可以从大地的中央远到海洋的尽头,高至天上 的城市深如地底的深渊,也就是说,世界的定义对於冒险者而言就是那麽地广大、辽阔, 就是这个『世界本身』所有的所有!我──」 「嗤──」  女孩噗嗤一声打断了查德的慷慨激昂,中年男人闻其嗤声亦即时偏过头去看向从头到尾 都魂不附体又冷淡如冰的她,或者不如说,她竟然有在听查德讲话。她刚刚是在嘲笑自己 吗?不会吧,自己也没说什麽奇怪的话呀?就在查德暗自试图厘清之际,一个银铃般清脆 的声响温文儒雅地将要沉入思绪的他捞了上岸。 「刚刚好像有什麽东西不小心跑到鼻子里了,我──」 「嗤──」  女孩的话还没完,中年男人便嗤声撇头而去,见他两肩微颤,抿起嘴来苦憋听似愉悦的 笑声。 「呵呵哼哼哼哼……」  查德绝不会看错,她那赤红的眼眸须臾间紧跟婉转的声音寄宿着神采望向自己,如今却 随着一旁中年男人的嗤笑,变作宛若死鱼般的空洞离开自己看向他。  然後女孩又恢复成原来不理不睬的样子。  不过她刚刚确实说话了。 「抱歉了查德先生,打断了你的发言。」 「刚刚怎麽了吗?」  中年男人代女孩道歉,尼克则转头问道。 「嗯?啊,没关系啦!」  查德抓了抓脸,两人的关系着实令他摸不着头绪。  车上没人回答状况外的尼克。  正当尼克悻悻然地要转头面回前方时,中年男人主动对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尼克先生,可以请问你一个问题吗?」 「喔,没差,问啊。」  中年男人同样地抬头看往上方同时右手高举过头,食指指向天空。 「在你人生的旅程之中可曾到过那领外之地?」  尼克随问回头见中年男人手指也就看向天空,不由得眯起了眼并伸手遮挡,天气很好, 除了斗大的太阳外就只有几个鸟影展翅翱翔在高空中。正当他疑惑於中年男人所指并打算 进一步思考之时,查德早已反手抵在嘴边一脸严肃地对着他,三姑六婆似的打起小报告。 「天空中的城市啦,天上。」  虽然查德讲话用了气音,但因为与尼克分别在车尾车头,其实声音大到整车都听的到。 「蛤?那种童话里的地方有没有都不知道,怎麽可能去过。」 「这样啊……」  中年男人人模人样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查德观察着并心想,照理来说中年男人既然这麽想获得天空城市的情报甚或想去,只得 到这样的回答应该觉得百般遗憾才对,但其脸上表情仍旧没有给人丝毫遗憾哪怕是负面的 感觉,和他的语气明显对不起来。  看来只能朝平静的湖面投出小石子,探探虚实。 「话说大叔你还真是浪漫主义呢,你就这麽想去天空的城市吗?」 「查德先生身为一个冒险者,难道不会向往未知吗?」 「嗯……这个嘛……如果真的有的话是很想……去啦……」  他越说越小声,两手食指也在身前指尖对指尖互戳,眼神往无意义的方向飘去。 「哈哈!冒险者欸,说想去还会觉得丢脸喔。」 「呃……」  面对尼克头也不回的嘲讽,或许查德心中的角落仍然「尝试否定」着令自己投身而为冒 险者的那最一开始的初衷,又有点无头无脑的仅仅是想要嘴上反击一般。 「大叔不如我跟你做个约定吧!」  查德吞了吞口水说。  他那短暂的犹豫、迷茫与追寻,中年男人丝毫不漏的静静拾起。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扬名各地,流传千古的伟大冒险者,到时候再带你们去你一直想去的 天空城市!」 「哦,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呢。」 「咳咳,那麽首先,我来为大家说一些过去亲身经历的有趣冒险故事吧!」  他比手画脚热闹地演讲起来。  当──当──当──当──当──  跟着车辙路旁也走出了几座连绵山丘,从其中之一上面的老旧教堂传来的钟响,被风无 情地吹散了。  随路上熙攘往来逐渐繁杂,女孩微笑回应正在路边对着牛车挥手的一个孩子,那样的笑 容在查德的人生旅途中也是头一次见到,是过去从来不曾映入眼帘的。  她以後绝对是个大美人,查德心底确信着。 「关口要到了喔。」  尼克向後头喊着。 ※ ※ ※ ※ ※ ※ ※ ※  吉鲁德隆乃位於「劳伦斯帝国」东北边疆的城市,其北方有东西横向绵延的「北卡罗兹 山脉」,而比起厚实的山脉「欧普大森林」则如同宽粗的边线描绘着北卡罗兹山脉的南麓 ,像是要区隔座落平原上的帝国。其东方还有深不见底的「哈坎大裂谷」南北贯通,甚至 斩断了东西向的北卡罗兹山脉,最後则是「萨可可德河」由西向东贯穿吉鲁德隆流逝大裂 谷。  座落在这北、东有两大天险,西、南为帝国本土,又是良水长河流经之地,吉鲁德隆可 谓安泰至极。又因领地内矿产丰饶,盛产铜铁及少量的金矿,理所当然地武器工业也还算 是发达,加上周遭一带所生息的生物强度适中,导致吉鲁德隆本身就是个冒险者的产地。  然而,如此看似丰厚的地理条件,却也因之令吉鲁德隆一直抱持着无法长足发展,进而 做大城市规模的困扰。  理由无它──其一乃北卡罗兹山脉高大险峻又不同於平原有强大的生物生息出没,为仅 靠眼光或吐息便能将对象石化,头部酷似鸡首的大型蜥蜴,基本上可谓无法通行。其二、 吉鲁德隆东方是长年强风又深不见底的哈坎大裂谷,一般人难以跨越也没有必要跨越。综 合以上两点,长久以来仅有哈坎於北卡罗兹的切面处可以说是位於大陆中央的劳伦斯帝国 乃至帝国周遭国家对上北方三王国唯一相对安全且快速的通商陆路。  因其面岩山临深谷,广称为「岩陲之路」。  正可谓成也岩陲之路败也岩陲之路,会来访吉鲁德隆的人八成都是为了通过岩陲之路, 绝大多数只会把吉鲁德隆当作南北通商所必须行经的驿站,而鲜少会有外来的人愿意久留 ,假如失去了驿站功能那吉鲁德隆不过就是个偏乡,可能就连通商的商人也不来了。  纵然过去曾有几度发展扩大的迹象,但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随两端必须的往来增加而吸 得奶水,一旦两端的状况有变而失去了流通量马上就又会现回原形。  何况这里最初也不过就是个小型边疆城寨,难以发展出深厚的文化底蕴来吸引通商以外 的人士长期居留,即使是出身此处的冒险者长则三、四年,运气好则一年多甚至仅仅数个 月便会为了寻求成长或新的发现、发展而离开,甚少会将这里当作长期生活行动的据点。  在吉鲁德隆这样的城市里,有个男人年轻时也曾怀抱过野心,但在他中年过後,却因一 再烦恼无法改变现况而经常性失眠,导致白天老是打盹,且随着年纪越大时不时还会发生 偏头痛。  此人是瓦罗.卡柏拉尔边境伯,吉鲁德隆的当家领主。 「嗯……看来……又不小心睡着了。」  他日盹中醒,低声自语。 「莉茵,我睡了多久?」 「午餐完接近一个小时。您还好吗?需不需要帮您泡杯──」 「不、没关系,今天状况感觉还不错。」  肘部抵靠座椅扶手并些微握拳撑着脸颊的右手被瓦罗抽开,随话挥手示意,脸上也挂着 长者对年轻女性特有的慈祥微笑。 「那请至少让我把窗子打开给空气流通,最近都是大雨天,空气蛮凉快的。」 「嗯,麻烦你了。」 「不敢当。」  莉茵手脚俐落地拉开窗帘让外面一时晴朗的光线透入房内,随着窗户的推开,凉爽的空 气也趁机钻了进来,调戏烛光摇曳。  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木桌头尾宽各容一席,左右长各容八席,桌面还铺 有质地良好的深绿色绒布。绒布的边缘绣有亮眼的银边垂桌缘流下,布中央有两个同样银 色的同心菱形,同心菱形的夹层之间绣有同色的交织花纹,较小的菱形里头关了一只狮鹫 ,是卡柏拉尔的家徽。 「临时军营里兵士们的伙食怎麽样?」 「是,肉与菜类都保持充足的供应,此趟回来也已经在今早确保了到下个月底的物资。」 「嗯,那调查的一事有新消息吗?」  莉茵摇了摇头。 「这样啊……」  瓦罗动腰靠向桌子,双手放上桌面并把右手抬起来抓住额头,貌似苦恼。  叩叩叩──  一个男子的声音尾随敲门声传进来。 「缪列.卡柏拉尔求见。」  待瓦罗许可後,莉茵一个箭步过去拉开了右半边,那是一对对开的厚实木门,厚度大概 超过了女生的半截食指,不过倒也不会沈重到难以拉开的地步。可是拉开的途中,缪列却 忽然使劲把门用力推开,莉茵敏捷地放开手後跳一步,险些让压来的门撞着。 「抱歉,莉茵。」  缪列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一踏进房内便出声道歉,然後就急忙走向瓦罗,也不知道他有 没有瞧见莉茵笑着摇头。  啪当──  关门声响。 「瓦罗伯爵,先前在第十六号坑道里发──」 「唉──」 「……。」  长声叹息打断了缪列发言的同时不悦也跟着无奈的眼光一起被丢到他的身上。 「我不是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父亲就好。」 「可是莉茵也在这。」 「她早就不算外人了吧。」  缪列看向莉茵,她端站在一旁低着头,垂发看不清表情。 「……您说的没错,父亲。」 「哼。」  瞬间上扬的嘴角伴随轻佻笑声。 「说吧,有什麽新的进展吗?」 ──第十六号坑道──  铿──  约莫三个星期多之前,坑道中正进行挖掘作业的工人手麻了。  用力挥下的十字镐敲到了非比寻常的硬物,矿工克拉汉满脸疑惑地甩了甩发麻的双手後 ,出手拨开了附着於硬物上的片石碎块,拨出了一块手掌大小左右异於岩盘的洁白色面, 白色的面上还横走着两条绀青色的直线。  於是拾起十字镐施力有所节制地向白色的面的周围动土,没多久便挖出了一个直径大约 成人男子肩宽的白色球体,绀青线条遍布其上。  正当他看着这个尚有一半深嵌在岩盘之中尚未出土的白色半球并满腹疑问的时候,附近 的矿工们也都放下了手中的作业近来围观。这是什麽东西?在矿工们议论纷纷的当下,其 中一个声音建议与其讨论那麽多不如把整颗球挖出来看看。  有人反对,说不定会爆炸,搞不好是危险的古代生物。 「哈哈哈!你是白痴吗,这怎麽看都不会是活的啦。」 「蛤──?随便猜一下而已,你说我白痴是怎样!」 「水哦!你们快打快打,好好打一场!」  猜想、推敲与鼓噪一起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头交错,部份害怕坍方或者安全意识较重── 也有矿工认为只是胆小的家伙试图阻止在坑道中的喧譁打架,无论如何,最後的最後众人 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  大家决定了要把球挖出,克拉汉听了一手插腰一手摸着鼻子还一脸厌世的模样,这并非 对决定有意见或者心情不好,而是他天生在没有情绪起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在下 班後的酒馆里也经常被其他矿工们揶揄脸臭。  他臭着脸高举十字镐准备要把整颗球给挖掘出来,故用力往球边的岩盘凿去,再连续一 路敲凿球边的岩盘。  铿──  他两肩一缩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十字镐并臭着脸甩手,这一次他是真的有点不爽了,手又 麻了,所以换其他的矿工们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合作挖掘。  当然,他们不是害怕惊醒这只古代生物或是担心爆炸。  作业过了好一阵子,随着挖掘范围逐渐扩张,出土的白色面积宽度也大约到达了两个成 年男人张开双手再加起来的长度。众人这才确定挖到的东西不是一颗球而是一片墙,更正 确地说是这片墙上的其中部份突起着一个半球体。 「怎麽啦?一堆人围在哪里干麻?」  一个身材肥胖不像矿工,嘴上留有八字胡,尾端还翘的卷起的男人边发问边走了过来。 克拉汉不喜欢他,虽然他做事还算负责,但是说话口气老是很差,走起路来又不知道为什 麽总是一整个跩样而且还是个大嘴巴……他是这些矿工们的领班叫做莫赫。  克拉汉打从心里认为莫赫这个人没什麽教养,即使周围的其他矿工们包含自己的言行举 止也大多都离不开粗俗,但就是不知道为什麽打从心底这样觉得。  这就是偏见吧,克拉汉心里的某个角落存有着如此认知。  众人稍微让了开给领班靠近,眼前异物一目了然。 「这是啥小?」  莫赫与话抬起因肥而短的右腿一脚踩上了半球体。  哦──的低声也随即响起,还伴随着几个矿工们轻轻的拍手,摆明了是在揶揄他的身材 ,因为半球体距离地面大约在成年男人的腰高左右。  对此莫赫凶狠的瞥了一眼,鼓舞声倏然而止。 「不管这是什麽鬼东西都明天在说,先下班了、下班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是工具一直拿在手上的,还是丢在一旁赶快去捡回来的,或 拖或扛或将之投入独轮的矿车上,矿工们推着车带上所有的工具陆续向坑道的外侧走去。  下班都很准时,这点克拉汉对他倒是有不错的评价。  矿工们鱼贯出了坑道,站在正遭橘黄所侵染的大片蓝天之下,眼前是一块人为伐砍森林 後所整顿而成的平坦空地。  背对着坑道口,空地的右侧架有两座长方形的军用大型仓库帐篷串成长条,正前方长条 仓库帐篷的尾端还再往前的空地尽头处另有两座方形的六人用营帐横向并排,六人用营帐 的左右方向则为穿过森林的两条连外道路。深札地面,刚被点燃的数个大型火炬一一取相 近距离间隔於空地的边缘,与两座仓库及六人用营帐一同围绕起空地的中央。  此处几乎位在劳伦斯帝国领土内的最北端,东西狭长的欧普大森林之中,吉鲁德隆的西 北方。  下班的矿工们把手头工具全都拿往较近的那座仓库帐篷,其出入口在於左侧,相当是两 座串连仓库帐篷的中央。  一进入帐篷迎面即见一套单人用的简陋办公桌椅对入口而坐,右边垂有布幕隔出两侧, 左侧的办公桌椅处於纵深的小空间中,往右穿过布幕的对侧则是为矿工们所用的宽敞工具 间。  一位士兵坐在办公桌内回收入坑许可的铜制吊牌并写下纪录。矿工缴交回吊牌後往右穿 过布幕,有另外的两位士兵在工具间里头协助工具归位以及归位前的简单损害检查,还有 两位士兵在仓库帐篷的外头为下一班要进入坑道的矿工们做简易的身体检查及发放吊牌。 如此将两班人马里外错开可以避免挤在一块稍微节省时间。  一个看来是这块营地队长的男人走向仓库外的莫赫,他接近时莫赫还用手肘轻撞了他一 下,两人便开始有说有笑,闲谈中莫赫也说出了挖到异物一事。 「喂!第一个发现的是谁啊?」  莫赫朝着仓库口外归完工具的矿工们大喊,他们一起看向克拉汉。 「过来跟蓝姆长官说明一下。」  克拉汉抓了抓头走了过去,并在他走近的这短短期间中,蓝姆对着其中一个正在连外道 路路口附近的马车边忙着发放吊牌的士兵的眼角余光招了下手後,迅速比划了几个暗号手 势要该士兵前去六人营帐中叫醒里头正在睡觉的那些人。  该士兵也立刻搁下了发放吊牌的工作遵照指示行动,进入了六人营帐之一。  在劳伦斯帝国之中最为纪律严明的军队,排除中央之後,往往就是那些边疆的守军了。 而卡柏拉尔军虽然名列边疆,却因为两大天险的缘故,近几代以来的当主比起过去的纪律 严明,更加偏重於自主应变以及时间运用。  这并非卡柏拉尔家有意无视纪律,而是希望免除部份自纪律之中历时演变而出的流程传 统,一些繁琐而不必要的传统。固然,这样地方自主性的革新与无视传统也曾招来其他军 系的批判──军队没有该有的秩序就跟盗贼没有两样,或是没有严格的掌控及流程管理容 易造成大中有小,内部分裂,乃至多头马车等。  话虽如此,卡柏拉尔家却仍毅然走上剔除冗余传统,赋予下属官兵更大的自主应变之权 力。尤其是在缪列.卡柏拉尔的眼中,大权在握以致绑死下属的发挥余地正是领导者无能 的证明,更会导致事件发生时优先推诿厘清责任而错失良机,真正有能之人必得下放权力 同时又能大权在握才是。  这样的观点,这样的求变,在距今约莫十七年前,由於帝国中央被尊称为「贤者大人」 的卡夫卡达伊萨为帝国普及了精确时间,让人们得以更为细碎地规划并利用时间之後,亦 更加巩固在了卡柏拉尔家的信念之中。  营帐里,一位戴着圆眼镜的下官正坐在床位上读书,读至段落时也看了看自己的怀表确 认时间。邻近的一个士兵则似乎刚躺平,听到动静後便翻过来看向进到帐篷来的马略斯, 并在他的撇头示意之下与下官合作拍醒熟睡中的另外两个人,接下来几个无声无息的比划 动作过後四人随即表示理解。  营地里克拉汉正向蓝姆描述,说挖到了的硬物是一个爬有蓝色线条的白色球状物体,後 来大家继续挖掘才发现好像是面墙壁。  说着说着余光也瞥见马略斯一个人出了六人营帐并走近,此时的克拉汉更观察到了听了 自己描述过後的蓝姆脸上流露着一丝可能连本人自身都没有察觉到的讶异。  蓝姆动头向正走近来的马略斯示意,他也立刻返回遭留下得一个人同时忙於为矿工检身 及发放吊牌的同僚身边。 「蓝姆长官,这样说明够清楚了吧?」  莫赫拉开克拉汉,搓着双手笑问。  蓝姆顿了一下。 「嗯──」  才若有所思地抿着嘴应声,莫赫见状顿时忘记了笑容。  六人营帐里头,戴着圆眼镜的下官和三名士兵着装完毕,掀开帐门正依序走出。  克拉汉则乘机偷偷跟在了马略斯的後方,慢慢接近停在连外道路路口的马车,等机会到 了就抓紧机会避开了在场的眼光转向森林。  蓝姆友好地伸手超过脖子搭在莫赫的肩膀上,勾拉着他往吊牌正好回收完毕的仓库办公 桌走去。  圆眼镜的下官在六人营帐外指示随後走出的三名士兵快速进入坑道之後,自己则安静地 距离几步尾随着搭肩的两人。 「怎、怎麽了吗?」  莫赫疑问。 「没事没事……只是为了大家往後的工作安全着想,希望对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问一下。 」 「那个像蛋一样的东西那麽危险吗?」 「这个嘛……我是觉得啦,在这工作的人大多有家室,采掘这种危险的工作还是谨慎一点 会比较好。」  蓝姆手掌拍了拍莫赫的肩亲切地笑着回答。 「搞什麽今天这麽慢啊,能不能快一点?」 「别这样嘛,今天途中就我一个人了啊!」  马车边的士兵无辜地说。  马略斯回到了岗位上再次和同僚一起检身并发放吊牌,期间他也藉着对矿工们说明现况 来透漏出讯息给同僚,於是两人迅速分工合作完成了既定工作,便暂时让上工的矿工们原 地等待。  蓝姆正坐在仓库帐篷里的办公桌边,把下班的矿工们一一叫进来个别询问。  良久。 「啊──到底还要多久?天都黑了。」  一个全身脏兮兮的矿工在仓库帐篷外不耐烦地说。 「我也好想赶快洗个澡,然後喝一杯喔。」  另一个边说边用脏手挠抓自己後颈。 「已经问两轮了欸副队,有必要这麽谨慎吗?」  莫赫小声地对着圆眼镜的下官问。  副队长方才尾随直到蓝姆进了仓库帐篷之後,人就移动到营地的正中央,随着不断注意 整个营地的四周还老是看望坑道口。正当他听见了莫赫的疑问准备用个好听的理由回答时 ── 「蓝姆队长,我不是上一次就说过我没过去凑热闹,不知道挖到什麽了吗!」  仓库帐篷本来就没什麽隔音,所以不耐烦的声音大到外头都能清楚听见,这道吼声恰巧 打断了正要回答莫赫的副队长,导致他没有回答转而严肃地眯眼望向坑道口。莫赫见状也 跟着转头看了过去,三个士兵的轮廓正从黑暗中慢慢地朝坑道口浮现。  当士兵们停在坑道口外气喘呼呼时,只见中间的那一名注视着副队长不断点头。  莫赫对此本来想说点什麽,但是话还没能出口下一秒钟占满他思绪的除了困惑之外,就 只有不停浮现的过去。  他缓缓看向下方,那原本该为自己圆凸的肥肚所挡而看不见脚趾的景象遭一池的鲜红湖 泊取代,湖面上露出一条银白色鲨鱼的背鳍游来与莫赫诉说。是啊,就像你想的,以前并 不是这样,明明做着矿工这样的重劳动工作肚子却变得如此肥满……不……肚子上这是什 麽?你的……背鳍?  啊……莫赫知道是什麽了。  鲜红的湖水之中哪来什麽鲨鱼,只有自己过去的一切突然如潮凶猛来而已,历历在目。 ──距怪异球体出土大约三年前──  吉鲁德隆在一道大致上为圆形的城墙之内,城墙的西南与东北为出入的关口之中最大的 两个,若与其他三个关口以相邻互连直线的话可在圆形之中获得一个边长不等的五边形。 城墙之外以北直到踏入欧普大森林之间的那块涵盖了近郊与郊外的广阔平原区域上以横向 带状绵长散落居住着平民,此绵长带状从东西而中,两端尤为密集。  如果出了西北的关口行经近郊尚且沿路往西北方的郊外前去,最後会抵达的最密集处是 一个被称作「堤塔村」的聚落。另外,东北的最密集处则因为衔接了岩陲之路,该聚落长 久以来被人们称为「石前市集」。  石前市集为进入岩陲之路前最终的人烟聚集之地,虽因生态及环境地形的关系生息於北 卡罗兹山脉的大型石化蜥蜴──「巴西利斯克」甚少出现在岩陲之路上,但是并非不会出 现,故在此最终之地聚集的商人们取「要被巴西利斯克石化之前」的意思戏谑称之。  至於堤塔村的名称来源已不可考,只知道附近矿山林立。  在堤塔村的中腹地带,两条泥土道路的交叉处上,有一栋比起周遭相较高级的建筑,尚 尼欧正在该建筑二楼的一个房间内来回踱步。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路上奔驰着,本应扬起不少尘烟所以车主刻意挑了个雨天出门,路上 的行人也确实比晴时要少。马车前後还有骑兵背弓戒护,从车体上的华丽装饰及双菱形圈 住狮鹫的家徽不难想像里头坐的究竟是谁。  马车在矿工工会会馆的门前停了下来,会馆门内前来迎接的是工会会长尚尼欧。  尚尼欧脱帽置於胸口对下车的人行了个礼。 「等您很久了,卡柏拉尔子爵。」 「事不宜迟,让我们赶紧谈一谈吧。」  尚尼欧领缪列到了二楼,到他来回踱步的那个房间,是工会会馆用来会客的房间。房内 放有一张长椭圆形的矮桌,大概只略高於成人的膝盖,桌脚并非笔直而是有着如波浪般的 弧度左右各起伏一次,脚底则像少了肉球的猫掌一样踩在地面。  两人隔桌面对面各自就横椅坐了下来。一位女孩端了刚沏好的红茶靠近并在两人面前摆 好茶杯,把茶分别倒入後再将茶壶置於桌上。 「请、请请用茶。」  女孩有些紧张,所以马上就抱着托盘站往墙边。  铁作为武器工业最主要且普遍的基础金属,帝国境内可谓之产量丰饶,除了东南部的丘 陵地带最多产外,尚有许多的领地出产,比方说其中之一的卡柏拉尔。