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門的後面……究竟是誰呢？ 陳富一戰戰兢兢地握著門把，忽然害怕了起來。 倘若是在平常，他根本不會多想，二話不說就直接把門打開察看，甚至還會 隱隱期待是什麼好事來登門拜訪；但現在雖然是在自己熟悉的家中，卻因情形的 改變而完全顛倒，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剛才看見的那道黑影，在與那名年輕警察口 徑一致後更延伸為小偷、強盜。 會是他嗎？會是他吧？自己家的人怎麼會有敲門的習慣呢？陳富一的思緒不 斷往可怕的地方膨脹，這時門板又響起扣扣扣扣扣的急促敲門聲，像是在這瞬間 扳動了他的開關，只見他手握門把、然後用力把門拉開── 門的後面是狹窄的一樓廁所，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正當陳富一發愣之際，那急促的扣扣扣扣扣聲又再度響起，握著門把的他甚 至感覺到整張門板都在震動！ 「是誰！」剎那間他嚇一大跳，連忙將門用力甩上。 「老公？老公是你嗎？」 就在陳富一大喊完後，門板的另一側忽然傳來一把熟悉的聲線，原來敲門的 人正是他的妻子黃佳欣！ 「老婆？是我！原來是妳──」陳富一聽聞後臉色大喜，但他急急忙忙再將 門打開，後頭依然是一樓的廁所；當下他的腦中立即浮現兩點疑惑，其一，怎麼 老婆不在後頭，卻可以敲門並跟自己對喚呢？其二，這門不是每次打開都會亂序 連去別的房間，怎麼這次連續打開，後面都是同樣的地方？ 但其實他的這兩點疑惑，是建立在自身的駑鈍與實驗次數過少之上的。 假使遇到這個狀況的人是年輕機伶的鄭高倫，他首先當然也會驚訝，不過有 鑒於以前的邏輯思考訓練，他會去推想現象背後的原因，接著，他會展開多次的 實驗，最後藉由以上兩項的歸納，來導出這其實也是機制的一環──原本空間的 排列依然存在，只是透過門才會呈現亂序；另外開門必須要跨越過後，門的亂序 才會重新演變，否則再開幾次都會連往同一個地方。 可是此時的陳富一並沒有這麼多閒暇與實驗精神，他一聽見佳欣的聲音，便 幾乎整個人貼到門板上。 「老婆！老婆，我打開門可是是通往一樓廁所，我看不見妳！」 「我也是，我打開後是小蓁房間，我不敢過去。」黃佳欣焦急地說著：「我 一直在找你們，你有找到孩子了嗎？」誠如她所言，自從與陳富一及鄭高倫走散 之後，她便到處尋找大家，然而一想到陳富一與鄭高倫口中所說的莫名黑影，她 便不敢大聲嚷嚷，只好用這種四處敲門的方式來做試探。 「我剛剛有找到忠佑，可是他又跑走了……」陳富一想到剛才被排斥的情景， 覺得有點氣餒，但他很快就想起現在不是憂心那個的時候：「老婆，妳現在人在 哪裡？」 「我？我在二樓客廳！你呢？」黃佳欣也幾乎整個人都貼在門板上了，因為 唯有這樣子，她才能聽見門板另一側陳富一所說的話；明明平常這些門的隔音效 果都不太好的，這差異不用多猜也曉得是這詭異現象的影響之一。 「我在二樓陽台。」陳富一慌張地說著，他們立即知道彼此之間確實只隔了 一扇門，卻彷彿相隔萬里，無法見到對方一面。 「老公，這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黃佳欣用口音不大標準的中文詢問著， 頓時間那股失落與害怕捲上心頭，她就這樣抽泣了起來。 「對不起，我真的也不知道……」陳富一聽見妻子哭了，自己卻無能為力， 頓時也沮喪的低下頭。 不知不覺間，他們各自靠著門板坐了下來，陳富一呆愣地望著隨風飄動的 夾曬衣物，黃佳欣則是默默擦著眼淚。 在被巨大的未知給包圍並且落單後，他們都以為遇見別人就會是解脫的機 會，然而現在的狀況只呈現兩人一起跌入謎渦的泥沼，尤其彼此稍早之前的心 結尚未解開，更成為了他們喉頭緊梗的其中一個原因。 他們的認識，是從一片花圃開始的。 自從丈夫驟然病逝後，守寡的黃佳欣為了肩起家裡的經濟，開始四處打零 工賺取生活費，拜那張合法的身分證所賜，她找起工作來順利不少，不過內容 當然不可能高薪優渥到哪裡去，往往都是得靠勞力才能換取微薄的薪資。 她幾乎是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在打拼的，上午幫人家打掃房子，下午去帶小 孩，晚上當煮飯婆，回到家都已經七晚八晚，還得張羅一雙兒女的吃穿，並且 叮嚀他們的功課。 