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小心地把話題轉向她最有興趣的部分。「您跟木家兄妹熟嗎？」 「廢話，這村子裏每個人都熟。我國小到國中都跟他們同校，我老婆還跟木明美同班呢。 那對兄妹跟路振家也是半斤八兩，自以為是王子公主，走路鼻子翹得老高，從來不把別人 看在眼裏。結果呢？哥哥敗光家產，讓山莊落到路振家手裏，妹妹被路振家拋棄成了怨婦 。我說這姓木跟姓路的，真的是狗咬狗，兩邊一樣髒！」 「可是我不懂耶。那時路董，路振家不是很窮嗎？木明美怎麼可能看上他？」 「還不是電視看太多，以為在演千金小姐情定落難書生？那木明美根本就是個大花痴，路 振家正好擅長巴結討好有錢人，沒看他從小跟在木健一屁股後面團團轉？那傢伙嘴巴甜得 很，要花言巧語騙木明美太簡單了。」 咚咚回想路振家樸實誠懇的臉孔，怎麼也不像個花言巧語的人。許老闆一提到路振家就沒 好話，他的情報正確性值得懷疑。 「聽說您太太跟木明美是好朋友？」　 他嗤之以鼻，「什麼好朋友？木明美只是把我家女人當丫頭使喚，那老太婆還真以為人家 跟她是朋友呢！不過她跟木明美確實比較熟，我叫她來跟妳說好了。喂，老婆！」 許太太一聽到咚咚要問她當年的往事，原本如朽木一般的臉上立刻綻放光彩。當她提到明 美的時候，更是顯得溫柔無比。 「我跟明美國小國中都同班。她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高貴又漂亮。雖然跟大家一樣穿制 服上學，妳就是可以大老遠認出她來。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還以為是故事裏的公主活 過來了。我在她面前連頭都不敢抬，沒想到她卻願意跟我做好朋友，天天跟我在一起…」 許老闆冷冷地插嘴，「是妳天天跑腿伺候她吧？還幫她提書包哩！」 他太太眼中閃過一絲羞辱，卻還是順服地點頭。「明美嬌生慣養，很多事都不肯自己動手 。像掃地、當值日生、寫作業，這些事都要我幫她做；她還不准我跟她看不順眼的同學講 話。但是她是有幾億家產的小姐，本來就不必做那些小事，不喜歡自己的朋友跟討厭的人 來往，這也沒什麼不對。而且她很直率，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她都會明白表現 出來，不像有些同學，表面對你親熱，背地卻一直說你壞話。跟明美相處很簡單，只要我 不惹她生氣，她就會對我很好，常把小說借我看，有時還會把糖果餅乾分我吃。那些零食 都是進口的，我記得有仙貝，有彩色的麻糬，還有好大顆的巧克力，一放到嘴裏就融掉。 每次吃下去，我都會全身輕飄飄，簡直就像到了極樂世界。我到現在還覺得像在作夢，居 然能吃到那麼好吃的東西。」 她老公更不屑了，「就只有妳會為了零食，心甘情願當人家奴才！」 雖然被吐槽，許太太眼中迷濛夢幻的光芒並沒有消失，「明美不但分我零食，也很信任我 ，有什麼事都會跟我說，我也會幫她保守秘密。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每天都很快樂。後 來我沒升高中，不能再跟她一起上學，不過我們還是每天見面…」 許老闆再度插嘴，「廢話，因為妳每天下午五點，準時像隻哈巴狗跑去山莊供她差遣！真 搞不懂妳怎麼會那麼賤！」 許太太真有些惱了。「我是幫阿母送貨去山莊，順便去找明美！五點的時候她正好上完家 教課，有很多空閒時間。」 「那妳一定常常碰到路振家嘍？」咚咚一面在心裏同情她，嘴上問著。 「對，我每次去，都剛好看到他走出明美的房間。不過我不敢跟他說話，免得明美以為我 想搶她男朋友。」 咚咚心中一緊，「他們真的在一起？」 「那當然。明美向來只要一點小事不如意，就會大吵大鬧摔東西，在路振家面前卻乖得像 隻綿羊。我本來還傻傻的，以為這家教老師真厲害，把明美教得這麼好。直到有一天，看 到他們兩個手牽手在花園裏散步，這才知道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他們兩個走在一起，真的 是金童玉女，相配得不得了。那時明美看到我，不但不害臊，還要我幫他們兩個照相呢。 」 原來老媽那張照片是她拍的？看不出來許太太拍照技術不差呢。 「我永遠記得，拍完以後，明美還撲到路振家身上，撒嬌地說：『以後我們結婚的時候， 就在這裏再拍一張結婚照！』路振家捏捏她的臉，說：『妳真像個小孩子啊。』那時候我 還以為他會親下去呢！」許太太臉上泛起紅暈，彷彿在花園裏談情說愛的人是她自己。 許老闆哼了一聲，「不要臉！」 咚咚覺得腸胃打結。照這樣說來，路振家確實跟母親交往過，又惡意拋棄她。不過她還是 稟持確實求證的精神，繼續發問。 「他們真的說了要結婚？路振家也承認了？」 「我說過，我不能跟路振家講話的。是明美偷偷告訴我，阿家說，等他將來不用在她爸爸 手底下吃飯的時候，就會帶她私奔。」 咚咚覺得不太合理。大宅院裏人多口雜，一個力爭上游的窮學生，怎麼會行事如此不謹慎 ？話說回來，堂堂的路董事長公然和小柔出雙入對，還買副莫名其妙的棺材回家，也不是 什麼謹慎的行為。 「結果就被木老闆發現了？」 「是啊。如果明美小心一點，搞不好他們兩個還會有希望。事情一鬧開，路振家就被趕走 了。」 