但作为大量流通的 货币所常用的金属,铜的产量略低於铁,白银尚可,黄金的产地更是仅有几处。  讽刺的是,作为帝国少数的金矿产地之一,卡柏拉尔领内的金矿山产权约莫在十年之前 因故全数落入了皇帝派侯爵──安达洛克侯的手中,现在卡柏拉尔还握有的,明白地说就 只是相较低价的矿脉。  那一次的事件也间接导致了原先全权由卡柏拉尔家亲自经营的各种矿脉产业不得不改为 委任商会制以抑止成本支出,可是当时的吉鲁德隆却没有足够大型的民间商会能够一次性 地接手,商业同业公会虽也曾集结了小型商会或大型商行共同商讨,但最後还是因为利益 分配的问题而不了了之。一连串的拖沓延宕下来导致矿工们被迫长期停工难以维生,於是 当年便在有人的号招下组织建立了矿工工会。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您说……希望收回开采权?」 「没错。」 「这……」  好似有只直立的眼睛闭起来那样,尚尼欧眉头深锁面有难色。  贵族领地内的矿脉开采权排除金、银等贵金属,多数都会以租用的形式让各地的商会承 揽开采、冶炼等事宜,而获得开采权所必须付出的合约金亦有各种各样的支付方法。最为 普遍的就是将开采所得金属依合约内容上缴一定占比,或者以所得金属後续的商业行为定 期再行分润,也有地方的大规模商会手头有足够的资金可以直接付清合约金买断开采所得 ,甚至更有动态上缴结合後续分润的复合模式。  然而,不论是哪一种,将租出的开采权单方面地要求收回,无疑就是恶意撕毁契约并伤 害互利关系的举动。 「恕我难以答应,子爵。身为工会会长,我不能让底下的人再次突然没了工作。」 「……。」  缪列没有回答,只是持续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他。  当初难以生活的矿工们为维护共同的利益组成了矿工工会,由号招者代表矿工们与卡柏 拉尔家交涉。发展至今,工会已在一定的范畴内有着与商会同等之功能,差别只在於商会 主控并且掌握得利再依约给酬予工作者们,工会则是从工作者们之中选出代表,并自未来 的获利当中给酬与之,令其依矿工们的共识及期望执行得利後的分配。如此的经营方式在 当时不仅尽快解决了眼下的的生计问题,更大大地改善了吉鲁德隆矿工们往後的生活品质 。 「而、而且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依约供给商人们原料,等於是要我信用扫地……」  尚尼欧心中很是混乱,毕竟对方是握有军队的贵族,要置自己於死地并非难事。  当时工会能交涉顺利,是因为集结了零散的个人成为团体,让个人时所不敢发出的意见 因壮大而得以出现并纳入整合,更有利於谈判以及减少剥削。可如果要说最为主要的理由 ,也还是因为卡柏拉尔家愿意就所提的条件做出让步,尚尼欧心中如此明白。若因反对而 付出小命一条甚或导致工会解散,纵然吉鲁德隆流通往来难以封死消息,但这除了让卡柏 拉尔家的境外政敌多了一个责难口实之外,对自己乃至矿工们压根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对於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缪列,他理不出任何头绪──不能答应也无法反对。 「哼哈哈哈哈哈……」  低笑声打破了两人无语的对望。  缪列拿起了矮桌上的红茶,挺身往椅背靠并翘起了脚。红茶将要入口之际,还预知般地 举起左手阻止了站在椅背後正要动作的侧近,毕竟眼前的红茶摆到现在尚尼欧不曾动过。  啜了几口後摆回桌上,缪列稍微撇头看向墙边的女孩。  尚尼欧会意,挥了挥手要女儿出去後,缪列即放下方才翘起的脚倾身向前一手手肘抵靠 桌面,尚尼欧见状也兢兢业业地靠了近去。 「在保证现有契约下,我想跟你口头谈谈一些条件。」  公会会馆的门口尚尼欧恭敬地行了个礼送行,然後面带微笑地目送缪列乘车远去,那并 非单纯出自礼貌性的笑容,因为在他转头进入了屋内之後仍依然难掩喜形於色。  缪列所提出的要求只是希望插入军方的人马到现场做人流与器材的管理,其余一切照合 约不变。  其理由出自於对矿工们的工作环境及其安全的担忧。  毕竟矿山位处欧普大森林之中,即使是最为接近的堤塔村也与之有所距离,为了省下这 段距离工会中也曾有人提案牵村至更为接近的地点,但无论是森林的整伐或者新村屋舍的 建立,要与矿工这种重劳动工作同时两立几乎可谓不能。况且,这还没算上牵村中得时刻 防止森林中的生物例如哥布林、森林狼之类的袭击,即使村落建成那也得在不知几年之间 花费比现在更多的资源去防卫以令生物们知道那里是人类的领地。  所以,直到现在矿工们的作业模式仍然是长时间待在坑道之中,工作、生活直至放假後 才会换上另一批人。 「不过要是能够插入军方的人员,一来可以分担工会的管理、运作劳务,二来这样得日日 面对环境及生物威胁的危险工作万一面临什麽紧急状况的话,才能更快速地展开救援。」  例如设置与堤塔村往返的马车令矿工们可以当日来回而不用长时间关在坑道里,也能因 军方的介护处理来去时遭遇生物的危机,在工会得利不变的前提之下,矿工们的劳动安全 及其生活品质将会迎来更进一步的提昇与大幅度的改善。 「嗯……可是现在并非处於战争的非常时期,安插军方人员这样的事……」  尚尼欧仍存有疑惑。  而就在表情存疑的这个当下同时,他也细心地察觉到了精明干练的缪列须臾竟漏出了一 丝彷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助神情,虽然缪列很快地便注意到并将之压下。  事实上,卡柏拉尔军有着冗员的问题。  城区治安的巡逻,关检人员,领地内村庄聚落的驻官等等事务需求人员只占总量不到一 半,也就是说有另一半的官兵除了军事性的体能和作战训练之外没有其他非军事性的业务 在身。  当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冗员一说实是太过,官兵们的存在不仅仅是对卡柏拉尔家,对 於吉鲁德隆,乃至对於整个领地内的安全来说皆举足轻重。话虽如此,官兵们也还是人, 为了达成某些短期目标而将吃饭睡觉以外的时间全用作军事训练的话尚且可能实行,但长 期如此高压则非良策,对官兵个人或是军队整体的健全都不会是好事。  倘若能赋予官兵们军事性以外的一般业务,那将会是很好的润滑与调节,不但能让非战 时的官兵们平时做的体能训练或多或少能够有所展现,还能藉由一般性业务培养军事以外 的长才,更可因此增加给付条目以提昇官兵们收入。当官兵们因为更为人性化的工作内容 而获得更高的生活品质之後间接一步也能强化工作效率,这也意味着能够提高领地内的安 全、秩序与将来的发展。因此,新型态的业务开发对於卡柏拉尔军而言虽非十万火急,但 亦刻不容缓。  此外,缪列还坦承了自己身为领导者过去竟应注意而未注意,直到最近被下属谏言才第 一次注意到这一点──随缪列告白着过往的失策并对其自我咎责,尚尼欧也从其神情之中 见到了如释重负,并心中了解到不久前自己所细心察觉到的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因由 为何。  房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现在的缪列与其说是贵族领主,不如说是个比自己还要年轻, 不到三十的青年罢了。这也令尚尼欧想回起过去年轻时的自己,内心抱持着难以自行解决 的苦闷却又不断烦恼到底该不该向外求援,最後还是逼不得已说出了口那样。 「你也算是一名经营管理者,应该能够理解我所说的吧。」 「当然!子爵的用心我深有感触。」  也理解了一开始缪列所提出的不合理要求充其量就只是贵族面子上的问题,形式上的下 马威,是年轻人难以说出苦恼的藉口。 「这样新型态的合作发展不只是为了我卡柏拉尔家,更是为了领地内所有生活的人们,还 有你们矿工!我衷心期望你来能帮助我。」  尚尼欧回想起了卡柏拉尔家当初的让步,没有那时的让步工会也不可能成功营运、发展 至今,并造福许多的矿工们。 「您快别这麽说,子爵。这不但关系到我工会,更关系到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众人的未 来,还请让我助您一臂之力。」  其後的讨论之中,缪列监於矿工们现在的工作品质,更放出了合约议改的福利,令工会 有机会获得更多的资源,获取更高的利润,进一步可以给矿工们更好的生活,让此事在双 赢下达成共识。  自己小时後的样子在莫赫的脑中回荡着。  第一次交到了好朋友,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第一次和好友吵架打了起来,第一次看见 喜欢的人和别的男性在一起,第一次在好友面前哭出来被随便安慰了几句後开始被笑,第 一次送走好友离世,第一次遇见现在的妻子,第一次听到工会会长说出现场要安插军人的 事情时自己还一度反对,第一次认识了军人的朋友,第一次和新的朋友一起去喝了酒……  鲜红的湖水之中哪来什麽鲨鱼,那是军刀的刀尖。  想转过头去询问为什麽,却被一只手压在左肩上,莫赫痛苦得站不住脚,跪了下去,双 手扶着自己的肚子,掌中不断涌出着温热,满头大汗弄湿了双眼,模糊间看见矿工们在骚 动着。 「抱歉……」  沾满鲜血的军刀换了个位置抵在了莫赫的喉头。 「为……什……」  唰──  十六号坑道崩塌了。  是夜,士兵向堤塔村里传来了不幸消息,让正在会客的尚尼欧从椅上跳了起来,闻讯而 来的矿工亲族们也焦急地守在工会的大厅。  他一直想动用工会加入救援,但现场被军方以人民安全以及避免搜救混乱为由全面封锁 。  转而从酒馆中醉醺醺的其他矿工们身上打听到的也只是莫赫一班人到了该出现在酒馆的 时间却没有出现,现场情况只能道听涂说,连跟矿工的家属们说明都没办法,他在房内不 断来回踱步。  没有答案却得每天应对亲属的质疑,尚尼欧失眠了几晚。  天色渐亮时,蓝姆来访。 「蓝姆队长!快告诉我,现场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了?」  蓝姆神色凝重地开口。 「工人们说坑道里的岩盘出问题,我就派了几个人跟他们进去确认看要怎麽补强,没想到 刚好就发生了落磐事故。」 「怎麽会……到底为什麽……那其他的人呢?莫赫他们呢?」 「大家一心想着救人,便全都进去帮忙了,真的没想到会接着发生大规模坍方……」 「那……那麽多的人全都……全都……」 「我派进去的那些士兵们也全都没有出来。」  蓝姆闭上双眼别过头,表情沈痛。沈痛几秒之後便指示随从拿出了一个快要超出男人单 手能够掌握的袋子给自己,并轻轻拉开瘫坐在椅上的尚尼欧的手指,将袋子交给了他。  铿哑──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子爵也表示非常遗憾,希望这能帮助工会以及遭难工人的遗族即时 渡过难关。」  语毕蓝姆低头转身离去。  袋子因内装之物而摊卧掌中,很容易明白是什麽。  把手掌压在椅面上的重量令尚尼欧回过神来,两手抓捧秤了秤惊觉不对赶紧拉开袋口, 一看瞪大了双眼。  随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正想开口以拦去人脚步,便见门外蓝姆余光瞥视着自己,然後 静静地关上了门。  尚尼欧呆看门板。  铿哑──  袋中的金币摩擦声响。 「爸爸?怎麽了?」  一旁的女儿担心地问着。  像是被雷打到似,尚尼欧忽然两手用力紧紧地抓握袋子。  站着,一语不发……  ………………  …………  …… 「说吧,有什麽新的进展吗?」 「是,坑道里发掘出的那个遗迹表面上出现了像是入口的地方。」  面对缪列的报告,瓦罗弹指间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看着他,读了读表情,才浮出了谋算 般的微笑。 ※ ※ ※ ※ ※ ※ ※ ※  居住於吉鲁德隆周边郊区的平民如果相较於城市之内或仅仅不是那麽富裕,又或者只为 求一时便利,但明明是在围墙里侧,东南地区的中央深处却是货真价实,龙蛇混杂的贫民 街。这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不法之徒,毒物、娼妓、走私、黑市、伤人杀害乃至人口贩卖 ,加上巷道杂乱建物无章,可谓逃犯的绝佳隐匿场所,若非必要就连平常市街维安巡逻的 士兵都不大愿意深入。  那些在这里出生并且能有足够幸运而活下来的孩子,在贫民街这般恶劣的环境下生活时 ,或多或少都会憧憬起外头的光鲜亮丽,然後又大多抱持着相去不远的疑问,为什麽不过 隔一条街、一条河,两边却截然不同。  没关系的,时间会麻痹一切。  倘若有人尝试挣扎,想从这阴暗的角落走往光亮的广阔去,那麽当初那能够在这里活下 来的幸运就会反过来拉扯着,不会轻易地放他们离去。到头来,当初所谓的幸运,或许不 过是不愿面对的错觉,或许不过是阴险恶毒的诅咒也说不定。  夜幕低垂,经营着酒馆的一栋木造两楼高,好像随时会倒塌的歪斜房子与左右的房子紧 紧相依,到底是一排房子全都靠在一起,还是一栋长形的房子,大概连住在这里的人们也 不清楚吧。  进入了酒馆的一楼,抬头就可以直接望见二楼的天花板。左边客用楼梯的扶手上到二楼 之後立刻会摇身一变,九十度打横成了二楼地板边缘的围栏。顺着客用楼梯上到二楼後仍 直直地走,於将碰墙之前左转,会有仅三步深的短廊,进入之後右转十来步左右的地方的 墙上会有一扇窗,面对窗户时的右手边连接着往下方便由厨房直接上楼的员工用楼梯。跨 出眼前伪装成窗户的窗户後,左移几步即有爬梯,可以下到一块四周由房子无隙包围而能 够仰望断片星空的空地,空地的对面一楼可见一扇门。  青年男子留心地环顾了周围,才循着一种规律轻敲起门,然後不久门内传来了反响,里 外两人一来一往口头上交换了几句暗语後门上便开出了一个小缝,缝中透漏出了凶恶的眼 神并再次谨慎地确认来者的身份,最後才开门让青年进入。 「唷──一段时间不见了,你好像晒黑了点嘛!这次有什麽好货的情报吗?」  屋内率先对进门的青年出声的,是一个外表看来三十左右的女人。  身高比起普通的男人稍矮,一头及肩的长发为了方便进食绑起了马尾扎在头後,其右耳 还吊挂着一个八辐车轮形状,轮环约与耳朵同大的金色耳饰,一根指头宽的直立疤痕从左 眼下延伸到嘴角边,最大的特徵是没有左耳。  女人弯起右脚踩在自己所坐着的椅子上,右前臂横置於右膝,左手则抓着啃食到一半的 动物腿肉。她眼前的桌上杯盘狼藉,周围别桌的男人们有些闻声看了过来,不过多数都还 在大口吃肉饮酒聊天,根本懒的把注意力派遣到青年的身边。  帮青年开门的高大光头男人一改险峻颜色,挽起笑容从後面大力地拍了他背後两下,催 促他面对女人同桌坐下一起飨食,不过被好客地压着双肩坐下的青年却不太领情,臭起脸 嫌恶的样子。 「干麻干麻摆个臭脸,不会拿人肉叫你吃啦。」 「不是这个问题……不,这到底是什麽肉?」  青年看向桌上且依然皱着眉头。  呜呜、呜呜── 「喂!范杜尔。」  往女人左手方去的底边隔墙传出了连续细微的呜咽声打断了原本的对话,令她喊了坐在 自己右手边安静吃喝的那个黑眼圈的男人。  一头俐落短发并有着深深黑眼圈的男人起身,走往传来动物声音的那道门边,抽开门闩 ,进入房内。  这屋内唯一一个能命令他的女人叫做米丽安特,是这里的头子。 「所以可以跟我说了吗?」  青年边问也拿起叉子从桌子中央的汤锅里叉起了一块半个拳头大的带骨肉回到自己的眼 前,肉虽然没有煮到非常软烂,但就在他拿了靠近想闻闻看味道的时候,半嵌的骨头主动 别离了肉块滑落桌上。  兜── 「嗯?啊,是什麽肉来着……喂!你们是去老爹那买的吧?」  米丽安特转头问起别桌的喽罗们。 「对啊,他有说这是……啊就……有时候可以在石前市集看到的那种两脚马……」 「啊!我记得那附近还有间旅店有专门在照顾。」 「对对对!」 「『迅爪』啦,在那想半天。」 「啊对就叫这个!你说的那间店我应该有去过。」 「去干麻?」 「那时候在石前干麻我也忘了,只是在那附近有看见骑这个的人去投宿那间店,我那时候 第一次看到觉得很稀奇就跟着进去──」 「进去想偷一只骑骑看吧。」 「干你怎麽知道!哈哈哈,不过没偷到就是了。」 「为什麽?会认主人不跟你走喔?」 「不是啦那很凶的,我弯腰还在开栅栏的锁的时候,差点整个头被咬掉喔!还好我有发觉 闪的快。」 「真的假的,这麽凶怎麽骑?」  几个家伙就这样转了个话题此起彼落地擅自聊了起来。  所谓的迅爪是生息於劳伦斯帝国南方的物种,双脚步行但因身体并非完全直立,平均大 概只比成人男性高出两到三个头左右。其头部长度大致成人男性肩宽,眼似鹰於两侧,张 嘴如桶口且缘有利牙,前肢略为短小,两腿异常地发达强壮并生有女人手腕粗的黑色利爪 ,尾巴有力又粗长占了总身长的一半,肉食高攻击性。  野生的迅爪一般难以驯养,但如果刚破卵壳就由人饲养,很大程度上能够驯化且能认人 。与常见的马匹相比最大的不同点是拥有立体面的机动性,无论是跳跃或是奔跑时的持久 性都胜过一般的马匹,甚至能做到马所做不到的左右横跳,加上两脚具有一定的攫取能力 ,平地也不逊色下在忽高忽低的山林之间移动力更远胜马匹。  然而缺点也很明显,除食费开支较大外,不知道是否因尾巴太大条会卡还是有什麽天生 习性的关系,即便驯化之後牠们也不喜欢且不愿意拉车,运载量低只能用作个人的交通往 来或战时的坐骑。  这样的坐骑因为生性凶猛又是肉食,不太可能跟马关在一起,在吉鲁德隆又是以马为主 ,所以一般旅店也不会愿意让牠们停放,或者说城市内根本禁止进入。迅爪骑乘者只能经 由西南边的大型水陆复合关口渡河,顺时针绕走城郊直到东北郊外的石前市集这之间,沿 途才有少数可停放的专门旅店。  青年看过也知道迅爪是什麽,可是这跟吃过是两回事,至於会对区区的肉这麽警戒则是 基於对米丽安特的了解。  米丽安特并非厌恶蔬菜,唯独对肉有特别的执着,或许她幼时的贫穷是主因,举凡是肉 都会想试试吃吃看。不久之前才从贫民街中绰号叫做老爹的商人那里弄来生存於「南卡罗 兹山脉」的一种名为「达达姆龟」的陆龟肉,这种陆龟有蛇颈,身覆细鳞,尤其头部鳞片 在遭受刺激时会吸入空气鼓竖起来形成粗径短刺再以头鎚攻击敌人,甚至呼会出能长时间 滞留於空气之中的剧毒吐息……  滋──滋──  眼前被大火加热的石板上正烤着切成骰子样的肉块。  一名脸型细长的男人正流着沮丧的泪水。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身材高大,姑且也先称其为男人的家伙拍了拍他的肩膀後把叉子上的 肉块径直送入他的口中,原本的两行清泪须臾转变成雨後暴涨的激流,取代沮丧的是幸福 的滋味。  其他人也跟进享用美食,一边聊了起来。 「所以偶搜啊──」 「哞?」  耳朵尖长的女性吞下了肉,咀嚼中始终带着些微麻麻的口感,和以前曾经喝过会不断冒 出气泡的水感觉很相似。 「到底什麽时候才要去登记改队名啊,你上次不是答应说要改?」 「……。」  面对满嘴肉汁的质问,男人哑口无言。  发问者是一名皮肤白皙且人模人样的女性「森精灵」,森精灵与人类外观上最大的不同 是有着一对尖长的耳朵。  更精确来说她的种族称为「受肉精灵」,系由於她们自古便流传自身种族的起源乃因「 精灵」受获肉体所生。而所谓的「精灵」通常显现的特徵是散发着萤绿光芒大小不等的小 光球,如今在人烟稀少处依然可见。它们究竟是什麽则众说纷纭,先祖的灵魂、自然的使 者、世界的碎片、恶魔的诱惑、神的眼光之类等等,根据信仰、想像以及生活地域有别, 至今没有定论。  受肉精灵之间也存在着几个不同的分支,其中喜好森林长年深居於欧普大森林的树海之 中的一支,自称为「森林精灵」,即森精灵。 「明明就女生比较多,为什麽要叫雄鹰啊?」 「又不是一开始就──」 「应该说明明是牛呢,呵呵。」 「……。」  一旁身材姣好的人类女性一手拿着空叉子,另一手则四指并拢轻放於嘴角边,明明一脸 正在回味着刚入胃袋的美食,嘴巴却像别有自己的意志般用尖锐的口吻讽刺着。 ──南卡罗兹山脉 达达姆溪谷──  始於东西走向的北卡罗兹山脉最西主峰处,走西南而下的卡罗兹山脉部份即南卡罗兹山 脉。  数小时前,在此的五个人合力进行了一番死斗,他们是自由组成的冒险者小队,小队名 为「钢之雄鹰」。由身高体大长着牛头,身形四肢类人的牛人凯索克与人类的芙拉提雅共 同组建後担任队长,加上也是人类的贝洛丝和欧文以及森精灵的安比,是长久以来都一同 冒险患难的老练冒险者。 「嘘──。」  这里的地形颇具特色,低丘高峰之坳犹如蛛网交错,交错出的网络阡陌於宏观之下屏除 区域性的海拔高低差外皆为水平之面,平面上绝大多数的面积皆覆有脚掌上不超膝高的浅 流,浅流的高度则由水底沈积物──通常为砾石,以及微观之下部份地形的刻蚀或段差决 定。  或者反过来说更好想像,复数高低不等的水平面在保持高低落差的前提下相互接合成一 盘宏观的广大平面并於其上铺满了浅水,再把高峰低丘当作一个个的棋子任意摆放至盘面 上。  其中也有与这样的奇特地形合拍,喜欢将长有鳃的根部泡在浅流之中的奇特植物,安比 正蹲在其约四至五个成人高的树枝上,伴随嘘声伸手向後方身立於开阔浅流之上的队友们 示警。 「这、这次会不会太大啊……」  长绳相绑,身背大型铁盆如龟壳的欧文小声道出不安的同时,安比早已站立枝头并拉开 了弓。 「目标……左眼……」  随拉弓小声地呢喃。  被安比所设的陷阱装置上的海草吸引而来,超大型达达姆龟正享用着口中的饵食,牠并 没有如期的大力将海草撕扯起来而是咬住後就开始咀嚼,饵食陷阱并没有如期启动,所以 她打算放箭。  於开战前先下一城,剥夺部份感官或行动能力,是与大型生物作战的铁则之一。  咻── 锵──  海草恰好被嚼断,达达姆龟吞咽的同时头部自然微微上扬,箭落在了其眼下两指宽的刺 鳞上。 