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便之處，久了習慣（上） 　　「要不要一起叫？」 　　「什麼？聽起來有點色。」公爵回答。 　　沒有風的下午，連樹葉都顯得懶散，街道旁滿是綠意盎然的行道 樹，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感覺。 　　她邊走邊想起那天晚上，跟公爵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在司會計部門擔任辦事員，整天埋首在數據和資料的夾縫中間， 辦公室的位置在公司八樓，聽說某個角度可以看到淡水河，尤其晚上 ，由上往下鳥瞰淡水河夜景，同事常開玩笑可以在辦公室擺攤賣咖啡 了。 　　但她從來沒看過，因為她連接近透明玻璃窗的時間都要省，她很忙 ，忙到沒時間停下來、沒時間喝咖啡、更沒時間看夜景，她最好的朋友 都堆在辦公桌旁邊，變成一疊又一疊的成就感。 　　「喂，女工，吃飯了啦！」 　　「喔，你們先去吧。」她甩甩手，連頭都沒抬起來。 　　同事開玩笑叫她女工，而不是女強人，因為她一點都不強勢，但 很努力也很認真。 　　她想，有一天，她會坐在主管的小房間裡，有自己的辦公室、自己的 小助理、自己的行程表、自己的咖啡機，還有比現在多三倍的薪水。 　　雖然她不知道，咖啡機到底要怎麼用。 　　公爵在業務部門，老闆的愛將，聽說上一次尾牙，老闆還當著大家的面 ，在台上擁吻公爵，當然！老闆無庸置疑是百分百的男人。公爵是公司風雲 排行榜上的常客，在競爭劇烈的銷售業務當中，要迅速竄起，沒有一些真功 夫，可是很難辦到。 　　「公爵，來！分享一下你是怎麼變成公爵的。」公司的人最常這樣喊他。 　　 　　「喔，就先從巴結老闆開始做起。」公爵總是一慣性回答，換來零星笑聲。 　　因為公司業務風雲排行榜裡，前五名的業務，通常叫做公爵，公爵之所以 叫做公爵，就因為他的名次幾乎都沒有脫離過前五名。也因為他的行事風格， 總是充滿優雅與突如其來式的幽默，所以公爵這個稱號，就這樣套在他身上。 　　女工和公爵，沒有交集的兩人， 　　一個樂於沒時間停止的工作，一個硬是要顯現優雅的業務。 　　在這之前，她對他實在沒有任何印象，畢竟對一個工作狂來說，就算美國 總統換成賓拉登，她大概也不會察覺。 　　那天晚上，她依然加班到深夜，一旁主管房間，總是在晚上某個特定時點 ，傳出細微聲響，她也從不在意。今晚剛好在這個時間點，她想到走廊外面伸 伸懶腰順便上洗手間，就在通過諾大辦公室，踏過長廊時，她聞到陣陣咖啡 香。 　　「晚安，喝杯咖啡吧。」公爵站在一扇落地窗前，拿著兩杯咖啡，其中一 杯靠著他的嘴唇，另一杯則伸到她面前。 　　「你在這幹麻？」眼前這掛著公司識別證的人，在晚上九點出現在這幹麻 ，她覺得莫名奇妙。 　　「看夜景。」公爵示意她接起咖啡。 　　她看向男人身後的窗景，淡水河兩邊暈黃街燈，像黃色染料一樣灑在河邊 ，關渡橋邊波光淋漓，附近高樓燈火點綴，這樣的夜色讓人有種鬆弛神經的感 覺。 　　「你泡兩杯咖啡？」她疑惑。 　　「ㄧ杯給你的，只是我不確定你哪一天會經過這裡。」公爵笑了笑。 　　一陣自我介紹完，原來這位就是號稱公司搖錢樹之一的公爵，也是一 位莫名奇妙堅持優雅的業務員，所以當他知道每晚來欣賞夜景、鬆弛神經時 ，都還有人會在八樓加班，他就習慣看夜景前泡兩杯咖啡，已備不時之需。 巧遇的話可以請對方喝杯咖啡，就這樣簡單的理由，公爵泡了第二十七杯咖 啡後的今天，終於把咖啡送到她手中。 　　「這裡的夜景真的很不錯。」她輕飲一口咖啡，淡淡地說。 　　不便之處，久了習慣（下） 　　之後，每個加班的晚上，他們都會花二十分鐘的時間在這裡度過，很 開心的度過。 　　