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asachi (明明)
看板story
標題[長篇] 專業讀者(5)
時間Tue Aug 19 15:22:33 2008
第五回 麗娟
「怎麼回事?」此時的秦煦才想到要驚慌,小手趕緊與蔣夕庭的手相握。
「冷靜點,小煦,你一手牽著蔣夕庭,另一手給我。」黑暗中他們能靠的只剩下沈靖
和手上迷你手電筒,秦煦努力照著他說的話摸索著,三個人終於牽成一串,由沈靖和帶頭
。
「跟緊。」他低聲說,憑著剛才的記憶一步步走向門口。
在手電筒的微弱的照明裡,沈靖和摸了摸門鎖,按下去,啪搭,鐵門又向外敞開,走
廊的燈光照射進來,秦煦與他同時鬆一口氣。
「虛驚一場。」秦煦微笑,抬頭看著沈靖和,但他臉色卻非常難看。
「靖和?」她不解問,而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尤其眼睛,更是直瞪著房間裡。
秦煦頭動了動想知道背後怎麼回事,馬上被沈靖和阻止。
「不要回頭,」他喘著氣,汗水從額際流下,「千萬別回頭。」
「怎麼了?」越被這樣交代,秦煦更想轉過頭去看看,但沈靖和近乎大喊的惶恐叫聲
對她說:「鬆手,你快放開另一隻手!」
這時秦煦不能自己的回頭了,她手上牽的不是蔣夕庭,而是一個穿紅色旗袍的女人,
七孔流血,面如死灰的睥睨著秦煦。
「進--來--坐--嗎--」
「不要!」秦煦放聲尖叫,來不及甩開女人的手,一把被拉進屋裡。
沈靖和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驚嚇,雙手不即使力,秦煦猛然被拉了進去,接著迅雷不
及掩耳的碰了一聲,鐵門緊緊關上。
「小煦!小煦!」他用力拍門,隱約可聽見秦煦的哭喊。
「救命!放開我,夕庭哥,夕庭哥!」
「媽的,蔣夕庭,你快去幫忙小煦啊!」沈靖和努力想扳開鐵門,但他不斷拉扯,門
不開就是不開。
「放開我,夕庭哥救我,不要,不要!啊!」秦煦的叫聲更加淒厲,最後連詞與都沒
有,只有哭與喊,一聲一聲燒得門外的沈靖和如熱鍋上的螞蟻。
「蔣夕庭你到底在做什麼?」沈靖和狠一咬牙,下唇咬出了血,他連電梯都沒等,快
腿跑向一樓,直奔向剛才那兩名老人。
「你們是管理員嗎?」他問得極快。
「什麼員?」老婦人答,老伯緊接著說:「管理員!我們不是,我們不是什麼員。」
「有鑰匙嗎?有沒有?」死馬當活馬醫,他問。
「有自己家的鑰匙,做什麼呢?」老伯摸不著頭腦。
沈靖和用力捶擂櫃臺,敲擊的聲音嚇到兩名老人,他又懊惱又沒辦法,緊急時候竟然
只剩下報警一途。
等警察來,小煦他們會怎麼樣?一想到緩不濟急,他決定再度回到四樓之四看情況。
「你是要去四樓之四嗎?」老婦人突然蹦出的一句話喊住沈靖和的腳步。
「四樓之四現在沒住人了。」
「門也壞啦,不用鎖匙的。」
兩個老人的一搭一唱給沈靖和一道晴天霹靂。
如果那間房的門鎖是壞的,不管是警察還是鎖匠來都無濟於事。
他沒理會他們,又衝往四樓。
沒想到一到四樓就是個意料之外,秦煦跟蔣夕庭已經在長廊上,兩個一樣狼狽。
「小煦,你沒事吧?」他問,秦煦癱坐在地上點頭,剛才倉皇失措的神色還殘在臉上
。
「蔣夕庭你這該死的。」沈靖和衝向他的面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領。
「你到底在做什麼?剛剛有多麼危險你知不知道?」他劈頭狠很地罵,而蔣夕庭兩眼
失神,對這些話充耳不聞。
「靖和你不要罵了。」秦煦連忙阻止。
「不說話?你一個人來這裡耍悶?又是因為被退稿的事,還是寫不出來在怨天尤人?