「失败了,失败了!」  她边喊边顺着下方树枝跳下树往凯索克的後方跑去。  达达姆龟的视线顺着箭来方向追安比的动线移动至五人中体型最高大的凯索克身上,凯 索克霎时将大盾下缘使劲入水下插地面後,即腾出一手拍打起盾面发出声响挑衅,目的是 将达达姆龟的注意力完全引到自己身上。  受挑衅的达达姆龟鼓起了头上刺鳞成为鳞刺,转身以拔山倒树的气势笔直快步迈向凯索 克。  假以达达姆龟之位为正北,其所奔向的凯索克位正南,此时凯索克身後的芙拉提雅判断 达达姆龟已经被完全吸引,遂向西北快步至两者所连成的直线左侧,取了一段安全距离又 不至於太远。  与芙拉提雅走位相对的直线右侧偏东南,贝洛丝早已站立在比周围的树都还要高不少的 巨大岩块上,两臂直於胸前左手斜握长杖,右手开掌对着杖头的红宝石咏唱。 「唤醒吧 吾於此咏尘黄圣歌 犹复太古大地之母的祝福 庇护那理 应荣耀之人──」  将杖头正散发着光芒的红宝石指向下方的凯索克。 ─Earthpiritected─ 「【大地灵护】」  凯索克的身上随即覆盖了一层淡土色的微微光辉,然後红宝石的光芒与他身上的光辉一 同转瞬消失。 「哞──!」  心想来了,凯索克随想大吼一声,看准达达姆龟的动作走向,预判最後会是左脚在前, 於是回收拍打盾面的右手拔起大盾。  巨龟逼近身前,布满鳞刺的龟头朝其自身右上拉举,紧接着就反向斜扫下来。  霎时凯索克用整个右臂与肩膀将大盾扛起并撑住,左手只是辅助压住右前臂,抓准最後 的片刻跨步左闪并顺敌攻击轨道之势倾斜大盾。  铿──  因为刚刚接受了加强防御力的祝福,鳞刺没有过於深入盾面。  左跨後凯索克在维持站姿平衡的前提下,靠着腰力极限向自己的左後方倾斜上身,以最 大限度减少即将接受的冲击与摩擦力,打算半闪半接这斜扫过来的带刺龟头。  叽────────  鳞刺划过盾面刮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火花流星。  碰嚓────  龟头击破了地面发出巨响,碎石以及水花飞溅。  会以如此卖命的方法接招而不整个闪过并非因为闪不掉,大盾挡下了水花碎石之际,凯 索克亦抓紧时机以大盾追撞巨龟落地後会短暂收起刺鳞的头部给予冲击。  磅──  是为了加深挑衅。毕竟能拿自己头去撞地面的家伙也不会因为盾击两下就脑震荡,这样 的盾击就伤害面来说毫无意义。  眼见盾击成功,贝洛丝原地伺机而动。  巨龟从地上搥出的洞里拔出了半个人类身体大的头,拔出时也再次鼓起了刺鳞并笔直地 高举,看样子打算做出与地面成直角的鎚击。  明眼牛当然知道这次不能接,会变肉饼。  所以压低身姿,且随压低慢慢左倾做了个往左的假动作,待龟头鎚下之前的那一刹那猛 然左脚出力弹往反向,闪过然後踩着浅流开始逆时针绕达达姆龟快走。  哒喳哒喳──  同一时间芙拉提雅则是顺时针绕着龟快步,她於本次的作战中所肩负的责任是必须在所 有可能的状况下不停地确保凯索克的情况良好。  安比也跟在芙拉提雅的身後,并预想着达达姆龟因为视线追随牛而逆时针自转之後顺时 针绕走的自己未来能够停在可能直线狙击巨龟左眼的位置,故以这样动态性的待机以期即 时确保直攻左眼的可能性。  碰嚓────  当达达姆龟又一次拔出了头,果然追上了视界角落中的牛尾巴扭长颈向左歪头。  凯索克趁机停下了脚步,原地举着大盾做一些奇怪的动作同时发出噪音持续挑衅吸引, 成功引导巨龟朝自己所在的方位转动身躯,令其左前脚不偏不倚地踩上安比早前埋下── 让贝洛丝预先咏唱且於魔力形塑爆发的瞬间,用特制的道具将「形象」连同「瞬间」一起 保存的陷阱。  陷阱爆开後炸出了参差约半个人高,手臂乃至大腿粗不等的复数土岩尖刺由巨龟的脚底 朝上而刺。  咕呜──  巨龟沉闷低吼并缩举着左前脚,脚底边少量的红色血液滴落。  本来安比暗算着能用这陷阱刺穿牠的脚就好了,可惜达达姆龟的脚皮虽然没有龟壳那样 坚实,不过因为保存「形象」的这个动作通常也会导致该受保存的魔法的衰减,威力大多 小於咏唱後当场施放,故也只能对巨龟造成一些表皮上的小擦伤而难以更加深创。  巨龟不顾擦伤把脚下的土岩尖刺硬是踩断,其伤口也已经可以明显观察到正在再生,紧 接着便又可见从巨龟的口中开始冒出了一丝丝的紫烟。  此时除去本就身在高处的贝洛丝外,安比顺道找了一颗有鳃树爬了上去,其他人则都把 经事先处理後对折成三角绑挂在脖子上的布巾拉上来遮住口鼻。  巨龟直视现处方位东北的凯索克,东南巨岩上的贝洛丝此时亦再度开始咏唱。 「炽羽之心 四源之力啊 应际变幻而生……」  凯索克稍微拉开间距後又一次把大盾插向地面,深呼吸後,一手把口罩下缘的尖布角拉 紧贴着下巴──所有人中只有他这个凸牛嘴需要做此拉紧的动作,然後闭气。  剧息迎面吹来,冲击大盾後向两侧迅速扩散开来,一时之间牛的四周彷佛毒沼。 「如同烈日而存 化为朱红的灼热 燃净吾前一切敌人──」  嗡──  突然,蚊蝇近耳般尖锐的声响令长耳朵跳动了一下。  蹲於西北偏北的枝头上观察战况并伺机而动的安比从箭袋抽出一只箭反握将之钉在树干 上後,稍稍集中出力扭箭头转下箭身,另一手同时从腰间小袋摸出一颗扁方体半透明的土 黄晶石。晶石约食中两指可夹住的大小,表面有符号刻印,一边端有铁制如花萼的钳器紧 咬。  如同双手高举长矛过头旋转的缩小版,无镞的箭身在手指上轻盈又超过必要性地转动数 圈,精准地在失镞端面对铁萼时停下,极端熟练地把箭身旋塞接於铁萼上的管洞,一连串 的动作都没让她的视线离开过战场上哪怕半秒。  ─Fireball─ 「【火焰球】」  贝洛丝高举火球朝巨龟投下。  嗡────  当即将要命中巨龟的那个时刻,火球就这麽硬生生地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啧。」  贝洛丝咂舌,努力集中精神不让投出的火球就此散去。  蚊蝇振翅般高频的声响源自大吐毒息到一半被迫中断,现正微开着口的达达姆龟。其拥 有厚重的甲壳加上壳外的头尾四肢表面皆覆有小而多的硬鳞更甚尚有再生能力,排除少部 份极强力打击外对一般实体兵器的攻击可谓近乎免疫,唯独害怕魔法,尤其是高热的火。  此一明显的弱点,无形间却也成了杀害众多冒险者的利器。 「百善调和 祈求予洁净生力……」  那些经验不足但曾以魔法战胜过幼龟,就自认同样可以对付成年体的蠢货。  达达姆龟的背甲底下生有一种随年龄增长会逐渐结晶化的魔力感知器官,很大程度上取 代了因达达姆溪谷的特殊地理环境而相较难以发挥作用的嗅觉,还能够共振於巨龟自身带 有魔力的发声,产生附着於超高频率音波的魔力振动屏障,如同一件包覆全身的无形铠甲 ,用以干涉阻隔甚至能反射魔法。 「快一点!」  耗费精神力以维持住火球的贝洛丝高声催促着。 「如沐幽静与深森的翠绿 净化缠苦众人──」  安比於枝头站稳脚步并拉开弓,再次瞄着巨龟左眼,一面思考着下次是不是把黄石磨成 三角形会比较好,手一松,放出了箭。  咻── ─Verdanclean─ 「【碧丽净】」  达达姆龟瞬时转头看向北方那高举法杖正施放魔法的芙拉提雅。  凯索克心想着一切刚好!黄石箭划过龟壳上空没入火球之中。  爆炸。  钢之雄鹰现正作战的地点可以说是在一片平均水深稍过脚掌的河川之上,况且明明地面 没有大角度的倾斜,水流速度却颇快,这样奇异的地理环境导致了凯索克周遭的毒雾迅速 向四处扩散,但也因此毒雾的高度大都只有不到膝盖。  可是爆炸的风压卷起了大量毒雾,毒浪掠过众人之际覆盖全身,虽不像直接吸入那般致 命,但皮肤只要有所接触的话免除不了少量的麻刺感,倘若沐浴面积过大或者浸润时间过 长的话还有机会引发部位性的暂时性麻痹,这在战斗之中是别种意义上的致命,所以有驱 散毒雾的必要。  如同战前模拟预见,众人身上正持续着草绿微闪的光辉,缓慢中和着掠过皮肤的少量残 留毒素。  东南巨岩上的贝洛丝也迅速盘算起接下来的风险,防护或是移动?因为她对巨龟丢了火 球,说不定会成为下个目标。  屏障外的爆炸并没有对巨龟造成什麽伤害,但见牠突然敏捷地直立站起──高高抬起了 一双前脚只用後脚站立,同时藉此势扭转自身自东北面向往北,然後重重地蹬向地面。  碰磅隆隆隆隆──── 「什……」  巨龟此举出乎贝洛丝,甚至众人之意料,顿时大地震荡,芙拉提雅也被迫中断魔法的持 续施放,又因是被迫中断所以她的精神上产生了短暂数秒的混乱。  前脚一同落地後紧接着又抬起单脚,再度踩向地面,所踏之处一道本不可目视的凛冽伏 地袭出,直袭转体面向之处。 「糟……」  凯索克一瞬理解了牠的目的急忙提大盾朝芙拉提雅奔去。  冷气傍地走,路过之轨迹冻结流水并向外突出冰刺,且从走迹之最前端明显渐有冰块向 上窜出。  先打回复者。  通常是人类团体互相斗争才有的思考方式,其他大多数的生物都会倾向对攻击自己的对 象首先予以反击,这样近似於人类的思考方式只能说活久了经验有差。  然而,长年与各式各样生物战斗过来的凯索克,也并没有因经验就搅混了自身的即时判 断力。  碰────  牛胸高的冰块冲撞大盾,凯索克倾斜了身体把头和左肩埋在大盾凹面中用尽全力扛着, 扛着的冰块嘎哩嘎哩作响,弹指间就像吸水海绵似的膨胀直到将近他身高的三、四倍。 「趴下──!」  凯索克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巨大的冰块应声炸裂,大大小小的碎冰伴随寒气八方飞散。  即时的拦截让芙拉提雅幸免於重大伤害甚至死亡,但换来的是凯索克左肩周遭的骨头破 裂,要是没有贝洛丝事先施予的祝福现在应该整个粉碎了。他咬牙忍受痛楚并用还能动的 右手提起大盾继续备战,因为敌人可不会等你。此时巨龟微张的口中又缓缓流出随风向上 飘荡的紫烟,似乎打算再一次创造地利。  这个时刻钢之雄鹰面临着抉择──眼下战场即将毒雾弥漫,芙拉提雅若选择使凯索克「 恢复完整战术功能」这个理应优先的选项而治疗他,治疗的期间将导致地利靠向达达姆龟 且於後续作战之中众人将持续受到毒害甚至可能陷入麻痹,巨龟也八成会在毒雾中继续朝 向芙拉提雅追击,使战况在糟糕中陷入更糟糕的恶性循环。 「混帐,这里这里!」  安比持续朝其左眼射箭干扰,但牠只是含着毒雾摇头晃脑便将箭一一击落。  ─Fireball─ 「【火焰球】」  贝洛丝隔空捧着火球从巨岩之後奔走出来。  刚刚冰爆的刹那之间,她抢时间溜下脚下的巨岩藉此闪躲并以巨岩当作掩体,孰知飞来 的冰晶枪块击中与巨岩相隔一步之遥的岩壁,反弹的碎冰流弹划过额头出血,流血一时遮 蔽了视线。  贝洛丝扯下脖子上的三角布巾擦拭,所幸的是没有直击眼镜。  无关个人行动判断的正确与否,或不如说她已经下了正确的判断并付诸行动,却纯粹只 是运气不好所以中弹,又纯粹只是运气好所以玻璃的镜片没有破裂,中弹的倒楣与自己心 中还好右眼没瞎的庆幸全都让贝洛丝打从心底感到不甚愉快。  心怀不爽的贝洛丝落地後,在藏身巨岩与岩壁的狭缝之间时就开始咏唱,并於达达姆龟 即将呼出毒息之际,手上即时捧着比上一发还小一圈的火球从狭缝中窜出,南走巨龟背後 远远地顺时针绕着牠跑。  如此看似鲁莽,实亦包含鲁莽但却没有跳脱理性计算的举动,左右了战场。  嗡──  一小团紫烟急忙由巨龟的口中钻出,却没了後续。  嗡────  面临抉择这件事是公平的,对於达达姆龟亦然,发声共振会压迫到毒腺导致与毒雾吐息 之间只能选择其一,牠优先警戒着能伤害到自己的火焰。  趁这机会,芙拉提雅开始帮凯索克施予治疗术。  她先是将咏唱过後的掌中湛蓝微光靠近了凯索克脖子上的项链,该项链是以如同一片片 的木材所打造出的细窄吊桥般,可以扭曲的黄色金属带自左右扣咬坠饰,坠饰则是在刻有 多种符号的洁白兽骨片上挖出三个眼大的菱形再嵌入了绿宝石制成。微光一近犹如共鸣, 三颗绿宝石即刻泛起了翠绿光芒,芙拉提雅这才加强了掌中的湛蓝并移向凯索克的左肩贴 压,似压光辉入体。  是意会到火球并无击发打算,或是反正已经张开了屏障,巨龟的注意力没多久就又随着 视线返回到芙拉提雅的身上,然後抬起了单脚准备踩向地面。 「哞,噗会吧!」  牛嘴里含着刚刚一饮而尽的小药水瓶,口齿不清地说。 「不要动!再一下下就好。」  咕呜呜呜────  巨大的悲鸣声扬起。 「死龟头无视我,活该!」  注意力全在在贝洛丝跟芙拉提雅之间转移,安比抓住了这个机会将箭矢不偏不倚地射入 巨龟的左眼,巨龟的攻击也因此偏向。在面对着巨龟的两人──更正确地说是一人一牛的 左手侧半步距离耸起了一道冰墙,因为途中没有被强烈外力阻挡,冷气不断直线前去直到 耗尽所以没有炸开。  贝洛丝见状在西偏北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左手捧着火球,右手抽出背後的红宝石长杖於 身前扎向地面之後接着从腰包里的小袋中抓出一把粉末,洒向上方使其缓缓飘散下来。  她收起下巴微低头,闭上双眼抱起火球到额头高。缓慢飘落的粉末反射着橘红色的焰光 闪烁,成为离手长杖的红宝石与术法的桥梁。 「大地之令 八荒为介 显现通往深远的桥梁……」 「贝洛差不多了,最後一发大的!」  安比边与巨龟保持着距离边往一人一牛位在的北侧跑去边喊着。 「好了!」  芙拉提雅随话拍了凯索克的肩膀一下,他也随即握起了拳头转了转手臂测试左肩,然後 便抛下大盾抄起背後背着的双手战鎚,左走东向前往达达姆龟的右侧。  若把达达姆龟双眼的视野比喻成两个圆的话,正前方就是左右两个圆的勉强交接处,可 谓眼角余光之重合。这样的视野范围在正前方的上与下会有死角,故一开始让贝洛丝站在 高处攻击,撇除她也喜欢高处这一点外就是希望巨龟如果抬头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时会令 下方产生死角,虽然人算不如龟算失败了。 「愤怒之心 四源之力啊 应际变幻而生 凝若天狼而存……」  失去了左眼让牠异常警戒安比,只要安比移动到牠的正前方,因为正在牠左方远处的贝 洛丝正咏唱的大魔法使得魔力感知受到干涉难以发挥平时的敏锐,巨龟得向左歪头才能藉 右眼理清前方,这样一来又会丧失极右部份的视野。  凯索克趁虚而入,以附有魔法的战鎚搥击侧甲。固然物理面的攻击且是打在甲壳上对巨 龟起不了什麽作用,但跟着搥击,战鎚鎚头的非打击面上所镶有的蓝宝石与鎚体上阴刻的 符号便会一同发出光芒并产生电击,刺痛警告着达达姆龟这一侧还有家伙在。  巨龟向右跨步想要以侧甲撞击凯索克,但这不快的动作只要简单後跳就能闪过,在不轻 易进入牠粗长尾巴的扫击范围为前提下,便可在侧持续骚扰。於是巨龟就只能四肢原地踏 步威吓着,右眼视线亦不断前、右的来回,即使不能言语沟通也能清处理解牠非常焦躁不 安。 「化朱红为悠远 以青苍热灼现……」  随着咒文的咏唱,贝洛丝所捧的火球吸收着四周的粉末,逐渐从温热的橘黄转变成刺眼 的蓝白色,原先被增幅至双臂张开的大小而火舌乱窜的橘黄火球随着变色收缩小到了人头 左右,蓝色火焰的轮廓像是密室里点起来的蜡烛一般,轻轻摇曳着,中心却早已被贝洛丝 压缩到了极限,成为极致近白的蓝色光球。 「持吾之威严 吾之咆哮 於此 成一切之灭却──」  她睁开双眼,双手高举蓝色光球准备朝向巨龟击去。  巨龟的注意力亦全转向了她。  ─Wutherbllame─ 「【青炎咆哮弹】」  划出的弹道发出了高鸣尖啸,蓝色光球重重撞上达达姆龟所展开的无形障壁才停下,如 此高强度的大魔法攻击同时亦为双方精神力的碰撞,巨龟也只能专心抵御。 「快一点──!」  贝洛丝大喊後便咬紧牙关,眼神尽是疲态。  安比也趁着巨龟把精神力全都用於抵御青炎咆哮弹时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贝洛丝的身边, 拉开弓弦斜背长弓并拔起她身前的长杖双手握着将红宝石的那一头轻轻架於她的右肩,除 了让渐失光芒的红宝石再次光亮以发挥增幅的作用外,也在身後预防性地作为她那要是受 到冲击可能就会因支持不住进而倒下的身体之缓冲。  在此巨龟无法分心的当下,凯索克终於能更深入地接近巨龟的要害所在,持战鎚由下而 上敲击巨龟那高在胸前的长颈颈腹以找出发声点。  不同位置的几鎚之後突然周围空气一阵晃动。 「哞,就是这里!」  他速速退了几步双手高举战鎚向前抛出,令战鎚越过龟颈落到对面的地上,跟着就抽出 腰间刻有象徵锐利之符号的附魔手斧,卯足全力连续斜上砍向那个颈腹点直到见血。  就在巨龟忍无可忍,缓慢抬起右脚打算对他做些什麽的时候,牠的颈腹也因此正好呈现 出更加有利於攻击的角度与高度。  凯索克双持手斧扛於右肩一个正砍,砍中同时压低身形全身经由巨龟的长颈下方滑过再 转瞬回身改以体重反手施力拉扯手斧使之下缘钩处勾入伤口,接着便敏捷地拔起躺在地上 的战鎚,回头用力敲击手斧将之深深打入巨龟颈腹。  锵、锵、锵、锵──  一连动作毫无拖泥带水,完後迅速转头朝左大喊。 「芙拉提──」  眼见芙拉提雅和欧文两人早已头也不回且手刀无情俐落地朝北方的远处跑去。  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傻眼,立刻拔腿跟上。  咕呜呜呜────  一声乾哑的嘶声。  原本不动的青炎慢慢沉入了波纹淡去的屏障之中,穿过,飞快地击中巨龟沈重身躯的左 侧……  ………………  …………  ……  空气中蒸雾弥漫,飘散着血腥味、烧焦味,还有点香味,平伏在地的达达姆龟身体左侧 被高热烧出一整个大洞,体内的肝肠脏器随後挤破了黑血焦肉流淌而出,可见损伤之大。  钢之雄鹰聚集起来走向巨龟屍体,最前面的是凯索克,欧文和芙拉提雅在他身後几步, 最後面是安比搀扶着贝洛丝。 「应该已经死透了吧?」 「哞,小心一点比较好。」  乾脆地回答了欧文的疑问後,凯索克双眼紧紧盯巨龟,蹑手蹑脚地想要靠近确认。  突然间,地面传来几乎感觉不到的轻微振动同时,伏地的长颈扭力扬起转向众人。  凯索克迅捷反应,後跳一了小步,立刻举起左手的盾。 「我就知……啊!」  但是左手上没有东西。 「危险!」  啪嚓──  抬起头的巨龟口中冒着紫烟,而见吐息将来之际,安比为了掩护筋疲力尽的贝洛丝不被 毒息直击而扑倒了她。凯索克举着的左手臂改为遮掩自己的鼻子,本来要和欧文与芙拉提 雅一样向两侧闪躲跑开的他余光瞄到身後倒地两人的那瞬间,只能选择站在两人前方。  巨龟平摊的四肢颤抖着对地面施力,不过终究难以维持,毒雾无法如愿喷向死敌而只是 轻轻地呼出到前方的空中,吐息的轨迹就随着长颈掉落地面也扭向吹往天天际。  碰洒──  对比於打溅起的水滴反射着阳光闪耀,达达姆龟眼中逐渐失去的光彩在此刻殆尽。  凯索克放松了身子解除临战体势,盯住眼前巨大的屍骸直直地站立着,尾巴持续左右小 幅摇晃,摇晃摇晃跟着又搔了搔头,眼神之中透露出些许的寂寞。  走来的芙拉提雅拍了拍牛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她便转向後头要去看看贝 洛丝。 「不要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小贝洛的。」 「笨……笨蛋,快住手!」  压在贝洛丝身上的安比语毕,熟练地摘下眼镜并像发箍一样戴在自己头上,随即脸颊就 朝贝洛丝的脸上贴去,不顾她湿身反抗,马上又流畅地脱下自身斜背的长弓及腰後的箭袋 暂时斜放在身旁刚好突出浅流的石块上,肆无忌惮地开始了全身紧贴的蠕动摩擦,令一旁 的欧文看着看着都不好意思起来。 「哎呀哎呀,看你们俩这样应该是没什麽大碍,旁边都有人看到兴奋了呢。」 「我才有没兴奋!」  欧文迅速反驳前来查看伤势的芙拉提雅。  而安比似乎还不打算离开,只是双手撑直在贝洛丝胸部两旁的地面抬高了上半身,鼓起 腮帮子看向欧文。 「你从刚刚就一直偷看喔,真是变态。」 「你才变态!大庭广众之下到底在干什麽你没有自觉吗!」 「哪来大庭广众,除了我们五个就没其他人了啊!」  欧文随手指向一旁岩壁上的树林,仔细看的话还真有几只鸟在树上。 「蛤?那只是鸟吧,你是白痴吗?」 「我可不想被变态说。」 「你才变态!色狼!」 「你才是变态。」 「你才是!」 「你才是。」 「无能!」 「……。」  两字直击欧文对他造成了精神伤害,让他沮丧地回不了嘴。  对长於匕首、短刀等短距离小型兵器的欧文来说,更善於潜伏於战场之中观察伺机并等 待敌人露出破绽,再一次予以致命痛击──因此刚才在与达达姆龟的作战中他只能背着「 铁盆」从头到尾几乎都跟在凯索克的屁股後,明明巨龟全身动作满是破绽也无从下手。敌 人只要是大型生物很多都能让欧文处於无能状态,全身有鳞又巨壳的达达姆龟更是其中的 佼佼者,可谓天敌。 「你整场战斗就只是在凯索克後面动来动去而已吧,无!能!」 「又、又不是我的错!」 「惹──」  安比对他吐了舌头。 「那个……可以走开了吗?」  全身被溪谷浅流给浸湿的贝洛丝双手抱胸满脸通红,安比和欧文吵嘴的同时根本整个坐 在她的下半身上。 「啊!抱歉。」  爽快的道了歉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十指蠕动,准备要再次扑向贝洛丝。 「嘿嘿……小贝洛让我们继续吧。」 「笨蛋!这样下去会、会感冒……不……不要……」  贝洛丝一手护着自身那丰满的胸部,一手推着安比的下巴阻止她。 「哞,不要闹了!安比,通知山丘上紮营的那些家伙过来。」 「喔──。」  她拉长音应後即将头上的眼镜物归原位,迅速地从贝洛丝身上弹了起来,拾回长弓箭袋 ,附近找了一块比人稍高的岩石爬跳至顶,然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特制箭矢往空中射了出 去。  冒险者们几乎都是以小队活动为主,带头组织的人大多会以组成前的愿景以及组成後实 际的小队性向评估──如探索型、狩猎型、护卫专长、武斗派等等分别,求用最少的人数 达到最大工作效益。  同样数量的报酬,人头越少个别得利越多,这再明白不过。  另一方面单就利益至上而言,对於冒险者们最大的「利益」就是自己的生命,死了就什 麽都不用说了。