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你把老師也當成了你的實驗體嗎？」 　　「……是啊。」沈夜辰幾乎是不帶感情地回答。 　　「……」林知航說不出心裡對沈夜辰有多麼失望，他看著蘇知苓吃著屍體的樣子，彷 彿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如果治療失敗的話，他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林知航一向堅強，在軍中五年見過了各種令人打擊、悲傷、絕望的事情，他都憑著心 裡對家人的信念撐了過來，然而此刻的種種打擊卻讓他有些承受不住。 　　他撇過頭，不忍再看蘇知苓的樣子。 　　這場末日災難究竟還要多少犧牲，才能恢復正常的日子？ 　　「你能確定你的實驗是真的有用嗎？」那些犧牲是真的必要的嗎？林知航質問著他， 像是想要給自己一個明確犧牲的理由，一個能夠讓他堅定信念，不垮的理由。 　　「你現在沒有喪失理智，還能動、還能保持正常對話，這不就證實我的治療方式是對 的？」 　　「……」 　　是啊，沈夜辰的話雖然殘酷，卻又無比正確。林知航閉上了眼，彷彿下定了決心，如 果這能換回正常的日子，使人類得救，使得自己的家人不再害怕病毒，那麼自己現在這樣 ……或許是有意義的，也不算白費。 　　只要捨棄掉某些東西就行了…… 　　他再睜開眼，憐憫地看著在觀察間裡，早已喪失自我的蘇知苓，帶著一點懇求說：「 你能好好送走她嗎？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她留著也沒用途了吧？」 　　他完全是照著沈夜辰的邏輯在說話，然而聽在沈夜辰耳裡卻是另一種感覺。 　　「……嗯。」他輕輕應了聲，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從蘇知苓完全變異成喪屍的那天，沈夜辰就知道在她身上做的治療實驗已完全失敗， 失敗的實驗體理應早點銷毀，但他卻一直將她留下，還每日為她尋找食物。 　　其他的喪屍，他都沒管，只餵養著蘇知苓。 　　沈夜辰深深看了蘇知苓一眼，然而蘇知苓只沈迷於面前的屍體，對於他的注視毫無所 覺。 　　這個曾經帶他離開實驗中心的女人，其實和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她只是代理孕母 ，生下連爸爸媽媽是誰都不知道的他。 　　曾經沈夜辰疑惑過「媽媽」這個詞，他問林知航：「什麼是媽媽？為什麼你會叫許阿 姨媽媽？我也可以叫她媽媽嗎？」 　　在實驗中心裡所有照顧他的人都叫老師，所以沈夜辰不懂「媽媽」究竟是什麼樣的概 念。 　　他的問題問倒了林知航，他沒想到沈夜辰居然會正經地問他這樣奇怪的問題。 　　但他想了想之後，還是認真地回答：「媽媽就是生下你，又養育你、照顧你的人，就 像老師不也是你媽媽嗎？」 　　雖然林知航不是很了解沈夜辰家裡的情況，也不懂他們明明是母子，為什麼稱呼卻這 麼生疏，但在學生資料上，蘇知苓的確是沈夜辰的媽媽。 　　沈夜辰好像聽進去了，他沈默著，在思考什麼。 　　等到蘇知苓難得在家的某一天，沈夜辰暗暗鼓起勇氣，輕輕開口喊了她一聲：「媽媽 。」 　　一向冷淡的蘇知苓表情起了一點微妙的變化，怔愣地看著沈夜辰。 　　他像是期望得到回應，但又裝作不在意的孩子般，彆扭地將視線從蘇知苓身上移開， 好像那句話只是不小心叫錯一樣。 　　「我不是你媽。」蘇知苓很快恢復往常的神情，搖著頭否認。 　　沈夜辰錯愕地抬起視線，表情受傷卻又焦急地解釋，「但小航說生下我、又養育、照 顧我的人……就是媽媽。」 　　「你應該知道所謂的母子指的是有血緣上的關係。我只是生下你，但在基因上我們沒 有任何關係。」蘇知苓否認了他的話，理智地用科學的方式回答他。「所以我不是你媽媽 ，你也不准叫我媽媽。」 　　「那麼我媽媽是誰？為什麼不是她生下我？她又在哪裡？」沈夜辰應該要大聲地質問 ，但他在實驗中心順從習慣了，因此只是垂下眼，失望地小小聲說。 　　「我很早就告訴過你，你是經過基因設計所誕生的試管嬰兒，我們用你母親的卵子改 造，還有你父親的精子受精，再將成為胚胎的你植入我的子宮中，你就是這樣誕生的。」 　　蘇知苓的回答既殘酷又現實，完全擊潰沈夜辰對母親的想像，讓他啞口無言。 　　最後她說：「所以我只是你的老師。」 　　只是老師，他們不是真正的母子，也沒有半分血緣關係。如林知航所說的，既然沒有 用途就該結束了。 　　他在留戀什麼呢？ 　　「如果你下不了手的話，我來吧。」林知航把沈夜辰的沈默，當作是對喪屍的害怕， 畢竟普通人很少敢面對喪屍的。 　　卻忘了沈夜辰不是普通人，是一個單獨生活在充滿喪屍環境下三年的人。 　　「不用，我來就好。」沈夜辰阻止了他，然後按下房間內的某個開關，觀察間內的排 氣管突然朝裡面進注入某種氣體，但喪屍們這時還未感覺到異樣，他們依然用著不協調的 肢體，毫無意義地走動。 　　沈夜辰等著氣體充滿整個觀察間後，又朝另一個按鈕按了下去。 　　轟然一聲，觀察間內瞬間充滿極高溫的烈焰，將所有喪屍吞噬。 　　隔著玻璃，林知航彷彿聽見喪屍痛苦哀嚎的聲音在耳邊縈繞，然而事實上，火焰的高 溫瞬間就將喪屍們燒成一具具蜷曲的焦屍。 　　根本沒有任何的聲音。 　　林知航率先移開眼走了出去。 　　沈夜辰的手還放在按鈕上，總覺得按著按鈕的掌心在發熱，似乎感受到烈焰的餘溫， 恍惚間，他想起逃亡那段日子中，蘇知苓緊緊牽著他手心的溫度，也是如同此刻的火焰般 灼燙。 　　他看了眼蘇知苓的屍體，許久才慢慢踱步離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6.1.217.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ebptt.com/m.aspx?n=bbs/story/M.1756422526.A.2F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