而她的辛勞，忠佑與小蓁自然是看在眼裡。小蓁腦袋好，一路考上公立的 明星高中，成績總是名列前矛；至於不擅長讀書的忠佑也盡力不讓媽媽擔憂， 硬是考上一間學費便宜的技職學校，為將來的就業多創造一份機會。 他們三人就這樣扶持過來，雖然窮困，但也不至於低潮絕望。 後來，黃佳欣聽聞附近有間建築事務所要落成營業了，便去打聽有沒有可 以工作的缺，而那間建築事務所正是陳富一所開。 不過在初期面試的時候，陳富一根本就沒有見過黃佳欣，他只知道要撥出 一個整理公司前院花圃跟打掃內部環境的職責，剩下的都交給秘書去處理。 這份工作很輕鬆，酬勞也不少，當黃佳欣得知自己應徵成功的時候開心極 了，因為這樣一來只需要再兼晚上的煮飯婆工作便能維持支出，不必再像以往 那麼勞累。 而也由於內容輕鬆的緣故，她花了更多的心思在這份工作上，不但每天將 公司內外打掃得一塵不染，就連那片澆澆水即可的花圃，都被她照料得無微不 至。 不知不覺間，每天在事務所與工地兩頭跑的陳富一漸漸注意到這份清新的 芬芳，進而發現這名樂衷在自己工作上的越南女子。 然後，他們交集了。 即便語言笨拙，可是卻仍被對方所吸引，不只是沒嚐過戀愛滋味的陳富一 感到疑惑，就連已是兩個孩子的媽的黃佳欣都感到惶恐，無論是身分或階級上， 他們都有相當程度的差距。 為此，陳富一不只一次找一些老朋友深聊，這些老朋友大部分都對陳富一 的行為感到不解，當他們了解到黃佳欣的背景後，更是不表贊成。 「對方既不年輕又有兩個拖油瓶，你確定你可以接受？」 「嗯……」 但彷彿是唱反調似的，在經過老朋友一次又一次的質疑後，反而將陳富一 心中的曖昧猶疑給徹底洗刷，讓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半年後，他給了她一個簡單卻不失隆重的婚禮，她在他的配偶欄上擁有了 一席之地，隨著建築事務所的生意蒸蒸日上，他們一起搬進了現在這棟房子， 那份心靈上的甜蜜與依靠，更是他們婚前完全想像不到的飽滿。 然而過慣苦日子的佳欣，在得到這份穩定的幸福後，難免也會偷偷地多慮 了起來；她開始明白吃醋是什麼感覺，也懂了為另一半等門的箇中滋味，直到， 她目擊陳富一與那名女人有說有笑地從餐廳中走出來的景象。 這就是他們稍早所爭執的原因了。 「老婆……」背靠著門板，陳富一忽然嘆口氣：「妳還在生我的氣嗎？」 黃佳欣一時頓住了擦眼淚的動作，下一刻眼睛又流出晶亮的水珠，但她卻 刻意壓抑著聲線不讓其顫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那個。」 「現在想說，所以就說了……」陳富一摸著自己的頭，眼神有點失去焦距： 「我忽然想起來我們第一次約會的事情。」 「怎麼樣？」黃佳欣平緩著呼吸，專心聽他說話。 「那時候很趣味耶……我跟妳說我可以自己扛起兩根鋼筋，妳也願意相信。」 陳富一失笑說著。 「哼，那時我又不知道鋼筋多大條……」佳欣。 陳富一又笑了兩聲，他將頭也靠在門板上，輕輕發出咚的一聲，然後開始 滔滔不絕的說起以前的事情。他說約會時的過往，他說婚禮時的情景，他是多 麼的專注，彷彿忘記自己身陷圍困之中。 而這麼說著說著，黃佳欣這才懂他的意思了，眼淚也如同斷線珍珠般又滾 了下來，嘴角卻幸福的揚起。 陳富一越說越起勁，期間國台語交雜，到了後來他根本完全忘記佳欣聽不 懂方言這回事，全一股腦兒用熟悉的台語敘述著。 這是他笨拙的愛，他在向她證明著，佳欣懂了，也愧疚了。 「我聽不懂台語啦。」終於，她溫柔地提醒著他，他才恍然大悟的停了下 來：「歹勢……我每次都這樣，忘記了。」 「呵呵。」佳欣一笑，然後她抿了抿嘴，像是在思量著要如何開口，片刻 後她終於說道：「其實……我知道你跟那個女人沒有關係。」 她這麼一說，反而讓陳富一愣住了。 「啊？那為什麼我解釋那麼多妳都？」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黃佳欣嘗試用那不熟練的中文來表達自己細膩又複雜的心境變化：「我真 的都知道你跟那女人是公事往來，我也相信你所說的一切，可是就是忍不住想 跟你生氣，想懷疑你，卻不知道我懷疑的是這件事、還是我自己……」 「啊？」