你說啊!」沈靖和扯著衣領的手抓的更緊,蔣夕庭的臉都脹紅了,卻還是沒有回應,彷彿
一切與他無關。
「不是的,靖和你快放手。」秦煦站起身拉開兩人,她的力氣當然沒辦法真的拉開沈
靖和,只是沈靖和不想讓她難過,自己先鬆開了手。
「是因為夕庭我才能出來的。」她拉著沈靖和的手解釋。
「你沒事吧?剛剛那個女人呢?」看著秦煦梨花帶淚,沈靖和換上和緩的語氣,柔聲
問道。
秦煦搖搖頭:「太暗了我什麼都看不到,黑暗中我覺得有人拉我的手,迷迷糊糊的就
出來了,一到有光的地方我就看見夕庭,才知道是他救了我。」逝乾淚水,秦煦交代,又
馬上接著說:「總之我們快回去吧,離開這個地方。」
或許是剛剛太過驚嚇,講到這個地方,小煦的眼又滾出兩滴斗大的淚。沈靖和對蔣夕
庭的氣還未消,但現在確實事先回去比較好。
至少別讓秦煦的父母擔心。
回到蔣家,秦煦還想賴在蔣夕庭的房間,但被沈靖和阻止了。
將小煦送回後,沈靖和與蔣夕庭在房間裡靜默,靖和首先打破沈默。
「你為什麼要去那個地方?」至此,他氣已消了大半。
「改天再說。」坐在藤椅上的蔣夕庭點起煙,樣子更加鬱鬱寡歡。擁有快樂人生觀的
沈靖和當初就是看不慣他這副憂鬱模樣,兩人才會相識,交往之後他才知道,原來蔣夕庭
的童年並不快樂,他很慶幸這個男人沒有長成危害社會的人,還堅強的完成學業,與人相
處也算真誠,只是,有點孤僻。
「好吧,」沈靖和無奈攤手,「那就改天再說,你不要再讓秦煦那樣擔心了。有事就
打給我。」說罷,他開門離去,然腳還未踏出卻被蔣夕庭喊住。
「你喜歡小煦?」他問,沒有情緒。
沈靖和沒有回話沒有停下腳步,他闔上門,走出蔣家。
車上他揉著眉間,吁出一口氣,平復方才被蔣夕庭那句話撩起的些微驚顫,放下今晚
發生的所有事,他將思緒完全拉回明天一早要開的會議,開著車離去。
煙,已經抽了半包。蔣夕庭俯首在案,飛快寫下一連串字句。催促著自己手,手腕都
已經隱隱發疼,他還是不放過自己。
快點,再快點。彷彿有人用刀子抵著他的背一般,逼他豁出性命的寫。
窩在只開著檯燈的房間,他寫滿好幾張稿紙,窗外風雨飄搖,街燈照進許多飄動的影
子,他提筆疾書,在風聲雨聲中寫出於璽願大樓看到的所有事情。
那個女人,叫做麗娟。
家境貧困,無地無田,十九歲的麗娟為了寄人籬下養病的母親跟兩位年幼的小弟,決
心隻身到城市闖蕩,而且事情比她想像的更加順利。剛到城市不久,她在一家公司當秘書
,月薪還算豐厚,給了家用之後竟然還有一些積蓄,做了半年後,家鄉的人漸漸對這一家
人改觀,不再以鄙夷的眼神跟態度對待他們。
但好景不長,麗娟被辭退了,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為什麼?』她在辦公室大聲抗議,為了家,一定得挺身捍衛。
但公司當家的沒回她話,給了一小筆錢,揮揮手像趕隻蒼蠅,昔日的同事都在竊笑她
的狼狽,的確,麗娟沒讀過什麼書,當初可以到公司當秘書領高薪真的是上蒼垂憐,但在
公司她也很不好過,必須忍受各種譏笑與污衊。
她忍下了,結果呢?