从而,组织规模只要一大,无论其中有多麽贤明的领导人,也必定会出现 为了组织本身而自愿或非自愿牺牲之个体,故这对绝大多数都热爱自由与生命的冒险者来 说是近乎不会去考虑的选项,合则来不合则去更符合他们的常识。  一般情形下冒险者公会给予新手们的经验与指南当中,无论小队适性为何,理论上最低 必要分工皆为三人一队,务实上则多以四人为建议最低人数并以六人为上限人数。  人数少最明显的好处有决断力强且机动性高等等,但也不都只是好处,如同眼下的情况 。属於大型生物的达达姆龟其屍体有很大的部份都是极具利用价值的生体素材,若只取其 中一部份带走并舍弃其他那实在是太浪费了。为了解决这类问题,通常的方法是冒险者们 藉由公会寻找小队外的合作单位,或者反过来有单位透过公会寻求可能合作的小队,当然 ,也会有双方单纯靠人脉运作而不透过公会媒合的例子。  箭矢上升到高空,镞部炸开,炸成一个光球,光球滞留於空并在夕阳染红的背景之中持 续散发出有些刺眼的蓝绿色光芒,要一小段时间过後才会消失。 「嘿嘿,在人来之前让我们先开始吧哞!」  石板上因油脂遇热而滋滋作响的声音,虽有稍稍地抚平却没有改变欧文的沮丧。  凯索克走近达达姆龟的屍体,从少数无覆鳞的颈腹部位下刀,切取了一块长约三个手掌 长,厚有六个手掌厚的肉块,带回给芙拉提雅细心地处理过後,切成如骰子状一块块放上 被底下铁盆所盛的大火烤热的石板。  达达姆龟全身里外都有毒,又尤其是血液和脏器。想要安全食用的话必须经过少数持有 执照的厨师处理,处理的关键在於尽可能减少肉质受到血液污染的前提下用清水洗净肉块 并挑去明显能见的血管,其中挑去血管的技术又特别考验厨师的能力。处理时要不划破任 何微小的血管自然是不可能,但尽可能令肉块少接触血管中难以洗净的血液并藉由染血程 度判断是否可以安全食用就是专业所在。  据说经完美处理後的龟肉会拥有瘦肉似的咬劲同时蕴含肥肉般的油脂,口感极佳又鲜美 多汁,当中最为高贵的部份没错就属颈腹,更被少部份的美食家誉为是神域才有的美味。  如果没有专业导致处理不佳吸血过多的肉会带有苦味,青年上次跟着吃了从老爹那买来 自己处理的龟肉以後上吐下泻,和米丽安特一群人全身麻痛了将近整个星期,根本什麽事 情都没办法做。  单纯病痛而已没有毒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但类似的情形有过好几次了,没想到这帮人 还是死性不改,见肉就吃。  碰──  关门声响,范杜尔走了出来。 「里面是怎样?」  他对米丽安特比了个没问题了的手势。 「是吗。」  回到了原本的座位。  青年凝视简单对答的两人并张开了嘴,哪怕一点点也好,像要藉此转移对呜咽声的注意 力似地咬了叉子上的肉一口。原本乾柴的肉质因为煮汤的关系虽非入口即化,但牙齿一碰 便在口中一丝丝地缓缓主动散开,变得富有弹性,味道也有些接近野味更加浓郁的鸭肉。  意外的还不错,青年将叉子上剩下的肉也都送入口中。 「这次味道还不错吧!不过你应该不是来只为了吃一餐吧?」  这次……?青年内心其实有点惊讶,难道这个主张只要是肉都能吃的女人还留有一点自 觉吗? 「当然不是。」  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後从上衣内侧的口袋中拿出一张对折後约半个手掌大的纸片,两指 轻夹抛向对面。  哐啷──  桌上的盘子已经放满了啃完肉的骨头,米丽安特将手上的那根往右边别的盘子一丢,底 下还留有的一些汤汁溅了起来。正在喝酒的范杜尔抖了一下,闪避不及被弹,衣服上中了 几滴,却也没什麽情绪就是拉起衣服用指腹抹除着。  米丽安特直接用留有油渍的手抓起对折的纸片甩开来看,见上面只写了四个数字後,即 将之揉成团往空中轻抛,纸团燃烧了起来,掉往刚刚溅起汤汁的那个盘子。  范杜尔机警侧腰远离,这一次他有闪开,可惜并没有溅起什麽。 「是条大鱼呢!」 「我确认过好几次了,那些混帐贵族绝对会喜欢的。」 「嘿!你这样说我们亲爱的客户,不就好像我们也跟着都变成坏人一样。」 「你今天特别幽默呢,米丽姊。」  青年眯起细眼带着些许挑衅地笑容说道,又从锅中叉起了一块肉。  吉鲁德隆可以简单地分成四个区块,萨可可德河由西向东贯穿分出了南区北区,南区能 再分为东西两半,即东南的贫民街与西南的一般市街。最後,吉鲁德隆的中央位於河流北 岸有着一条人工开凿,引河水顺时针流走近似半圆的路径後再度汇回原流的运河,此运河 与萨可可德河所划出的孤岛区块乃是吉鲁德隆政治与经济的中心,卡柏拉尔家的宅邸亦在 此一区块。  而全城市最高级的旅店,「翱翔的金鹫馆」亦位处中央区,纸上的四个数字对於从事和 米丽安特相同工作的这类人来说很直觉得就可以想到金鹫馆,因为金鹫馆是唯一一栋楼层 与房间数量有需要使用到四个数字来表示的大型旅店。 「喂、杂碎们,上工了上工了!」  哦哦的回应声此起彼落。 「来说说计画的细节吧,人数呢?像平常一样可以吧?」 「我想更少一点也没问题,反正对方只有两个人。」 「好!范杜尔,到时候要去的人员分配交给你了。」  他点点头。 ※ ※ ※ ※ ※ ※ ※ ※  两人一前一後跑上了山丘,率先抵达的自然是吉娜,菲娜见状也跑了过来给还在喘息的 她一个拥抱。  这两个不但名字发音相似,年龄亦相仿的女孩自从认识之後感情一直都还不错,菲娜是 个聪明伶俐却不会让人觉得狡猾,富有行动力和冒险精神的女孩;吉娜虽然也有些相似之 处,但整体来说还是较为懦弱的性格。 「你也太慢了!」 「抱……抱歉。」  每个星期里固定一天,并从剩下的天数之中尽可能不连续地挑出另外两天,这座立於山 丘上的老旧教堂会举办给陷於贫困甚至无家可归的孩童们能够饱食一顿的餐会,前提是要 听老神父的传道以及饭後参加修女的教学讲课,通常会是简单的算术与识字等。 「哈……哈……哈……」 「欢迎回来,米亚。」 「嗯……嗯。」  菲娜走近了她,蹲下并拉起衣角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珠,接着也给了她一个拥抱。 「走吧,已经迟到了。」  牵起米亚的手和吉娜三人一起往教堂走去,悄悄地推开了门。  礼拜厅的空间没有很大,长度能够挤下四或五个孩童的横椅左右各六张,横椅椅背的後 方还平挂有色泽较新亮的木板,并以木条连地作为桌脚支撑,方便孩子们当桌子使用。  左右两排横椅之间夹有约四人肩宽的走道,走道深处置有一木制司仪桌,桌後的墙面中 乃一特意空出的直立矩形凹陷,凹陷内的底面大概始於成人肚脐的高度,里头站着一尊女 性形象的白色石像。  石像约莫成年男人的七成高左右,俯视而下。其右手高举过头像是正握住什麽,左手低 放及腰且食指指向眼神看去之处,正好落在司仪桌前方那与第一排横椅所间隔的空地上。  是这间老旧的小教堂所信奉的神。 「……『命运神 寇瑟』 自古传承的神话与经书中都描述着,祂管理一切命运,让万物 在它们应该要在的地方。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老神父话到这里和步伐一起停了下来,阖上左手捧着的经书并转过身面对孩子们再紧闭 双眼,将右手拇指与中指的指尖一同探入了自己的鼻孔中,接下来发出喝的一声,便在孩 子们的面前放开两指。 「就像我拔下这根鼻毛一样,为什麽我要这麽做,要是有风的话会把它吹往何处,最後又 会掉落何方,这全部的全部神都已经事先决定好了,因而,祂又被人们称为司掌……」  一面说着又一面慢慢地转回身後并看向神像,话停住了。  因为老神父察觉到自己正正刚好站在司仪桌前。  或许那俯视而下的眼神所看见的,正是那仰望之中混合了种种复杂思绪的情感,悔恨、 苦痛、迷惘、感激、豁然、快乐、责任,又或许那俯视而下的眼神根本什麽也没看见,所 以唯独没有的──是解脱。  这个对孩子们一向温柔甚至有些过宠的老神父,此时此刻所表露无遗的神情教堂里大概 也只有坐在一旁的苏凡特修女有看在眼中,并多少能够理解。老神父每次在向孩子们讲经 时,她都会坐在礼拜厅中面对神像时的最左方,那个摆了一张方桌的角落一同听讲。  被推开的门缝间两颗头冒了出来看了看後,菲娜双手放在米亚的双肩上两人一起走进门 内,吉娜跟在後面顺带把门给带上,再一起溜向左边後排的座位。 「啊!人来了。」  不顾菲娜整张脸往鼻子集中皱着不断摇头,米亚也把食指直直贴在嘴上,坐在左边倒数 第二排的一个男孩手肘轻碰,小声地叫醒自己右边正趴着睡觉的另一个男孩。 「搞什、呵哈啊── 要迟到就乾脆不要来了不是更好?」  边打哈欠边抱怨,海尔揉了惺忪的睡眼,看来叫醒他的男孩赢了这场打赌。 「你自己还不是每次都在睡觉,是有好到哪?」  砰── 「你说什麽!」  面对菲娜一脸不以为然的反击,海尔语带愤怒地拍桌并乔了乔坐姿转向椅背後方。  平常若是老神父停顿过久,苏凡特修女便会提醒他继续讲,但是今天却忘了,因为她心 里头正在微笑,并呆呆地看着三只小老鼠蹑手蹑脚进门的可爱模样,然後却又在讲授中吵 了起来,所以她出声制止。 「好了!神父正在讲经你们都不要吵了!」  遭到了喝斥,海尔悻悻地站起来准备离开,离开时瞪视着菲娜的视线也随着步伐划向了 一旁,映入眼中的是被自己刚才突然一凶而吓到不动的米亚和正在安抚着米亚的吉娜。 「你们这些家伙懂什麽……」 「等一下!海尔,现在还在──」  苏凡特本来起身要上前阻止,老神父却摇摇头作势拦住了她,让海尔一边碎念走出了门 。 「唉,利尔德神父,你这样太宠他了。」 「没、没关系啦,反正有东西吃他不会走的啦。」  哈哈哈哈──  叫醒海尔的男孩语毕,厅里大部份的孩子们也都笑出声来,有些更因此左右相互交谈而 玩了起来,利尔德也跟着莞尔。  面对厅中和乐的景象,苏凡特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但却有另一个人臭起了脸。 「法、比、欧!」 「等、等等,我、我又没错。」  菲娜一脚膝放横椅一脚踩地,移动进位子里抓住他的肩,右手高举作势要敲击,怪罪他 叫醒了海尔。  法比欧则双脚蜷缩到横椅上,双手挡在额前尝试抵御攻击。  啪啪── 「好了,让我把剩下的讲完吧!」  利尔德拍了拍手要孩子们的注意力回到他这边,然後抽出正夹在腋下的经书翻看并思考 。 「……刚刚讲到哪了?」 ──吉鲁德隆中央区 神殿──  利尔德从神殿之中走了出来,外头天刚亮,下着倾盆大雨。  就在他杵在门外烦恼要如何回去的时候,看管神殿秩序的神殿骑士单手拎着一个红头发 又浑身脏乱的小孩走了出来,并把小孩丢向地上让他滚下阶梯,所幸这里的阶梯高度不像 帝都的神殿那样夸张,只有六阶。 「好痛……」  这是利尔德和海尔的第二次见面。 「神什麽的都是狗屁!」  独自走出教堂的海尔嘴边依然忿忿不平地碎念着。他拾起地上的小石子往前用力丢了出 去,然後又走了几步,坐往地上盘起双腿两手撑在身後,自山丘上落寞地眺望起远方。  距离两人第一次见面之间也没夹着什麽波澜壮阔的故事,就只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前。  利尔德因事前来神殿,顺便拜访在此担任神官之一的友人。甫一抵达便瞧见这个红毛小 鬼鬼鬼祟祟地在门口附近逡巡张望,向入口处负责门卫的两个神殿骑士询问,得知那脏兮 兮的小鬼大概是想入殿向神祈祷,被骑士们撵出。望向他看了看,男孩的脸上除了挂有困 惑外还写满了焦虑,虽然抱有同情,但还是因事自个儿先进了神殿。  走进大雨之中打算向男孩伸手时,从那倔强抿起的嘴可以看得出他脸上有的只是雨水。  坐在地上掌柔着膝盖跌伤的男孩慢下动作,观察起眼前正瞪大双眼注视自己右眼的老人 ,随後男孩率先移开了视线,手扶地面想要站起身来。老人就此拉了他一把,并抓着男孩 的手要把他拉往神殿,可是刚踩上了神殿的阶梯男孩便强烈地想要挣脱,因为守在入口两 侧的神殿骑士的视线不断一直看往这里。 「我现在放手的话你又会跌倒喔。」 「……。」  男孩稍微放了点力气。 「放心,在那边的角落他们看不到。」  就这样被拉上阶梯的海尔看往老人所指的角落,明明白白的理解到他说的是谎言,可是 一旦自己和门口的神殿骑士对到了眼,骑士的目光却又马上会飘向别处,像没看到一样。 「看吧!我没骗你。」  利尔德放开了男孩的手同时对他一展机伶的笑容後,迳自走到了神殿门外的一根石柱边 靠着坐了下来,并挥挥手要他来一起在这避雨。  男孩接近了老人。 「你这麽想进去神殿啊,发生什麽事了?」 「妈妈生病了,大人说这里的神官会治病。」  无聊至极,利尔德用膝盖想也想得出的答案。  看着男孩回答完将背部靠向了石柱慢慢地坐了下来,抱起双腿下巴放上膝盖,身子微微 蜷缩,为了不让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太久,於是利尔德打趣地先开口。 「你很幸运。」  海尔抬起头来一脸不解。 「你很担心你生病的母亲,不是吗?」  寻求答案的眼眸总是明亮,但那映照出老人脸孔的双眼此时却黯淡了下来,这不是男孩 希望的答案。  所以又把下巴靠向膝盖,细声碎念。 「不好笑。」 「呵……」  利尔德低下头挤眼苦笑了一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孩不但幸运而且还是个聪明的孩子─ ─因为在贫民街幸存下来的小孩绝大多数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双亲的长相。  卸下斜背包,从中取出草纸的包裹打开来置於盘坐的腿上,里头包的是几块巴掌左右大 的面包,利尔德将其中一块撕成两半,在头抬的比威吓的蛇还高的海尔面前晃了晃。 「要吃吗?」  点头如捣蒜。  海尔即刻把白白到手的面包大口咬掉一半,边咀嚼边监视其他还躺在草纸上的面包,不 知不觉间便伸出了手要去抓取。  啪──  利尔德拍掉了他的手,告诫他先吃完自己手上有的,以及不会有面包长脚跑掉那样的事 情发生。结果,明明嘴中的那一大口都还没吞下海尔就急急忙忙把手上剩的都硬塞进嘴里 鼓得脸颊活像松鼠,这样就可以赶紧再抓住另外一块。  当他手碰到了面包的那个时候恰巧,也察觉了利尔德的视线正转看往外头的雨势,所以 加深了抓取,然後把一并多抓回来的另一块面包熟练地藏於自己的身上。 「你想见神官吗?」 「嗯。」  不加思索便出声应答,慢了一拍才又不可思议的看向老人,当下就连咀嚼都忘了。 「别那样看我嘛,我好歹也是个神职者,只不过待的不是像这里的大地方罢了。等雨小了 些,先带我去看看你母亲的情况吧。」 「称罗吗!」  海尔倏地开口,一时之间因思绪无法顾及导致嘴中的面包多半喷了出来,眼见地上这些 吸满自己口水的烂泥,又心疼地动身想要将烂泥全部捡回口中,而就在他已经出手捡拾的 那个刹那却又忽然一副意识到了危机的样子身体突兀地呈现出奇怪不自然的扭曲。  没能即时接住,藏在身上的那块面包滚了出来落在地上。  事发至此,两肩微缩着缓缓看向老人,却只见他不急不徐地包起草纸後将剩下的面包全 都递向自己,海尔顿时欣喜却又拘谨,把地上的烂泥不带犹豫地捡起全塞入嘴後立刻就又 在裤子上抹起了双手,当他自以为擦了乾净想要伸手去接时又蓦然想起,转头先去把地上 的面包捡了回来,才再回头去接过草纸包裹紧紧地抱在怀里。  之後,两人继续靠着神殿的石柱又坐了一段时间,虽然整个天空依旧阴郁,但少许的阳 光还是在几个地方穿破了云层,包覆起毛絮般的细雨扎向大地。 「走吧。」  利尔德对海尔说。  走入阴雨的贫民街中,没有几个脸孔看起来和善,即便有那也绝对是心怀不轨,这里就 是给人如此感觉的地方。  陋巷之中紧靠墙壁,数根胡乱捆绑以增加长度的木枝摇摇欲坠地作为支撑,加上一些边 缘崎岖并带有孔洞的木片拼凑而成的屋顶,四周就用肮脏有洞的破布勉强围住,一定程度 上保护了那大概没有什麽人会去在意的隐私。  这个不大的空间就是海尔的家,与他母亲的栖身之所。 「我回来了。」  海尔掀开破布低头钻进去後蹲了下来,里头躺着的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闻声亦手肘撑地 坐起身来。 「海尔,你到──」  女人习惯性地伸出手要去摸摸孩子的脸,但途中指尖非常非常轻微颤了一下便停下手来 ,只因见到海尔与平常不同,今天似乎特别高兴。 「有个神官大叔,给我新鲜的面包喔,你看!」  海尔打破了女人的疑问。  拆开草纸,捧着主动靠向母亲的手,让她手指碰到後摸了摸面包。 「哎,那你有没有记得先向人家道谢?」 「嗯!他还来要帮你看病!」 「欸?神官大人吗?神官大人……来这里了吗?」  弯腰手撩破布看着里头,女人一眼暗白混浊,从手的动作以及没发现自己就在几步之外 看来视力并非良好。  女人试图起身做些动作表示敬意,但利尔德阻止了。  起初表明来意後女人并不愿意,平常甚至就连海尔她都不太愿意让其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最後在两人合力的劝说之下才牵强地让利尔德看了看手脚。除了小腿上有一小块指甲大 的伤口近似溃烂,还有十指前端有一些磨损擦伤外并无明显外伤,但是皮肤却有着大小不 等的红色斑块,这才是问题。  一般伤口只要不是瞬间致命或离身的,由地方神殿的神官或祭司施予魔法治疗大多能够 痊癒,不过若是染上疫病的话,就非得要司教或远在帝都的教皇才可能会有办法,甚至许 多情况下仍可能束手无策。  利尔德知道眼前的红斑是什麽。  对於治疗伤病方面他不是什麽能人力士,单纯此病徵在贫民街中并不少见,有时就连贫 民街外的平民,甚至听说过平常行为较为放荡的士绅贵族都染上过,庆幸的是海尔如果只 是待在他母亲的身边一起生活那倒也不会有跟着染病的风险。  余光一旁海尔忐忑期待的样子,「我也没有办法」这样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话虽如此 利尔德也不愿意轻易地信口开河,编织些不着边际或根本办不到的好听话。 「嗯……这个嘛……」  女人见到外人那认真帮自己诊看思考的样子,伴随因静默而飘荡於空气中的些微尴尬, 加上对方又是各种方面来说的上位者──尤其还是神职人员,也令她开始觉得有些愧疚而 不好意思起来。然而其实利尔德心中对此病徵早有结论,正在脑中进行的是如何走过眼前 这关的拉锯战,只不过母子两人不会知情。 「不用担心,任何的伤病饿着肚子都是大忌,我先到外面等你,等你们吃完你再出来找我 吧。」  展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以及沉稳的声音,说完後待海尔点头便轻拍两下他的肩膀,转身 掀开破布出去。  窸窸窣窣地从里头传出了母子俩进食间的愉快对话声。  两手插腰直身抬头仰望,看着被巷中杂乱建物挤到就剩下一小裂的天空,不久前出了海 尔的家门时还飘着的毛毛细雨已然停歇,回过神来有人正轻轻地在後方拉扯自己的衣角。  转过身去,不是别人。  他蹲了下来双手放在海尔的两肩上。 「听好了,我并非你口中的神官,只是小教堂的神父罢了,所以我没有能力治好你的母亲 。」  海尔的表情开始出现些微地变化。 「但是!」  那些微的变化被利尔德刻意加重的语气阻止了。 「你母亲染上的也绝对不是不治之症,相信我!我会去神殿那里请真正的神官帮忙,一定 会有办法,所以在这段期间──」  他和海尔说了南关外近郊的山丘上自己所住持的教堂的事,教堂里和城市里的神殿不同 供奉着命运神的事,还有其他许多的孩子们也会到教堂去的事……虽然步行过去必须费些 时间,但要向神祈祷的话保证绝对不会被赶出来,当然也不用担心多花这些体力会饿着了 ,苏凡特修女的炖羊肉炉很美味。 「现在时间还早,你走快点过去的话应该能赶上今天的午餐。」  边说边解开自己颈後的绳结,连同吊挂的木制坠饰一起,重新绑挂在了海尔的颈上。 「把这拿给苏凡特看,跟她说我饿了就好了,呼哈哈哈。」  面对炯炯有神注视着自己的海尔大笑说道,随即轻推催促他出发。  海尔难掩迫不及待的心情转身跨步。  正当他即将跑出巷口的那个时候,利尔德提高了音量向他喊着。 「记得先向神祈祷完才能吃饭!」  海尔停下脚步回望并点了点头,然後就没入在巷口的转角之中。 「祈祷吧……你还年轻,千万不要像我过去认识的那个家伙一样……」  稍微眯起了眼睛,用小小的声音喃喃自语,短暂的驻足之後利尔德亦走离陋巷。  炖羊肉炉的香味随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也跟着香味靠近。 「海尔大人,请问您有意愿跟大家一起用餐吗?」 「呵哈啊──少来,我才不是什麽大人。」 「嘿嘿。」  面对菲娜的挖苦,海尔打了个哈欠用懒洋洋的眼神与声音轻描淡写地回应,然後起身拍 落屁股上的沙土,走回教堂。 「水已经打起来了,记得先绕过去洗手喔。」 「知道啦,不要像老妈一样碎碎念。」  话才出口旋即一阵静默,海尔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抱歉……」 「哦── 你刚刚道歉了?」  小到近乎自言自语的抱歉声,还是被菲娜从风中拾起,她双手放在身後微弯着腰,侧身 靠近并噘嘴质问海尔。 「罗唆……才没有,你听错了。」  他赶紧撇头。 「这也没办法呢,因为海尔有跟自己的妈妈相处过嘛。」 「你、你不过说过苏凡特就是妈妈吗?」  试探性地反问。 「果然……还是在哪里有、不一样……」  菲娜与话呆立,双眸一沉,没有焦点地望着教堂,这让见状的海尔内心如水波似地荡起 了一圈圈的紧张。  小孩子与成年人不同,没有办法很好地处理血缘与亲人这两个个别概念,因为他们还不 曾有过依「自身的选择」来决定谁是至亲的经验。 「呐,你也相信神吗?」 「当然相信!」  面对这转移话题的提问,菲娜立刻应声回答,之後也闭起了双眼微笑着把两手摆在胸前 相互紧握,毫无造作。 「我们能像现在这样聚在这里,甚至能有好吃的食物,全都是命运的指引。」 「呿,连你也一样。」  态度不屑地转身就走。  菲娜原地凝视着他的背影远去几步後,才跟了上去。 ※ ※ ※ ※ ※ ※ ※ ※  吉鲁德隆的城墙上每间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座只对内出入并可以少量驻军的方塔,而南 方关口本身的建筑则比方塔还更高大,若不考虑移动时间距过小会产生的碰撞,出入口的 宽度大概可以让七、八辆拉着货斗并左右紧贴的马车成排同时通过。想要经过南方关口出 入的商人或旅行者们无论步行、牵马骑马抑或驾车,一律各自排成直行右入左出。  近一两年来帝国领内的南方一直传风声流言可能发生战事,即使从来没有浮出水面的具 体事蹟,本来就是众多商人南北往来的交通要点吉鲁德隆更是聚集了想要北上三王国以期 躲避,或者南下希望藉机发财的人,导致关口队列总是冗长。  多亏了自己丰富的冒险经历与能言善道,大家在等待入关的期间才不至於无聊──查德 脑中很有可能是这样想,他也确实是个话痨,但其他人心里怎麽看待此事就不得而知了。  现今处於农忙时期,本地收割用的农车都会在牛耳上打洞,系上压印了编号的铁片简单 做辨识与管理,满载的农车只需打个招呼就可以直接从出入的列队之间入城,但尼克却排 入了外地来的行列中。  随时间流逝,尼克这车也自队列的最後一位移动到了第二位,等到前面那辆车车轮一动 往关中前去,补上前成了排头的同时也即刻遭到士兵持长枪拦阻,入关的规矩是每次只让 同一夥人前进被检。 「後面载的三个人是怎麽回事?」  士兵见农车刻意排进队列还载了人,疑惑开口。  中年男人和女孩对士兵的发问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查德倒是很积极配合尼克。 「呃……他是我多年没见的亲戚,住在帝都,和他的朋友……带女儿一起来看我,刚好在 路上遇到这样。」 「对、对、我是他表哥啦!」 「嗯……呵、呵呵,呵呵……」  尼克笑着点头并尽可能不让表情显的僵硬。 「你等下自己去跟里面的人说。」  士兵听了理由,原先狐疑的表情无加深虑,反而一脸淡然地看了看拉车的牛,确认牛耳 上确实系有压印了收割车编号的铁片,待前车顺利过关入城之後,也就放行尼克一车。  驶入关口之中停下了车,关内两个同样持长枪负责检查的士兵看了牛耳上的铁片,再看 了看车斗上的麦子与人後面面相觑。  关内两侧以城墙的厚度内建有关检人员所用的石室,尼克跳下车走近右边的石室,去和 石室开着的木门前所站的那位一脸严肃,负责监督士兵们以及写下检查纪录的男人──入 境稽查官说明了亲戚朋友的关系之後,笑容满面且略带恭敬地两手包起稽查官的右手,两 人握了握手。  握了握手,握了握手,两人的手才分开。 「这样啊,远道而来的亲戚……」  严肃的表情并没有随开口而变化,稽查官看向车上的三人,之後对两位士兵扬扬下巴, 示意他们检查车斗。  两名士兵一左一右高举手中长枪,用没有枪头的底端插入车斗上满载的麦子之中,随随 便便地刺了刺、搅了搅。  坐在车斗尾端,肩膀稍硬的查德抿着嘴正襟危坐地斜眼观察,另外两人则彻头彻尾都像 没他们的事一般泰然自若。 「报告,没有私藏东西和任何异常。」  接着尼克便代替三人前去木门旁的石室窗口,缴交了入关最基本的人头税,在他返回车 上之前又顺便靠近了稽查官耳边私语,只见稽查官听後点了点头。 「欢迎来到吉鲁德隆,祝福各位有美好的一天。」  稽查官微笑说道。  过了关口,左方的出关的行列先头,一样有手持长枪的士兵阻隔排头与前往关内的受检 者,阻隔出的距离正好也是路宽,尼克驾车从中穿过,走上沿城墙里侧环绕城市的战备道 路,前往靠近河边的晒谷场。  一路上会经过数个路口,有大街也有小巷,阡陌相接大都可以通往晒谷场,但普遍来说 农收车会沿着战备道路一路直到最後一条都是谷仓的街道才向右转入,甚少会走入商家或 住宅用路。  良久,可见右前方的路口转入一条相较宽敞的街道,便是之前查德说过的旅店街了。  旅店街是吉鲁德隆的景点之一,也是这边境之地最早开始有旅馆群聚的地方,虽然没什 麽硬性规定,但会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暂时以吉鲁德隆为目的地的人。如果要经岩陲之路北 上三王国,更多会选择住在东北关口附近,或者乾脆出城去住石前市集的零散旅店。  到了旅店街街口的位置时尼克驾车靠左停了下来,并跳下牛车徒步走到左侧城墙的方塔 边,向塔里的其中一个驻点士兵搭话。两人又是握手又是谈笑,士兵看了看尼克所指的方 向後,与他一道走了过来。 「两位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稍等一下。」 「欸?」  明明不是对查德说,但只有他出声反应,中年男人只是注视尼克。 「刚才已经跟稽查官沟通帮两位安排好了,等下会有马车到这里来载两位到旅店,农车是 进不了中央区的。」 「中央区?莫非是什麽高级的旅店?」 「问那麽多干麻,你住不起的啦。」  听到尼克不屑的回答後查德手摀嘴皱眉思考了起来。 「我理解了,就请你安排。」  尼克闻讯右手横放腹部,上半身前倾向中年男子表示敬意,动作看在查德眼里怎麽样都 不单纯是个农民。查德心想就算先排除了「不知道打哪来的两个贵族抑或是大人物几乎空 身徒步旅行」这件怪事,会上这台牛车确确实实是因自己的主动抉择而致,并不符合「先 得知两人要来後,又因故只能以如此方式迎接」的逻辑,除非……  正当查德尚处思考之时,女孩面无表情地率先跳下了牛车,中年男人随後,尼克於是领 两人走入方塔等候。  待尼克返回了牛车,见车上尚存一人,便用不是很友善的眼神看着车上仅剩的他。 「嗯?不进去吗?」  查德两手食指一同指向旅店街。 「不想,都到这了自己走吧。」  无奈之下只好下车。眼看尼克独自驾着牛车往晒谷场前去,查德也搓着双手走向方塔, 向站在门口的士兵询问。 「我可不可以也一起上马车啊?」  士兵听了上下打量查德。 「我好歹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中央区的那个什麽旅店的还住的起喔。」  查德边说拇指与食指圈了起来给士兵看。  士兵转头看向塔内的中年男人,他点点头。 「两位没意见的话我也无所谓。」  士兵语毕便把拇指与食指圈了起来,向查德挤眉弄眼,似乎正暗示些什麽。 「你眼睛抽筋吗?」  士兵轻轻地咂嘴一声别过头去,不再有对话。  等马车来後三人上了车,待士兵与驾驶交头接耳几秒,便往中央区的高级旅店驶去。  与之前农用牛车的露天车斗不同,由四匹马前後并排,左右并列所拉的是带有屋顶的包 厢车,与王公贵族相比之下固然朴实许多,没有过多华丽装饰,但也足够让一般市井小民 回头多看两眼,瞧瞧里头究竟是谁。  马车里,查德恢复了以往的长舌。  中年男人一样聆听,女孩一样无神。  在旅店街之中拐了个弯,来到夹杂他种商家的後半段路,旅店之外餐馆、服饰、武具、 书物等目不暇给,才走一半便又很快转入了另一条道路。马车驾轻就熟地不断超过於街道 两旁的行人,最後来到一处由四周建筑物所围出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有个圆形水池,水 池中间的那座方柱台座上顶了个男人骑乘狮鹫的雕像,过了这里再北渡石桥就是中央区了 。  伫立待机於宽阔大门之外的其中一个男子主动走了过来,驾驶跳下马车和男子交谈,交 谈间几道手指比划,男子於是望了望车窗内,即便靠近车厢躬身行礼後拉开车门。  车门一开,女孩毫不犹豫跳下车,跟着是中年男人,查德虽然最後才上车,但开的是另 一侧的门所以最後才下车。 「请问是两位……加上一名护卫吗?」 「欸?啊!我不是护卫喔。」  或者工作的经验,或者不同的气息,或者事先的情报,或者内幕的关系,身着制服的男 子彬彬有礼却有所预设,意识到是在说自己的查德也立刻否定。  制服男子看向驾驶,驾驶耸耸肩後爬上座位,准备驾车离去。 「三位,这边请。」  领路时似乎有刻意加快步伐,制服男子技巧性地在停下之前与三人拉开几步之距,抢先 抵达目前正空着的柜台,并利用争取到的时间和柜台内的女性交谈。短暂地交谈过後制服 男子转身看向查德,礼貌性地低头示意,就转而招呼起中年男人和神情厌世的女孩,带两 人现场离开。  余光有补捉到制服男子的招呼,但查德没有予以理会。自己并非鼎鼎大名的冒险者,衣 着装备也一般般,与那两人身上显然高贵的衣裳相比,也不是无法理解。  现在比起在意此事,他对周围更感兴趣,环顾起了四周。 ──翱翔的金鹫馆 迎宾大厅──  贵为吉鲁德隆最高等级的旅店,坐地广大建筑堂皇不在话下,还附有可让数百人同时共 通使用的大型浴场,全天候供应热水。对於客人所带的马匹亦提供专人照护与休憩场地, 也有旅店自行豢养的马匹以供租借,乃至安排马车。未踏进大门即有专人引领,大厅之内 有复数可供谘询的柜台,并设有多数桌椅提供住客来宾会晤闲谈,也供应多样选择的茶饮 及简单的点心,当然要正式用餐的话也有独立的餐厅。  而最有名的,莫过於以昂贵的水果果汁与奢侈茶类混合调制的冰凉饮品,盛装在精工透 亮的玻璃杯中,甘甜顺口且要价不菲,一杯最少九枚高至十二枚迈尔银币不等,大约相当 於终其一日劳动却仅能两餐餬口的低收入劳动者不吃不喝一个多月的工资。  想当然尔会坐於此处的,除了偶有贵族之外,不是当地士绅,就是手腕高超的旅行商人 或者拥有自己店面的富有商贩,再不然便是积财累累又小有名气,以至於可以不必透过公 会而仅靠私下累积的人脉及信任关系就有稳定工作的卓越冒险者。  嘘──嘘── 「知道这是哪里吗?赶快滚到一边去!」  大门外待机的制服家伙正嘘声连连搧手赶人,偶而会像这样有野狗或贫民街的青少年在 门外向内看望,不但客人见了可能感到不舒服也脏了门面,必须赶紧驱离。  查德瞥了一眼,没什麽,不过就人类社会中到处都有的事,所以他迳自漫步,伴随看望 四周的缓慢脚步不久,停在柜台前。 「请问您需要什麽样的服务?」  亲切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查德转过身用脚勾椅脚,把木椅往侧面勾移开,两肘便抵上了略低胸口的台面,弯腰时 正好两脚可以直立,并将自己的头放置在折弯双腕八指交织的两手上,正面看着年轻女子 的脸蛋。 「呐!这位漂亮的姊姊要不要跟我去那边一起喝杯茶呢?」 「非常抱歉,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不方便离开这里。」  柜台的年轻女子以专业的微笑回答。 「那拿来这里我们一起喝吧!」 「很抱歉,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查德嘟起嘴诡笑。 「那可不可以告诉我刚刚那两个人住哪一间房?」 「抱歉,我不能擅自透漏关於客──」 「刚刚那个男的没告诉你吗?我们是坐同一辆马车来的。」 「欸?是这样吗……」  查德头趴在手上颔首。  年轻女子半信半疑,表情明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方才确实被交付要应对这个人,但并 没有其他特别的说明。 「如果您真的有需要的话,要帮您安排房间吗?」 「真──的有需要、吗?」  闻言,话也拉了个长音边飘离眼神边扬起了上半身,查德虽然对於魔法的造诣普通也不 曾勤於练习,但此时此刻他却早已於不知不觉之中施展起伟大的魔法──於灵活的手指之 间拨转着一枚金币。  在这间旅店,或者应该说在吉鲁德隆,甚少有本地人会认不出这枚金币。  金币的正面雕有犹如鸡头的头像,那是生息於北卡罗兹山脉,有机会於岩陲之路出没的 大型蜥蜴巴西利斯克的样貌。  巴西利金币是多年以前卡柏拉尔家还掌握着金矿产权时所自行发行的地方金币,在本地 流通过好一阵子,当时以八枚便能兑换七枚帝国中央所发行的卢冬法金币。巴西利金币的 铸造技术普普通通并非什麽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但毕竟已经停产,加上过去的那段历史, 在本地的一些商人及爱好收藏家之中,因人而异,有着可用八枚巴西利金币换取十至十一 枚卢冬法金币左右的价值。 「麻烦你了。」  指间流窜的金币止於食中两指的夹捏,随言示於年轻女子眼前之後用脚勾回一旁的木椅 坐了上去。  女子稍微鞠躬,退到柜台深处翻阅一本簿册,查阅应是关於现有空房与入住的相关纪录 ,才回到柜台前帮查德办理相关事宜。 「啊!差点忘了,还没问漂亮姊姊你的名字呢。」 ──吉鲁德隆 市区──  最近的几天卡莉洁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尤其眼皮不断跳动。  她的上一份工作甚少定居,因而曾在有些地方听说,这种眼皮不断跳动的现象是坏事即 将发生的预兆,虽然觉得只是迷信谣言,但却也无法否认最近心中确实常常一股无来由的 焦躁,或多或少扰乱了生活的步调。  所幸今天是个大晴天,出门见到湛蓝的天空,张口吸一吸早晨的空气,心情彷佛也跟着 变好了。 「早安。」 「哎呀卡莉洁你早啊!」 「您今天也一样早起呢。」 「只是老了啦,老了就会比较早起啦,呵呵。」  和路上相遇的邻居大妈闲话家常,两人手中不约而同地抱捧着一个木盆,盆里还有根扁 木棒和扁圆柱形的木制物。  结束了闲谈,走一阵子拐了个弯又几步,眼前的队列是同样拿着木盆的人们,这个时间 人还不是很多,打了个招呼就排入队列最後。很快轮到卡莉洁的时候,她进入眼前的建筑 之中,立刻顺手惯练地先用木盆在狮鹫造型的出水口接水。  此处是吉鲁德隆里多处设有,以提供市民公用的给水所,到了傍晚还会开放隔壁紧邻的 ,付费使用的公共浴场。  大概腰际高的横长石台上,挖凹了约三掌长并宽的半圆水道,流水由右至左,不间断地 从石墙上的石狮鹫口中吐到水道上。向左远出水口大致一个成人张开双手的距离,於台面 上架有垂直於水道的两指厚木板,木隔板高与人齐,架设目的是提醒使用者们区隔水道上 的净水与污水段落。  卡莉洁移动到木隔板的左侧并将装了水的木盆放上石台,拿起浮沈於盆中的扁圆柱形木 制物,拔开盖子,再捞起浮着的那根扁木棒甩了甩水,用带有海绵的那一头於圆木盒中沾 取深墨绿色膏状物後,连同海绵一起塞入嘴里。  盖上木盒的盖子,丢回盆中浮沈,卡莉洁开始刷牙。  约莫二十八年前,王都的一位商人受到贤者大人的教导後,远去西方靠海国家花钱雇用 渔民从浅海之中带回了海绵。  起先受雇的渔民们认为,这种东西不能食用而且浅海里头长的到处都是,根本毫无价值 ,都觉得这个商人疯了。但在不久之後,王都的贵族之间就开始流行起一种以细线穿过指 节大的海绵再将之缝制在预先打有小洞的扁长木柄上,商人称作牙刷的东西。  商人另外还以天然海草提炼加工制作出膏状物,装入木盒中与牙刷共同贩卖,没有多久 牙刷与牙膏就在爱好风雅的贵族之间完全取代了传统的布巾拭牙,也为该位商人带来了一 笔巨大的财富。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牙刷与牙膏出口四周诸国,其他商人们亦纷纷打听,阴错阳差之下 得知了关键的海绵产於西岸靠海国家,其实原料都不难取得。尔後牙刷与牙膏便被大量生 产、普及、改良至今,最初是贵族们得用金币才能买到的奢侈品,逐渐演变成为了经济状 况普通的平民也用的起,只须花费几个铜币的日常用品。  海洋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比起其他用料的新兴品牌,卡莉洁还是喜欢这个老牌子。  刷完了牙两手捞起盆中水漱口,吐在水道上使污秽随流排去,昨晚抠半天也抠不出来还 越卡越深的那条肉丝,就在刷牙时不知不觉地跑出来黏在了舌头上。  拎起肉丝看了看,不要浪费。  最後拿漱口剩下的水洗了洗脸,今天一整天应该运气不错,卡莉洁心想,便结束晨间盥 洗先是返回了家中,换套衣服,准备出门开始迎接今天的工作。  过石桥南下,顺着中央大道步行很快就到了南区广场。广场中央的圆形水池中央的那座 方柱台座上,男人所骑的狮鹫口中吐水如瀑下冲池中,这里的出水与给水所的来源相同, 可以饮用,不过水池里的就不行,因为总是会有贫民街的小鬼来这里用水,即使大人们老 是告诫他们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很不礼貌。  围出圆形广场的周围建筑中,那栋比起左右都更加注意门面的,就是卡莉洁的工作场所 ──位於南区的冒险者公会。  一进门的左手边就是公会柜台。 「早、安!」 「早安,卡莉洁。」  柜台里一名年轻女性正埋头书写。卡莉洁带些突兀,用有点要吓吓她的俏皮声打了招呼 ,不过并没有成功。属於柜台的另一位男性则不在座位上,忙着在布告栏那里整理委托及 悬赏的公告单,贴上近期新增的,替换掉因人多手杂而有破损遗失的,撤除委托已经撤销 或者因故不再公告的等等。等他处理完毕,冒险者们只要撕下公告单到柜台登记便可接下 委托或悬赏。  往内深入,右侧墙面上的公告栏之前摆有几张圆桌和椅子,供冒险者们一时稍坐休息或 讨论。卡莉洁经过桌椅群,直接到最底边那个贩卖便宜酒水的吧台去,向吧台中的中年男 性点了一杯黑色饮料。该饮料是大约在一年多前由某个冒险者仲介而来,为一种生长於南 方的黑色豆子经特殊器具磨粉後得以冲制,带有苦涩的味道。 「麻烦请给我一样的。」 「知道了。」  中年男性接获点单即开始着手冲制,因为需要些许时间,起先被卡莉洁拗他做好後帮忙 送到讲堂,这样就不必等了,久而久之到现在反而成了理所当然似的。 「你还真喜欢那个难喝的东西。」 「要你管!惹──」  一旁座位上的冒险者大叔搭话,卡莉洁俏皮地对他吐了个舌头。  黑色的饮料刚入口时会带有苦涩,吞下後喉头返回些甘甜,喝完整个早上精神都会变好 ,她中意得很。 「要不要加入我们小队啊,你要加入的话可以踢掉这家伙喔。」 「不用了哦,谢谢。」  一口回绝。 「你说话也先掂掂斤两,人家干麻跟你这种大叔组队啊。」  被指着说要踢出去的另一个大叔吐槽。  卡莉洁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每天可以保持乾净不必忍耐好几天无法洗澡,一餐不接一餐 ,风雨露宿的冒险日子。  走回柜台附近,坐於柜台内的年轻女性身後的那一面墙之上正好在女性左手方的柜台出 入口外那里,有着一道门。这道门平常几乎不会关闭以保持室内通风,过门之後连接了「 口」形的回廊,回廊所围为一小型庭园,门隔庭园的对面则是作为讲堂使用的房间。  卡莉洁现在受雇於「魔法学会」,并被学会派遣进驻冒险者公会以教授魔法基础,其讲 习除了新手冒险者外,连同一般民众都可以免费参加,目的是普及与魔法相关的知识以及 发掘新的人才,偶而也会教导新手冒险者们进一步的魔法实战技巧。  她步入讲堂时,里头已经有人坐着等待。有三三两两衣着装备看起来像是新手冒险者的 ,有外观看不出所以然大概是一般民众的,也有小孩子身後跟有侍从,可能是商家行会未 来的继承人之类的。  商人们除非自身就兼武斗派,要不然绝大多数都会雇用冒险者作为护卫,尤其是经常旅 行或必须长途跋涉的类型。很自然地,商人们也可以从雇用的冒险者身上获取相关知识, 例如该趟旅途之中可能遭遇的生物其习性、应对方法等等,但也会遇到有冒险者是除了完 成任务之外一概不知道的类型。而无论哪一种,愿意分享经验与知识并不代表该分享就是 真实,或者别有意图刻意撒谎,或者即便没撒谎,其认知本身就有错误以致误导也并非不 可能。  合理对事物抱持怀疑的态度是好事,但也不能凡事什麽都要猜忌怀疑,那只会驻足不前 。  要能够清楚划分前述两者的差异,最首先要了解的便是知识保有量所具有的对称性,即 自己拥有越多相关的知识,才能越快且越准确地判断真伪,减少不必要之怀疑,也能降低 落入「对方知识量远大於自己故无从分辨进而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一窘境的机率。  简明扼要地说,就是於知识分野相同的前提之下,尽可能在知识的量与质上降低自己和 他人的差距。  从而,魔法学会作为一个出名的研究组织,其目的也简单明了地表示在於魔法知识的普 及,又定时定点无偿提供基础教学,比起利益至上容易别有居心的冒险者来说,相对为更 加可靠的知识获取途径,且因讲习多设置於公众公开的场合中进行,可以降低遭人针对设 计或者陷害的风险──很多聪明的商人都是这样判断。  所以即使拥有可以雇用专人教学的财力,也还是会选择私下拨时间来听讲,甚至也听说 有人後来因此成为了学会背後的赞助者。 「那还有其他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  上午的讲习结束,在场人员相互做简单的社交辞令後陆续散去。  卡莉洁走到柜台旁,用手勾住坐在里头的那名女生的手。 「走啦走啦,去吃饭。」 「嗯。」 「等我一下,这些最後了。」  她右手侧座位上的男性边说,手头也不停地在整理一些单据。 「用餐时间恕不受理 冒险者公会」──完毕後拿起一个这样写着的木制横牌放上柜台。  三个人一起走往南区广场。  时间接近正午左右,南区广场上便会开始聚集各种摊贩直至夜晚。  有些卖食物为主的小贩,甚至会在拉车的四个角上简单树四根木条搭个屋顶,如此一来 雨不大的天也能贩卖之外,车沿边架块木板当成桌子,再置几张椅子就可简单供客用餐, 这类自带屋顶的摊贩也被人们称为「屋台」,以和真的铺地而坐的家伙们区分。 「好臭。」「好臭!」  卡莉洁看了同样捏住鼻子的两人笑了笑,手指传来臭味那一摊。 「要一起吃吗?」  两人甩头。 「那待会一样屁股那边见。」  两人允诺後一同离开。  结伴绕了广场一圈,结果大家想吃的不同是常有的事,分开各自寻找所需之後再到水池 边一起返回,是这三人的默契,即使公会就近在广场周边而已。  顺带一提,屁股指的是水池中央的狮鹫雕像的屁股。  卡莉洁坐上屋台所摆设的座椅。眼前用豆类经特殊工法制作并切成乳白方块,把方块投 入油锅後炸的表皮酥脆金黄,再剖开金黄酥脆塞入腌制的酱菜,味道据说是难以言喻的美 味,因此掳获了一部份人的厚爱。