陳富一這個大老粗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們很好了，一切都很好，所以我忍不住要一直去想去猜，才能不看到 那些壞的可能，要怎麼說呢？」黃佳欣用零碎的詞句拼湊著自己的想法，她沒 意會到陳富一二丈金剛摸不著腦袋的反應，反而一股作氣的將潛藏在心中的不 安都說了出來，甚至，她也忘記陳富一聽不懂越南話的事，改用母語更精準的 發洩著自己的感覺；那聲調抑揚頓挫，顯得她非常投入其中，而陳富一也察覺 到了這一點，於是他不敢打斷，只是默默的聆聽。 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對那一串陌生的語言有了某種溫暖的感觸，就好像 音樂一樣，不，這甚至比音樂更能跨越語言之間的隔閡。 然後消失了，那個梗在他們心裡的結忽然不再困擾他們。 他也懂了……原來，這也是她笨拙的愛。 「老婆，我聽嘸越南話啦……」他找了適當的時機輕輕打斷了她。 「啊！對不起。」於是這時黃佳欣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已的滔滔失態。 然後他們都安靜下來了，雖然什麼溝通也沒有達成，彼此之間的氣氛卻已 恢復融洽與溫柔。 「……我們？」 「嗯？」 「我們現在……？」 「啊！對。」 然後這一刻，他們才一起回過了神，想起一家子還困在這莫名其妙的現 象裡面；可是與稍早之前的驚慌失措不同，他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重新充滿 了勇氣。 於是陳富一首先站起來，對佳欣說道：「那我們趕快分頭去找孩子們吧。」 「好。」黃佳欣也扶著門站起來，臉上的淚痕已乾：「可是我們要怎麼 聚在一起？」 「啊……這個。」陳富一傷腦筋的搔搔腦袋：「不然我們每到一個地方 就停久一點，這樣子總會互相遇到了吧？」 「那，十分鐘可以嗎？」 「大概……可以吧。」 「好，我知道了。」 「對了老婆。」 「嗯？」 「妳可不可以把耳朵貼近門板一下？」 於是佳欣有些疑惑地照著陳富一的話做了。同時，陳富一也用雙手圈住 嘴巴，輕輕貼近門板。 然後他說了一句悄悄話，說完以後，另一頭的她罕見地臉紅了。 「都幾歲了還說這個。」佳欣不好意思的道。 「呵呵。」陳富一憨笑著摸摸頭。 「那我們走吧。」 於是陳富一開門離開陽台，黃佳欣也開門跨過門檻，來到另一個空曠的 房間，展開尋找家人的漫長旅程。 但現在的他們並不曉得……此時這棟房子裡，已經多了一顆可怕的不定 時炸彈。 -- 待續 -- ┌────────────────────────────７ │ 你好： │ │ │ │ 我是白色七號 http://www.wretch.cc/blog/white07 │ │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 ▄▄▄▄ ▄▄▄▄▄▄ ＜telnet://bbs.cs.nctu.edu.tw＞ █▄▄▄▄█ █ ▄▄▄▄▄█ Player: white07 ▄█▄▄▄▄█ ▄▄▄█ █▄▄▄▄▄ From: 34.170.192.210.dynamic.ttn. ☆ 次世代ＢＳ２ ☆ 可申請個人板 150MB 相簿 http://pic.bs2.to 交大資訊人 250MB 推 iamrup：推 溫馨又恐怖 (毆) 10/17 18:08 推 dolphin15：嗯 好溫馨^^ 10/17 18:27 推 Jackalxx：不要先弄溫馨再大發便當喔Q_Q 10/17 21:44 推 DEAugust：炸彈！ 10/18 00:00 推 he1043：推:) 10/18 02:17 推 blueshadow：推~~ 10/18 12:13 → Maplelight：真是溫馨T^T　炸彈該不會是忠佑說的那個人吧.. 10/19 03:02 推 proteus：溫馨推～ 10/21 13:50 推 white555：一定要溫馨在發便當的啊! 10/24 12:05 推 mithlander：^^ 11/01 22:58 推 chiisacat：熱衷才對喔 11/21 15:18 ※ white07:轉錄至看板 marvel 11/24 1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