「那明美不就瘋掉了？」 「我本來也這麼想，誰知道她只是哭了一場，就自信滿滿地跟我說：『沒關係，我們已經 約好了，他會等我去找他的。』」 「真有信心。」 「是啊。」許太太的眼神，簡直就和當年的明美一樣堅定。「接下來三年，她一直表現得 很正常，跟路振家也完全沒聯絡，大家都以為她清醒了。她父母本來看管她看得很緊，後 來也慢慢放鬆下來。只有我知道，明美絕對不會放棄。果然有一天，她打電話給我，語氣 非常興奮。她說：『我要去找阿家了！』我問她，『妳跟他聯絡好了嗎？』她說：『沒有 ，電話沒人接，不過我知道他地址。』我忽然擔心起來，搞不好路振家已經在台北交到新 女朋友了。可是我又不敢這樣跟她說，只好說：『妳要不要先聯絡好再去？萬一找不到人 怎麼辦？』她說：『放心，我們一定會在一起，他答應我了。』我說：『路振家跟妳這麼 說？』她說：『不是，是…』」 許太太忽然停下來，不自然地瞄了丈夫一眼，隨即接下去，「她說：『不是，是菩薩。我 去求籤，菩薩給了我上上籤，說我跟阿家是天生一對。』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我那時心 想，明美向來運氣很好，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而且連菩薩都答應她了，應該是沒問 題。當天晚上，她真的失蹤了。我還被木老闆叫去盤問了好久，問我知不知道明美的下落 。我當然不會出賣明美，只是村長跟板凳伯一猜就中，立刻上台北找阿家。後來的事，妳 問阿音嬸就知道了。」 許老闆冷笑，「我就說吧，木明美是個超級大花痴，沒半點腦袋。路振家帶她私奔要幹什 麼？不但拿不到半毛錢，還會跟木家結仇，那小子才不幹對自己沒好處的事哩。他會跟木 明美那種醜女搞在一起，為的還不是跟她爸爸要錢？等木老頭湊了一大筆錢讓他離開村子 ，他當然就跟木明美一刀兩斷了。不信妳看看他後來的德行，藉酒裝瘋娶到教授的漂亮女 兒，岳父還會給他撐腰幫他拼事業，這才是路振家的作風啊！」 咚咚問：「可是我聽說他到台北以後還是很窮啊，木先生大概沒給他多少錢吧，頂多學費 而已。」 許太太搖頭，「不止。那個時候，我曾聽到木先生的秘書跟管家聊天，他說：『女兒果然 是賠錢貨，還沒嫁就讓老爸虧了一大筆。』我想阿家應該是拿了不少錢才對。如果他真的 有心跟明美私奔，多拿一點結婚基金也沒什麼不對，偏偏他…」眼神黯然，「會賺錢的人 大概都很奸詐吧，老實人是發不了財的。而且台北又是那麼複雜的地方，也許路振家一到 那裏就變了也不一定。只可憐了明美，一直傻傻地相信他。對了，妳可別跟別人說我告訴 妳這些事哦，尤其是副村長，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為什麼？」咚咚不解，怎麼麼連板凳伯也扯進來了？ 「不知道，反正他就是很討厭別人談木家的事。他老是說：『人家都家破人亡了，還去說 那些做什麼？』」 許老闆一臉鄙夷，「我看他鐵定跟木家有什麼糾葛。不止是阿斗仔，村長也有問題。我總 覺得他們兩個有點鬼鬼崇崇，不曉得是不是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許太太原本還在感傷好友的不幸遭遇，聽到老公的猜測，雙眼再度閃耀期待的光芒，「我 常在想，搞不好阿健根本不是失蹤，是被他們兩個殺了埋起來呢。那陣子他們常跟阿健吵 架，而且那天晚上只有他們兩個去了山莊，別人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咚咚問：「村長說，他那天是看到山莊上有白光才過去找阿健，你們兩位沒看到嗎？」 「誰會信他的胡說八道？他藉酒裝瘋，說什麼阿健遭天譴被白光帶走，明明是作賊心虛， 想轉移注意。」 咚咚被這許多情報弄得暈頭轉向，一面克制心中激動，一面再三向許太太保證，零兒和「 北方老爺」的團員們絕對沒有在喀搖頭丸，這才告辭離去。 這一趟拜訪，她得到的問題比答案還多。紅花石之謎，木健一失蹤的真相，全都是一團迷霧。唯一較為肯定的是，路振家似乎真的是個工於心計的負心漢。 說真的，他在那種羞辱的狀況下離開村子，到了台北後另娶他人，實在無可厚非。但是如 果真如許老闆所說，他是為了向木老闆敲詐金錢才接近木明美，也未免太卑鄙。而且他不 是跟老媽約了要等她？他不但沒等，還鬧出用奸計娶教授女兒的醜聞，這位路董身邊的是 非還真多啊。 也罷，她晚上就要進山莊了，不如就用自己的眼睛來確認路振家的人格吧。 這時她忽然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感覺到背後有股銳利的視線。回頭張望，什麼也沒看到 。狂飆的心跳告訴她，這絕對不是她疑神疑鬼。 深吸幾口氣恢復平靜，她朝著四周平靜的村子露出微笑。 越來越有趣了。 -- 三分之一未滿的愛情：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4139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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