不过因为食物本身异於平常,会散发常人难忍的臭味, 所以嫌恶的人也不少,奇妙的是即使询问喜欢的人闻起来味道如何,他们还是会说臭。  这道料理刚问世时甚至一度被怀疑是不是添加了毒物,或者本身就是毒品,要不然这麽 臭怎麽会有人喜欢。发明者迫於无奈只好向一部份有力人士公开制法,企图藉其公信力服 众,最後虽如愿免於问罪审判,但制法的详细也大概传开。 「嗯────」  咀嚼时也发出愉悦的哼声,卡莉洁很爱这个滋味,可惜这只是小吃并不能当作主食,待 会还有必要另外找个能填饱肚子的。  年轻女性在约定的地点向卡莉洁招了招手,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後剩下的男性也走近并加 入话题,三人漫步返回公会。要是人少的时候还可以在柜台打混闲聊摸鱼好一阵子,但今 天看起来并非如此,需要办理事项的冒险者们已经在里头的座位私下排好顺序,见三人现 身依序前来柜台。  卡莉洁回到讲堂时已经有人在里头等待,跟上午差不多,人少了点就只是时间还没到, 於是她抓了个人闲聊等待开始。  公会门口一名肤色深棕,表情凶神恶煞的光头大汉带着两名随从进了门。 「呃……午安,富尔莱神官。」 「会长的话人在楼上哦!」  虽不至於厌恶,但柜台男性努力忍住的神情并非正面,女性倒是很机灵,放着眼下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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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是临时军营的关系吧,其存在本身导致了附近的野兽或哥布林等等都不太出没,不然原 本这个农忙时期应该有很多新手接受委托前来驱杀,因而客满才对。大妈固然不希望野兽 或哥布林跑来破坏田地以及骚扰居民,但是野兽和哥布林不来冒险者也就不来,这样她也 很困扰。  像是抓到了浮木,大妈又诉苦说了自从矿坑发生意外之後,虽然有从领主那获得些些微 微的补助,但是经济比较拮据的人都开始往城里移动要寻找打工机会了,当然她自己也是 真的很同情那些可怜的受难者家属,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不过要是矿山不快 点复工的话大家日子就只会越来越难过……  大妈帮忙带房提行李的手脚没有踌伫,嘴巴更是毫不停歇。  外出旅行总是令人欢欣鼓舞,三个小孩尤其兴奋,丝毫不受吐苦水的大妈影响,其中又 以海尔为甚,去过他家就知道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乾净的床舖了。  对於这个自动如山泉涌出的情报源,查德笑不拢嘴,可他当然没有流於表面,仅以眼神 暗示卡莉洁配合钓看看能不能钓出什麽。  从表情看得出卡莉洁虽不太愿意,还是撑起笑脸投石入池,试图在激起的涟漪中撷取有 用讯息。  安置好了行李,查德遂跟着克拉汉出发至矿工工会打探。  在堤塔村的中腹地带,两条泥土道路的交叉处上,有一栋比起周遭相较高级的建筑。  两人在走进工会会馆的门前,便隐约见到一楼大厅里有坐到快满的人们,一踏进门就立 刻看见一名手抱襁褓幼儿的妇人,难过地离开办事台走到一旁长椅坐下。无论是坐是站, 各个脸上全都挂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愁容。  查德走到了办事台边。 「请问──」  办事台里的人大概是对跟在查德身後,头戴遮耳帽,压低了脸正用余光四处观察的那个 高大男人起了一丝戒心吧,於两人走近之前便一直盯着克拉汉看。 「请问一下!」 「啊、是,有什麽事情吗?」 「工会会长在不在,我们想见他一面。」 「会长吗…… 你们是冒险者?」  办事台人员先问查德,见他点头,又移走了视线一脸困难。 「人是在,可是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你们。」  语毕,该员站起来环顾四周後走出办事台,领了两人上楼。  砰──  尚於廊下之时,便见尚尼欧严肃有思,甩门出来。 「会长,有两个冒险者说要见你。」 「冒险者吗?抱歉我还有事,下次吧。」  尚尼欧只瞥了查德一眼就匆忙打算要离开。  而正当他与克拉汉错身之际。 「会长,是我,我啦。」  尚尼欧闻声狐疑的回过头来,见到了拿下帽子的克拉汉後,僵直地杵在原地,一下子。 「你、你是……克拉汉!」 「啊!」  办事台人员这也才跟着认出来。  连忙确认起查德的脸,灿烂的笑容却只给尚尼欧带来失落,确定不认识查德後,他马上 又拉回了视线,挪高双手,左右几下夹拍身高高过自己半个头的克拉汉的上臂。 「克拉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本来以为你已经……不、不对!」  他改抓住克拉汉的手臂,急着要拉他进房再说,途中连忙回头交待办事台人员万万不可 泄漏两人到了工会一事。 「爸爸?不是才刚出── 欸──!」  房内,尚尼欧的女儿见到克拉汉亦惊讶万分。  两人对面隔桌而坐,克拉汉直接了当地告诉尚尼欧当天自己出矿坑时根本没有什麽崩塌 ,只是大家莫名被军方一一质问,自己感觉苗头不对故偷偷溜走,并反问会长是否知道其 他人的现况。  会长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这位可爱的小姐,您是工会会长的女儿吗?」 「欸!嗯、嗯。」  对尚尼欧而言,矿坑崩塌确定成为谎言的现在,背後到底如何已可窥见一斑。他暗自握 紧了拳头,很不自在地数次侧瞥查德,愤恨悲伤等情绪被搅的一团混乱。 「下次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到金鹫馆喝杯水果茶。」 「那里卖的茶……不是很高贵的东西吗?」  明明在谈严肃的事情,对方的注意力却大半不再自己身上让克拉汉有些无奈,但还是继 续说下去。说他也不知到底是什麽原因导致军方如此举措,所以当天跑掉之後於城市内的 贫民街躲到了现在,因缘际会下和冒险者组了队,便想要回去一探究竟。 「不用担心,当然由我请客。」 「这、这样不太好吧……」  无奈坑道入口皆有驻军,在军方有意隐瞒实情的当下只会严密不会漏,故两人前来找尚 尼欧希望寻得破口,让事件水落石出。 「原来如此,可是你带来的同伴……真的可靠吗?」  尚尼欧越是句末越趋小声地询问。 「啊哈哈。应该,大概,至少、至少比军方可靠。」  问的克拉汉笑声尴尬,眼神飘忽,到头来只能用比较的方法肯定。 「要是能查个清楚,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能让一楼的那些家属知道原因与真相。」  一旁的查德单手托起会长女儿的手,另一手则轻柔盖上托起的小手边说,说完便立刻转 头看往会长接着道出。 「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不明不白吧!」  知道,尚尼欧当然知道,对於军方欺瞒的怨怼,对於当初下了决定的自己的愤恨,以及 对於那些受难者的家属所抱持的愧疚,一切都不仅只是金钱或生计的问题而已。 「我知道了。」  尚尼欧正色继续问。 「不过…………你到底要握到什麽时候?」  女儿的两颊有些泛红。 「嗯?啊── 抱歉、抱歉。」  对比上一秒的直言正论,实在难以想像眼前这个无赖的笑容是出自同一人,在尚尼欧面 前查德还搓了搓手中的手才甘心放开。  克拉汉背对着房间门口而坐,房内克拉汉的右前方底部还接有另一道门,门里面是会长 的办公室,尚尼欧刚才进去後,从外面只听见些许物品挪动搬移的声响,没多久就抱着一 个腰宽的木箱出来。  把木箱放在长椭圆的矮桌上,解开系於腰际的铁圈,从中挑出一把次短的钥匙开锁。  咔啦──  从箱中拿出一卷羊皮纸,摊开在众人面前。尚尼欧在地图上连续指出几个遭到封锁的坑 道,并沿着欧普大森林向左划。  假如将带状横长的森林譬喻成指头蘸墨水所画的线条,此线条越是顺沿东西走向的北卡 罗兹山脉南面山麓往西,便越来越粗,在他手指停下的地方,线条宽幅骤地超过三指。据 他听说,在这线粗之处存在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古山道。  循山道而上不必半天,似乎会抵达一处曾为聚落之地,经该地再往前去,不久便会见到 一天然岩洞,岩洞朝地下深邃广阔,连通了卡罗兹山的地下水脉。  尚尼欧再次於箱内翻找,转动纸卷细看纸面或系绳上的记号,找出了其中一卷,摊开压 在刚刚的地图上。 「哦──哦,这个是!」  查德一见到地图马上靠到桌边,蹲下细看。 「地下水脉岩洞的地图,我印象里有被告知过这图只画了岩洞的一小部份。」  尚尼欧表示,这是当初刚刚成立矿工工会时,为了尽量全面掌握矿山地形,自己私下聘 请了有能力绘制地图的冒险者所作。而在工会与军方合作管理现场之後,矿山地图自然也 供给军方,唯独留下这据说是在探勘时无意发现并顺手纪录的,与矿坑相较无关的岩洞地 图。 「如果地图没错的话,当初他们和我说这里恰好连接往已经废弃的二十一号坑道。」  说罢他食指敲了敲图上的一角。  尚尼欧并非冒险者亦不是旅行商人,从谈话的脉络看来也没有亲临过现场故可能不知, 要对付生息於卡罗兹山脉且可能三五成群的石化蜥蜴,或许比和军队过招更加麻烦,查德 心想。由现在小队的战力来衡量,遇到一只还能处理,同时两只以上大概就要翻船,不过 就跟军方直接冲突比较,不是不能选择的选项,毕竟以蜥蜴作为对手不需要考虑伴随而生 的人际、政治问题。 「这张岩洞地图可以暂时寄放在我这里吗?」 「你拿去吧!这张图这麽多年来第一次能发挥作用。」  看似轻快的答应,口吻之中,却缠了有「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的不解、愤怒与 忧伤。  查德获得了岩洞地图,一句谢过之後允诺会将真相带出,随即转身不舍地向会长的女儿 依依道别,直到克拉汉见状再也坐不住出手拉他才一同离开。  路上,他忍不住问。 「真的没问题吗,巴西利斯克不是新手可以对付的吧?」 「嗯?我看起来像是新手吗?」 「当然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三个孩子,难不成你要把他们放在旅店?」 「那干麻还带他们出来?经验这种东西实战里随便捡捡就有啦。而且那几个小鬼机伶得很 ,我不会看错!」 「随便捡捡就有……吗。」 「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你很久没实战而且第一次当抵御手不是?」 「说的也是。」 「安啦安啦!船到桥头自然直。」  两人乘夜色回到了旅店,一楼那不宽敞却空旷的餐厅里,桌上摆着成空的杯盘,卡莉洁 正在座位上教三个孩子魔法。  只见菲娜聚精会神,冷汗直流,好不容易在两手之间维持住那指甲大小的火焰,一个不 留意就倏地消失。  卡莉洁发自内心地称赞菲娜,并口头安慰起还办不到的海尔和法比欧,毕竟及便是当今 魔法学会之中顶尖的大魔导士们,初学时也难保定能信手拈来,新手引导不了魔力实属正 常,愿意继续尝试且努力比较重要。 「你要不要也过去参加训练班?」  查德见了火苗不禁勾起嘴角而笑,朝瞪大眼睛尚盯着菲娜已然成空的两手间的克拉汉, 投出了略为戏谑的一问。 「老早就试过了,我没天份。」  交代了大妈,两人走到附近的空桌坐下,开始等待早已错过时间的晚餐。  餐後,卡莉洁也正好把教学告个段落,本打算放三个小鬼头自主练习却被查德驳回,表 示反正魔法并非一蹴可几,不必急於一时,要他们一同参加小队的行动讨论。  贼头贼脑地略为环顾了四周,确定没其他人後,查德拿出岩洞地图细语轻声地说明。 「蛤──?上卡罗兹山?遇到蜥蜴怎麽办?」 「你小声一点!没那麽容易遇到啦,而且没有要深入,只是路过。」 「就是抱着你这种侥幸心态才容易遇到吧。」 「蜥蜴出不出来散步到底跟我的心态有什麽关系?」 「啊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掉到地上的面包永远永远都是涂了奶油的那一面。」 「那是你的偏见,我就掉过没涂奶油的那一面。」 「哼,那八成只是你还没涂奶油罢了,这也能说嘴。」  两人没有大吼大叫,反而越吵越小声,随着声音渐小,两张脸也越发狰狞地在桌面上逐 渐靠近。 「呃……卡罗兹山,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龙啊?」  菲娜为了阻止看是已经吵起来的两人,笑容生硬硬插了话题,可话题一插,两人遂如控 制自己的双手一起翻面那样地整齐,同时同刻共同转头面看菲娜。 「不会。」「不会。」  异口同声地回答。 「可是以前听到的故事,都说有龙住在山上,还教人类魔法,难道都是假的吗?」  法比欧探究性地问。 「假的假的,只是那些吟游诗人为了吸引观众编出来的故事而已。」  卡莉洁坐回位置上,查德同样。 「你干麻这麽急着否定,其实偶而还是会听说啊,有在卡罗兹山脉活动的冒险者提出看见 龙的情报啦。」 「唷── 这时候又变得客观中立啦,刚刚一口咬定不会碰到蜥蜴的不知道是谁喔?」 「你存心找碴是吧!」  查德与质问挑高了额头,笑容露齿直视卡莉洁。 「地下水脉岩洞,水脉!在里面不知道要待多久,一整天湿湿滑滑湿湿滑滑……」  卡莉洁边说双手也交叉抱起自身的上臂,手掌不停上下搓动示意。  「你们也都不想整天湿湿滑滑吧?」  一直沉默的克拉汉听了举起酒杯轻晃,让里头啤酒的浪花不停拍打上唇假装喝酒,另外 除了海尔表现出不太关心之外,菲娜和法比欧闻问也都一脸不太愿意湿湿滑滑。 「这也没办法嘛,为了不跟军方强碰就只能绕路,也要给遗迹探索留些余裕,一边被追一 边探索想就觉得累。」 「呵呵,你还真有脸说。」 「嗯?」  查德在口内的牙前与唇间充气,嘟起了嘴,脖子如鸟儿卡卡动头似地对卡莉洁一卡歪头 。 「先说好,到时候遗迹里找到的有价品一半归我,不然我不去。」 「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克拉汉冷不防地放了一箭,在场所有人全都看向了他,顿时让他耸肩缩头,举起杯子挡 脸且愈喝愈高,其实里面就只剩不到半口。 「对、对,我也觉得你这样不太好。」  查德连忙点头附和。 「喔,那我就用公会讲师跟学会成员的身份去跟军方报告,说有冒险者组队企图入侵。」 「呃……」「啊。」「啊!」  查德愕然,但并非惊於她这样想,而是她真的说出来。  其他人这才明白,至少克拉汉与菲娜是恍然大悟,明明刚开始看起来很不合拍,尤其是 卡莉洁屡屡表现出单方面的强烈厌恶,那为什麽两人最後还是顺畅地搅和在了一起?  因为这个女人就某方面说来跟查德根本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菲娜特意离开了座位,跑去找克拉汉当大家的面偷偷说出这样的感想,椅子上往後下腰 以便接耳的他闻後也非常同意地点头。 「你们俩鬼鬼祟祟在说什麽?」  卡莉洁眼光锐利地质问,两人一站一坐都竖直了腰。 「嗯── 我只是觉得还有点饿。」 「可以再来一杯啤酒,啊、还有一些涂蒜面包吗?」  菲娜一副无辜地表示,克拉汉立刻有默契地喊。 「好喔!」  大妈亦爽快的答覆。  锐利的眼神划往查德。 「哈哈,我认输。」  他两手举至双耳高。 「知道了知道了我、答、应、你。」  伴随答覆,不停扭动手腕令耳边的双掌来回旋转搧动,就如同哄婴孩般的动作却又不和 谐地没扮鬼脸,语气中非但没有丝毫的不甘,甚至可说是充满愉悦。 「幼稚。」「哈哈哈哈……」  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的海尔终於开口吐槽,法比欧也忍不住垂头捧腹而笑。  吵闹中边讨论,直至另一队入住的人马回到了旅店,大夥才发现外头已经脱离初晚尚存 的人声,迈向了午夜。  离开餐厅之前,查德交代了大妈明日很早出发,并现场付清了四枚迈尔银币,大妈爽快 允诺。  进出餐厅的两夥人交错,对上了眼神以简单的点头招呼示意,并无多语,各自出入。眨 眼间略看五人,持盾像是队长的男性,腰卦长剑的女性剑士,身负长弓的青年男子,以及 两名持杖的男女,持杖的男人年纪看起来大过其他的人。从身上装备之优劣与年纪平均看 来,应该是真正接受委托後来找哥布林练兵的新手,如果不是像自己的小队一样的话,查 德心想。  回房後,查德立刻着手例行装检及简易保养,还有贵重物盘点,并一面教导同房的法比 欧这样做,向他说明如果要成为优秀的冒险者最好养成这样的习惯。旅外时保养与修复有 其极限,只得尽善,实为次要,其主要是确认并记忆手头可以利用的物品及其状态,因为 人的记忆在很多场合上并不可靠,尤其是紧张与慌乱之时。  他手没有停下又进一步举了个实例说明。  战场上一名弓箭手的箭筒中有五枝箭,每射出了一枝很自然会在心中倒数所持箭数,而 当射完了五枝箭後一个瞬间机会突兀出现,弓箭手却反射性要抽取第六枝箭。 「明明知道箭筒已经空了?」 「嗯。」  在那一瞬间,该弓箭手於刚才本已倒数归零的这整段记忆上,只鲜明地留下了「确实倒 数过」的部份,无意间把「已经归零」的部份错取成昨天甚至前天箭筒里还有十枝、十五 枝箭时的记忆,一扣之下还有剩,所以为了不放过机会,做了抽取不存在的第六枝箭的动 作。 「真的有这种事?」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扯,但就是有,甚至还有更扯的,而且你八成也有经历过。」  叮咛法比欧不要停下手边动作,听就好别加上视线全神贯注,这也算是训练的一环,能 一心专注固然是优点,但很多时候环境会逼得人不得不一心多用。  然後他继续述说。  为了做某件事而打算出门,在走出门这几步的短暂时间内,一过门就忽然忘了原先出门 是要做什麽事。 「啊!好像真的有过。」 「这更扯对吧。有时候过几分钟就会想起来,但我有一次花快两个星期还想不起来原本出 门要做什麽。」  清楚地跟法比欧说明记忆如何地不可靠,所以应该养成习惯,一有空就加强一下,以降 低关键时出错的机率,在某些少遇的极端情况之下,自认为的记忆甚至会比毫无理由的直 觉更不可信。 「顺便问你,你知道小队里最扯後腿的是哪一种人吗?」 「记忆力不好的人!」  查德两前臂相交比了个大叉。 「自以为是不爱合作的人?」 「嗯……这种也蛮讨厌的就是。」  他勾抿嘴角似想而说,但双手仍维持姿势,故法比欧又想了一会。 「不事先准备的人?」  摇了摇头。 「答案是死人。」  听完答案,法比欧像是想通了什麽,重新回想,再次检视起装备。  查德奸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弄好就睡。 「欸?这麽早吗?」 「会分早跟晚是因为你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人在野外有时候想睡都不能睡哩!」  表明了随时能养精蓄锐也是训练之一,要是真睡不着把卡莉洁教的再练一练也行。说完 ,查德忽然一副想起了什麽的样子,从整理好的行囊里摸出了个小袋来打开,袋中装有复 数黑球。 「这是什麽?」  拿出黑球之一,拉开缠绕塞於打结内的头尾,令黑球变成中段打结的条状,再把中段的 结解开,甩了甩摊平後变成了裤子的形状,不过尺寸有点小,裤管也只有手腕左右宽。 「这个东西啊,是男生专用的装备,叫做──」  丝袜,依其形象如裤又称丝裤、裤袜。  其特殊的材料,据说是帝都的一名男性骑士因自身的苦痛,求教於贤者大人的智慧之後 ,取自一种特异昆虫於特定条件下所吐出的丝线再加工而得,是从来不曾为人们所用的新 型纤维。这种纤维所制成的织物与常见的棉、麻、羊毛等等不同,不但极富弹性,表面光 滑又透气,问世之後很快便成为了众多骑士与军人及冒险者们的需求品。  最初是制作成短裤的样子,後来因为其轻薄透气且几近零负重的特性,加於外裤之下冬 暖夏凉,故又发展出了五分裤、长裤乃至查德现在手中的裤袜型。  浪费再多口水也不如亲身体验,查德脱光了自己的裤子并要法比欧也脱光,两人套上丝 袜。 「啊,滑滑的……」  穿上的法比欧如是说。 「就是这个感觉。」  查德微笑。  军人或冒险者经常需要长途跋涉,在全副武装,身负行李之下长时间走动,尤其夏季, 两大腿与其之间的柔软袋状物体摩擦,摩擦至袋状物体破皮的情况并不少见。有过经验的 人都知道,内伤能忍,外伤能忍,唯独此伤是可忍孰不可忍,负此伤者,将被剥夺绝大多 数的机动性,饱受灼痛之苦,形同废人。  人们称之为「烧裆」。  当然,以治疗术可以简单治癒,但对於军人与冒险者来说,身处战场或冒险之地时,每 一动的治疗术都极其珍贵,拿来治疗「无紧急致命性」的烧裆所造成的丧失、罪恶感,无 论对施术者或是受治者都将形成多余的精神负担。况且,同样的人只要烧裆过一次,就表 示会再发生第二次、第三次,这并非第一次引发了後续,而是正因为会发生所以发生了, 这样的恐惧与绝望曾几何时,压垮了无数的勇士们。  然而,丝袜的出现,其弹性的紧贴及光滑减少的摩擦,无疑地间接确保了珍贵的治疗术 ,也在一定程度上,预防了长期作战当中突然烧裆,进而失去机动力的危险性。  啪呀──  手指左右捏拉起了自己大腿上的丝袜,一放手便急速回弹。  给後进的法比欧了解了丝袜对冒险者的重要性,也要他另外拿两球去给别间房的克拉汉 跟海尔,查德道了晚安迳自上床便睡。  翌日,一行人起了个天还没亮的大早,到了一楼的餐厅,其中一桌摆放着几个竹篮,里 面装有昨晚事先准备好的六人份早餐。  餐毕各自回房整装,并於天色刚亮时再次於餐厅集合,往麦札的方向出发。  出了堤塔村走上西南向的道路,这条道路在更西南的地方,会与吉鲁德隆西南口北岸延 伸出来的主要道路会合,两路会合之後沿萨可可德河北岸下西南,下一个会遇到的城市便 是「麦札」。