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璽願大樓 隔天早晨，秦煦一如往常牽著腳踏車準備上學，這天她很沒有精神，眼皮還有些腫。 「我出門了。」她無精打采地說，沒想到才轉身就遇見現在不想看到的人。 「這麼巧啊。」蔣夕庭摸摸鼻子，眼神閃爍，假裝巧遇的演技奇爛無比。 遇到他，秦煦昨晚整理了一夜的心情又被打亂，胸口一陣酸又有些甜，看著他沒睡好的臉 ，腦中胡思亂想，竟然臉紅了。 陷入尷尬的秦煦一句話也不說，微嘟著嘴繞過他的身邊。 「小煦，天氣很好，今天我陪你上學吧。」好不容易提起勇氣的蔣夕庭喊住她，雖然 每個字都有些猶豫。 秦煦果然停下單車，可是她沒回頭，淡淡說了一句：「不要了，我爸媽不喜歡我這樣 。」 蔣夕庭知道這是藉口。他父母不會不喜歡他，只是覺得秦煦女孩子家老是到他房間作 客不妥罷了。 「拜託，我有事情跟你說。」這次，蔣夕庭沒有退縮。 誠懇的語氣打動了秦煦，她沈默，不說好，也沒拒絕。 於是，他們兩人一人騎著摩托車，另一個踩著腳踏車，在清晨無人的街道上緩慢前進 ，晨光照亮秦煦的臉，標緻可愛的五官洋溢著藏不住的喜悅。 她現在心裡想的，都是蔣夕庭。他說有事情要講，而且是只跟她說。 雖然這種被需要、感到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滋味，她一直都有，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 在確定有嫂子存在的情形之下，蔣夕庭說，有話告訴她。 意義不同。 秦煦有些沾沾自喜，豎起耳朵注意蔣夕庭說的每一個字。但是走了好一段路了，再過 兩個紅綠燈，就到了學校，而蔣夕庭一路上卻保持沈默，弄得她心急如焚。 「夕庭哥，你要說什麼啊？」她努力使自己看來不在意。 「唔。」這種時刻，蔣夕庭又開始猶疑不定。 他想告訴她，今天晚上要去一個地方，但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以防萬一，他想要 先告知秦煦，留下一絲線索，最後要是失去聯絡，至少還有跡可尋。但他猶豫了，像他這 樣的人難道還會在乎從世間消失嗎？不，連家人都將他當作透明的，他不會介意世界上還 有沒有自己，但是，有件事情卻讓他很在意。 即使人間蒸發，他也不要從秦煦的心中離開。 如果她心裡曾經有過蔣夕庭這哥哥的話。 思考至此，他決定交代自己的行蹤。 「小煦，」他生硬地說著，「我今天晚上要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秦煦難掩期待，她幻想著夕庭哥開口邀約。 「璽願大樓，四樓之四。」 「那是哪裡？」小煦有些納悶，那個地方怎麼聽都像是個住宅。 腦筋動得極快地她，心直直往下沈。 是的，那一定是嫂子住的地方了。昨天有個女人在他家過夜，今天一定是約他去，禮 尚往來也是合理的，今天是他們濃情蜜意、纏綿悱惻的長夜…… 不會錯的。 「那是哪裡，其實我也不知道。」蔣夕庭苦笑，還未察覺秦煦的異狀。 「喔。」秦煦心裡氣苦，此時的她既想哭又想罵人，蔣夕庭這個混蛋，一大早在門口 等著就為了告訴她今天要去別的地方過夜？為什麼會有人這麼無聊，專程來預告自己的風 流事蹟？ 前方就是學校了，秦煦加快踩速，不再說話。另一方面，蔣夕庭則對自己交代了行蹤 感到放心。 「下午我來接你。」看著秦煦急急騎入校門，他匆匆大喊，但秦煦大聲回道：「不要 。」語氣竟有些兇，惹得旁邊的學生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於是他們倆就在蔣夕庭意料 之外的突兀下分手。 夜晚，很快來臨。 這一晚，原本已經決定不再搭理夕庭的秦煦，終究還是耐不住性子，晚飯之後來敲了 蔣家的門。 「夕庭，他出去了。」這家的女主人冷淡回答，她自然認識秦煦，只有她會那麼頻繁 來找人。 聽見消息的小煦心中很失望，晚上九點，垃圾車慢慢駛來，附近的居民人人撐著傘爭 先恐後的丟垃圾，而秦煦呆呆地站在蔣家門前，在少女的祈禱下揣想這樣的雨夜，夕庭哥 到底去了哪邊。 離十二點還有四個小時，蔣夕庭卻已經出門，並不是害怕遲到，而是房裡的電燈只要 打開就會馬上熄滅。 這似乎是一種暗示，他沒有多想，拿起車鑰匙就出門，家裡的人沒有人過問，只是命 令他一定得回家過夜。蔣夕庭習以為常，從他有記憶以來，無論何時都是在家裡二樓的小 房間裡過夜的，沒有例外。 是的，包含畢業旅行，他理所當然的沒去。大學也只是就近讀了一間。 蔣夕庭忽視他們的冷漠，以冷對冷，是他二十多年來慣用的相處模式。走出門，手上 拎著雨衣，梅雨季的細雨特別惱人。 騎上車，催動油門，雨天的視線不佳，他騎得很緩慢，輪胎滑過水窪激起水花，才八 點多，蔣夕庭已經開始緊張。