『上面覺得你辦事不力。』一句話打發了她,上位者的每個字都讓她說不出話。
回到自己租的小房間,她深深嘆了口氣。翻開存款簿,積蓄或許還能撐一些時日,再
找一份工作吧。
只有半年秘書工作經驗的她面試了各家公司行號,最終還是因為學歷不夠而被拒絕錄
用,日子一天天過去,存款簿的數字越來越小,眼看這個月就要赤字了。
麗娟皺著眉,這時,門鈴響了。
門外站著的,是她一開始上班公司的老闆。
年逾半百的男人來這裡找麗娟不是為了請她回公司上班,他貪婪充滿色欲的雙眼上下
品嚐著她年輕的姿色,開口就說希望她專門替他工作,以十九歲的少女胴體。
麗娟甩了他一巴掌,氣到流淚。
『滾!』她大吼,難過,明白為何當初可以進這家公司工作,更明白為什麼會被炒魷
魚。
一切都只是這個男人想逼她走到絕境。
男人丟下兩張鈔票跟一張名片,摸著火辣辣的臉頰悻悻然的走了。
麗娟跪在地上掩面哭泣,發抖的手卻還是撿起那兩張鈔票,心裡想的是已經可以抬起
頭做人的家人。
看著弟弟的照片,眼淚落在上頭,濡濕歪曲的筆跡寫在後頭的字。
姊姊,我愛你。
兩個禮拜後,男人赤裸著肥胖臃腫的身軀享受她的服務,床上,一灘落紅。
痛,非常的痛,麗娟咬牙,任憑他奪去她的童貞,以粗暴的方式,盡情肆虐。
事後男人總會留下一把鈔票,生活比她在當秘書時來得優渥。兩年後,她的家人搬離
了叔叔的房子,麗娟另外添置了一棟屋厝,母親不必再看人臉色,更可以看好的醫生,兩
個弟弟有各自的房間,開學有新文具,過年有新衣,她還存了一筆錢當未來幾年弟弟的教
育基金,暫時,他們暫時沒有經濟上的憂慮了。
每次麗娟回家,家鄉的人總誇她年輕又懂事,孝順又會賺錢,大家都拿麗娟來比自己
家裡的小孩,說在城裡當秘書多有前途。
當然,有兒子的都盡力推銷,但麗娟只是淡淡回絕。
沒人知道她在好久以前就已經被辭了,更不可能知道現在的她只是被豢養在城市一角
的性愛寵物。
回到晦暗的小房間,她時常大哭,到底為什麼當初會做了這個選擇,或許是因為嚐過
了有錢的滋味,窮變得好可怕。
二十出頭的麗娟已經生得清麗可人,在這個早婚的社會,連母親都擔心起她的婚事,
為了掩人耳目,她還是去相了親。
對方是一個小開,說是小開,其實是在家裡幫忙做生意,但他志向遠大,目光長遠,
兩人一見面便相當投機。聊過一陣之後,他開始敘說自己的夢想,笑起來像個孩子,認真
的時候像個可靠的男人,開朗又堅定,勾勒的未來彷彿就在他們眼前。這時的麗娟已經知
道,不可以,她不可以與他再往來。
即使當個使人不忠第三者,自己也要當個忠誠的奴僕。
匆匆結束這場相親,她斷絕了聯絡,心想,相親本來就是演給大家看的一場戲。她以
為從此可以回到以前那樣的生活,雖然卑微,至少平靜。但天不從人願,男人知道她去相
親的事暴跳如雷,此時逢上公司週轉不靈,他心中興起一個邪惡的念頭。
『明天你穿的漂亮一點,』魚水之歡後的男人穿起襯衫,『就穿上次幫你買的旗袍吧
。』
麗娟問原因,男人只說要帶個門面去應酬。
隔天夜裡,麗娟穿上無袖高領的紅色旗袍,為了讓自己看來更加修長,她特地利用下
午去買了一雙酒紅色的高跟鞋。打扮後的她,相當漂亮。
男人很滿意,粗暴地扯著她的手走去。
他們去的地方,是隔壁的欣喜大舞廳。當時許多生意人都在這種地方談生意,麗娟不
以為意,但進去之後她發現苗頭不對,他們避開了所有看起來像包廂的地方,也沒人出來
迎接他們,男人領著她直直走向一般客人不會去的房間。
在裡面等她的,是舞廳的老闆。