不过麦札并非目的地,从宽抓了个稍远的距离,一行人在还没与主要道路交 会的半途就偏往西北切出道路,绕过欧普大森林外的临时军营,在将近中午时抵达军营西 侧的森林边界。  踏进了森林浅处没有太过深入,选了个适当的地方落脚。  若是还走在前往城市道路上,休息吃个午餐过後,下午还可以继续移动,但比起道路来 人烟罕至,不知何时会遭逢生物的野外,将体力用尽才迎来夜晚绝非良策。冒险者们绝大 多数会视出发时间,天候状况与地区、地形不同,尽量於午前一小时至午後三小时的这段 期间内择所选处紮营。  然而在欧普大森林,中午就紮营是嫌过早,这里是即便活动至夜晚也没太大问题的地方 ,只不过作为新手教育有其必要。此外,於入夜的这段期间里,在团队能够维持临机应变 的前提之下,通常是个人的自由时间。  查德跟克拉汉以紮营地为圆心,四周探了探地形,卡莉洁则延续了昨天的教学,灌输一 些新手知识、技术,如冒险者必修之短剑的用法与时机及危险生物判断等。  一般来说两刃为剑,刃直平衡於刺和砍,单刃为刀,刃曲特化於划及斩。新手标配为短 剑而不用刀的理由非常单纯,就只是因为两刃要是一边钝了还有另一边罢了。又短剑之类 的短兵器比各式长兵器还要多了反手握法,即手握握柄的时候,用来的攻击的锋刃和刀尖 部份由小指一侧向外延伸,反之则为普通的正握,由拇指侧延伸。  卡莉洁要他们想像正、反手握短剑,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反手握会比正手更加容易施力,如果还是不懂,再想看看自己贴在一个人的身後,要往 他心脏刺的样子。」  因隔人身厚度,要如同刺自己般刺角垂直,会较难施力,通常会以斜上入角,而无论哪 种角度正手都更难施力。只要是贴近的距离,划脖子也好,背刺也罢,反手总多了几个更 好施力的角度,故在某些专精短兵器的战技之中,普通的反握才是正握。 「但是如果与对手隔了一段距离,正反握的优势就会反过来。」  她反手抓起身边一根树枝,在掌中将之甩为正手握住,随後伸手出力向前一刺,并要新 手们也试试感觉看。  短兵器主动攻击有九成以上都是用於暗杀,此外就是作为被动防身的底线,在对人战斗 里双方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甚至会比长一点的单纯木棒还没用,更遑论对手若是中形 生物或以上的量级,小刀啊短剑什麽的连威吓都做不到。  当然,也有特殊的情形与应用,不过那就不在新手须知的范围了。  要三人拿树枝练习单手的正反手转换,最好练到不用看就能切换自如以应付必要的时机 ,并嘱咐要用短剑练习的话记得把皮制刀鞘的系绳绑上剑格,以免甩鞘出刃割伤手,练完 记得解开。 「不过我们也不是盗贼或对人集团,手上的短剑应该会拿来切食物比较多,尤其现在的你 们,我想那家伙八成只把你们归类在纯粹帮忙背东西的支援手。」  卡莉洁说完後,菲娜即毫不犹豫丢了手上树枝,盘坐於地冥想似地开始小声唱起咒文练 习魔法。海尔也差不多姿势坐在地上,肘抵於膝手撑住头,百无聊赖地甩了捡甩了又捡手 上树枝,只有法比欧看起来比较认真的练习了一阵子,但结果还是换去练习魔法。  入夜,一行人围着火堆,火上锅子里装的是兔肉汤,白天查德跟克拉汉抓回来的。  两人在紮营地周围探遶顺手捉了野兔後,不知是巧合或是也被毛茸茸的食物吸引,巧遇 三只哥布林。  哥布林和群聚的野狗类似,越怕牠们越凶,越退牠们越追,因此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便主 动出手攻击。克拉汉率先跨步向前用盾格开了站位右边,手持石刃刺来的那只并撞倒他, 立刻出力朝倒地的哥布林脑门补上重重一鎚。另外外两只见状始逃,左边那只跑着跑着突 然转往西,刚好移动到了查德的正前方,被追上的查德投长剑射杀,最後一只则看了看同 夥的屍体两眼,犹豫再三才转向东逃。  他们八成是被军方剿灭的残党,所以不会有後援,因为遭查德射杀的那一只想往西跑, 而仅剩的那一只又表现出对於东逃有所忌惮的样子。查德相信活着的哥布林不会蠢到再往 人多的军方驻紮地跑,退一步说就算真的糊里糊涂地进了军区,军方也不太可能为了一只 落单的哥布林而有什麽大动作,故不继续费力追杀。  待克拉汉拖着哥布林的屍体走来,指出了要是没记错,前面有条西南流向,水位膝盖高 的小溪。  两人带屍体前往,果不其然,便将两具屍体流放溪水,降低引森林狼来到札营地附近的 机率,顺便洗去身上的血斑才回到落脚处。 「之後就都交给男人了。」  面对被众人吃乾抹净的兔肉锅,卡莉洁就留一句话,别说收拾,意思里连守营也不干, 从行囊里拿出本书与提灯,走去数步之遥的树下靠坐,招手要菲娜过来。  菲娜跟海尔、法比欧对了视线俏皮地由轻抿的嘴唇中挤出了一小节舌尖後,跑到卡莉洁 那里。 「放她这麽任性好吗?」  提问的海尔依旧板着张脸,所以意外地令查德觉得,由他来提出这个问题很是冲突。 「可以、可以,她在关键危急时刻可靠的很──」  他反手遮嘴,倾身,压声气音。 「是很便利的女人。」 「蛤?」  法比欧静静眯眼,咀嚼查德话中含意,克拉汉则保持了从来一贯的中立,而近乎同时, 另一头的卡莉洁也犹如清楚听见了般,投射凶恶的眼光过来。  结果,四个男性一大一小捉对轮流守夜,直到清晨,昏光未现但快要天亮之前,当班的 查德这组唤醒了小队成员们准备出发。临行之际图个方便打开水壶灭了残火余温,反正附 近就有乾净水源,等一下也会经过故不须节省,若是在为了确保饮水的情况下,就会改用 四周土壤覆盖。  森林中行走不比平原,得稍微费劲,移动起来比较费时,一路上虽无阻碍,但加上找出 了古山道的时间,过了午後才在山脚边停歇。  入夜前的自由时间,一样由卡莉洁教导孩子们明天可能就会遭遇的大型蜥蜴──巴西利 斯克的相关知识。  巴西利斯克的身体至尾巴与一般蜥蜴的形状相去不远,有鳞,惟足有三对,头似雄鸡有 冠又身形不如鸡一般直立,故其首常如死鸡伏於盘上貌,眼於头部左右各横有一对,屏除 个体差异,球色多随年龄由浅黄渐转深橘,瞳孔直立细长。幼蜥含尾的身长约成人身高一 半,成体含尾最大可超三个成人的身长总和,其眼光及吐息皆能导致石化。 「只要被看到就会吗?」  对於法比欧所提的问题,卡莉洁摇了摇头。  当巴西利斯克的眼睛发出紫色光芒时,若正面与其对视,有机会在瞬间遭到全身石化, 但对视多久,机率多高不明,因为情报传开成为知识之後就几乎没有冒险者会这样做,资 料不足,只能推测与当下被注视的人的精神好坏有关。亦有其他的报告指出,如被单方面 长时间注视,即使是防具、武器等无生命之物,也有机会自其凝视的该点上开始石化,且 范围会慢慢扩张。  吐息方面,生物的吐息大致上可以分成两类,一种如火焰,不吐的当下就没了,称为「 源发型」,另一种像烟雾那样,吐出後会滞留一下子乃至长时不散,称「滞留型」。巴西 利斯克的吐息严格地说属於後者,但滞留时间不长,跟香菸差不多,且不曾有对生体之外 造成影响的报告,可单纯用盾牌阻挡,但只要接触到身体,该部位约有非常高的机率被石 化。  习性方面主要为肉食,会主动袭击人类但不是绝对,也遇过看到人却跑掉的,基本上多 为独行或有成对,超过两只以上的大多都是带着出生不久的幼崽。  其幼崽与人类婴儿的无能不同,巴西利斯克一旦破壳出生後,除了体型,整体的生物机 能与成蜥几乎无异,千万不可小看。以前曾经有商人异想天开,雇用冒险者抓补幼蜥想要 驯养,大费周章地成功分离了成蜥幼崽後,却在捕捉时有数人被幼蜥吐息喷到口鼻,吸入 ,导致口鼻气管与其内的分泌物乃至肺部石化,最终窒息而亡。运气好活下来的也因抢救 时被敲碎了颜面口鼻等石化部份,结局身负终身残疾之重伤。 「总之是麻烦的对手,照现在的小队构成,遇到的话先跑就对了。」  关於遭到石化的处理方法,如果不是瞬间被全身石化的话,石化的部份有可能会逐渐扩 张侵蚀正常的部份,最好的情况就是维持原有面积不动而已,通常撑到回城就可以找神殿 解石。 「这也算是吉鲁德隆神殿的特产之一吧。」  再不然「排除」石化部份也行,不过经常会遗留永久性伤害,例如把石化的指头切掉就 没了,除非范围极小不然不推荐。  最後就是链金术调制的解石药水。 「啊。」「啊!」 「嗯?」 「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法比欧和菲娜异口同声地说。 「我有见过冒险者来老爹的店里买过。」  菲娜点头表示同意。 「哦?这可是新情报。」 「新情报?是指有卖解石水的地方吗?」 「不是啦,大概是指老爹。」  菲娜连忙提醒。 「啊!」  有些奸巧的笑容在卡莉洁的脸上浮现。  那笑容着实让菲娜再次感受到她确实有很像查德的部份。  石化的吐息说穿了,就是巴西利斯克用来捕食的手段,所以牠们的唾液有可以解石与麻 痹猎物的功效。取其唾液并以链金术调制,混合生於大裂谷中的一种植物之花朵所磨碎的 渣汁,可以在几不影响解石效果的情况下中和麻痹功效以至能作药物实用,可惜因为材料 的入手难度,不会比找教会便宜。  前述的部份只限於身体的部份石化,而蜥蜴眼光所导致的瞬间全身石化一般直接视为死 亡,等同於一开始就是座石像,固然长年以来乡野传说曾有两次成功解除全身石化的案例 在,但就仅止於传说,纵然一直有人研究却也从来无法再现。 「研究?你刚刚不是说没有人会刻意去对眼吗?」  凡事都有例外,就是会有怎样都不信邪只相信自己的人,她嘱咐小鬼们以後可千万别变 成那样。 「但也不能盲目到什麽都信就是了,过犹不及,其中如何掌握拿捏很重要,算人生一大课 题吧!」  得到这样的答案,海尔心中若有不满,但没有表现出来。  隔天一早同样天快亮之前就出发。  顺古山道而上,沿途一侧可以随爬高饱览森林景色,可惜如此心旷神怡不久,蛇行的山 道便没入了山坳岩壁狭间,往前只能走上单调的路,所幸果真不必半天,一行人便於左侧 高耸的岩壁上发现一条裂向天际的岩缝。岩缝宽处可纳大夥并行,窄不足双手开张,透看 纵深可见连接一块空地,并且依稀能够窥看出空地里有着些连断垣残壁也谈不上的,形似 地基之痕迹残余,仅能猜测过去可能曾有聚落。  不过,实在很难想像有谁曾经生活在这巴西利斯克的生息地,也无从得知最後到底是主 动迁徙,还是遭遇了什麽劫难。  空地的对侧可见岩壁在底,因而能推测空地的四周八成也是岩壁高耸,一旦进入,要是 被封了入口那可谓瓮中捉鳖,可要是这里有什麽险像或者陷阱,受尚尼欧雇用作图的冒险 者理当不会漏记,因而知情的尚尼欧本人也应该会说。如此这般,查德谨慎地回想考量後 ,决定放身为抵御手的克拉汉前去探一探路。  克拉汉点点头,率先进入,查德则随後跟上,打算在出了岩缝的空地入口浅缘守望相助 ,以补足克拉汉可能没有注意之处。  另一方面,卡莉洁待在了深长二十多步的岩缝之中,轻敲细查左右岩壁,能考虑到山壁 突然之间闭合的这般荒诞无稽的想像力也可谓是冒险者活命之利器。虽说如此,她心中还 是自嘲起了脑内异想然後据观测断定,若要物理性地封死此岩缝入口,那八成也只能是地 震山崩之类,要遇上了就连陷阱也不是,单纯就运气不好而已。  无论如何,曾经有聚落如为事实,亦观察不出坍方覆灭之相,那四周岩盘的坚固性应可 信任。  三个小鬼没有跟入岩缝,而是依卡莉洁的指示在外,要他们除水平之外还得铅直观察, 因为巴西利斯克可是会顺岩壁垂直移动的。  踏入了空地,因为脱离了隔着岩缝的视角限制,两人发现了作为空地出入的岩缝之外的 另一个出入洞穴,遂将大局交给查德把握,克拉汉单手举盾,朝洞穴漫步并专心於自身的 周遭和脚边。走至了看似地基的残余痕迹附近,确定站稳了一脚,举另一脚触碰探看,或 捡起碎块抛往猜测会有陷阱的地点,或蹲下以单手鎚握柄底部敲击地面测量厚度,观察过 後便继续缓步前进。  穿过了空地抵达洞穴边,洞穴看来是单纯的隧道,样子比起岩缝还要更加深长。  克拉汉回头以鎚指洞穴,示意要进入,查德见状点头,并随着克拉汉进入隧道後,人也 深入到空地两出入口的连线中点继续警戒。  不消一会,克拉汉就返回了空地,伴随笑容以鎚凌空画了几圈,再持鎚意指所画的圆, 配合他的高兴表情查德读出意思,於是勾了手指要他先回来。他也不失戒备,但回程比起 去时放松了不少,两人中点会合,再一同经岩缝而出返回山道。 「要紮营吗?」  两人返回,卡莉洁劈头就问,明明离正午还有大概两个半小时。 「嗯── 是不是太早了呢……」 「反正进了岩洞也没分早晚。」  查德看了她两秒,才给出肯定。 「说的也是。」  并开始於岩缝之中来回走动观察,时不时反手轻敲岩壁,最终还是考量被包夹的危险, 决定在古山道这一侧落脚。  落脚期间,卡莉洁也因紮营时间过早的决定,对感到纳闷的孩子们说明,理由是进了岩 洞也没分早晚,所以乾脆晚上进去较佳。 「为什麽晚上进去会比较好?反正进了洞都是一片黑没分早晚,那白天进去不也一样?」  海尔不解地问。 「因为等到晚上,就可以在进入洞穴之前先掌握更多洞里的情报。」  白天会老实待在岩洞中的生物,可以推测其为夜行性居多,故於牠们开始活动的入夜时 分,可事先在洞口观察里面会跑出什麽,来大概猜测洞里的生态。要是洞外尚处白天便直 接进了洞穴,一旦随时间入夜,小队很可能会在完全未知的生物主场内,被迫面对牠们开 始活动的超不利状况。二来也可以顺带观察,是否有夜晚才会跑进洞里的其他生物,避免 腹背受敌。  轮流休憩直到薄暮,即使天空尚亮,月光也已经可见。  因所在位於山坳阴影处,四周垄罩在难保视野清晰,又非全盲的昏醉模糊之中,克拉汉 领头查德殿後,小队迅速行经白天已探走过的路径穿越空地,进入对侧隧道。  当一行人窜出隧道的当下,金黄余晖自左方刺来,令大夥不由得横手於额遮掩,又忍不 住贪婪地捕捉当前景色。 「哇── 好漂亮!」  菲娜出声赞叹。  彼端的落日正抛撒辉光至崖下的大森林之上,进而也渗透至右方绵延追日的山脉谷间, 四周岩壁好似画框,却不同於悬在墙上的寂寞艺术,怎麽也框不住心中澎湃飞昂,遗憾只 为不能长久。  这一段时间,大概是查德小队至此所露出的最大破绽了吧。  咳、咳──  到太阳只剩最後的顶端查德都没有阻止,所以卡莉洁乾咳了几声打破了这一幅画。  众人顺眼前紧贴右方山壁的崖道而下,崖道全长为右凸弧形,至宽处可让两人并行有余 ,最窄处仅仅成人肩幅左右,从头到尾都可见路尾的岩洞。途中殿後的查德一个不经意回 头左看,愕见一只成蜥不知何时开始已黏在了包裹空地的岩壁外侧上,幸好对方似乎也没 注意到自己一夥的样子。  查德提醒小队注意,待步履至目的地的岩洞口时,巴西利斯克亦往上方爬去,如由杯外 爬入杯中进入了空地。  岩洞的洞面高约两层楼左右,宽过其高,其中断断续续传出了细微的水滴声。  查德要卡莉洁将手上已点燃的提灯交给法比欧。 「欸?我拿吗?」 「嗯,我记得抓克拉汉那个晚上你还蛮擅长记路的吧,现在要做最後的地形确认,你就帮 忙警戒四周。」  有一说,擅长记路的人对於空间的感知较为良好,因而对於周遭物体的配置及形状敏感 度较高,故在众人为事前已知的地图做最後之确认时,如要腾出一人从他事,对地图地形 的记忆较好的法比欧就成了相较适当人选,讲白了就是他不用再多看。 「我知道了。」  法比欧接过任务,查德便拿出地图平摊地上,拾石镇角,并点起了另一盏提灯放置在地 图上。  因为不知道水位是否会变动,变动量如何,所以除了地图上的最短路径外,其他路径也 都详细编号备用。等大家都确认完毕後,查德收起地图,从领口拉出锥石坠饰,海尔也从 自己的背包中抽出全新的火炬交予克拉汉。 「啊!」  露出欢欣之声并伸出了双手,查德面有难色地看往卡莉洁,她摇了摇头让菲娜有些失望 。 「抱歉,现在不在城内。」  菲娜当然明白,点了点头。 「什麽城内?」  查德简单补起漏点让卡莉洁理解。 「我以为是要她施法,如果只是持有晶石,作为感知媒介的话没有问题,我来。」 「老样子之後还剩三动?」 「嗯。」  查德边问边把坠饰交给菲娜,只见她欣喜若狂地接过。  其所谓的三动,系指魔法的剩余可发动数,在冒险者的行话之中常会以基础好用的火焰 球为单位,所以是意指还剩三发火焰球。  而所谓的「动」这个说法,乃源自很久很久以前魔法学会中曾发布的「关於同一魔法发 动之最低魔力需求量」这个假说。该假说系由於学会认为同样的魔法源自同一的「理想型 态」,一般魔法的实现会表现出现象上的差异,乃因皆为个别理想型态的不等劣化之缘故 ,而企图找出该理想型态所需的真正魔力量,欲藉此应用数值化的方式加以辨别、归类、 定义所有的魔法。  然而,在历经多数魔导士的发动实验之後,发现了相同魔法的魔力需求量根本没有固定 ,即所追寻的理想型态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每个个体所消耗的自身魔力量,所引导而得的 魔力量,藉此魔力发动并实现魔法的消耗量,全部都因个体而差异,意即并没有找到任何 可以当作标准的绝对常数来藉由这个「绝对」度量出理想型态,实验内的所有变数最後都 是相对的,故此说最终以失败收场。  虽然,这个假说失败了,但却因为这个假说,有参与实验者发现了一个原为当时代的魔 导士们普遍承认的事实其实有误。  该事实为「魔力上限说」。  过去以来,魔导士们都将个人所拥有的魔力之上限视为经年累月之素养,只得由时间与 魔法的练习来缓慢增加,但在追求理想型态的大量实验数据之下,长期修习习魔法者,可 以在同样魔法的实现次数上优於菜鸟,不一定就是因其魔力上限较高而致。在认知到一切 ,或说至少认识到已知数据皆为相对的现今之下,也进一步产生了引导与控制魔力的「技 术」这个概念。  甚至在後续的研究当中指出,个人依照当下精神力之差异,持有的魔力上限根本就处於 经常性的变动之中,技术上对魔力的引导与控制能力越好的人,其「一动」所需的自身魔 力自然越低,反之越高。  也就是说没有绝对。  当绝对受到了质疑,令学会之中逐渐萌生出了相信一切都是相对的派系,当绝对逐渐失 去了权威,让过去以「绝对」所自有的神秘性为理由,而长期封闭於塔中的神秘学派所把 持之学会秩序出现更迭,导致重於实践的应用学派出头。往後,「活在埃铎斯塔中」一词 更成了讽刺自隐於理想孤高之境地,却罔顾现实的谚语。  而「动」这个概念,长久下来也演变成了冒险者间的行话,方便用以描述经常处於相对 性之中的魔法使用习惯,乃同伴间依默契衡量剩余魔力的单位语言,甚至有时候会成为可 贩售的情报。 「我们开始吧。」  菲娜闻卡莉洁之言即刻蹲下,仔细调整指间锥形晶石的角度,及其与地面之距离,令锥 石本身的影子尽可能地,包覆住透照於地面的紫红月光。  卡莉洁则从行囊中拿出一只约拇指长的木制小瓶,拔开塞盖,里面装有数十颗约莫小指 甲大的红色小丸。  红色小丸是用多产於欧普大森林以西地区,一种名为滑衣果的果实所制。该果实大致掌 大,表皮略为青绿且光滑紧绷,咬破後果肉黄绿质软多汁,有淡蓝半透明蜂巢状的果核, 大小差不多在食指指尖抵拇指中央指节所围。  将其果核风乾、碾碎成粉末後入口味道略甜带酸,一般会再混合禽畜血液──多为鸡血 ,捏制成丸,含於口中时有轻微解渴效果,但也有人觉得没用。  就在卡莉洁拿出木瓶的时候,查德早已默契地配合,从水壶倒出一些水在掌心中,待她 将红色小丸捏松入水搅和,然後於透过锥石映出光影的地面上画写符号。 「这什麽?」 「是猎犬喜欢的味道。」  回答了法比欧後,卡莉洁张两掌对着该处咏唱咒文。 「四方先令 合道通行 凡 眼、耳、鼻、口、触之与共 在界如斯形 处世若吾足…… 」  随咒,淡影渐深并且面积扩大,突起蠕动,画於地面的符号被往上挤歪到变形,紫红色 光於影间闪烁不已。  小鬼头们皆聚精会神地看,就连已经是大人的克拉汉也是,查德则一副早就料到那般, 主动顶替了法比欧警戒起四周,一面舔掉掌中用剩的汁液。           ─Coreshadound─ 「召唤 汝现临於此──【核影猎犬】」  蠕动黑影中的紫红光分裂成数个之後,摇晃的暗影随而跳出,一、二、三、四……  只跳出了三只,第四只与摇动一同消逝,再来菲娜指间的锥石就像不存在似,月光之下 亦不映光影。 「喂,这不是之前追我的那个!」 「过来。」  菲娜毛骨悚然,可不是害怕,她兴奋极了,伸出手,一只跳到掌上顺臂至肩,另外两只 则环绕於身旁。  法比欧也弯下腰伸出了手,但见地上两只没有反应,赶紧把另一手的提灯往後拉远。 「没用啦,牠们不会理你。」  卡莉洁无情击碎法比欧的期望,海尔则不动声色缩手至身後。 「跟上次长的不太一样。」  如菲娜所言,体型只有上次查德所叫出的约四分之三,尖头变成圆脸,整只样如小猫, 脸上两道铅直平行的眼睛形状细长如针,泛出紫红光芒,两束兔子般的长耳朵生在普的位 置,不过两只长耳的後方各自跟有五只较短小的耳朵,越後面越短小,共成两排直至背上 。 「我是不知道上次的长怎样啦,不过以前听学会的研究说过,外型好像会跟施法者的个性 及当下的心境有关,就算同一个人也不是每次召唤出来都长一样,只是外型像亲戚会比较 像而已。」 「比上次的可爱一点。」  海尔吐槽。 「那还真对不起喔。」  查德道歉过後,做了拎一拎提灯的动作提醒法比欧。 「啊,抱歉。」 「你也不要玩了,派出去吧。」  菲娜颔首,手挥指岩洞,三只迅速前去。  一行人没有即刻跟进,而是在洞口蹲站待机。  叽──叽、叽──  蝙蝠从岩洞成群飞出,其中一些在出了洞口之时,那犹如成年沟鼠大小的身体随着翅膀 上下拍动,摇摇晃晃地短暂滞留半空,似乎发现了洞口的人们,但观察了一会就跟上群体 ,飞往森林。 「那叫赤尾,危险性不高。」  卡莉洁向警戒的海尔与法比欧说。  毛皮色泽群青,颈部有一圈较长的蓬松灰白色毛彷佛围巾,尾巴由身体朝末端尖处走四 分之一後由青转赤,因而得名。牠们即使成群也几乎不会主动攻击体型相对较大的生物, 以腐肉、树果和小型虫鸟为主食,可过去也曾有遇过协同巴西利斯克主动袭击人类的情形 ,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共存关系。 「差不多了,走吧!」  查德说。  