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自他出門後，一把無人撐持的黑傘張在半空中，一直跟在他身後 。 緊緊跟著。 雨水落在他的臉上，分不清是汗或是雨，一路上人車甚少，不知不覺也騎了好長一段 。蔣夕庭感到有些累，前方正好有一間便利商店。 從那邊開始就熱鬧了，七八個年輕人聚集在店門口躲雨，喝著飲料打鬧嘻笑。他還擔 心身後那把黑傘太引人注目，可當他混入人群轉身看的時候，已經沒有黑傘的蹤影。 他無心顧及其他事物，現在只感到累。看看錶，接近十點，這個便利商店附設座位， 正好讓他歇腳。 買了一本閒書配上加熱咖啡，他坐在落地窗前，心思不在書上眼睛倒是不斷瞄向那群 青年。 有男有女，裝扮新穎。爆炸頭加垮褲，超短裙加橫紋褲襪配長靴，還有一個走極顯眼 復古風，紅色的高領無袖旗袍。蔣夕庭看著覺得無聊，又開始觀察這附近的商店，放眼望 去，比起自己住的社區，這裡還算繁華，衣飾百貨夜市以及年輕人喜歡去的唱歌場所都有 ，但這樣的熱鬧偏偏以這間便利商店為界線，另一邊的巷子裡，是僻靜的住宅。 等等他要去的大廈，就是往靜謐的那方。 終於雨勢轉弱，漸漸停了，店門口的年輕人像是準備續攤，短裙女孩與其中一個雅痞 男想要獨行，惹來大家的不滿，尤其爆炸頭垮褲男滿臉不屑，最後不歡而散。而復古風女 孩一直安安靜靜的站著，等他們各去離去，便揮手與回頭的人群告別。 不消一刻，旗袍女孩也離開這家便利商店。 蔣夕庭深個懶腰，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璽願大樓所在的地方，比他想像的更荒涼。蔣夕庭沒想到在鬧區旁邊還有如此荒蕪的 社區，這裡街燈閃爍，建築老舊，招牌都已經被風吹落，滿地的垃圾讓雨水打濕，踩在腳 下有種怪異的噁心。 他找了個看來勉強安全的地方將機車停好，在一棟寬敞低矮卻很顯眼的建築物旁發現 璽願大廈。 為什麼他會先注意到那棟低矮的建築物呢？因為它有個一層樓高的招牌：欣喜大舞廳 。這個舞廳現在已經沒有營業，看它可怖的焦黑外觀，過去大概發生過什麼事；舞廳旁邊 就是只有七層樓高的大廈，微弱的夜光下隱約可見上面寫著璽願兩個字。 四處看來杳無人煙，滿是積水的寬敞道路只有他一個人跟一堆紙屑，風，夾雜如絲的 細雨飄上臉頰，昏暗的街燈下，連影子都陰森森的。 而想要突破寫作瓶頸的決心支持著他往前走，眼前這棟詭祕的大樓無法阻卻他對平凡 幸福的渴望。 至少到現在，他還不想放棄組一個又小又幸福的家庭，這個單純的願望。 牙一咬，拼了。 蔣夕庭嚥了口口水，走進大樓，其實除了暗了點，環境打掃得還算乾淨。一到電梯口 ，他遇見兩個老人，一男一女也正在等電梯，另外，還有在便利商店看到的那名復古風女 孩。 四個人在電梯口都不說話，靜得蔣夕庭渾身不自在。不知道將視線放往何處的他有些 彆扭，尤其兩名老人一左一右直盯著他看，歲月磨利的目光刺在他身上，這只讓他想趕快 到那該死的四樓之四。 所幸，還有一個年輕女孩站在身邊，一同接受老人眼神的洗禮，他偷偷瞄向她，兩人 正巧四目相交，尷尬一笑，女孩聳肩，那可愛的模樣讓蔣夕庭覺得有些羞赧。 他忍不住打量她，中等身材，瀑布般的黑髮下臉孔標緻，還帶有種現代都市罕見的鄉 村味，即使穿著無袖旗袍打扮妖豔，還是掩不住她散發出來的純樸。 「叮。」 兩名老人搶先進電梯，又是佔據裡面一左一右的角落，蔣夕庭苦笑，看來他得讓這對 左右護法保衛上樓了。按下四樓，他發現竟然沒有人按其他樓層，心下大驚。 『難道，他們不是人？』特意放慢呼吸，蔣夕庭忍不住想起電影裡面的情節，想向兩 名老人等下會如何撲來並用尖銳的牙齒撕碎他的血肉。眼角偷偷瞥著女孩，她看起來也很 緊張。 四樓，轉眼間就到了，走出電梯的蔣夕庭還沒鬆一口氣，兩名老人便蹣跚走往右手邊 的長廊，女孩走往左邊。 『四樓之四……』心中默唸，他張望，是跟女孩同一個方向。 走往左邊，背後射來一道凌厲，蔣夕庭回頭，兩名老人已經開了其中一戶的鐵門，卻 站在門口遲遲不肯進去，四隻眼睛瞧著他，眼光黏在身上倍感束縛。 他急忙裝作沒事，快步前進，只想擺脫莫名的視線，而背後卻一直沒有傳來鐵門關起 的聲音，蔣夕庭冷汗直流，莫非兩個老人還站在那裡目送他？ 終於，四樓之四，再兩步就到了。 這一瞬間，長廊陰風四起，旗袍女孩站定在那個門前，明明動也不動，卻讓蔣夕庭感 到有些突兀。 「進來坐嗎？」她說，回眸一笑，聲音還帶有一絲羞怯。 （待續） -- 逃離世界的方法 明明 http://www.glog.cc/yasachi 靈幻故事與自言自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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