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oemtyman (風中遊子)
看板story
標題[長篇]留白效應(17-1)
時間Thu Dec 28 17:39:06 2006
17.家變風雨
我的家刮起颱風
我的家發生地震
我的家起了大海嘯
我的家
頹圮
家庭的災變
是悲慘的風爆
不但身家難保
也破碎了
對家
唯一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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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蘭妳可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愁緒與無奈‧‧‧。
今天父親又醉酒回來,滿身的汗味和酒臭味襲來讓人禁不住想嘔吐做嘔。一進到客廳馬上就把音響開的大大聲,震耳欲嚨的感覺讓人直喊受不了。只見媽媽過去將音響關小聲跟著父親嚷著起來,我在廚房裡瞄著父親跟母親的吵架,那鍋爐內的菜還沒熟透我不能走開,不一會父親的斥罵之聲又再次響了起來。就像炸彈炸掉一個山壁我只感覺到滾落的石頭是母親無奈的淚滴,於是我馬上將火切成最小走到客廳去保護母親。
只見他張牙舞爪,口出穢言如毒蛇,吐信向我襲來,我一面與他保持距離深怕吸到他醉惡淵藪的酒氣,一方面還要顧及母親是否會被傷害攻擊,耐著性子,緩緩道出身為中國人應有的儒家思想觀念與邏輯。
「巴巴,孔子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這句你知道意思嗎?」丟出至聖先師的語
句壓一壓他。
「 我做好你老子的事就是務本。」只見他大言不慚的說著。
「 古人說,自重而後人重,這點你懂嗎?」接著第二招繼續問著。
「那是他們不懂我!」他否認了這句。
「孟子說,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己者皆
反求諸己。」不放棄的第三招說起儒家思想的作人道理。
「這句什麼意思。 」他突然陷入一臉忙然配上搖晃的感覺好像是在坐海盜船。
「這句話就是說,遇到任何不如意的事都要先反求諸己想想自己是哪裡沒做好,而不是一味的喝酒,罵媽媽。」心平氣合的糾正著。 只見他突然說出令我剎異的話語。
「我要喝酒,因為我是濟公活佛轉世,我要度眾生,所以我要喝酒,因為酒後吐真言,因為眾人皆醉,我獨醒;你知影唔知影。 」這一套似是而非的說詞令人真不高興。
「但是你嘛不駛打媽媽呀! 」我重申君子動口不動手來。
「你母就是固執,就是憨到不會抓癢,就是唔聽我的話,我匣卡打。」父親振振有詞的說。
「好哇!好自為之。我要出去。」說完拉開紗門,大力一刷,紗門又脫軌了,碰的一聲,鐵門激出大大的聲響。
我再次的把紗門拉好。心中有著頻頻的感觸想要表達出來,對於父親的總總舉止說來真是無奈,似是而非的理論令我非常感慨,我心想你要度眾生,若是你自己先能得度就阿彌陀佛了,父親以前在曾在一位朋友的道觀,濟公壇內當主簿,也就是用筆記錄一切大小事情,如收驚問事及回答之事。他曾說,當時他曾懷疑過那位乩童是真乩還是假乩。於是他就把濟公來時喝的酒從葫蘆內倒回玻璃米酒瓶內,結果發現酒量都沒有少,所以他相信那是真濟公降壇。
他學濟公,追隨濟公的方式度人。只可惜他只學到皮毛,學到表相,學會結交酒肉朋友和受氣不爽時打罵老婆出氣。
其實父親並非時時刻刻都這樣血氣之勇,盛氣凌人打罵老婆出氣的人。只要父親不飲酒,就會是個善良老實,熱心助人,卻又沉默寡言的正常人,甚至與他相處一日都說不到五句話。可是只要一杯黃湯下肚,馬上就變成叱吒菜市場的大聲公,以及沉迷在紙醉金迷愛喝花酒的那堆人的頭頭, 喝酒跟賭博正是我家年年負債的緣起和因由;祇是他-我的父親。僅管好話說盡,我又如何能轉變他的毛病與習性。
畢業了,大家各自在記念冊上道下記念的時光機,讓話語能重溫過去。6月11日我的大學聯考日只剩下二十天來,心中總是有股急燥之火燃燒,尤其是在夢蘭離開我之後更明顯。隨著聯考的逼近機車把手在手中轉動中愈速愈急,心律動陣陣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我該只是用著濕毛巾來濕潤體氣的焦急,還是再沖沖冷水讓自己冷靜。
畢業三天了今天下午心情格外的悶,母親已收拾好菜市場的餐具回到家裡睡午覺休息,這時那熟悉的巨響又威嚇的迫近。