理所当然由担任抵御手的克拉汉带头进入岩洞,他手举火炬,另一手持盾,刚开始的步 伐还能踩上一些月光,深入十数步过,除了手上的橘红火光之外,就剩头顶上零星赤尾的 眼睛反光,一片黑暗。 ──北卡罗兹山脉 地下水脉岩洞──  在石笋与石柱之间,循先走的猎犬行迹向下,坡度倾斜大体不大但偶有段差。起初遇到 段差的时候,查德告诉身前的菲娜,只要从猎犬经过後所得知的情报中判断是预先知道就 能够避免意外──例如地面的段差──无论多细微也好,最好可以事先提醒。  她表示了解。  小队慢步行进,克拉汉总是先藉火光照看足以着陆处之後,始会踏出步伐,如遇「断差 」,更会直接停下照测以防踩空,後才将火炬转交身後空手的卡莉洁负责照明以腾出一手 ,确保身体平衡来度过超过半人高的段差。小队也会老实地待他站稳脚步接回火炬,稍探 了探前方几步,轻挥火炬示意後方往下跟上。  如此谨慎前行了好长一段时间,克拉汉忽然停下脚步。 「喂,那个?」 「啊!是我要牠在那里等的。」 「那就好。」  了解了前方模糊不清又动来动去的东西,是菲娜的猎犬,他才降低警戒。长列的小队也 因这次的警戒,原本於二、三、一之间取了一小段距离的六人聚成一夥。 「再往下之後往左边出去,有很大的空间,有很多水在流。」 「另外两只呢?」  查德问。 「一只叫牠往坑道方向跑,另一只我想看看其他方向,所以叫牠顺水流往反方向跑。」  原先,三只猎犬按照地图,任意择了三路兵分,其中两只於途中发现了地图所没记载的 细窄通道因而会合,於是菲娜要其一待机,余下的两只则深入到了富含地下水脉的大空洞 中才一度会合,确认了两条不同路径的确如地图所画终点相同,方各探一方。 「这样啊,喂!你们两个可要好好保护菲娜喔,她必须分出注意力给猎犬。」  他话锋突变,朝向另外两个新人说。 「废话,还用你罗唆。」  法比欧安静点头。  查德咧嘴露齿而笑,心想只不过上次给她操控一次罢了,这小妮子很有才能,说不定将 来也会像卡莉洁一样成为「便利的女人」。  当然,他不会让这略显浮夸的表情真的出现在脸上──如果是在平常光源充足之处的话 。突然,查德的奸笑僵硬,并缓缓拉高提灯,随动作笑容渐收,只见光照慢慢由卡莉洁的 下巴上移全脸。  她顺着提灯光源正正盯着自己。 「哼!」  一声冷笑配合黑暗中打光的脸,顿时让查德冷汗直流。  他过去曾有段时期很是怀疑,怀疑这个女人是否真会读心,那种遭看透的恐怖猜疑感又 再一次地浮上了心头。  卡莉洁拍了菲娜的肩。 「你要记得,男人如果称赞你,背後一定有其他目的。」 「嗯?」  突如其来,菲娜不解地歪了歪头,她也没听到什麽称赞,且前方的猎犬此时恰好跑回到 了肩上,她正忙於手指逗弄。  一旁法比欧见状,也忍不住伸出了手。  在他即将碰触之际,犹如水滴滞在距离很短的两指间一般,猎犬身体的暗影边缘主动吸 附至他的手上,只是无声无息且又视线不佳的环境下,他并没注意到这一点。而触摸的手 感该怎麽形容呢?像触摸有毛动物时指尖会陷入软毛中似的,又如触摸平静的水面,指间 有摸到了什麽的触觉,却比水更加没有形体的感觉。  随後,小队又拉开了适当间距往下。  愈往下愈是潮湿。  滴答、哆── 滴答、滴答──  啪──  行间海尔突然缩肩拍颈,固然周围回荡有水流与其他声音,但这一声颇为响亮。 「是水喔,吓我一跳。」 「我刚刚也有中,但是你反应也太大了吧。」  法比欧拉高提灯说。 「突然的有什麽办法,我不是会怕。」 「我了解我了解。」  两人对话间也没有停下脚步,全员又下了一个膝盖高的段差。  哆、哆、滴答、哆── 唏哩唏哩──  数十步後原本暧昧的水滴与流水声音越发清晰。 「那里,过了那根柱子周围就一口气变大。」  菲娜手指着说。  克拉汉高举火炬换了换几个角度照看,却没有看出什麽,因为钟乳石的地形,其实很难 藉由远去的火光看清洞窟前方的真实轮廓,只能在抵达定点的当下,以接近而相较明亮的 映照,确认头顶上方的钟乳石以及周遭石柱的浸光程度,来推测高低宽阔。  可是菲娜却能明确地指出一处,指出那因为距离就连存在有无也尚处暧昧的石柱,清清 楚楚地说出黑暗中的界限。  经过所指的石柱後克拉汉高举火炬,头顶上方垂下的钟乳石虽仍长短不一,但整体浸光 程度确实已经减少至仅剩尖端,再往前几步过後便再不见顶,已然进了大空洞。  唏哩唏哩──  众人依旧小心翼翼地朝水声前进。  哒喳──  克拉汉踩到了水停下脚步。  脚下有一急流,蹲下照光细看水质清澈,深不过一掌,宽不过一个跨步,且闻声对面似 乎还有他流,故克拉汉转头带些询问意思想把火炬交给卡莉洁。 「不用,要是滑倒反而麻烦。菲娜!」 「嗯。」  应声过不久,菲娜即指出,现在的位置往前再三、四十步左右的范围内,虽然布有沟水 浅流但是还算陆地,然後再过去就是像湖泊一样深广看不见底的水域。 「等一下,我刚刚就一直想,这麽黑你竟然能看见?」 「欸?」「蛤?」  克拉汉的这一问,反倒令菲娜和卡莉洁瞬间困於疑惑。  哒喳、哒喳── 「她肩膀上那只可以看见啦。」  踩水走近的查德说。  普通动物的夜视,是指在光源缺乏的夜晚中也还能捕捉微弱光线得以清晰看见,而猎犬 则是能在完全的黑暗之中依然能够看见。当然曾与猎犬共享过视野的人都知道,其所见并 非如正常光照之下所见的景象,而是在一片紫红之中物体的轮廓远近都能分辨罢了,魔法 研究者们称之为「绝对暗视」。  当中亦有其他的研究者认为,猎犬之眼只是可以接收连夜视动物都看不清的细微光线, 而其眼本身就是光源,不过这一说法并没有受到广泛认同。 「你怎麽会问这种问题?」  菲娜难以置信地问。 「我又不会魔法,怎麽知道。」 「拜托你也有点想像力,不然你以为菲娜一路走来怎麽事先告诉你前面有段差?」 「啊不就那个黑麻麻的东西要跳下去。」 「呃……」 「哈哈,他说的也没错,这就是想像力。」  卡莉洁语塞,查德笑着赶忙附和,昏暗之中他又被瞪了一眼。  一行人正打算先退回到来路与大空洞的交界处,找个石柱掩蔽稍作休息,於是先拿起了 腰间水壶要补水。  已经蹲着的查德单手曲掌捞水,闻一闻气味後狗舔了几下,在克拉汉单手抓膝半蹲所举 的火炬光中,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皱起了眉头。 「这水……」 「水怎麽了?有问题吗?」  看着他表情的克拉汉疑问,其余正要装水的人也都看向查德。 「比起城里的水还甘甜。」 「无聊。」「白痴。」  卡莉洁和海尔同时破口,其余三人无言以对,只见查德一副很爽的样子嘻笑着,把壶中 剩余的水倒光,全换成这里的水。其他有人学他汰换,有人就只补满。  趁休息时咬上几口乾粮,卡莉洁告诉了菲娜,要是会累闭眼打盹没有关系,猎犬不须由 人全盘操控,会自己动作。更精确地说也并非操控,是牠们会听从指示。她表示了解,交 代似地手指逗了逗肩上小东西,遂靠往卡莉洁闭起了眼,猎犬则擅自溜到了头上环顾四周 。  在黑暗的环境中召唤有复数猎犬时,留一只在身边看着四周并不是什麽新鲜事,只要看 过一次有经验的人这样做,就可马上明白并照猫画虎,而菲娜却在没有前例之下自己发掘 出这样的作法。严密地说这并非什麽具有指标性的强力操作,好比如拍手,同样有两只手 的人看过也能马上做到,其关键乃在於能够「自己想到」,这意味着分析与洞察的敏锐度 有所不同。  查德一面咀嚼一面这样想,要是之後海尔跟法比欧也能陆续地展露出各自的才能就好了 。  哆、哆、滴答、哆── 唏哩唏哩──  休息至队长觉得差不多了,叫醒了菲娜和背靠石柱闭目养神的法比欧後,小队继续依地 图所记往目标迈进。  没经多久,菲娜便反应出声。 「有了!应该是这里。」  猎犬们在众人休息期间也迅速地窜跑着,所以菲娜指出了一个不在附近的地点。  牠们因为体型小又没有实体,不像人类移动时会擦撞周遭,几乎可以毫不考虑地形地狂 奔。并不是说牠们能够穿墙越壁,就如同手掌切过水面後水会恢复原状,不代表水能够穿 透手掌那样,只是对猎犬而言擦撞就只是身体碰触到外物的那个部份换个角度「站在」该 物之上罢了,尤其在水脉岩洞这种障碍物多,人类窒碍难行的环境里,牠们也能犹如平地 地流畅跑动。  菲娜描述,该地点位在一水流汇聚的池子处,池子边缘的岩壁上有一个看起来半面沉入 水面之下,正大口吞着池水的洞口。 「我想大概就是那里了,走吧。」  查德这麽说时,菲娜也令已在池边的猎犬继续探索前进。  正当猎犬走向了水池之际。 「欸?」 「嗯?」 「不,没事。」  与菲娜预想的不太一样,她本以为几无重量的猎犬会轻盈地走在水面上,没料到却是迳 直走进了水里。更正确地描述,是猎犬如同影子穿透池水映在池底,并且没有遭受任何阻 力,不像正在水中移动。 「有,後面有路!」  猎犬到了吞池水的洞口後,菲娜报告。  众人遂加紧脚步。  良久,右拐过一道岩壁形成之转角。  哗啦哗啦──  似瀑布的水声传来,火光范围之外的池水与一行人之间已然没了障碍物,可以直接直视 池水的存在。当然,这里指的是可与肩上猎犬共享视野的菲娜,其他人能见的还是仅火光 范围之内。  朝池水走,走着走着海尔又缩起了头肩,摸了颈後。 「你真的反应很大欸。」  法比欧打趣地说。 「水?不对、这是……血。」  他把手伸到提灯前确认。 「蛤?」  砰──  忽然,克拉汉将盾牌往侧面一靠,击中了什麽东西。  叽──叽、叽── 「是赤尾!」  克拉汉出声示警。 「你不是说不会主动攻击吗?」 「海、海尔,後面!」  抬高灯照的法比欧急忙提醒抱怨的海尔。  海尔转身一个挥拳,被俐落地闪过。  叽──叽──  火光的范围边缘以约能见数只围了上来,海尔与法比欧手握腰後把柄想要拔出短剑。 「不要拔剑!只会砍到自己人,边走边用手甲。」  查德向前大喊。  遇袭而停顿的小队开始缓步移动。 「混帐。」  叽──  再次挥空,挥空之後左手高举着,防止摇晃空中看似寻匿着切入点打算再次攻击的赤尾 ,另一手则顺势牵起身旁的菲娜欲走,但却感到她的身体及动作行动异常地迟缓。 「菲娜?你怎麽了?菲娜!」  菲娜想起了卡莉洁先前所说,好奇心让她想确定赤尾主动会攻击的原因,遂使自己肩上 的猎犬环顾四周。  而就在她看往左後方的同时。  紫红色的视野之中出现了左右成对的亮紫色球光。 「走快点,注意不要跌──菲娜?喂!菲娜,快停下来!」  啪──  因痛觉而稍微恢复了意识,眼前的视野只剩火光所及之处,微热的两颊上正感觉的双手 ,似乎是被人从身後所拍上的。  动眼朝右肩一瞥,空无一物,只见眼前海尔急忙地拉着自己的手要走,所以右脚跟着一 抬,脚尖却踢到了地上的圆球,踩了下去,差点要跌倒,被人从後抓住两肩才维持住了平 衡。  看向脚边害自己差点跌倒的东西,是已经断成好几截的──  刚才在查德与海尔的眼中,菲娜朦胧摇晃,呆滞原地,她肩上的黑色小东西转瞬成了猎 犬形状的石块。 「你振作一点,什麽都不要想,先带路往坑道方向逃。」  查德按了两下菲娜的肩膀,并往前轻推要让海尔拉走她,临行前她身子才开始有些发抖 ,轻刻着空气点头。  就在小队一面防御挥赶赤尾,一面加快移动之时,卡莉洁念念有词间倏然停下了脚步, 回头抛出一块刻有符号,比拇指指甲大了两三倍的黑石。黑石空中,石上符号微亮,并以 符号为中心龟裂,龟裂很快就走满了整块石子,裂痕中亦漏出微光。 ─Eliminark─ 「【破闇】」  刹那间,飞於半空中的黑石从裂痕中迸出光芒,光芒如挤破壳般往四面八方冲散了黑石 ,碎开的片段尘块也就遭光芒吞噬。  嗡嗡──  白色的光球滞空照亮岩洞。  卡莉洁驻足的当下,成列队伍的行进让队尾的查德与她会合。光芒对於长时间处於黑暗 中的两人来说一时间虽然刺眼,但其实只有单个并不强烈,有默契地适当遮挡光源并眯起 眼就可以清楚查看後方。  叽、叽── 叽、叽──  突然间不同於火炬的光亮让周围的赤尾有些惊慌,或停止追击或滞留空中原处,但惊慌 也就两三秒,期间卡莉洁放下遮光的手,两手环抱上臂全身鸡皮疙瘩,她清楚看见蜥蜴正 从右方游水到左岸,那长形身躯游在水上的扭动扭动,令她生理上难以接受。 「走!」  查德声喊。  两人确认了与巴西利斯克的距离,即刻转头利用所剩的光照时间一眼记住前方地形,加 大脚步追上已拉开距离的其他人。  边跑,卡莉洁也边上下搓着自己的双臂。  原本位在吞池水的洞口边的猎犬被菲娜唤回了身边,牠巧妙地走躲在火光边缘引导去路 ,一行人跟随下了个陡坡进入一块盆地,往前终於抵达池边,见猎犬迳直走往池底,克拉 汉高举了火炬前照,藉由猎犬眼睛的发光确认其位置,辨别了深度之後才跟下水。  水深约莫能沾克拉汉的跨下,行间他除了前方,也谨慎地动火炬左右照看,见左手边五 、六步之遥处水色突变为深,便出声提醒後方千万别靠过去。直行数十步後火光范围内可 见一洞,口面横大於直,洞口的上缘部份比克拉汉稍高,下缘则与池底有着高低差,令池 水如装满水的碗些微倾斜般,倒水高过下缘流入洞口之中。  叽叽──  砰──  克拉汉盾挡。 「真是有够烦。」  赤尾依然在周围的空中晃动,此时带头的猎犬也走出水底爬上了洞口下缘,站在下缘的 岩唇上回头一望,便往其中跳下。 「菲娜,下面是?」  跟到了洞边往下一看,这次仅靠火炬及底下猎犬眼睛所散发之微光仍无法看清深浅,克 拉汉遂转头询问,得到了约一楼深,下方水高及膝的答案。将火炬交给了菲娜,把表面防 水的行囊浮於水上让海尔抓着,克拉汉右手抓住洞口上缘,左脚踩上了下缘那厚度超过半 个脚掌长的唇厚上,左手下扶左脚边,一蹬,右脚跨过段差直入洞中。  哒喳──  落地时水花溅起,背後就是洞口所吞的瀑布缘故,全身上下也都湿的差不多。  他由蹲起身之际猎犬对望一眼,便转身向上要求自己的行囊,接过立刻丢在脚边,并要 菲娜先丢下背包,再张手接住跳下来的她,包人为序,接下三个小孩。  紧接着出现在上方洞口的是卡莉洁,克拉汉尴尬笑着缩了双手。 「蛤?这什麽差别待遇?」 「不,我只是觉得你够独立,自己可以。」  透过洞内底下菲娜手中的火炬及瀑布反光,让卡莉洁可以看见克拉汉的表情。 「呿。」  丢下了行囊要他接住,自行跳下,查德随後。  小队全数入洞,简单确认了各自的背包行囊建在後,众人便立即追随猎犬,踏水向前深 入洞穴。  赤尾并没有追下来,一行人因此放慢了步伐,走离洞口没有多久四周渐渐变窄,脚下水 流也湍急起来,成年人得弯着腰才能前进,这对身材高大的克拉汉有点辛苦,幸好弯腰的 距离不长。  走出到可以直立的区域後停下脚步,前方出现的东西是左右各一木柱紧紧贴靠两侧岩壁 ,同时支撑起上方梁木的人工物,是坑道中常见用来防止落磐、坍方,补强岩盘的支撑结 构,通常由两立柱与一横梁成组,矿工们称之为「牛条仔」。  牛条仔必须使用硬质且细密的木材,以抗重压与腐坏,并每隔一段距离就设一组,距离 依坑洞的岩层土质之牢固而定。如果是较松软的地质,除牛条仔的间距较小外,还得用其 他工法在牛条仔的横梁之间垂直穿插横木补强,而这里单就只有牛条仔且每每相距较远, 可以反推属於较为坚实的地质。 「还真的接到矿坑来了……」  克拉汉猜测,当初坑道应该是在这里挖到水脉,现处的附近很有可能曾经整个都泡在水 中,那这些水都到哪里去了?他上前轻触检视牛条仔的状况,尽管表面朝内部腐坏,但木 芯尚在,不过已几乎失去了支撑能力只得自保其形,从上方脆弱的横梁并没有被挤压变形 的迹象看来,得知坑道自体结构还算稳定。  在克拉汉检视的时候,除了脚下水流声外,还可以捕捉到若有似无的风声,便告知了菲 娜,她即令身边猎犬快速前去。  另一方面,於大空洞中顺水流,反小队走向远去探查的猎犬,在遭石化三损一後就被召 回,正在赶来的路上。 「啊──全身湿答答的,好、想、洗、澡。」  行走在脚踝高的水流里,卡莉洁边走边抱怨。 「都来了就别抱怨,小孩都没叫了。」 「真有脸说,还不是因为你── 算了。」  再来沉默持续了一阵子,风的呼声也渐渐变大。 「有两条路,水到这里、那里就没了。」 「很好,叫猎犬在那里待机。」  查德下令。  其他人嘴巴都没动,但下令的他很清楚,跳下洞口时大家全遭瀑布冲刷一身潮湿,外加 长时间身处不见光的地方,疲倦自加速侵蚀。  哒喳、哒喳──  取得了前方的情报,再加上人工凿出的坑道比起岩洞天然的地形更为平整,一行人溅起 水花快跑前去。  小队跑出了坑道,抵达一个上下左右都较为宽阔的空间,前方一点方位与顺时针近三点 方位有两条岔道,空间左侧堆着碎石残片、破木残骸,甚至还有断脚的木椅,腐坏的梯子 等人造物,呼啸风声从残骸破堆之中传来。  实地观察,堆积物後的岩壁裂有深壑,深壑接地的至宽处约略腰幅半宽,虽不见对侧, 但周围的空气与脚下浅流皆不停往壁裂流逝。  克拉汉走至两条岔道查看牛条仔,愈远离宽阔空间的腐坏程度就愈低,推测空间中曾大 量积水,挤压导致壁裂形成,不过附近牛条仔的横梁同样没有因重压而产生的断裂之相。 从岔路之一走回空间,见菲娜与法比欧坐地检查着行李的状况,海尔也摸出膏药涂抹後颈 ,另外两个成人则正在堆积物中抽取可用乾木,目的一目了然。 「我说啊,这里好歹是在矿坑内。」 「嗯?啊你都拿着火把走来走去了,而且这里通风又不错。」  查德提高了手中的安全灯,在脸旁强调自己表情的「你是在紧张啥小」,另一手则握木 枝摇晃轻甩,随话吊儿郎当地指向壁裂。  克拉汉无法反驳。  又见卡莉洁无视自己的提醒,自顾自挑选并抽取乾木的样子,搞的克拉汉都分不清楚这 两个人到底是精明谨慎的冒险者,还是不听劝戒只蛮横胡来的蠢货。  将火炬投入收集来的柴木堆中升起火後,面对火堆,查德卸下了上身防具准备脱衣,海 尔和法比欧见状自然跟进。 「喂,这样我跟菲娜怎麽办?」 「吼,有什麽关系,我们之间又不是──」  在比黑暗中的紫色眼光还令人恐惧的神色之前,就连查德也当机立断抛去轻浮,两手拉 住正好脱到脖子高度的上衣,仅靠扭动屁股转身过去,更遑论两个男孩。  卡莉洁亲自盯着,要菲娜先脱去身上衣物再换手监控。  克拉汉则打从一坐下就是背对火堆,并表示自己还能忍受,毕竟是前矿工,全身湿透乃 家常便饭,在一行人卸甲期间仍谨慎地贯彻着防止不意的抵御手职责。  以锅架、长剑、木枝等等,尽人类智慧晾好衣物後,查德要菲娜先派出猎犬,在一点与 三点的两条岔道中往一点的那条探索。会如此选择乃因坑道的编号是以连外的出入口处为 准,出入口的所在位置由东往西编号自小至大,而现处於已废弃的二十一号,考虑到目的 地的十六号之方位,往一点的方向顺利抵达的机率较大,往後的岔道就暂时先交给猎犬自 行判断。  众人或吃或睡休息到一半,另一只猎犬赶来并待在菲娜身旁,牠的抵达轻轻唤醒了朦胧 中的她,逗了几下就又睡去。  等查德打盹直至火边的衣物烘乾,着装,才换克拉汉脱去身上已经半乾的衣装架晾,休 憩,再等到克拉汉的衣物也乾的差不多,查德叫醒了所有人着装准备再次出发。  走进了一点方向的岔道,过了一段距离开始缓缓上坡,接下来的途中也几经岔路。  查德相信并判断前去的一只猎犬就足够,理由非常单纯,现在跟之前处於水脉岩洞中不 同,要从中找出与坑道的连通口只能靠视觉,可是这一次瞄准的目标是军方正在发掘遗迹 的现场,人声、作业声、一堆男人的汗臭味,可以依赖猎犬敏锐的听觉与嗅觉。  消耗魔力大量召唤猎犬同时探查每一条岔道以消除微小失败风险的作法意义不大,保留 魔力以备不时之冲突更具价值,而这样的判断大致上正确的证明时刻,很快地来到。 「有声音,有人讲话的声音,而且连我都听的到!」  菲娜这麽说,令克拉汉、海尔和法比欧稍微感到奇异。  猎犬与坠饰的持有者共享一定程度的感官,并不代表是无时无刻完完全全的分享。据召 唤魔法的有力研究报告之一指出,猎犬对於细微察知的敏锐度,很多时候人类并无法藉感 官共享「直接观测」,乃是由猎犬观测之後的「记忆共享」才得以感知,只是这两者间的 差异暧昧模糊,尤其在听觉、触觉及味觉上,究竟是藉由共享直接观测捕捉到现像,还是 猎犬捕捉到现像後以记忆共享来呈现,让人类获得亲身捕捉到现象的「感觉」,两者间很 难划清界线。  不过,有猎犬的专门研究者指出,视觉与嗅觉的界线其实较为清晰且容易分辨,这是因 为人类在听觉、触觉及味觉上与猎犬的敏锐度差距不如视觉和嗅觉那样大之故。换句话说 ,能够借猎犬的视野於人眼理应看不见的黑暗之中看见,即是透过记忆共享而传达的铁证 ,认为能直接观测只是错觉。  反对者则认为前者所谓的「记忆共享」才是错觉,错觉源自於不同个体间天生的隔阂所 生之不信任感,不信任猎犬所感知便是人类所感知这个共享事实,导致主观意识下认为是 猎犬经由其他途径──例如记忆──来告知人类。  两种说法皆有其支持者,也还有其他种种解释,故无定论。  到底菲娜是如後者所言,心中存有着不信任?还是如前者之说,所谓的「连我都听的到 」仅仅只是错觉?现在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此一难问,更别说小队里那些查德以外的, 不曾经验过与猎犬连接记忆或感官的男性们。  「连我都听的到」虽让他们一时感到有些捉不着语意,但也没到能激起好奇心的程度, 克拉汉更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周遭地形上,直到小队循猎犬脚步抵达了最後一个岔道之前 。 「看到了!有穿军服的人。」 「叫猎犬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了。」  查德提醒。 「我知道,可是牠们……」  菲娜感觉到了猎犬们似乎正在害怕着什麽,於是集中精神正想了解而尚未指出前路时, 克拉汉就已迳自走往了岔道之右。 「这里。」 「你怎麽知道?」 「到这附近我已经有印象了,虽然没到过几次,但我记得这条是十四号不会错。」  他指着左边的另一条路回答海尔。 「这是什麽……跟查德羊皮纸上的图一样的东西……」  菲娜讶异地说。  这句话令卡莉洁挤了一下眉头,这一挤,也剪断了她一路走来持续怀抱的半信不信里头 的最後一丝否定。  查德则是兴奋不已,带着期待的笑容身体微微颤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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