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水中的光線微微昏暗，彷彿籠罩了一層藍綠色的輕紗，陽光從水面灑落，經過波浪折射， 形成細碎的光斑，在沉沒的村鎮間輕輕跳動。 芙蓉湖底的村鎮依舊完整地佇立著，彷彿一個沉睡的世界。屋舍錯落，石板小徑蜿蜒在屋 與屋之間，靜謐而空無一人。較高的山坡上不僅有民宅，還有華麗的神廟，屋簷上繪有不 同家紋，金色的馬、紅色的蛇、銀灰色的鹿、純白的羊。 白羊，是守護師鈺家的標誌，沙成軒曾在鈺鬼爺爺的衣服上見過。 即使他對這些並不了解，卻能想像這座城鎮曾經的熱鬧，燈籠高掛，街道間人來人往，孩 童奔跑嬉戲，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 但如今，所有聲音都被深水吞沒，只剩下一片死寂。 順著視線向山腳下望去，他發現了一片藍色屋頂的房舍，家紋繪著一條長長蜿蜒的蟲，環 狀的身軀盤旋著。他皺了皺眉，想游近些看清楚，卻發現那片區域的水異常幽深，視線模 糊不清。 他沒有深入，而是轉而游向村鎮的中心，塔樓。 塔樓是整個村鎮中最高的建築，即使沉入湖底，塔尖仍舊露出水面，泛著一抹鮮紅。 過去，這座塔樓腳下有巨大的水車，日夜不停地轉動著，為村鎮帶來源源不絕的靈泉，如 今水車依舊在緩慢運轉，但周圍的水草已經蔓生糾結，纏繞住塔身，像是某種未知的束縛 。 他繞著塔樓游了兩圈，準備離開時，卻發現今天的水流似乎有些異樣。 水草的飄動方向和平時不同，遠處塔樓頂端似乎閃爍著微弱的光芒，而塔樓底部，一扇原 本該緊閉的木門，此刻竟然敞開了一條縫隙。 水流正不斷湧入塔內。 那扇門何時打開的？ 他游近一些，發現門口的水流極為詭異。按理說，水車是向外轉動的，但這裡的水流卻像 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一般，不斷向內旋轉。 彷彿塔樓內藏著一張巨大的嘴，正在吞噬湖水。 一陣莫名的戰慄從脊背竄上來，沙成軒心跳加快，潛意識告訴他——不要靠近。 可他的手腳卻不受控制地向前游去，直到水流變得洶湧，他才猛然驚醒，連忙用力拍動水 面，拼命往後退。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正被水流拖拽，腳下的水草瘋狂搖擺，如同無數纏繞的觸手，試 圖將他困住。 他拼命揮動雙臂，試圖逆著水流游離，但每一次擺動，四周的漩渦便更強一分，壓迫著他 的胸口，他感覺到水壓如千斤巨石，令他的四肢發麻，氧氣也急速消耗，肺部仿佛要炸裂 一般。 他用盡全身力氣，猛踢水面，拚死掙脫水流的束縛。指甲在塔樓冰冷的石壁上劃過，擦出 微弱的火星，手掌被割出一道道血痕，但他毫不在意。 終於，他游離了那片異常的水域，浮出水面換氣。 水面的空氣悶悶的，濕熱得像要將他整個人吞沒。夕陽已經落到了山脊之後，天空染上濃 厚的紫紅色，水面映照著這片火燒雲，美麗得不真實。 可他的心跳卻還沒有平復。 他朝岸邊望去，卻發現岸上已經站滿了人。 鈺鬼爺爺站在最前方，神色深沉，而旁邊的村民們神情肅穆，眼中帶著掩不住的驚懼與不 安。 沙成軒愣住了。 他雖然年幼，但也能察覺到這些人平時對自己並不友善，今日卻格外關切。他茫然地游上 岸，還未站穩，就聽見有人問道：「成軒，有沒有受傷？」 「沒、沒有……」他聲音發顫，還沒從驚嚇中回神。 「沒事就好。」有人鬆了口氣，但更多人仍然緊皺眉頭，眼神帶著隱隱的警惕。 鈺鬼爺爺緩步走上前，低沉地開口：「鈺茗沒告訴你，今天不准下水？」 「……對不起，我忘了……」 「你去了塔樓？」鈺茗急忙衝上來，一把抓住他濕漉漉的手臂，聲音裡帶著焦急，「你是 不是去了塔樓？」 「沒有、沒有……只是，只是附近繞繞……」沙成軒嚇了一跳，語無倫次地否認。 「我說過今天不能下水的！」鈺茗的手掌微微顫抖，抓著他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你怎麼 不聽話呢？」 「對不起……」沙成軒怯怯地低下頭，卻忍不住抽噎出聲。 「你看到什麼了？」 「……沒、沒有……」 「成軒！」 「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啊！」小小的他終於崩潰，眼淚撲簌撲簌地掉了下來，嗚咽著說： 「對不起……對不起……」 鈺茗心疼地嘆了口氣，伸手將這個孩子摟入懷中，安撫著他顫抖的身軀。她回頭看向鈺鬼 ，神情複雜。「既然他說自己沒有接近……」 鈺鬼沉默片刻，最終輕輕點了點頭，「都散了，回家。」 村民們這才鬆了口氣，紛紛轉身離開。 沙成軒被鈺茗抱在懷裡，感受到她身體的溫暖，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他年紀還太小，不 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這麼緊張，更不知道塔樓裡究竟藏著什麼。 ＊＊＊ ＊＊＊ ＊＊＊ ＊＊＊ -- 一朵有點腐爛的花。 https://www.penana.com/user/152691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60.38.4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ebptt.com/m.aspx?n=bbs/story/M.1755995642.A.B1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