可以從世界角落，聊到宇宙邊際的二十分鐘，他們胡言亂語不需要有 任何結果，也可以正襟危坐，討論乙醇要怎樣替代無鉛汽油。他們聊工作 、聊家庭、聊男人、聊女人、聊男人想變成女人、聊女人只愛ＬＶ和減肥 ……，她上次聊這麼開心的時候，早忘記是幾年前的事了。 　　「那你到底怎麼維持在公爵的位置上的？」這天，她好奇問。 　　「很簡單，因為『不便之處，久了習慣』。」公爵這樣回答。 　　「呵呵。」她笑了出來。 　　沒錯，他們是同一種人，因為『不便之處，久了習慣』，要適應環 境的最有效方式，就是假裝自己很快就能習慣，在現在的公司裡上班都 一樣，很多政策都是朝令夕改，唯一不變的政策就是常常在變，只有麻 痺自己，對任何事都用一貫的態度面對，才能穩穩往上爬。 　　「這是我的座右銘，我還把它弄成木牌，準備掛在位置上，死掉之 後還可以當墓誌銘。」公爵爽朗的笑開了。 　　「原來，我們真的很像，哈哈哈。」她也大笑了起來。 　　她想，那感情呢？也是這樣嗎？我們都是這樣嗎？ 　　第七十七杯咖啡之後，她更加這樣想，或許，她喜歡上他了，縱使 她已經好久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 　　公爵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丟一顆球在好球帶。她以前喜歡當主審 ，在旁邊判決觀看，現在她想當捕手，抓住投過來的每ㄧ顆好球。 　　這就是喜歡吧，第七十八杯咖啡。 　　公爵今天很沉默。 　　應該是有心事吧，她這樣想。還記得以前只要一有不愉快，她和同 學們就會一起去遊樂園，一起坐些會讓嘔吐到暈倒的遊樂器材，在上面 瘋狂大叫，發洩心裏的垃圾，宣洩心中不滿，這招很有效。 　　她也好久沒去遊樂園了，一起去吧。 　　她想跟她一起去。 　　 　　「要不要一起叫？」 　　「什麼？聽起來有點色。」公爵回答。 　　後來難得加班的老闆，把公爵喚走。 　　「再見。」她對他揮揮手。 　　優雅的公爵沒有回應，沒有說再見， 　　表情卻顯得有點狼狽。 　　怎麼？ 　　第二天早上，她到公司，ㄧ如往常走到位置坐下，準備開始工作 ，桌上有一封信和一杯咖啡。 　　她一口喝完冷掉的咖啡，信沒有拆。 　　「公爵去美國駐點了耶，年紀輕輕就有這種成就真不容易。」 旁邊的同事說。 　　她又埋首在數據與資料的夾縫中間，把信隨手壓在抽屜裡，很快 就被一疊疊的資料蓋過，資料不只蓋過信，也遮住她有點酸的鼻子。 　　她知道一切恢復正常了，終於。 　　她很忙，忙到沒時間停下來、沒時間喝咖啡、更沒時間看夜景…… 　　晚上，到了那個時間，她走到公爵的位置上，把抽屜拉開，一塊牌 子擺在空蕩蕩的金屬抽屜裡。 　　她很快回到座位上，不浪費一點時間。 　　還找了一個圖釘，把牌子掛在座位旁邊。 　　 　　她想，有一天，她會坐在主管的小房間裡，有自己的辦公室、自己的 小助理、自己的行程表、自己的咖啡機，還有比現在多三倍的薪水。 　　雖然她現在還是不知道， 　　咖啡機到底要怎麼用。 　　入夜， 　　今天，冷咖啡，好像是第七十九杯咖啡。 　　她真的很忙，真的忙到沒時間停下來、真的沒時間喝咖啡、真的更沒時間看夜景…… 　　她突然有點頭暈，蹲坐在座位旁邊， 　　座位旁邊的牌子上，突然有水珠滑過， 　　水珠一顆接一顆滑過牌子，滑到牌子上刻寫字的凹槽， 　　牌子上面寫著： 　　『不便之處，久了習慣』 -- 　　　５４阿肥　－　http://www.wretch.cc/blog/fatman54 　　　只是吃飽沒事做，然後又開始吃。 　 結果，有一天就變成這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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