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阿哲……阿哲……」 　　恍然間，唐育哲聽見有人在叫他的聲音，他奮力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昏暗模糊不 清的景象。 　　身體彷彿飄在半空中，踩不著地面，卻又感覺身體沈重，像是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 束縛著身體。 　　他試著動動手腳，聽見水划動的聲音，逐漸恢復的身體觸覺告訴他，他似乎身在水裡 。 　　但為什麼不會覺得呼吸困難呢？ 　　前方有東西向他靠近，唐育哲似乎看到一點魚鱗反射的微亮，水裡傳來快速流動的壓 力，在預告朝他過來的是某種巨大的魚類。 　　「阿哲……」申海藍的臉忽然出現在唐育哲面前，嚇了他一跳，在申海藍背後是一條 長達近兩米的藍色魚尾，豔麗無比的巨大尾鰭在海中隨著水流擺動，幾乎奪去唐育哲的目 光。 　　「海藍？」唐育哲眨了眨眼，慢慢地回想起方才他和何俊民在海邊爭執，接著被大浪 打落海的事。 　　……那何俊民呢？唐育哲緊張地四處張望，但昏暗的海域中，除了他和申海藍周圍外 ，根本看不清楚其他地方的樣子，也找不到何俊民的身影。 　　「海藍，何俊民呢？他也跟我一起掉到海裡了，他人呢？你有看到他嗎？」唐育哲抓 著申海藍的手，焦急地詢問。 　　「你不用擔心，他沒事。」申海藍平靜地回答，湛藍的眼底深藏著唐育哲看不出的情 緒，像暴風雨欲來前的平靜，「阿哲，你是來找我的嗎？」 　　「……」唐育哲一時答不上話。 　　申海藍又問：「阿哲，你喜歡我嗎？」 　　「……」 　　又和上次夢見過去一樣，聲音梗在喉嚨裡，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為什麼？他明明喜歡申海藍，但面對他的問題，他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所以阿哲，你既不喜歡我又不是來找我的，那麼，你在這裡做什麼？」申海藍輕撫 著唐育哲的臉，向來如晴空般溫暖熱情的藍眸竟佈滿了陰鬱和寒霜。 　　原本舒適的海水瞬間變得冰冷，唐育哲不覺開始顫抖，他看著眼前的申海藍只覺得既 陌生又冷酷，完全不似以往的熱情陽光。而申海藍的話又似乎透露著某種玄機。 　　唐育哲張了張嘴，試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在問，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申海藍深深地看著他，像是要看穿他的 內心，他的秘密般，藏著刀鋒的話語銳利地剖開唐育哲虛假的表像，直指核心般地問：「 為什麼你和我的阿哲長得一模一樣？」 　　唐育哲怔住了，他本來想反駁申海藍的話，他想說他就是阿哲，是故事裡和人魚王子 相戀的少年，他把自己寫進故事裡，所以他就是阿哲。 　　可是當他看見申海藍拿出鮫淚時，唐育哲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你還記得這顆鮫淚你是想著誰而流下的嗎？」 　　鮫淚是深愛著某個人時所流下的眼淚，可唐育哲知道這顆鮫淚不是為申海藍流下的， 那時他是看著何俊民受傷的表情，看見他直直掉落的好感度，想到自己將再度被何俊民厭 惡而流下的鮫淚。 　　申海藍冷冷地笑了，唐育哲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他好似什麼都明白了般，拿著如珍 珠般皎白的鮫淚在手裡輕輕地轉動。 　　「我的阿哲既驕傲又壞脾氣，我知道他因為父母的關係而不相信愛，不相信有人會愛 他。可是這樣的他卻還是不顧一切地喜歡上我，怕我會離開他，死死隱瞞著他喜歡我的事 實……」申海藍看著手裡的鮫淚，像是懷念過去般地述說，「卻還是讓我發現他為我流下 的鮫淚，我因為他的鮫淚而明白什麼是愛，我本想帶著他的愛和他一起在陸地上生活…… 」 　　「等等……」唐育哲從申海藍的話中聽出不對勁的地方，「你怎麼會知道以前的阿哲 是怎樣？」 　　