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 五樓十二城 仙人撫我頂 結髮授長生... -- 李白 <長生訣> （註一） 黃昏。 體育館內忽然出現五個怪人，黃紅短衫，平底膠鞋，左胸上懸著個碗大的太極圖案， 滿頭短髮竟都毫無光澤，枯草般堆在頭上。這五個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容貌雖不同 ，臉上卻全都死人般木無表情，走起路來肩不動、膝不彎，也像是殭屍一樣。 他們慢慢的走進球場，只要是他們經過之處，所有的聲音立刻全都停止，連孩子的哭 聲都被嚇得突然停頓。 館內盡頭，一根三丈高的旗桿上，挑起了數盞斗大的燈籠。 朱紅的燈籠，漆黑的字！ 「台北桌球公開賽」。 （註二） ----------------------------------------------------------------------------- 註一：語出 李白〈長生訣〉，古龍小說《七種武器之一 長生劍》，引為開卷詩。 註二：時日久遠，正式名稱已不可考，「台北桌球公開賽」云云，應是作者胡扯。 ----------------------------------------------------------------------------- 場邊，懸掛的月曆上，美女衣著保守，笑容極呆，隱約寫著民國75年，1986。 看台旁，正有人竊竊私議。 「這幾個傢伙那邊來的？看著都不舒服！」 「你瞎啦？！那麼大一個太極圖，這是南韓隊！」 「這些咖是在跩個屁？！南韓？很難嗎？中國隊又沒來，中國乒乓才真是強！」 「沒錯！」 「對啊，聽說練腳步是在戈壁沙漠裡面折返跑的！」 「是啊！是啊！聽說球員都要綁鉛塊練輕功，所以腳步超快！」 「沒聽過天津膠皮研究所嗎？我手上這張729，可以把保齡球黏起來！」 「可惜他們又不會來，沒辦法看到中國長城，世界最強的乒乓選手！」 眾聲喳喳呼呼中，不遠處，有人冷哼一聲： 「井底之蛙！」 眾人轉頭一看，一名削瘦男子，滿臉鄙夷之色： 「中國乒乓長城？ 垮啦！剛剛打完的漢城亞運，這幾個南韓的傢伙，團體賽5：4 幹掉了江加良、陳新華跟惠鈞，拿下了男子團體金牌。看不起這幾個高麗棒子？ 告訴你，這可是剛出爐的亞洲冠軍！」 「哇！大哥見聞廣博，小弟對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有如黃河氾濫， 一發不可收拾....怎麼這話說起來，好像什麼地方不太對？」 「廢話，這是1986年，周星馳還不知道進無線電視台沒有？....... 周星馳是誰？ 我到底在說什麼？」 「先別管了，大哥，這幾個南韓球員很厲害嗎？跟我們講講吧！」 「好！你看第一個傢伙，對，就是那個小白臉，他叫安宰亨，聽說以後把妹很厲害， 什麼中國乒乓美女，世界冠軍，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就光會把妹？」 「切！你以為是PTT桌球版那幾個敗類嗎？漢城亞運，他一個人拿下中國隊三名戰將， 猛的咧！」 「旁邊那個瘦瘦小小的大頭年輕人，也是球員？」 「他叫劉南奎，正手弧圈相持超猛，而且我覺得他過兩年會名留青史，拿下一個很重要 的比賽，奇怪，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這種感覺。」 「南韓怎麼都是年輕人？沒有老將？」 「有，怎麼沒有，你看中間那個直板，他的膠皮是短顆粒的，很有意思吧，這是金琦澤， 他的打法簡單直接，搏殺兇狠，歐洲選手很怕他，號稱專治華德納。旁邊那一個， 拿圓板直拍的傢伙，金浣，也是短顆粒，近台快攻，世界排名第四。」 「金浣？今晚？哈，怪名字，他有什麼特色？」 「他？最大特點是反手殺球常常被罵。」 「罵什麼？」 「幹！FUCK！他奶奶的！神經病！讓我死吧！沒天理啊！瘋子！ 這樣你也殺進！！！」 「這麼強？！那我們怎麼打得贏？！」 「打贏？哼哼，你覺得呢？」 眾人聞言，冷汗直流，低氣壓籠罩在體育館中央，久久不散。 ---------------------這是崇韓媚外的烏鴉嘴分隔線----------------------------- 比賽開始，一如這個烏鴉嘴所唱衰的，台灣選手，加上其他非韓國選手，似乎都擋不住 這幾位南韓球員的威力，拉球爆猛的吳文嘉，倒下了；正手穩健的黃慧傑，輸掉了； 推擋如神，弧圈線路詭異的紀金龍，也被淘汰了，唯一的好消息，是紀金水表現突出， 一路挺進決賽，他遇到的對手，是金浣。 