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asachi (明明)
看板story
標題[長篇] 專業讀者(1) --靈異類
時間Mon Aug 18 20:56:35 2008
第一回 雨傘
「媽的!」蔣夕庭狠狠將手上的原子筆甩到地上,啪呲一聲,碎片激射,嚇呆在一旁
的小煦。
「夕……夕庭哥……」小煦蜷縮著自己瘦小的身軀,慢慢往牆角靠,眼前這個暴怒的
小說連載作家她這個小女孩是惹不起的。小煦眼眶泛著淚,看著蔣夕庭翻桌撕稿將整間屋
子搞得亂七八糟,心裡叫苦,等下那些稿子她又得一張張幫他黏好了。
「編輯是人,寫的不是人嗎?退稿退稿,只會退稿!」講到心火處,蔣夕庭手邊沒有
東西可摔,只能握緊雙拳仰天怒吼,好似一頭發狂的野獸,天花板幾乎要掉落下來。
小煦楞得發抖,她知道夕庭的情緒向來不是很穩定,卻不知道他會變得這麼可怕。
「再……再接再厲……」她想安撫,但幾個怯懦的字語只帶來反效果,蔣夕庭更加不
甘心,雙拳猛然一擊,厚實的書桌碰的一聲,四周陷入一片沈寂,只剩下他的喘氣聲,好
似隨時會爆發的炸藥。
然而,不管蔣夕庭如何發怒,總不會將脾氣往小煦身上倒。秦煦,十七歲,與蔣夕庭
算是青梅竹馬,不過他比她大了九歲,一直以來蔣夕庭都把秦煦當作小妹疼,也因此在他
生氣的時候,只有秦煦敢在他的身邊,雖然他生氣的模樣是連小煦都會害怕的。
蔣夕庭呼吸慢慢平穩,彎腰低頭的他雙手撐著桌,汗一滴滴流,啪搭落在半毀的稿紙
上,手一抓,整張捏爛。
「夕庭哥,你還好吧?」小煦輕聲安慰,她躡手躡腳走到這個發完火的男人身邊,小
手拍拍他的背。
「真的,我真的很差嗎?」褪下最後最無用的武裝,只有他與她在房間裡,蔣夕庭將
脆弱與無助交到小煦手上。
「不,」小煦搖頭,「你的故事都能感動我。」
蔣夕庭乾笑兩聲:「我知道,但那是因為你本來就是個纖細的人。」
「夕庭哥也是的!」聽他失落,秦煦急著說,一邊扶著他坐到旁邊的大藤椅上。
「你寫的故事都是一等一的棒,我也不曉得為什麼他們不喜歡……像你之前寫的喜鵲
,我就喜歡得不得了,還有雲裡深處、當花開在你夢中,每一篇我都看到哭耶。」小煦扳
著手指點名他的每一篇作品,如數家珍。
「呵呵,我知道,你把稿子還我的時候,上面還有鼻涕。」蔣夕庭終於露出一個微笑
,看著小煦,他的心情安定許多,就像真的有一陣風吹。
「怎麼可能有鼻涕啊!」秦煦跳起來,跺腳抗議。
「不然你以為你像小說的女主角,哭起來都那麼美嗎?」心情恢復好的蔣夕庭開起玩
笑,他知道只要拿哭的事情來逗,秦煦一定氣到臉紅,至於原因,大概要追溯到他們的小
時候了。
「你,你好樣的,哼。」秦煦收起書包,轉身就要出去。
「好啦好啦,你以前在暗戀的男生面前把鼻涕噴在他的作業本上這件事,我是絕對不
會說出口的。」
「蔣夕庭!」這一句話果然有用,秦煦馬上轉身,岩石般的大書包就往蔣夕庭臉上招
呼。
「喔喔,抱歉抱歉,我剛剛又不小心說了是嗎?」他笑著接下毫無力道的書包,心情
大好。
其實這件事,蔣夕庭從來沒在外人面前說過,只會在他們倆獨處的時候拿來說嘴,而
這件事情每次都成功的讓蔣夕庭從她身上獲得許多樂趣。
秦煦氣呼呼坐下,椅子砰的一聲。
「好啦,對不起。」蔣夕庭舉手投降。
「算了,」小煦抿嘴,「你開心就好。」
「不錯不錯,我們家的鼻涕蟲果然長大成熟了。」蔣夕庭點頭,而秦煦早將鼻涕蟲三
個字直接忽略,裝沒事的說道:「所以,人家是說你的稿子怎麼了?」
回到正題,蔣夕庭嘆息:「唉,就說這個要改那個要改,兩個禮拜沒稿,我就慘了。
」
「改什麼啊?」小煦被他弄糊塗,緊接著問。
「就這個跟那個。」蔣夕庭閃爍其辭。
事實上,出版方不只是要他改,而是全盤否定了他的文筆,甚至劇情、設定,連字跡
潦草都嫌到祖宗八代去了,才讓他有這麼多挫折。
『簡單說,這東西根本是廢物。』電話裡,與他接洽的編輯如是說。
蔣夕庭不敢明說,就怕小煦為他擔心,畢竟這樣的評語,直接否定他在這方面的發展。
「你不要瞞我,」心細的小煦一眼就看出蔣夕庭的偽裝,「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最能相信
的就是我。」
蔣夕庭心想,秦煦說這句話有些多餘,因為這根本是既定事實。不錯,他在這世上最能信
任的人不是父母與家人,而是她,這個陪他走過陰暗低潮青少年時期的女孩。或許世上還
有一些朋友,但說到信任與情感,誰也比不上秦煦,這個人如其名的陽光女孩。
但這件事關乎自尊,無論如何他要自己一個人解決。
「我沒事了,」他柔聲,「真的。」
「是嗎?」小煦有些失望,但不再逼問。
「那我先回家了,有什麼事你就打手機給我,不然拉開窗簾敲我的窗戶也可以。」秦煦嫣
