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殤 ─ 番 外 ─ 《大祭司》 四百年前。 逐瀾、伊濃兩族相爭，越演越烈，震耳的炮聲、廝殺的叫吼不 斷從戰地傳來，有時是逐瀾佔上風，有時是伊濃，然而無論誰勝誰 敗，戰場上的死屍只會越來越多，仇恨越結越大。 沒有任何一方願意罷手停戰。 俯視著山腳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狀，女子心痛難掩，當 場慟哭失聲。 一雙有力的雙臂從後環上，將她緊緊摟住。 「今生無法在一起，來世我們一定要再相遇！」男子以頰貼著 她的髮，深情的聲在她耳邊響起。 女子聽了越加傷心，轉身，回抱住深愛的情人。 為何她要生為逐瀾，而他為伊濃？ 不管他們再怎麼相愛，在她的父親為伊濃人所殺，他的兄長亦 命喪於逐瀾人手下之後，兩人已經不可能結為連理，連見上一面都 是奢求。 「這是最後一次見你的機會，讓我好好將你看仔細，下次再相 見，即是來生。」女子伸出素白的手，細細描繪著他臉上的輪廓。 男子握住她的小手，心疼置在唇上。 「妳真的決定要這麼做？」 她點點頭，將手朝旁一劃，指尖出現一隻火紅的鳳凰騰空飛起 ，繞著兩人不停飛舞，這並非異象，而是她早年曾向一名遊歷四方 的智者所習得的幻術。 「只有這個辦法能讓逐瀾和伊濃休兵停戰。」 這幾年來已經有太多人死於戰場，悲天憫人如她，不忍再看見 任何傷亡，如果假傳神諭能換來兩族的和平，她願放手一搏。 「我明白。」男子再次緊摟住她，「希望我們兩族最後真能如 妳所願，共結友好，永遠都別再有戰爭了。」 一年後，她成為神殿的大祭司，他當了萬閤寺住持。 逐瀾與伊濃不約而同傳出神明托夢的指示，由雙方兩名地位最 高的神職者一起寫下神諭，延宕多年的戰事終於宣告平息，天御前 的傳說於焉開始。 …… 原來這一切全是一場騙局！ 清澈的眸子不敢置信地圓睜著，九歲大的秀氣小臉滿是驚詫。 他是逐瀾有史以來年紀最輕的大祭司，打從七歲那年預言沿海 將會發生海嘯，而拯救了逐瀾無數百姓以後，便被眾人當成下一任 大祭司的人選。 等到現任天御前出嫁，他果然順理成章地接替了大祭司一職。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繼任之後，一天夜裡，前任大祭司摒棄左右 ，帶著他坐上祭壇，竟是傳授他移轉鳳紋的技巧，以及告知當初兩 族締結和平的真正緣由。 這個秘密經由歷代大祭司們口耳相傳，已經一代傳過一代，每 一位新上任的大祭司乍聽之下皆相當震愕，沒想到眾人奉為圭臬的 神諭是作假而來，之中曾有人對此提出質疑，但考量到拆穿神諭並 無好處，反而會引發另一場大戰，便放棄了揭露真相的想法。 「天雋，不管神諭是真是假，我們最大的職責就是守住這個好 不容易維持了四百多年的和平。」 前任大祭司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佝僂的背靠著祭壇上的牆， 說得語重心長，敦敦教誨。 「為此，你一定要為我們選出一位甘於順從命運的女子，別讓 下一任天御前有太多想法，只要教導她以自己神聖的出身為榮就好。」 既然身為大祭司，或多或少都有一點預知未來的能力，每一屆 大祭司便是運用這份先見之能，在逐瀾境內即將生下的女嬰之中挑 選適合成為天御前的人。 「現任天御前已於今晚產下一子，背後鳳紋將會消失，回到我 手中。」老人伸出佈滿皺紋的掌，等待著，不一會兒，一道紅光自 他手心竄出，照得神壇一片熾亮。 「現在我將鳳紋交給你，去選擇你想教養成人的女子吧。」 從老人手中接過那團紅光，他眉心輕蹙，小小的雙手捧著捲曲 在光芒之中的鳳凰，雖是幻術，鳳凰卻有如活物般散發著微熱的溫 度，靜候他托掌送出。 「天雋。」不見他有下一步動作，老人催促。 今夜逐瀾有十五名婦人即將臨盆，其中六人會生下女嬰。 他閉上雙眼，無數個畫面迅速掠過腦海。 世人對他的評價一點也沒錯，他的確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 ，小小年紀即擁有強大的感應能力，能預見未來、看見別人看不見 的幽冥之事。 這份天賦異稟讓他的思考異常早熟，也因為如此，他完全不認 同前人粉飾太平的作法！ 表面上兩族確實維持了多年的和平，但從他有知覺、有記憶以 來，夜裡時常聽見伊濃城下傳來一聲聲痛苦的悲鳴，來自於歷代被 秘密殺害的那些女子。 看不見，不代表她們可以被犧牲。 「下一任天御前，」他倏地睜開眼眸，「將會降生於娀海家！」 此語一出，人選已定，前一任大祭司帶著這個消息欣慰離去， 沒人見到他緩緩起身，將手中的光芒收入袖中，隱去。 當初柳出世，神殿侍女驚慌前來稟報並未發現鳳紋時，他，淡 淡一笑，未置一語。 又過一年，鈴染出生，他釋放出被收起的鳳凰，那一晚，逐瀾 大雨，接連下了三天三夜。 