麗娟愕然,睜著眼不可置信地搖頭,不習慣穿高跟鞋的她沒踩穩跌到地上,眼淚一滴
滴落下,花了臉上的妝。
豢養她兩年多的男人對看來嚴肅兇狠的舞廳老闆露出勢利的笑容,搓著雙手收下一疊
鈔票,點清數目放進西裝口袋後,對倒在地上的麗娟看也不看一眼,走出房間。
她不知道,原來心也能為痛恨的人而碎成這般。
酒家的生活讓她與無數男人交媾,性這種事,幾乎已經無所謂了。她很慶幸家鄉離她
住的地方這麼遠,雖然不能回去,至少不會被發現,而她想家的時候便會拿起家人的相片
,有時候笑,有時候哭。
燈紅酒綠的一晚過後,這天同是酒家女的小香不能出場,她醉醺醺地撲在麗娟身上,
苦苦哀求:『麗麗,拜託你,今天你幫我,嗝,應付這個客人好不好?』
麗娟將滿身酒氣的小香扶到椅子上休息,不想幫助這個一直將自己視為眼中釘的女人
,但看她邊哭邊吐的求,終於還是心軟,眉頭一皺:『好吧好吧,你早點回去休息。』
門外,是一個高大、不苟言笑的男人。
他沒有太多話語,麗娟帶他來到自己的住處,遇到不愛說話的客人自己也落的輕鬆,
一進門,她才發現家人的相片散落在桌上沒有收好。
『你先洗澡。』她急急留下一句話,脫了鞋,匆忙跑去收拾相片。
男人靜默,悄悄走到收拾東西的麗娟身後一把環住。
『等等啦!』麗娟半笑半罵,一邊遮掩,就怕他看見家人的相片,她以為男人只是惡
作劇,有些客人也愛這樣,但很快地她就知道不是。
男人手上拿著一把刀,架上她的脖子。
『你』
一個字還沒說完,銳利的刀鋒劃開她的咽喉,血如噴泉。
男人鬆開手,麗娟軟軟躺了下去,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被殺害,眼睛還睜開著。看著
血緩緩流滿一地,她手上還拿著剛才正在收拾的相片,弟弟天真的小臉在泛黃的相片紙上
笑,血慢慢糊過背後幾個幼稚的字體。
姊姊,我愛你。
男人整理自己,另一個高跟鞋聲由遠而近。
『哈尼,你有沒有碰那個賤人?』小香親暱的摟上男人,方才的醉態完全不見。
男人沒說話,狠狠吻上她的唇,兩人說說笑笑離開,只留下死不瞑目的麗娟獨自一人
躺在房間,這個上演過無數她的人生悲劇的房間。
終於寫到一個段落,蔣夕庭放下筆,寫作的時候煙總是抽的特別兇,一包煙現在只剩
下最後一根。
他拿起最後的那一根煙,點燃,輕輕靠上椅背,從懷裡掏出他在璽願大樓四樓之四拿
到的白手絹,悵然若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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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世界的方法 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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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幻故事與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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