然一笑,「反正,不要打我家電話,他們……你知道的。」
原來蔣夕庭的房間與秦煦的房間只隔了一條防火巷,也是因為這樣的地緣關係,他們才會
如此熟識,不過小煦的家人不太喜歡自己的女兒跑到男人家。
「對了,」闔上門前,秦煦回頭補充:「稿子不要丟,你不要了就送我吧。」
他點點頭,秦煦吐吐舌頭,背起書包回家去了。
『你寫的東西,最大的缺點就是缺乏真實感。』只剩下一個人在房裡的蔣夕庭點起煙,想
著大學與他最要好的朋友沈靖和說的話。
「真實感嗎……」面對自己從來沒遇過的事情,要怎樣寫到有真實感?當初他不以為然的
笑,但現在他嚐到苦果了。
市面上充斥著各式各樣以神魔鬼怪異世界為題材的小說,而他,又不是會老梗新翻的人,
新想出來的東西往往太過艱澀,或是設定太細顯得繁瑣,如何寫出有趣新穎的東西,他真
是煩死了。
「呼……」一圈白煙。
迎合市場這種東西,他從來也不會。
「呵呵。」
「嗯?」輕靈的笑聲引起蔣夕庭的注意,他左右張望,四周根本沒其他人。
終於產生幻聽了。他冷哼一聲自嘲,慵懶地躺向大藤椅,拿起煙就要吸。可是煙屁股還沒
碰到嘴唇,耳朵先傳來一陣搔癢。
「呼……」
冷,冷麻了他的肩部以上,一口嚴冬氣息灌進他的腦內,瞬間冰凍他的思考。
「誰?誰?」蔣夕庭坐在椅上挺直上身,繃緊身上的神經,四周依然靜悄悄,只有他過大
的呼吸聲。
他舉起有些發抖的手將煙湊到嘴邊,想要藉尼古丁麻痺感覺,香菸的火星有點溫暖,他深
吸一口,再緩緩吐出,迷濛了他的視線。
也迷濛了眼前這個女人的臉。
蔣夕庭倏地像彈簧般跳起,撞倒大藤椅,又順勢推散旁邊桌子上的筆,屋裡乒乒乓乓,他
踢到方才被他弄倒的椅子,踉蹌在地。
他跌坐喘氣,環視一圈,房裡哪裡有女人?
可是蔣夕庭怕了,平常寫多,真的遇到怕的更厲害。他迅速拿起手機,輸入秦煦的電話,
手指卻在通話鍵上猶豫。
她會擔心的,而且,這樣顯得他很沒用。
念頭轉得飛快,他收起手機。
「這故事還不錯。」措手不及,每次當他稍微轉移注意力,事情就會突然發生,這次是個
再也清楚不過的女人聲音。
他轉頭一看,一個身穿白色無袖連身洋裝的女人坐在他的桌上,沒穿鞋的腳踝帶著一條銀
色細鍊,在他頭上晃來晃去。
「你是誰?」不想被陌生的東西踩在腳下,蔣夕庭矯捷地翻起身,退到門口,一手悄悄握
著放在門邊的雨傘。
「劇情、主角都蠻吸引人的,就是缺乏真實感。」不管蔣夕庭嚴厲的詢問,她說,低著頭
,語氣認真至極。
「你、是、誰?」蔣夕庭這次帶著嚴重警告的口吻,右手已經舉起那柄黑色的傘。
女人一直低著頭,烏黑披肩的黑亮長髮遮著臉,這時她才抬起頭,頭髮底下是一張比紙還
白的臉。
蔣夕庭不自覺屏住呼吸。
女人依然大剌剌坐在他工作的桌上,兩隻雪白的腳晃呀晃,淺灰色的瞳孔直盯著他。
「你還不錯,有潛力,只不過你少了一樣東西。」她繼續翻閱稿子,對他的詢問聽而不聞
。
「我寫的東西關你屁事,你到底是誰!」至此,蔣夕庭對這來路不明的女人已經動上肝火
,比起怕,他氣的更多。
「嗯嗯,」女人依然置若罔聞,點著頭繼續讀著,「『那封信若是寫給我,就算她要以星
辰為誓約,我也願為她摘取。』」
「閉嘴……」蔣夕庭脹紅臉,他恨不得將手上的雨傘往那女人的臉上砸去。
「連日記都能寫的文情並茂,你現在缺的,只是一個專業讀者。」女人不管他是否氣得發
抖,自顧自闔起蔣夕庭的日記。
「閉嘴閉嘴!」他完全不顧什麼男人的風度,眼見隱私被揭露,他對眼前的陌生人大吼大
叫,簡直是惱羞成怒。
但她只是輕輕躍下,踮著腳尖,舉起手指著他。
「請問,」蒼白的臉沒有表情,淡灰的眼輕瞟。
「你可以不要再拿著我住的地方指著我了嗎?」她輕聲道,房裡颳起一陣寒進骨裡的冷風
。
蔣夕庭愕然,他的眼光忍不住移到右手拿著的雨傘,所有話語在此刻塞在喉頭,令他難以
呼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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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世界的方法 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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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幻故事與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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