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ong the Gaps (25) 雙腳微微顫抖，心跳難以固定節奏。 以前開大手術時也沒這樣緊張。 別怕，方思瑤。 黏在電鈴上的食指還是押了下去，音箱發出乾扁的蜂鳴。不若外表平淡，心緒像是發泡 錠入水般不斷沸騰。 公寓住戶終究開門迎客。來人身懷六甲，支手撐腰，一臉鬆散。 " 方思瑤......" 她打量我一番，" 唉呦，眼睛還真的醫好了，恭喜你啊，傳說中的方 大醫師。" 儘管意外，見到黃茵離反讓我鎮定不少。 " 你就是阿離吧，你好。聽說預產期是這兩週前後，我先祝妳生產順利。" 阿離鼻子浮出氣，視線斜斜地來回掃蕩。 " 抱歉吶~~你心愛的人出差去南部了，人不在家。" " 是說....孫建廷放火燒濟仁醫院那件事，有知名周刊雜誌發一篇專欄彙整江曉婷感情 史，鉅細靡遺的有夠精彩啦! 我有特地去買來收藏，方醫師，需不需要我把雜誌借你看 看?" 江曉婷這三個字給她念得十分響亮，我可不打算任由她繼續冷嘲熱諷。 " 不必了，今天我不是來找曉婷的，還有我想順便跟你道謝，感謝你偷偷丟掉我要交給 曉婷的錄音筆。" " 錄音筆..." " .......什、什麼錄音筆，你..你你你在說什麼我、...我不知道! " 終於拉出腦內的 陳舊記憶，她嚇了一跳。 " 人若是撒謊，聲調聲量會拉高，眼睛不敢直視對方，肢體表現趨向防衛。阿離，東西 被你丟進圾垃筒的時候，我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 是因低劣謊言被拆穿，或是我聲稱當時在場的那部分使然，這個孕婦驚懼地愣著嘴，一 時不知該往哪個部份反擊。 " 阿離，到底是誰來了，怎麼無緣無故在大小聲--" 來到門前的秀麗阿姨一見著我，即刻收聲。 我吸氣捏緊手，出聲招呼。 " 阿姨，你好，打擾了。" 面色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善，她沒打理我，倒先叱走呆如柴木的阿離。 " 下午還要去做產檢，你先回房。" " ....喔。" 孕母迅速逃離現場，門口就剩我們倆，氣氛陷入一陣尷尬。 就這樣對瞪也不是辦法，我提起手中的袋子，再度示好。 " 思婷跟曉堯不久就要滿周歲....另外阿離的產期也快到了，這是一些嬰兒用品，希望 對你們有幫助。" 秀麗阿姨瞄了提袋一眼，" 曉婷出差，不在。" " 我知道，其實我今天想找的人....是你。" 神情閃過訝異，不一會她轉過身子，自個兒走回客廳去。應是默許了我的拜訪，我進去 後輕掩上門，把物品擺在茶几，不敢厚臉皮跟著坐下。 " 我很忙，有話快說。" 看也不看我，語調比剛剛更加陰涼。退縮臨陣作祟，鎖住我的喉嚨。安靜消磨掉耐性， 惹得主人家調侃起我的失禮。 " 說是找我，侵門踏戶結果一聲不吭。反正我跟你根本也沒啥好說的。我說過我很忙， 沒事麻煩請你離開。" 送客在即，舌根麻痺依舊，絞著手，我好不容易從猶疑的嘴裡擠出幾個字。 ".........能不能.....請你...讓我看一看孩子們?" 進入曉婷房間後，我為自己剛才的窩囊氣惱。不過沒想到請求能夠獲准，緊繃的心情因 而稍稍放鬆。 厚窗簾盡責遮光，電暖器驅逐寒冷，玩具四散角落，撒下這攤野的兩個小傢伙在育兒床 上呼呼大睡。 景物刻畫住人的作息，夙興夜寐的軌跡歷歷如繪，稚子毛髮漸豐，好動與文靜的特質反 應於各自的臉龐，他們是否還記得自己擁有另一個母親? 眼熟的白色飾盒陳放在梳妝台上，將之打開，裡面裝著我種種承諾的具象，戒台上鑲嵌 的碎鑽在微光渲染下璀璨生輝，半塵不落。我能不能重新喚回它的價值? 沉思禱告最終流於沒有結論的迷茫，我歸位緊握在手的戒指，蓋上盒蓋時發現到，自己 掌中央蝕刻上了印痕。 圓圈，深紅色。 回到客廳，秀麗阿姨漠然待著，似乎想等自討沒趣的客人主動求去。我偏不識相，從皮 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放在她面前的茶几，屋主的目光自然而然被它狠狠吸住。 " 這是我寫給曉婷的信，如果可以，麻煩請幫我轉交給她。" ".......你說甚麼? " " 我準備要挽回曉婷的感情。" 秀麗阿姨洶湧離座，咄咄逼至。 從我眼神中確定並非聽錯，她粗手推我一把，我撞上身旁的單人沙發。 " 方思瑤!! 方思瑤........" 秀麗阿姨又推一次，我跌到地板，四肢滿是劇痛，仰頭上看，居高臨下的敵意暴雨滂沱。 " 你憑什麼? " " 說啊你憑什麼!?" 我沒答話。 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她撇頭後退幾步，試圖找回冷靜。 ".......你走，那個信、也給我拿走....。" " 不論如何，這回我絕不會放棄曉婷。" " 算我求你，行行好、放過她，既然已經分開了，你另外找對象對所有人都好，跟那個 莊強森莊醫師結婚，他一定可以把你照顧好、給你幸福，你為什麼這麼執迷不悟?" " 我們不也都曾經認為過，孫健廷可以照顧好曉婷，帶給曉婷幸福?" " 還不是你--" " 沒有乾淨俐落的死在非洲，是不是?" " 張秀麗 。" 眼淚比想像中還要難忍，我設法嚥下作哽喉頭的團塊，在她瞪大雙眼的注視下攀附沙發 蹣跚起身。 " ........我記得，思婷曉堯滿月那天，曉婷特別開心。" " 她說......她終於能夠完全放掉過去那些的羞辱與怨懟，坦然接納自己是謝家子女.. ....是你的女兒這個事實。" " 思婷與曉堯的出世，令她體會到那份親緣有多密切，她為你多年來失去謝萱萱的煎熬 感到不捨。.......因此，曉婷想把握時間好好盡孝，彌補過去無法相處的缺憾。" " 但同時間她也感到難過。夾在我跟你之間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諒 解。" 眼前人呼吸加劇，目光震懾驚怒交集。 " 你說這些--這些話.....你以為你說這些話，就能改變我的想法?!" 接著她癲狂地發笑，捉住我外套的前襟，" 你來就是要說這些嗎?!別笑死我，到死我都 不可能讓你跟曉婷在一起!! " 猛烈施力下，我被壓在椅背上，膝蓋苦苦支撐站立，歪斜的姿勢迅速逼出疲勞，脈動卻 前所未有地澎湃，燒紅心室與胸腔。 " 那你打算讓謝萱萱身不由己到甚麼時候? 繼續利用她的順從體貼滿足你的期望?" " 我是她媽媽、是為她好、哪可能就讓她吃苦、讓你耽誤她的人生!!" " 妳自己一廂情願，根本沒問過曉婷本人，好意思說是為她好、為她著想?" " 三十年來受盡欺騙背叛，身世、感情、婚姻，沒有一樣不折磨她，下半生又要因親人 的面子委屈自己，這是你所謂的美滿人生嗎?" " ..、你閉嘴、你這..、自私、反覆、不要臉的女人..，沒能力沒本事、..還敢大言不 慚...你沒資格說我!!你沒資格---" 脖子上的那雙手越收越緊，我出盡渾身力反抗掙脫，不久事情淪為一團凌亂，徒留以肢 體原始地否定對方的餘地。分開時，兩個人都成為披頭散髮的瘋婦，涕淚飛濺如血，塗 佈彼此的臉頰。 ".........呼.....哈..沒錯...，你說的.......都沒錯.....你我...到頭來都是自私 的人....." 我扶牆大喘，拼湊每口呼吸中說話的能量。 " 自私的維護自己的謊言........自私的逼她結一場不願意的婚.....自私的.......把 所有苦難留給她承受......" "......但我寧願自私這最後一次，只要她仍願意選擇我，我就該把選擇權還給她......" 沒再動手，不再開口，秀麗阿姨環抱著疲憊，零星水滴敲擊地板，獨奏哀傷暗啞的基調。 " 信我不會帶走，檢視、撕毀，請隨意....我還是希望，這封信，能夠由你交給曉婷..." 該說的已說盡，走出謝家廳堂的那一刻，我顧不了醜，整個人癱坐在走廊上嚎啕大哭。 做到了。 是的，你做到了。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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