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岳文豪過世那天，濟安下著雨。 不是那種灑落般的細雨，而是冷冽而持續的冬雨，落在醫院灰白的窗台上，彷彿整座城市 都陷進了一場即將無聲結束的審判。 那天上午，醫院來了很多人。 岳舒本來沒打算去，電話是岳辰打來的，語氣急切卻帶著壓抑：「爸爸……快不行了，他 想見妳一面。」 她沉默了很久，終究還是開車去了醫院，那不是出於親情，而是一種責任感，是對死亡這 件事該有的尊重。 當她走進病房時，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刺鼻的藥水與腐敗味。房裡站著幾位律師，幾個助理 ，岳霖岳喬和林雪瑤已經進入看守所，不在身邊，家人幾乎只有岳辰，以及坐在輪椅上的 岳晟天，老爺子他佝僂著背，雙手交疊，神情沉靜卻無比疲憊。 「什麼意思？」岳舒看著那些律師遞上的文件，語氣冷淡。 那是份股份轉讓書，內容清楚寫明岳文豪願意將他手上持有的全部股份，也就是12%，無 償轉讓給岳舒，只附帶一條條件：善待他的孩子們：岳霖、岳喬與岳辰。 又來這套。岳舒站在病床前，眼神落在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 岳文豪躺在病床上，膚色泛黃，皮膚鬆弛貼在骨頭上，臉頰凹陷，眼白混濁泛黃，像是長 久泡在油水裡的紙。 他的腹部高高鼓起，腹水腫脹，好像隨時會爆炸，呼吸淺短無力，雙腿乾枯如枯枝，一條 條靜脈暴露在灰白皮膚之下。那個曾經在岳山權傾一時的他，如今彷彿只剩一副空殼。 「簽吧。」岳辰開口，聲音緊張到微微發顫，「爸爸都跟我說了，我們都同意，妳簽下來 ，他才能安心走。」 岳舒沒看他，只淡淡說了句：「我不簽。」 岳辰像是沒聽懂：「妳不簽，股份就沒辦法過戶……那是爸特別留給妳的……」 「我說了我不要。」 律師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人上前開口了，語氣小心翼翼：「岳小姐，依法這筆轉讓若無 您簽字同意，將視為未完成程序，文件將自動失效的。」 病床上的岳文豪掙扎著想坐起來，但只是抬起了手，碰倒了床邊的瓷杯。水濺了一地，他 卻無力出聲，只能憤怒地瞪著她，那雙混濁的眼睛裡有慍意、有哀求、有對死亡前的絕望 不甘和痛楚。 「你要我善待他們。」岳舒看向律師，卻是對著岳文豪說，「這不是能用股份來換的條件 。我要不要善待他們，要看他們以後怎麼對我，而不是你們今天開出什麼價碼。所以這錢 我不會要。」 岳辰臉色慘白，一時語塞，竟說不出任何反駁這個姐姐的話。 「你的錢留給需要的人吧，我不希罕。」岳舒說完話，對著病床上的父親輕輕鞠躬後，轉 身離開。 岳晟天看著孫女離開，坐在一旁閉了閉眼，卻是笑了，笑得有些苦澀，他深深的嘆了口氣 ，輕聲對看護說：「走吧。」 輪椅輕響，老人的背影從病房門口遠遠退去，他的這個兒子要死了，死之前，他還是擁有 了遺憾。 他沒有多言，或許早就知道結局。 當天晚上十點，岳文豪死了。 因為他的遺囑失效，病逝時的法律程序自動啟動，妻子與所有孩子依法繼承各自應有的特 留分。律師事務所多次通知岳舒，她可以領回屬於她的那一部分，卻始終未獲回應。 她甚至沒去辦理任何一份繼承文件。 她從來沒喊過他一聲爸，他也從來沒有把她當作女兒來疼。 他給的錢，他給的愛總是有條件，她不想要。 ＊＊＊ ＊＊＊ ＊＊＊ ＊＊＊ -- 一朵有點腐爛的花。 https://www.penana.com/user/1526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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