金浣出陣之前，眼光環掃一眾隊友，「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看我的吧！」 事情，沒有金浣想得這麼容易。 紀家兄弟金龍金水的打法相當類似，兩個都是左手日直，閃光一號加SRIVER，一樣都有 絕佳的穩健推擋，跟詭異的弧圈路線，當時，比起雙胞胎哥哥金龍，阿水的拉球質量 更好一些，速度也更快。 他和金浣，打得是旗逢對手，你來我往，成了拉鋸戰，一比一，二比一，二比二， 進入了決勝局。 全場觀眾，包括紀金水的親朋好友，以及他即將加入任職的北投農會同事們，發了瘋似的 為紀金水吶喊助威，主場優勢嘛，體育館內殺氣騰騰。 場邊，剛剛的韓國通烏鴉嘴同學面有憂色，嘆了一口氣。 「大哥何故嘆氣？」 「唉，危險了。」 「此話怎講？」 「大家打乒乓這麼久，有誰聽過阿水在練體能的？」 眾人對看一眼，盡皆搖頭， 「那就對了，打到現在這個階段，阿水很有可能氣力放盡，韓國人卻是出了名的 頑強到不知羞恥的境界，越到生死關頭，越能拼殺，我看這局不妙了。」 場上，不知道紀金水是不是偷聽到觀眾的唱衰，打得虎虎生風，在金浣強大的 快攻壓力之下，仍然撐住了，21分制的決勝局，平分秋色地進入了末段。 15：15，金浣發球。 第一個發球，阿水出乎意料的閃身滑板拉金浣正手，金浣措手不及，16：15， 觀眾的加油聲更加猛烈，金浣，不愧是天下人人幹譙的南韓球員，滿場震耳欲聾的 「紀金水，加油！！」聲中，在這樣緊張的落後局勢裡，依舊不為所動，發球， 控制住阿水的反手，突襲正手位，16：16；發球，直接得分，16：17；下旋發球， 紀金水短切，金浣正手快撥，16：18；發球，紀金水高吊弧圈，兩人反手直線對推， 阿水閃身，前衝弧圈到金浣中路，觀眾都站起來歡呼了，金浣擰腰，反手扣殺，砰！ 「幹！」 「媽的！」 「他媽的！」 「他奶奶的！」 「簡直是亂搞！」 「哪有人這樣打！」 「混帳王八蛋！」 「胡說八道！」 「神經病！」 「瘋子！」 「操！」 看台上，瞬間興起了一陣髒話波浪舞，16：19。 紀金水真的危險了。 打到現在，絕招盡出，似乎也克制不住對手，五個發球要拿四分，面對已經非常熟悉阿水 球路，而且領先之後氣勢暴漲的金浣，真的很難。 阿水猶豫著，拿起毛巾擦汗。 金浣一臉肅殺，像是面對倒地獵物的嗜血猛獸。 觀眾席上靜悄無聲，人人手心捏著一把汗，誰都想幫助紀金水贏得勝利，卻是毫無辦法。 紀金水的未來老闆，北投農會的總幹事老李，坐在觀眾席，看著阿水落入危局，老李 緊張到臉色發白。 突然，在紀金水準備上前發球的時候，老李站起來大喊： 「阿水，這一SET，20萬！」 聽不懂台語的金浣，怒瞪這個冒失的觀眾，轉過頭來，卻發現印象中眼睛永遠瞇瞇的， 像沒睡飽似的阿水，張大了眼睛，瞳孔中神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慄，阿水甩動著手腕， 發出了第一個球，側下旋短球，金浣短切，「砰！」爆沖弧圈，17：19；下旋發球， 金浣拉攻起板，「砰！」爆沖滑板反拉，18：19；然後是19：19、20：19。 最後一球，金浣的困獸之鬥，阿水側下旋發球，金浣反手快撥到中路，紀金水弧圈 到金浣反手，「砰！」金浣施展了成名絕招反手扣殺，抬頭，卻發現阿水瞪得大大的 眼睛裡，有一絲笑意。 紀金水沖前，手臂行雲流水的一甩，球回到金浣桌面，21：19。 全場歡聲雷動。 一向不苟言笑的阿水，咧開了嘴跟金浣握手，舉臂答謝全場觀眾。 還在震驚中的金浣，回到了球員席，搖了搖頭，問金琦澤： 「剛剛那個人喊了什麼？」 ＝＝＝＝＝＝＝＝＝＝這是比賽結束的分隔線＝＝＝＝＝＝＝＝＝＝＝＝＝＝＝ 所以，這裡講的第一種武器，不是爆沖弧圈，也不是反手扣殺， 而是「錢」。 沒有錢，你怎麼讓一位打了一輩子，卻沒有什麼了不起收穫的球員燃燒小宇宙？ 不是有人說：「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 就算是打乒乓，也一樣。 （以上戰況，年代久遠，或許有些疏漏錯誤，但老李那一聲大喊，卻是如在耳前啊！） -- 反手長顆，正手短顆，這是什麼拍子？ 顆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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