從海邊祭神回來，路上雨勢滂沱，阻隔了附近道路，他不得已 只好繞道，穿過廢棄多年的神殿遺跡。 據說逐瀾一開始並非將神殿築於現在的位置，而是建在更接近 海濱的平台，後來因為大浪常打上神殿，才逐漸往內陸遷移，而今 此處僅剩幾根大柱和被海潮侵蝕留下的孔竅。 「今日的風浪可真大。」 一名美麗的女子坐在傾圮的斷柱上，等人似地欣賞著眼前一次 次打上岩石的水花。 天雋看了她一眼，安靜走過，忽然被女子叫住。 「你知道這裡以前供奉的神明是哪一位嗎？」 身為神殿之人，這個問題讓他停下腳步。 「不對不對，不是你們現在祭祀的海神。」彷彿知道他想回答 什麼，女子搖動食指，「是某位很仁慈、很善良的女神才對唷。」 他挑眉。 「唉呀，你不信？」女子很受傷地捧住胸口，「現在的孩子真 是越來越不好拐了。」 「我不信神。」他淡淡回道。 「喔？」女子眼神一閃，唇角笑意漸濃，「身為神殿的大祭司 竟然不信神，這不是很矛盾嗎？」 被識破身份，天雋並不吃驚，當上大祭司已經一年，很多人都 認得他，倒是這名女子身著一襲藍白衣衫，服飾與逐瀾有別，像自 外地而來。 「信仰只是人的慰藉，我並不需要，這與我當不當大祭司無涉。」 「就算哪天你所能依靠的只有這樣的慰藉，你還是不信？」 歪向一邊的小腦袋沈思了片刻，他搖了搖頭：「不會有那麼一 天。」 從小便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不認為自己會遇上無法掌控的 難題。 「嘖嘖嘖，」女子緩緩站起身，一臉笑瞇瞇，「越是倔強的孩 子，捉弄起來就越有趣呀。」 自腰際掏出一個小寶瓶，瓶上繪著藍、白、靛三種顏色的雲紋 ，她蹲下身，將手裡的小琉璃陶瓶串上小珠子，掛到他頸間。 「我曾經在這個神殿住過幾日，算起來你我也算同出一脈，這 瓶據說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蹟之水就送給你吧。」 他皺眉，表情活像看見瘋子一樣，惹來她大笑。 「孩子，」她擠擠眼，「這時候應該說『謝謝』才是。」 「我連神都不信，妳以為我會相信神蹟？」他退後一步，雙手 抓住幾十顆小圓珠串起的鍊子，想將寶瓶取下。 「如果你不想相信神蹟，那麼就把它當成一種『希望』，如何 ？」女子笑著按住他的手，不讓他拿下。 「人，總要相信什麼，才能勇敢去經歷人生，你總有一天會懂 的。」 不等他推辭，女子撥弄著如雲秀髮站起身，一邊將他往神殿外 推去：「唉呀，雨停了，你也該走了。」 他抬頭看了看散去的烏雲，不知不覺中已雨過天晴，點點陽光 自雲端灑下，照耀在粼粼海面上。 回過頭，他打算將項鍊拿下還她，卻發現她腳程奇快，已經離 去不在。 望著懸在胸口的小琉璃陶瓶，他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女子說她曾在此處住過，但這座神殿少說也已荒廢了百多年， 怎麼可能…… 咳，輕咳了聲，他決定不多想，往現今的神殿方向走去。 回到神殿，他一身濕透，換上乾衣之後，接過侍女遞上的布巾 擦著髮，擦拭到一半，便有另一名侍女抱著已出生三天的女嬰進屋。 看見那名包覆在襁褓中的小嬰兒，他一愣，擦著頭髮的動作不 禁停下。 「天雋大人，這位是娀海家的二小姐，新任的天御前殿下，前 幾日一直下著雨，娀海夫婦怕殿下淋了雨，所以今日才送過來，您 要抱抱她嗎？」 他點點頭，展臂將小女嬰抱過去。 好小好小的孩子，而且好香好軟，他坐在床邊小心抱著，誰知 原本睡著的鈴染十分不捧場，突然在他懷中哭了起來。 向來沈靜的眉宇出現幾秒鐘的錯愕，他有些手忙腳亂，不知該 如何哄她。 「我看，還是將殿下交給我們吧。」侍女笑著說。 神殿不曾出現過年僅十歲的大祭司，一時之間，這樣的畫面讓 在場侍女皆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不，她是我千挑萬選才選中的人。」 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垂，覆上他澄亮的眸，他調整姿勢，抱著小 嬰兒起身，走到窗邊。 「我想親自照料她。」 和煦的十月秋陽淡淡灑落在兩人之間，漸漸地，小女嬰停止啼 哭，在他輕柔而安穩的搖晃中。 靜謐入睡。 《花 殤》 ─ 全文完 ─ -- ╰┼ ┼╯ ┬ ├─╮ ╭ 神諭 ╮ 對手╮ 姊妹 身世 ˙ ﹒‧ ╮ ● ╭┬ ╭ ├╮ ⊙ ╯ ╰╮鈴染 ╭╮ ╰● 鳳紋 天職 ╰╯╮ │ ├╮ ╯│╯─╮ 天御前 ╰ 愛慕 ╰婚禮 ˙ ╮ 殘缺 ·戰火 ╮ ╯ ╰╮ ╯╭╭╯ ╰ 命運 ╮。╰﹒ 罪與罰 ╰ ╮ ˙ 花開╰╮ ╰╯ ╰╰╰╯ 大祭司 守護﹒╮ 珍珠的眼淚　● 　╰╮ ψdimimions 中正築夢園(cd.twbbs.org) DS_Heloise -- ＊ Origin: 中正築夢園 (CcuDream.twbbs.org) ★ From: 218.166.240.153