申海藍說的是唐育哲在故事中描寫的少年，但那對現在在故事中的申海藍來說，應該 是從未發生過的事，畢竟唐育哲是從故事最開始的地方就穿越進來了。 　　申海藍淡淡看了唐育哲一眼，露出諷刺的笑容回道：「因為當我回到陸地上時，才發 現我的阿哲為了找我，早已落入深海裡不知所蹤。」 　　「……」唐育哲震驚不已地看著申海藍，故事裡並沒有寫到這一段後續，所以連他也 不知道人魚王子竟有回來找過他的少年。 　　申海藍露出略帶瘋狂的神色，繼續說道：「我為了尋找他，在大海裡來來回回找了七 天七夜，直到體力耗盡……我以為我要死了，可誰知睜開眼後卻回到我初次登上陸地的那 個晚上……」 　　換言之，故事裡的人魚王子在少年死後，帶著記憶重啟了故事，然後遇見剛好穿越進 故事裡的他。 　　「那天晚上遇見你時，你抱著我大哭，我以為你也是帶著記憶回來，但後來才發現不 是這樣，你好像知道我是誰，但又不是真的知道我是誰，而我也在想，你究竟是不是我的 阿哲……」 　　所以申海藍才會在一開始就這麼反常地黏著他，完全不照原本的故事進行。 　　「可當你流下鮫淚時，我就確定你不是我的阿哲……」申海藍看著手中的鮫淚悲傷地 說，「可是沒關係，，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活在阿哲的身體裡，只要你好好活著， 我的阿哲也會活著……」 　　所以申海藍原本是想帶著鮫淚就此回到大海裡的。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申海藍的眼如同暴風雨來襲時的大海般闇不見底，他看著 唐育哲，一字一句如冰冷的刀子問：「可是你為什麼和阿哲一樣又來到這裡呢？」 　　周圍的海流開始變得混濁狂亂，原本就昏暗的視線變得更加不清，一股不祥的感覺流 過唐育哲心裡。 　　「你為什麼你要殺了我的阿哲？」 　　申海藍的表情變得猙獰、扭曲，眼神充滿憤恨。唐育哲從未見過申海藍這樣的表情， 他雖然嚇一跳，卻不害怕。 　　也許，他早就在等申海藍對他生氣的這一天。 　　他異常平靜地回道：「因為他該死。」 　　申海藍果然憤怒地拉住他的衣領，大聲道：「你憑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就是他……」唐育哲彎了一抹諷刺的笑容。 　　他這個人卑鄙又虛偽，總是裝得自信又高傲的模樣來掩飾心裡沒人愛的自卑。明明申 海藍不斷地告訴他「他愛他」，他卻不敢相信，總是一再地去測試申海藍的真心，這是他 保護自己不再受傷的方式，卻忘了申海藍也會受傷。 　　在他把申海藍傷得遍體鱗傷，最後連生命都失去，他才肯相信他對他的愛是真的。 　　但卑鄙又膽小的他在害死申海藍之後，不但一直苟活著，還厚顏無恥地喜歡上別人… … 　　唐育哲才是這世界上最該死的人……他怎麼有資格去愛？他怎麼配得到愛？ 　　「不！你不是他！」申海藍死死揪著唐育哲的衣領，雙眼憤怒得幾乎要迸出火花，看 起來就像是要將唐育哲生吞活剝了一般。 　　海中裡開始凝滯著一股壓抑的氣氛，猶如沈入深海般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來。 　　唐育哲開始覺得呼吸困難，即使張開嘴呼吸也吸不到空氣，但他心裡卻覺得平靜，甚 至覺得本該如此，或許他就是應該死在申海藍手上。 　　他的臉色漲紅，因難以呼吸而痛苦，眼神卻是祥和，靜靜地等待申海藍下一步奪取他 牲命的動作。 　　申海藍哀痛欲絕地伏在唐育哲身上：「把阿哲還給我，你不知道我失去他有多痛苦… …」 　　申海藍要的是故事裡和他相愛的阿哲，不是他。 　　聽見申海藍的話，他綻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我怎麼會不懂？失去所愛的痛苦，我已經承受了三年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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