「撞!」刷的一聲,紗門又脫軌,口渴走出來,要到廚房間看見紗門倒在平台上歪斜著,心想今天的颱風可真是大。
「昱偉,您母阿類。」語氣傳來濃濃的酒味。
「媽媽在睡覺。」我直接告訴父親的說。
「叫伊起來,我麥愛錢。」一付討債鬼的樣子令人心底生厭。
「拜託類,一天到晚喝酒,家裡的錢早就被你喝光了啦。」我氣憤的抗議著父親亂自揮霍的事情。
他瞪了我一眼,不理我的逕自往房間走進去。
不一會一陣吵鬧聲叫了出來,媽媽跑出臥房來到客廳,心中非常的氣憤又懼怕,只見父親伸拳舉起欲將落下。那沉積了多年的憤怒終於如甦醒的火山似的爆發出來:
「別再打媽媽。」我站起來往母親的背後跨過,正巧被父親狂猛急重
的拳頭打落在背後,剎那間我的心產生一道裂縫正碎裂著。 痛,是一時的,但是他這一拳卻狠狠的打碎了我對他原有的忍讓,尊重,和順從。 痛,痛楚的讓我驚覺到我的心已裂,裂,裂成一道既暗又深,深,深不見底的馬里亞納海溝。 深沉,幽暗,陰鬱,慘淡,昏天暗地,暗影飄移,害怕,驚悚,顫慄,恐懼的慘入暗潮洶湧的血液裡。在海底火山中狂嘯憤怒,急速向上竄起。
一股濃濃烈烈的恨如瞬間點燃撩原星火,烈燄狂奔,電光石火,飛沙走石,憤恨疾急 。併射而出是那佈滿血絲,血紅噬人的眼睛。我像野獸狂嘯大叫著:
「我要搬出去住。」緊握的雙拳浮現青筋,聲響大大在客廳振盪,回音重重地跌落 在三人耳際。行動迅速,快如電光,三步併成兩步朝房間直奔而去。
收拾了聯考的考前猜題的書本後,隨即走到客廳,不理會他們,打開紗門準備繫上鞋帶離去。
「你呀敢出去,我就甲厝燒掉。」燥聲亂鳴威嚇的話語。
燥聲亂鳴威嚇的話語也阻止不了我鐵青臉色森然冷冽的表情,因為我已鐵了心,憤怒的氣勢壓抑體內血淚交織的哀慟。鬆,不能鬆,我不能鬆。一鬆氣勢就弱,就無法轉變他要傷害母親的感受。剛毅的氣勢壓抑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我強裂地止住剛環潤在眼眶裡的眼淚。拿起書本,奮力的打開門走了出去, 走出一幅和樂家庭的虛偽圖像裡,碰的一聲巨響,鐵門槍決了圖像與心的故鄉。
來到樓下前方電話亭,只見母親已朝我走來對我說:
「你老爸擱起酒肖,阿謀你先住你妹妹的乾媽家,有什米代誌,瞑早再講。」
媽媽安撫著顫動的面容。
「我無法度住在家裡,我冊讀不下去。」面容枯索抹過一臉無奈,我洩了憤怒之氣。
「阿謀你賣住叨位」媽媽關心的問著。
「我可以住同學家,奇安你嘛知影。」我告訴媽媽奇安來過我們家的事。
「好啦!瞑早再講。」媽媽先不管我的回應讓我好好靜心。
「嗯!」點點頭應允,雙手搓著臉不讓自己哭泣。
我隨著媽媽走到巷子底小妹的乾媽家,說明原委當晚我即在阿姨家留宿。
當我看見媽媽憔悴的面容蒼白的氣色仍要回去面對父親時心中忍不住地酸楚,哀傷的止住哀慟欲出的眼淚。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到心碎,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孤臣孽子的感覺。
這天夜裡我睡不著覺,破碎的心是如此的痛,我能感受馬里亞納海溝的悲鳴與怒吼。誰能給我審視的潛水艇,好讓我像漆黑的海溝照明,看見蠕動的恐懼幽暗,悲傷,在潛艇身旁遊移。一尾掙獰的魔鬼魚帶著焦慮的口大口的吞噬我的憂鬱。 又一尾看來頹廢而不知名的魚是新品種的魚他的名字叫暴戾。正吞食海淵寂寞浮游生物受傷的眼睛。火山旁的繫縫,有著撕裂,憤怒,仇恨。瘋狂,鬱悶在熱泉內吞食美味而日漸稀少的理性。此刻潛艇的探測燈打向我,彷彿正對著我說:
((你有沒有淚流…!))
昏昏的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媽媽來叫我,我陪母親回家,當我看見父親醉酒清醒,那眼睛充滿反省自責的表情默在那裡,他愧對我,使我決心要逃離這個家,當下我無任何表情只說一句話:
「我要搬到同學家住。」語氣平淡如風雨過後的寧靜。
伊惦惦。
隨即進房收拾書本衣物,父親仍坐在藤椅上,面有愧容的彷彿要我留下。此刻我已劃清界線,終止短兵相接。僅存的一絲理智和痛楚的感覺,帶著背包攜著行囊,走到樓下,連絡奇安說明原委要在他家住下。
母親給了我幾千元,要我好好保重,忘記所有過往種種,專心迎接未來考試,祇是我擔心父親是否會繼續酗酒來傷害母親。
「媽媽,妳保重。」一絲痛苦又深沉的祝福。
「會啦!」一聲簡短卻充滿深摯的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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